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何出此言”沈曄猛地抬高聲音反駁,興許是因為自己都發現他反應太大,他靜了靜道,“二弟受傷怎麽可能和我有關。”


    他雖然極力表示鎮靜,可閃爍的目光,以及心虛的表情,無不表示此事和他脫不了幹係。


    在來找沈曄之前,安國公是抱著希望的,顧潯即使聰明,正常情況下難以出錯,但萬一是政敵陷害,見不得安國公府好過


    可現在,見沈曄如此表現,安國公的一顆心沉入到了穀底,他望著沈曄,聲音悲愴:“你為什麽要那麽對你二弟,他是你的親兄弟雖不能說對你恭敬有加,但也是從不曾傷害於你你怎麽能下此毒手”


    沈黎可是靠雙手的,他沒了雙手,就是斷他前程,不僅如此,還會留下永久的殘疾


    “爹,你說什麽,我怎麽”


    “混賬東西,還敢狡辯”見他還繼續不認,安國公那股壓抑的怒火再也忍不住,拾起矮凳便朝著沈曄扔過去,“人證物證顧潯今日都拿給我看了,我難道還會誣陷你不成。”


    聽到顧潯這個名字沈曄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和你說什麽了爹,我才是你的親兒子,你怎麽能隨隨便便的相信他顧潯和沈芝沆瀣一氣,一直都討厭我,當然不留餘地地抹黑我。爹,你要相信我啊。”


    安國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那股積壓在胸腔處的憤怒頓時被悲哀占據:“你二弟到底是哪兒對不起你,竟然讓你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你不承認,那好,讓刑部的人來吧,若你真是清白的,我身為你的父親,自然不可能看著比人構陷於你,若真的是你”


    安國公閉上了雙眸:“狼心狗肺,那邊依著大夏律法處置,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說罷,安國公轉身往外走。


    沈曄了解他爹最是說一不二的正人君子,他這樣說,一定是打算這樣做的,頓時急了,伸出手去拉安國公:“爹,我是你的嫡長子,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所以你是承認那事是你所為“安國公艱難地道。


    他看著他,眼睛裏全是失望,沈曄最不喜歡被安國公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明明他是安國公府的嫡長子,明明他從小到大都是其他勳貴子弟的榜樣,不到弱冠之年,便憑借自身的本事考取舉人,若不是安國公從中作梗,如今他說不定已是進士。


    他為什麽還要失望


    就因沈黎在神器營裏運氣好研製出了火器,所以他的優秀他的一切就全被抹殺掉了,再也瞧不見了。


    沈曄雙目通紅:“這都要怪你們偏心,沈黎不過是運氣好做出了一點成績,你們所有人的高興都寫在了臉上,娘甚至要給他娶齊大人的嫡長孫女為妻。可我呢,我做錯了什麽,就要讓我去雲南”


    “我讓你去雲南是對你報以眾望,希望你能有所斬獲”安國公吼道。


    “我看你分明是想我給沈黎讓路,讓他當這個世子爺才對”沈曄根本聽不進安國公說了什麽,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你們就是偏心,恨不得將我死死地踩在沈黎的腳下,從小沈黎不學無術,你卻說他生性活潑,從不指責,而一旦我出了什麽差錯,你恨不得拿起家法打死我,我和沈黎都是你的兒子,你為什麽能這麽偏心”


    安國公望著一臉憤怒的沈曄,渾身發顫,沈曄是長子,是未來繼承國公府的國公爺,當然得嚴苛教導。而沈黎既然不喜歡這些東西,將來也不需他光耀門楣,他想做什麽自然但憑他喜好罷了。


    可他的愛之深責之切在沈曄眼裏竟然全成了偏心


    究竟是他的做法出了問題,還是一直以來就是他看錯了沈曄。


    安國公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外走,而沈曄見狀,自然以為安國公是要將他扭送去刑部,當即大慌,扯住安國公的袖子不許他走。


    “鬆手。”安國公怒斥。


    “爹,你要去哪兒,你不準去刑部,你不可以送我去個那種地方,我是安國公世子爺,去了那種地方名聲全都毀了。”沈曄不停地念叨。


    安國公深吸一口氣道:“你如今做錯了事情,自然該接受懲罰。”說著,安國公去拽沈曄的雙手。


    沈曄一聽,隻覺得安國公定要送他去刑部,定要毀了他的前程,氣急敗壞之下,一下子拿起了放桌上的骨瓷茶壺砸向安國公。安國公雖是文臣,但文武雙全。而沈曄長於文采,懈怠武道。是以安國公反應敏捷地避開了。


    他看見沈曄目眥盡裂,竟然能對親生父親下如此毒手,安國公勃然大怒,一腳踹開沈曄:“你,你竟然能做出弑父的歹毒之事來。”


    沈曄跌倒在地,又聽安國公如是說,他望著手裏的骨瓷茶盅,慌亂地扔出去,愕然道:“爹,我不不是故意的,我剛剛一時失去控製,你原諒我可好”


