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的井望雲對他道,“我關注到這件事案子後,立刻找上了袁爾陽。正好和他認識,我幹脆利用一下他。所以……那個姓祁的警察會從袁爾陽那裏知道我的存在。我猜,他會就此展開調查。他會懷疑你真正的身份。”


    許辭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幾乎怒不可遏。他用極其低沉的聲音問:“誰讓你這麽做的?!”


    “你不需要問太多。我隻是將此事告知你,僅此而已。”井望雲回之以同樣冷硬的目光,然後他笑了,“憤怒嗎,感到無能為力嗎?可你自己的行事風格不就這樣?”


    思及於此,許辭麵上並沒有什麽表情,隻是在看到那輪明月的時候,把杯子捏得更緊了一些。


    之後他轉身回房,服下一顆安定,躺上床,蓋好被子,閉眼睡覺。


    ·


    市局那邊,審訊徹底結束的時候,時間已至淩晨三點。


    但好在案情已告一段落,剩下的都是一些整理材料、寫結案報告之類的文字工作。


    袁爾陽被兩位警員押走了,柏姝薇打了個嗬欠,又伸了伸懶腰,忍不住問祁臧:“老大,那個叫井望雲的是誰啊?”


    卻見祁臧麵容無比嚴肅,絲毫沒有凶案告破後的輕鬆。


    片刻後他道:“柏姝薇,交代你一件事。剛才的記錄、視頻交給我,我單獨送給某位領導審閱。存檔、或者其他人想調閱的那份資料裏,你把井望雲相關的資料全部抹去,一個字也不要提。關於袁爾陽在審訊中提到他的事情,你暫時也不要對任何人說。”


    柏姝薇從未聽祁臧提過類似的要求,當即停止了背脊,也嚴肅起來。“這、這是……”


    “沒什麽。那涉及到一樁舊案。暫時不能讓太多人知道。”祁臧側頭看向她,“你總該是相信我的。”


    “那我當然相信你。我就是……就是覺得有點可怕。搞得我們好像內部其他人有問題一樣……”話到這裏,柏姝薇也不敢多問了。


    “等時機成熟,該讓你們知道的,都會讓你們知道。隻是暫時需要瞞一下,有勞了。”祁臧道,“記住,連李正正都先別講。”


    聞言柏姝薇臉紅了一下,似乎覺得祁臧這個“連”字用的非常微妙。然後她肯定地一點頭。“放心吧老大,我嘴很嚴。就是……”


    “就是我還想說個事兒。”柏姝薇看祁臧的目光望過來,趕緊道,“啊,這事兒倒是與案情無關。”


    “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祁臧道。


    柏姝薇眨了眨眼睛。“我……我就是有點被謝善姐姐驚到了。一開始我是向著她的,現在居然有點偏向章小雨了。”


    竟不料柏姝薇說的是這種事,祁臧哭笑不得。“天天瞎捉摸什麽呢。自己的私事整清楚沒有?”


    “我、我這不是八卦啊,也不是多管閑事。我也知道,在背後說別人不太好。但是……但我也當了幾年刑警了,我直覺一般也還挺準的。”


    柏姝薇撓撓頭,“我就是真的有點被嚇到了。我覺得……謝善小姐姐剛才說那些話,實在有點邪門。一般人哪有她那樣的心理素質,又能想到那種辦法呢?


    “就是說啊,對於有的變態殺手,我們普通人是理解不了他們的想法和動機的。隻有變|態反人類,才能理解變|態反人類……可能這話有點過了,但我話糙理不糙哈。你看,謝善不僅能猜到袁爾陽的動機,還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麵無表情給袁爾陽展示那些內髒的時候……”


    語畢,看到祁臧麵色變得更可怕,柏姝薇趕緊住嘴了。“當然,謝善是學心理的,所以她可能隻是……可能隻是我想多了。我真沒有說她壞話的意思。我隻是有點擔心她的心理狀況、精神狀況……順便提醒一下老大你……”


    柏姝薇以為自己肯定得被祁臧訓一頓。


    不料許久之後,祁臧不僅沒訓她,還給了她一個回答:“其實我跟他以前就認識。久別重逢後,我一度以為對他有過懷疑,覺得他可能徹底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甚至我根本沒有認識過他。


