世子爺盛怒之時,世子夫人可立在書房門外候了許久,可世子愣是不見。


    這瑩雪姑娘卻……


    *


    瑩雪恰在走回自己西廂房的路上偶遇了馬嬤嬤。


    因著端方院內早就有幾個積年的老嬤嬤統管雜事,劉婉晴搬進來後,並不敢貿然地攬過大權,隻吩咐馬嬤嬤管好她陪嫁丫鬟、小廝的上值守夜。


    馬嬤嬤這一回便是在西廂房內尋不到瑩雪的影子,這才提著燈籠瞧瞧在端方院尋了起來。


    如今她遙遙地瞧見瑩雪後,便立刻快步上前,一把擰住了瑩雪的胳膊,嘴裏道:“你不在屋子裏待著,去哪兒浪了?”


    瑩雪胳膊吃痛,卻不想在這時頂撞馬嬤嬤,她隻得囫圇編了個肚子餓,去小廚房討了些吃食的理由。


    馬嬤嬤惡狠狠地瞪了她幾眼後,這才鬆開了她,隻沉聲嗬斥道:“還不快回屋去?沒得讓人以為咱們劉府都是些不懂規矩的下人。”


    說到“下人”二字時,馬嬤嬤故意加重了幾分語調,警告瑩雪認清她如今的身份。


    瑩雪答是,便垂著頭走回了自己的西廂房內。


    回屋後,她便掀開自己的袖子瞧了瞧,隻見上頭赫然現出一大片紅紫的痕跡。


    她隻思忖著明日該穿條淡白色的衣裙,若是碰上了世子爺,便將這傷痕露給他看。


    思及此,瑩雪也有幾分惴惴不安,想起方才在書房時世子爺那句“或是真心或是假意都不要緊”,她心裏就很有些不自在。


    難道是自己哪裏露了餡不成?


    瑩雪隻暗暗下定決心,下一回再不能讓世子爺瞧出半點馬腳來才是,她要演好這柔順乖巧的癡情媵妾才是。


    隻是今日世子爺竟會提起替自己懲治劉一寧一事,瑩雪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夙願,竟如此輕易地得逞所願。


    此時此刻,縮在這一方小小的床榻上,瑩雪方才卸下了那一層偽裝,兀自沉浸在欣喜之中。


    眼下的難題就是如何在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將爹娘哥哥姐姐脫了奴籍,安置到個隱蔽的地方去。


    以她如今的奴婢之身,自是做不到的。


    隻有不斷地往上爬,她才能護住父母親人,才能與那幾個主子償還她的親人所遭受的痛苦。


    *


    這一夜,傅雲飲宿在了外書房。


    劉婉晴幾乎一夜未睡,心裏隻生怕傅雲飲會借此機會寵幸旁的女子。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杞人憂天,一則傅雲飲身邊除了瑩雪並無其餘通房,二則便是他當真有此心,自己還能攔得住他不成?


    馬嬤嬤覷見自家主子對鏡如此自憐,便隻能低聲勸慰道:“世子爺在禦前當差辛苦,回府後心情不好也是有的,夫人何必往心裏去?”


    要馬嬤嬤說,大小姐也著實太沉不住氣了些,出嫁前大夫人將她教的這樣好,一出嫁她又什麽都忘了,每日皆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


    世子爺除了昨日宿在外書房外,每一日不都宿在正房裏嗎?大小姐何必擺出這幅閨怨頗深的樣子來?


    劉婉晴卻的確是有苦說不出,成親至今她尚未與世子爺圓房,歸寧那日,母親問起來,她也不敢實話實話。


    如今這等不能言喻苦悶,隻有她一人能明白了。


    劉婉晴匆匆吃完早膳後,便準備去沈氏的院裏請安問好。


    既是夫君難討好,就將婆婆伺候的服服帖帖吧,憑誰見了,都挑不出她的錯處來。


    劉婉晴走到九曲十八拐的回廊上,貪看了一會兒內花園的風光,恰好遇到了奉著一身華美錦服的山嬤嬤。


    山嬤嬤是沈氏從前的陪嫁丫鬟,如今的心腹。


    劉婉晴見了山嬤嬤,便極恭敬地屈了屈膝,被山嬤嬤扶住後,方才立定了身子。


    “世子夫人折煞老奴了。”山嬤嬤說這話時麵有焦急之色,聲音也不似往常般沉穩。


    劉婉晴瞧了眼她手裏的錦服,便問道:“嬤嬤這是要往哪裏去?”