    安國公看著沈曄的癲狂的樣子,沒有和他繼續談論的心情,當即就要離開,沈曄怎麽可能同意安國公離開,起身就要叫住安國公。


    奈何剛才他舉起骨瓷茶盅的時候茶水倒了一地,而他又慌張,混亂之下,他的腳下一滑,忽地朝後麵倒去。


    他的後方恰好是邊緣方正的酸枝梨木桌角,後腦勺觸碰到最尖銳的哪一點,傳來巨大的砰一聲。安國公下意識回頭,隻見沈曄大睜雙眼,汨汨的鮮血從後腦勺漫出來,他瞳孔驟然一縮。


    沈芝顧潯在沈曄院外,聽著裏麵傳來的斥責聲,等聽到這聲巨響,沈芝直接衝了過去,她剛到門口,就聽見安國公慌張的聲音:“叫大夫。”


    她朝著往裏麵看了一眼,沈曄背後,一片鮮紅。


    “不可能,不可能。”周氏死死拽住大夫衣袖,涕泗橫流,“我家曄兒早上還好生生地和我請安,怎麽可能現在就死了呢,他隻是受了傷,大夫你給他開藥啊,你給他開藥啊。”


    周氏邊說著,邊撲到床榻邊對臉色開始青烏的沈曄大叫道:“曄兒,我是你娘啊,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我。”


    沈芝靠在顧潯身上,望著這一幕。她有種局外人的不真實感,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沈曄死了?


    就這麽死了?


    沈芝看了眼安國公,隻見安國公垂眸看了半晌的沈曄,忽然抬腳走了出去,沈芝下意識地想去追,顧潯牽住她的手道:“讓舅舅一個人靜一會兒。”


    周氏哭到昏迷才被仆婦抱了出去,沈黎望著這一幕,也是難以置信:“大哥怎麽就這麽沒了呢”


    若說是很難過,沈黎沒有,他和沈曄的關係泛泛,平日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可若是不難過,也不盡然。和中途橫插一腳沒有任何的感情的沈淩相比,沈曄貨真價實是陪著他一起長大的親兄弟。


    雖然沈曄越大越不如小時候討喜,兄弟感情消耗殆盡,可他隻想著大不了以後少見麵,沒想過他死啊。


    沈曄離去對所有人都是一場意外,可沈芝意外之餘,卻鬆了一口氣,沈曄這樣徹底的離開,以後再也不可能威脅安國公和沈黎了。


    當然因沈曄的離開,安國公上奏陛下,請求陛下保留沈曄最後的顏麵。陛下和安國公除了是君臣,還是朋友,當即便同意了。


    於是沈黎被刺一案便以外族人謀殺結案,而沈曄也得以保全名聲,以安國公世子身份下葬。沈曄死了,可他到底是安國公的兒子,他的所作所為關係安國公府的名聲。


    當然這事沈曄為何會死一事沈芝告訴了沈黎,告訴了他被刺殺的幕後主使是沈曄。沈黎得知後,沉默良久,忽然抓住沈芝的手:“芝芝,以後若是我們有了兒女,務必好生教導,千萬不能重蹈覆側。”


    沈黎今年不過剛過十八,雖說在神器營中曆練之後沉穩了些,可他天性活潑,平日少年氣十足,如今老成持重地叮囑芝芝,她略微有些不習慣。


    可除此之外,並無一絲違和之感,沈黎是發自內心的要以此為訓。


    沈芝點了點頭:“我會努力的。”以後若是有了兒女,不求能和她向沈黎般兄妹情深,但得教導他善良正直。


    人之初性本善但並非盡然,也有性本惡。可孩子出生後,乃是白紙一張任憑塗抹,父母其重不言而喻。


    沈曄和沈淩不同,沈淩從一開始,就將她當成仇人,永遠的對手,可沈曄在許久之前,應該也將自己放在兄長的位置疼愛她和沈黎過。


    第63章 大結局上


    沈曄是在一個月以後下葬的。


    半年之間,安國公府連續沒了兩個孩子,心慈的婦人道一聲可憐,別有居心的人則嘀咕安國公府不知做了什麽虧心事。


    索性,這些人的想法和沈芝無關。


    她推開房門,安國公近些日子消減不少,她將老鴨湯放在他身前的案桌上,叫了聲爹爹。


    安國公有些遲鈍地抬起頭:“芝芝來了啊。”


    “爹,我讓廚房給你燉的老鴨湯,你嚐嚐吧。”


    安國公看了眼,端起湯碗,問:“去看過你娘了嗎”


    周氏自從沈曄離開後,便大受打擊,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日日抹淚痛哭。因為沈曄是和安國公同處一室時出的事,周氏甚至將這份埋怨怪在了安國公的頭上,畢竟沈曄是周氏最心疼看重的兒子,何況安國公沒將沈曄謀殺兄弟敗露,氣急之下,甚至想弑父一事吐露。


    “娘不想見我。”豈止是不見,甚至周氏還道,為什麽死的不是她和沈黎,是她的曄哥兒。


    聽得沈芝心裏那個氣,再不想去見周氏。


    安國公歎了口氣:“讓她們好生看著你娘,不要有什麽意外,若是有了,你們還得守孝三年。”