    “你剛才說的某一部分內容,我也認同。他審訊袁爾陽的時候,我也覺得他身上有股邪性。我也會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是不是隻有惡魔才會了解惡魔……可內心深處的我更知道,他不是惡魔,不是反人格,更不是什麽變|態。


    “久別重逢後,我見過他為了救人奮不顧身的樣子,而且不止一回。”


    第一回 ,許辭用自己換下朱秀,冒著極大的危險保住了她的性命。哪怕也許她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她畢竟犯了法,還試圖包庇一個殺人犯。


    可這就是許辭的原則,也是他身為警察的信仰。


    審判人的善與惡這件事,他交給法律裁決。


    他永遠不會對任何人見死不救。


    第二回 同樣,哪怕被平安背叛,許辭也要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將他救下。


    更別提在公安大學上學的實習期間,許辭竭力抓捕罪犯、拚盡一切保護人質……


    從頭到尾,他所作所為,沒有半點對不起警察這個身份。


    “不過你說得對。我會進一步關心他的精神和心理狀況。”祁臧道。


    跟惡龍纏鬥時間太久的人,很難不受半點影響。


    祁臧幾乎無法想象許辭心理上承受的壓力。


    思及於此,對於他的那些隱瞞,對於他可能又一次欺騙自己他真實身份的事實,祁臧前一刻還有些氣悶,這會兒好似已經覺得無足輕重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致橡樹》。


    ——愛一個人,不僅是愛他這個人本身,還愛他的堅守,愛他腳下的這片土地。


    ·


    三日後。


    夏蓉之死一案基本宣告結案。


    榮副局辦公室裏,祁臧老老實實做了個詳盡匯報,要離開之際,被榮勇叫住了。


    端起那杯養身枸杞茶,榮勇給祁臧投去了一個一言難盡、而又痛心疾首的眼神。


    祁臧:“師父這是……怎麽了?有話跟我說?”


    “夏蓉大小算個名人,這次的案子很受關注。你成功破案,網友們對我們警方的破案效率表達了高度讚揚,局裏領導對你很滿意,內部簡報上的報道也對你大加讚賞。你師娘覺得這次給你說親事,總能成了,她幫你相中了一個在檢察院上班的姑娘,人姑娘特別優秀!誰料她跟人姑娘一說,人姑娘馬上跟你師娘說——”


    話到這裏,榮勇大搖其頭,“說你三兩天換一個女朋友,還有腳踏兩條船的嫌疑……祁臧啊,你這鐵樹開花歸開花,不能一下子開成桃花啊!凡事過猶不及懂不懂?你怎麽突然就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呢?個人作風問題,你注意下啊!找到合適的穩定下來,不要換來換去的!你看你這浪蕩子的名聲,都傳到外麵人耳朵裏了!”


    祁臧:“……”


    祁臧覺得自己非常無辜,但又不能挑明什麽,隻得把浪蕩子的名聲扛下來。“是,師父。我一定深刻反思自己的行為!”


    “行。去吧去吧!誒等等——”榮勇叫住他,這回不比平時說笑,臉色忽然嚴肅起來。


    榮勇一張馬臉被多年刑警生涯訓練出了一身匪氣,嚴肅的時候極其唬人。他盯著祁臧問:“上回……省廳的文鈺怡找過來了。你們談過了吧?到底什麽事兒?跟之前的分屍案有關?我怎麽聽她當時的話,感覺這裏麵別有玄機呢?還有……


    “你去見劉副廳的事情,跟我打過報告。這件事為什麽要瞞著張局?”


    祁臧是雲海省錦寧市公安局的,張雲富是他的直屬領導。


    可現在他參與的任務,又是受淮海省劉副廳的指示,且現在看來這雙方人在互相懷疑,其間關係實在微妙,處理起來也頗為複雜。


    可祁臧不得不在程序上給自己的領導做出必要的匯報。


    “是事關淮海省的一樁舊案。”祁臧道,“因為這幾次的案子裏的人和事,我被牽連了進去,劉副廳那邊需要我配合調查。師父,抱歉,這件事還不能對外公布。程序上,我得支會你一聲。但我不能透露任何內情。”


    與榮勇進行了頗為沉重的一番談話,祁臧回到大辦公室,正好聽見李正正在哀嚎。


    “幹嘛呢鬼哭狼嚎的,案子不是破了嗎?”祁臧開口問。


    然後他就看見了李正正充滿指責的眼神。


    祁臧挑眉。“喲,看來還跟我有關。我得罪你了?”


