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季節, 伊河水本應該清澈見底的, 人在河邊手捧即可飲用, 然而前一段時間的連續降雨,讓河麵水位急劇升高,山上湍流而下的河水, 已然渾濁不堪。


    薑帝今日身著輕鎧甲, 手裏捏著那把蘇揚舲送上的黑拓木弓, 興高采烈地騎在馬上,大聲下令:“今年的夏圍,正式開始。”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眾人駕馬飛奔而出,馬蹄揚起陣陣塵土夾雜著青草。


    蘇揚舲不緊不慢的騎上他在與北遼學子比試時的那匹烈馬,悠悠的駛向薑帝身邊。


    “父皇,您不去試試兒臣為您製得弓嗎?”


    薑帝目光深切的望向遠方,那些個武官、皇族子弟早就在飛揚的泥漿裏沒了蹤跡,隻留下成片的泥痕。


    他說道:“父皇老了,怕是拉不起這張弓了。”


    蘇揚舲笑道:“父皇可年輕著呢,您看您的馬比兒臣的馬可高大太多了。”


    薑帝又看了看手裏的長弓,眼裏流露出神往,蘇揚舲馬上捕捉到他的目光,又道:“父皇,這弓上的弓弦是兒臣專門請工匠調試過得,特別適合父皇的臂力,您去試試可好?”


    工匠就是他的夫君。


    “老四現在學會討好父皇了?”薑帝仰天大笑。


    蘇揚舲笑而不言,他如此做當然也有自己的考量,還是要哄好這個老父親,才能下一步去談離開盛京之事。


    正在此時,從不遠處傳來一陣「嗷-嗚」的叫聲,蘇揚舲怔愣一瞬,馬上想到了那個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邱英氣喘籲籲的拽著一隻巨型獵犬,向他們奔了過來。


    “毛球來了。”薑帝轉而看向那隻獵犬,眼裏滿是喜愛。


    蘇揚舲聽見這個名字,不自覺的撇了撇嘴,當初到底是腦子裏進多少水,才能給這麽個大家夥起這麽個又萌又可愛的名字。


    然而蘇揚舲似乎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就在他發愣之際,一個深棕色毛茸茸的大家夥已經出現在了他旁邊。


    毛球將頭轉過來,灰褐色的眼珠直直的盯著蘇揚舲。


    毫無預兆的,毛球忽而抬起前爪,仰天長嘯一聲,後背猛地拱起,如離弦之箭般衝著蘇揚舲撲了過來。


    邱英根本沒反應過,就被它的巨大衝擊力拽了跟頭,牽繩也從手中脫落,毛球沒了牽絆,更是毫無顧忌的向前衝。


    看它的氣勢,好像下一刻就能把蘇揚舲整個從馬背上撲下來似的。


    蘇揚舲整個人都呆滯在那裏,他從沒見過那麽大的一隻狗,更可怕的是這隻狗好像要將自己一口吞下去。


    僵在那裏的人,以為自己今日就要交代在一直惡犬口中了。


    跟貓比起來,蘇揚舲其實還挺喜歡狗的,可是喜歡歸喜歡,這麽一個站起來比他還高的家夥呲著獠牙撲向自己的時候,內心還是恐懼的。


    此刻,他覺得自己的馬背上沉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看發生了什麽事情,就有個人從背後將他整個圈住,拉住韁繩,使勁的抽動起來。


    那匹烈馬立馬揚起蹄子,在廣袤的草地上狂奔起來。


    熟悉的雪鬆香氣混著風撲進蘇揚舲的鼻腔。


    烈馬在草上奔了一圈之後,衛南尋才將韁繩塞回蘇揚舲的手中,他捋了捋蘇揚舲鬢間落下的發絲,貼著耳邊大聲道:“舲兒怕貓怕狗,還有什麽是你不怕的嗎?”


    “我才不怕它呢!”蘇揚舲感受到臉上的滾燙,支吾著嘟囔:“它突然撲了過來,還張著大嘴,我以為它要把我吞下去呢!”


    蘇揚舲感覺到身後的人一抖一抖的笑著。


    馬的速度逐漸慢下來,蘇揚舲又將馬頭調轉,回到了薑帝身邊。


    薑帝頗有些驚訝,問道:“朕記得你與這毛球關係甚是親密,今日是怎麽了?”


    毛球在馬下來回繞圈,時不時還用大尾巴拍掃蘇揚舲的靴子,一雙圓眼睛瑩瑩發著亮光,好像兩個碩大的玻璃球般,它伸著粉色的舌頭還想將自己毛茸茸的大腦袋湊過來。


    蘇揚舲笑了笑,道:“可能許久未見,它又長大了不少,猛地撲過來兒臣嚇了一跳。”


    薑帝盯著草地上圍著蘇揚舲轉圈圈的獵犬,又看向蘇揚舲,似乎是認同了他的說法,點頭道:“確實,上一次狩獵時,毛球還是個幼犬,你又沒再見過它,猛地一見這家夥,懼怕也是自然。”


    他輕輕夾了一下馬肚子,馬匹向著蘇揚舲慢悠悠的走了兩步。


    薑帝彎腰用手中韁繩捋了捋毛球的頭頂,又隨即抬頭望向緩坡山林,良久才說道:“老四說的對,朕還要與他們再比試一番。”


    說完他望向蘇揚舲,揚了揚手中的黑木弓,道:“就用這張弓!”