    “我知道的,爹爹,你也得保重身體,我和二哥還指望著你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將來看著我們子孫滿堂呢。”


    安國公一怔,這些日子沈曄去世,他看似平靜,其實平靜下波瀾四起。那是他的嫡長子,若說沈芝是他幾個孩子最疼愛的,沈曄無疑是最倚重的。即使沈曄做了錯事,可到底還是自己的孩子,他的第一個長子。


    隻是身為國公,身為一家之主,他的哀傷不能像周氏一樣流露出來,於是隻能壓抑住,死死的埋藏在心裏。


    無心政務,日夜不眠,萎靡不振。


    可是他看著立在眼前,眸光擔憂的少女,安國公陡然抬起頭,鄭重地點頭道:“爹爹會的。”


    他不僅是沈曄的父親,還是沈芝和沈黎的父親。


    在父親這個角色上,失敗過兩次,不能繼續失敗了。


    走出安國公的院門,沈黎迎了上來,這些日子安國公的看似鎮靜實則壓抑的狀態他也很擔心,忙問沈芝安國公怎麽樣。


    “給爹爹一些時間,他能走出來的。”


    沈黎鬆了口氣,道:“外祖母一家說過兩天要離開了。”


    兩個多月前,周其在春闈上高中狀元,於是周蓉的婚事沒幾日也就敲定了。周老太太和二舅母林氏便想帶著周蓉回嶽城備嫁,至於周其則決定搬到周家在都城的院子去。


    可惜沈黎沈曄馬不停蹄地出事,便留到了現在。


    沈芝和沈黎去拜別周老太太,雖然有些不舍得老人家離開,可悲歡離合,人間常態,周老太太在嶽城還有自己的後輩。


    周老太太一行人是在五日之後出發的,沈芝沈黎還有周其一路送到了城門五裏,分別前,周老太太握著沈芝的手道:“你娘她,你有空多勸勸她,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總要往前看。”


    “我會的。”沈芝應道。她與周氏的母女感情所剩無幾,可周氏還是安國公夫人,她不會讓她出事的。


    而另外一邊,二舅母林氏抱著周其的胳膊,涕泗橫流:“其哥兒,你獨自在京,務必好好的。”


    周其年少氣盛,分別有離愁別緒,可沒有林氏這般嚴重,數次對著林氏承諾他一定會好好的,沈黎見狀,也對林氏道:“二舅母你別太擔心,其表哥怎麽是獨自在京,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定會幫你好好照看他的。”


    一番安慰,林氏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


    周老太太深深地看了幾個晚輩一眼,旋即鬆開握住沈芝的手。


    晨風乍起,衣袍獵獵。


    沈芝站在原地,望著周老太太越來越遠,最後在車廂裏消失不見。再然後,烏棚馬車緩緩行駛,在她的視野裏聚集成一個小點,那個小點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不見。


    沈黎拍了拍左右兩人的肩頭,道:“都走遠了,我們回吧。”


    沈芝吸了口氣:“走吧。”


    回到安國公府,顧媽媽將賬簿拿來臨春苑,近來周氏徹底成了甩手掌櫃,是以在安國公的要求下,沈芝漸漸負責起了內院諸事。


    她上輩子沒做過這些,可顧媽媽傾囊相授,學起來繁瑣倒也不難,今日顧媽媽照舊將對牌給她,繼而說起另一件事來:“孫侍郎家的二公子和盧祭酒家的長女昨日定了親,過幾日就是盧祭酒的壽辰,小姐,安國公府以前和盧家沒有人情往來,可孫侍郎家的夫人是我們宗族裏的姑娘,這盧祭酒壽辰,恐得備上幾分薄禮。”


    盧祭酒家的姑娘


    沈芝一愣:“你說的是盧依嫻盧姐姐”


    “正是她。”


    沈芝沉默半晌,道:“媽媽你擬一個單子吧。”孫侍郎家的二公子她見過,不是能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的男兒,但為人溫柔敦厚,細致妥帖,和膽小謹慎的盧依嫻在一起其實很好。


    事到如今,她不清楚上輩子顧潯為何會娶盧依嫻,可是她明白,絕對不是因為喜歡,因為喜歡一個的時候,眼神是不一樣的。誠然顧潯前世對盧依嫻很好,可再細想顧潯不管娶了誰,盡管沒有愛意,他也會盡到一個丈夫該有的責任。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裏沒有愛意。


    她曾經以為,是因為顧潯不善表達,直到現在才發現,不是不表達,而是沒有,上輩子他看盧依嫻的眼神和這輩子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盡管哪兒不一樣,她道不清楚,可那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那種對心上人的歡喜,她能感受到。


    正想著,月牙來報,道是昭仁郡主來訪,沈芝將事情交給顧媽媽,讓人去將昭仁郡主請了進來,她一進來,沈芝就見她眼泛春水,雙頰豔麗的像是抹了朝霞似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女的反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扶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扶光並收藏貴女的反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