    山嬤嬤擦了擦額上的細汗,道:“世子夫人快去將這身冠服換上吧,宮裏的太後娘娘要見您呢。”


    劉婉晴大驚,旋即才問道:“太後娘娘怎得突然要見我?”


    山嬤嬤連忙擺手:“慈寧宮派來的太監在正堂裏等著呢,小夫人快去換上冠服,其餘事由夫人自會與您細細說來。”


    劉婉晴也隻此事不可輕怠,便讓馬嬤嬤接過冠服,匆匆回了端方院。


    換好冠服後,東昉又跑來了正屋,隻立在屏風外道:“世子爺要小的告訴夫人一身,將瑩雪姑娘帶上。”


    劉婉晴臉色一僵,她心內雖不明白傅雲飲為何要讓瑩雪也一同入宮,麵上卻不敢拂了傅雲飲的意。


    “知道了。”劉婉晴道。


    劉婉晴便帶著瑩雪與冬至一齊去了正堂內,沈氏已穿戴好了誥命夫人的服飾,眼瞧著劉婉晴帶了一籮筐仆婦,便沉聲道:“隻許帶一個丫鬟進去伺候。”


    劉婉晴便隻得咬咬牙帶走了瑩雪。


    去宮裏的馬車上,沈氏雖打扮的雍容華貴,可那張鐵青的臉上卻滿是陰霾之色。


    劉婉晴張了張口,卻不敢與她搭話。


    還是沈氏怕自己這個兒媳婦會在宮裏失了儀,便道:“一會兒你在宮裏隻跟著我行事就好了,一句話也別說,一句話也別問,隻當自己是個死人。”


    沈氏這話說的嚇人,劉婉晴也不敢細想內裏的深意,便乖順地應了是。


    一行人到達宮門後,便有兩個麵白如玉的太監在拱門外候著。


    沈氏與劉婉晴下車後,便極客氣地上前塞了包銀子在左邊的太監手裏。


    那太監掂了掂這袋沉甸甸的銀子,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笑意,道:“太後自小便是看著世子爺長大的,如今世子爺既娶了親,太後必是要親自過過眼的。”說著,他便打量了一番沈氏身側的劉婉晴。


    宮中的太監慧眼過人,隻一眼便瞧出了劉婉晴的色令內荏,通身上下雖有股子大氣端莊在,可到底下盤發顫,膽子過於小了些。


    “公公說的很是。”沈氏笑道。


    瑩雪低著頭靜靜跟在沈氏與劉婉晴身後,一行人走了許久的宮道,又繞過好幾扇宮門後,方才走到了慈寧宮殿前。


    瑩雪不敢亂看,隻在心內感歎了一番慈寧宮的富麗堂皇。


    沈氏與劉婉晴二人也吊起了一口氣,由著兩個年紀偏小些的太監引著進了慈寧宮正殿。


    繞過一道百鳥朝鳳的屏風後,瑩雪便被兩個宮女攔了下來。


    沈氏瞥了瑩雪一眼,道:“去外間候著吧。”


    瑩雪稱是,便立在了慈寧宮外間的庭院中。


    約莫過了一刻鍾,慈寧宮的正殿內傳出了一陣碗碟破碎的聲音,瑩雪雖被唬了一跳,卻不敢四下張望。


    又過了半個時辰的工夫,一臉疲憊的沈氏方才帶著劉婉晴走出了慈寧宮。


    瑩雪連忙迎了上去,餘光瞥見了劉婉晴臉上的淚痕和她紅腫的眼圈。


    沈氏長籲了一口鬱氣,笑著與不遠處的一個太監道:“勞煩公公帶路。”


    那太監臉上的笑容很是有些諂媚:“夫人客氣了,觀賞禦花園的這等殊榮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可見夫人很是得太後之心呢。”


    沈氏心內苦笑,麵上卻自謙道:“公公過獎了,太後娘娘可憐我等鄉野村婦沒見過什麽世麵,這才賜下了這等殊榮,臣婦心內自是感激不盡。”


    也不知今日那太後想了什麽法子來磋磨人。


    那太監將沈氏一行人引到禦花園後,便不再往前多走一步,沈氏客客氣氣地送走那太監後,方才歎道:“都給我把皮擰緊些。”


    沈氏身後的山嬤嬤瞧見了劉婉晴臉上的驚惶之色,立時便道:“小夫人,這禦花園內菊花可當真是開的好極了。”