    他拉緊韁繩,雙腳狠狠夾了馬肚。


    駿馬撒開蹄子飛奔起來。


    毛球看了蘇揚舲一眼,到最後也沒得到他的撫摸,隻好掉轉頭追隨薑帝的駿馬而去。


    偌大的草原上,隻能看到他們兩個人共乘一騎,慢悠悠的在青草間溜達。


    其餘不善騎射的文臣則在早早搭好的涼棚下,飲茶觀望。


    無數道目光都直直的看向這兩個相貌出眾的男子,蘇揚舲隻好揚起了手中的韁繩,長風吹過,草場上草葉碧綠,被吹得如湖水般蕩起了波浪。


    駿馬撒開四蹄,疾馳在無邊的碧綠上,風兒吹起他們的衣袂。


    好個少年兒郎。


    風聲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蘇揚舲身子前傾,後腰則抵著身後的人,感受著複雜的變化。


    遠方的山林輪廓越來越清晰,蘇揚舲忽然大聲問:“我們要去哪?”


    身後的人緊緊摟著他的腰,聲音隨著風灌進他的耳朵裏:“去誰也看不見的地方。”


    蘇揚舲抿著嘴悄悄將身子向後貼了貼,怕後麵的人察覺,又希望他能察覺。


    “你又想哭了,是嗎?”


    衛南尋俯低身子,叼住蘇揚舲的耳尖。


    馬匹停在山坡下的樹林裏,遠離狩獵區域。


    這裏有一眼溫泉,夾雜在山坡的碎石之間。


    騰騰熱氣繚繞升起,隱匿在山坡之後。


    蘇揚舲從馬匹上跳了下來,他抬起頭,望著衛南尋,帶著幾分玩味,道:“南尋是如何飛上馬背的,現在也飛下來,讓我看看呢?”


    衛南尋邁了一條腿過來,彎唇笑道:“你當真想看?”


    “當真。”


    說完,蘇揚舲隻看見一個黑影衝著自己飛撲而來,他嚇得向後退,黑影緊緊扣住他的腰,順勢向後倒去。


    兩個人就這樣倒在了草場上。


    蘇揚舲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自己正壓在上麵,剛想起身,便又被腰間的那雙大手扣緊。


    “是你先惹得。”衛南尋漆黑的眼眸裏含了無限柔情,手指伸進他的發絲之間,手掌微微用力。


    輕啟的微顫唇瓣,貼了上去。


    唇相碰的瞬間,蘇揚舲心口湧上許多奇奇怪怪的感覺。


    他張開嘴,迎著對方,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不安、慌亂、甚至是恐懼從心底細細密密的爬上來,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


    他竟是這樣害怕失去一個人。


    蘇揚舲漸漸開始感覺到心慌,嘴巴已經親的開始發麻,他卻在心裏隱隱開始疼。


    “舲兒,是不是我唐突了?”


    終於,衛南尋發現了他的異常,唇瓣相離,水光拉絲之間,他的眸光從意亂情迷恢複到了清明。


    蘇揚舲心中一震,他用力的壓住想要流出的眼淚。


    “你在心慌,在害怕,對嗎?”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輕易便能看穿他的一切,他的情緒,他的想法,可是他卻給不了對方承諾,他不確定未來能不能順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離開這個讓他們窒息的盛京城。


    一股悲涼從心頭湧上鼻腔,化成了眼眶裏的淚珠,就毫無聲息的順著眼角淌了下來。


    一隻大手揉了揉他的腦後發絲。


    另一隻手將他臉上的淚輕輕拂去。


    “如果舲兒不喜歡,我就不會動你的,就抱著你好嗎?”


    蘇揚舲垂下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良久,他才問:“不是說好,讓我哭的嗎?”


    未來就像黑暗中的長巷,總以為出門就在微光閃爍的地方,然而向著光走,卻覺得那光亮,越來越遠。


    作者有話說:


    馬上就到第二段小劇情了,我有些不忍心,於是又多寫了一些他們在一起的片段。


    第83章


    ◇


    愜意


    香荷送風, 溫水吐蕊。


    就算現在外麵風雲詭譎、波濤洶湧,然而,困在這一方小天地之中的人,也隻能安心等著, 等著叛軍來, 等著援軍來。


    溫泉之內, 水波粼粼, 暖音迭起。


    “舲兒, 上來吧。”衛南尋伸手去拉溫泉裏人。


    “我不。”蘇揚舲扒著泉邊的滑石, 隻露出一對眼睛。


    “快點上來。”


    “我被人欺負狠了,渾身都疼, 上不去。”


    “快上來, 他們狩獵也快回來了, 我們要在他們回來前趕回大張裏, 還要見見秦將軍。”


    衛南尋哄著, 手指向下伸了伸去勾水裏的人。


    “那你去, 我不去。”


    “那我抱你出來好不好。”


    說話間, 衛南尋又將剛剛穿上的裏衣脫了幹淨, 一下跳了進來。


    蘇揚舲笑著鑽進水裏,從他的手裏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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