    說罷,又順勢貼近了劉婉晴一步,輕聲道:“小夫人,這宮裏處處皆有眼線,您可不能這麽哭喪著臉。”


    沈氏自然也瞧出了劉婉晴的膽怯之意,這卻也怪不到她頭上去,一是太後傳召的十萬火急,自己來不及與她說清楚宮裏的利害關係,二是小孩兒家,沒經過什麽事,方才又被那太後尖酸刻薄的恐嚇了一頓,如今自然是嚇破了膽。


    劉婉晴眼中的熱淚仍在眼眶中打轉,隻下一秒便要奪眶而出,恰在此時,前頭響起一陣女子的嬌俏笑聲,聲音張揚肆意,仿若入了無人之境。


    沈氏與山嬤嬤麵麵相覷了一陣,心內皆想起了太後的內侄女林貴妃,那最是個飛揚跋扈的狠辣女人。


    沈氏隻得對山嬤嬤說道:“扶小夫人去個偏僻的地方休息一會兒,我由這個丫鬟服侍便行了。”指的便是瑩雪。


    山嬤嬤雖放心不下沈氏,可劉婉晴這樣失態,若是被那林貴妃撞見了,後果可不堪設想。


    山嬤嬤隻能扶著劉婉晴往另一側偏僻的小路裏走去。


    沈氏則帶著瑩雪往女聲響起的地方走去,眼瞧著瑩雪垂著頭,臉上並無害怕之色,沈氏不免笑道:“倒是個膽大的丫鬟。”


    兩個繞過一段石子路,便瞧見了不遠處的貴妃儀仗。


    沈氏道:“一會兒若是她刁難我,你便也機靈些,早些磕頭求饒,好歹能留條命在。”


    瑩雪聽著沈氏話裏的深意,仿佛這個林貴妃和鎮國公府的人有仇一般,昨日世子爺從宮裏回來後心情不佳,是否也和林貴妃有關係?


    第27章 寵愛   “別怕,我不會再讓人傷了你。”……


    瑩雪心內千回百轉, 回過神來時,林貴妃已被一群宮女太監簇擁著迎了上來。


    沈氏恭敬地行禮問安,姿態已擺的極為謙卑:“臣婦參見貴妃娘娘。”


    瑩雪聽得一道略顯尖利的女聲自上首響起:“喲, 鎮國公夫人倒是稀客。”


    禦花園內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於沈氏這般養尊處優的貴婦來說,跪久了也是一種折磨,可林貴妃卻絲毫沒有叫起沈氏的意思。


    “本宮今日難得有興致來禦花園內散散心,誰成想卻碰上了鎮國公夫人,可見本宮與夫人也是極投緣的。”林貴妃揚起纖細的玉指,撚了朵妍麗花圃內的芍藥花, 大有與沈氏繼續話家常的意思。


    瑩雪擔憂地目光落在了身前的沈氏之上, 她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若是沈氏今日被這林貴妃磋磨狠了,她這小小奴婢自然也無法獨善其身。


    沈氏的雙膝處的確傳來了一陣酸麻刺痛的不適之感,可她當年從落魄宗室之女嫁給上京最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時, 便沒少受當時的林貴妃(現在的太後)的磋磨。


    這般罰跪已是家常便飯, 當年她能忍得,如今自然也能忍下去。


    “娘娘鳳體尊貴,臣婦螻蟻之身, 如何能與娘娘相提並論?”沈氏巋然不動, 好似根本察覺不到膝下的疼痛一般。


    而林貴妃臉上的笑意卻陡然一寒, 說出口的話音也帶著幾分猙獰之意:“國公夫人還是這般伶牙俐齒。”


    瑩雪隻在心內暗暗稱奇, 好歹沈氏也是個一品誥命夫人, 林貴妃卻仿若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一般, 盛氣淩人的態度叫人心生畏懼。


    林貴妃的確是厭惡極了沈氏這般宛若傲骨霜梅的清倔模樣,再配上她那年近四十仍貌美不俗的如玉容顏,當年陛下愛憐她至深的傳聞,可見也不是空穴來風。


    林貴妃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心中的憤懣無處安放,卻被身旁的心腹宮女拉住了飄袖。


    兩個宮女的眼底滿是勸誡之意。


    林貴妃這才收斂起了幾分怒意,方才的失態神色霎時消散,又恢複了那般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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