    李正正語帶幾分控訴。“老大,這事兒你還真得負責。之前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清豐集團旗下有一個叫清豐製藥的醫藥研發公司。”


    “是。他們聲稱弄了個老年癡呆的藥。你想買它家的股票。但我幫你問過專業人士了,讓你別買。”祁臧道。


    “問題就出在這裏!”李正正痛心疾首,“清豐製藥和懷望科技在對打,兩家的藥都是針對老年癡呆的。我家人本來重倉持股懷望科技,他們收到消息,覺得懷望科技有可能通不過藥監局,想改投清豐製藥的,大家都看好清豐製藥……可你偏說一定不要改投清豐!”


    “所以呢?”祁臧問他。


    李正正錘了幾下胸口。“所以我說服了我們家裏的人,繼續持有懷望,而不是清豐。結果……懷望今天跌停了!市場上全是它的利空消息。反而清豐製藥一路飆漲!我無了……回家過年,我那幫親戚得宰了我!!!”


    “嘖,剛跌停而已,別割肉,先放著唄。沒有賣,那就不算真虧。”祁臧麵色不改,絲毫沒有被指責的覺悟,順便調侃了他一句,“再說了,過年不敢回自己家,你可以回柏姝薇家。”


    李正正臉刷得紅了。


    柏姝薇也臉紅了,她揚手指著祁臧,半天說不出話,然後扭頭看向一邊。“我才不帶他回家!我不認識他!”


    李正正:“…………”


    另一邊。


    許辭跟舒延約在了一家很隱秘的日料店包廂。


    兩人隔了很長時間先後到達,並讓所有服務人員都退下。


    舒延問許辭:“今天的股票市場,你關注了嗎?”


    許辭點頭。“嗯。懷望科技的k線走向很奇怪。明顯有人砸盤。再加上這些日子的各種資訊……我懷疑有人在惡意做空懷望科技。”


    舒延麵露不理解。“我們國家證券市場不是不允許做空嗎?”


    “確實是不能通過證券公司做空。但你忘了還有一種特殊情況——”許辭嚴肅道,“大股東私自出借股票。”


    反應過來後,舒延沒忍住錘了一下桌子。“懷望科技的第二大股東是梅欲馳!他之前接觸過清豐的關鴻文!”


    關鴻文曾委托專門買賣婦女從事賣|淫活動的商博然,根據所謂的生辰八字天幹地支,為梅欲馳在某個山村買了個姑娘,取名為王瑪麗。王瑪麗跟了梅欲馳,染上艾滋,後來又被四色花的人殺掉分屍,借袁小兵的手沉於白雲山雲夢湖。


    這是許辭他們已經通過調查知悉的事實。


    “所以,我懷疑關鴻文私下和梅欲馳達成了協議,王瑪麗有可能是因為聽到了什麽而被滅口的,這方麵我會找我的渠道再做進一步調查。


    “總之我猜測……關鴻文從梅欲馳那裏借入了大量懷望科技的股票,再放到市場上,弄一堆利空消息。等懷望股票大跌,他再低價買入,還給梅欲馳,以此賺取差價。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有大莊家在操縱股市,他們會冒用大量散戶的賬號操作股票。”許辭道,“所以,你們經偵後麵可以從各個證券公司入手,深入調查違規開戶的情況。另外——


    “清豐做的惡事不止這一樁,這次調查袁爾陽的事,我看了他父親公司的情況。袁氏地產瀕臨破產,應該也跟清豐集團脫不了關係。這方麵的證據,我搜集後提供給你。”


    第59章


    某冷門度假小鎮上。


    沙灘上遊客寥寥。淺海上倒是少見地漂著一艘遊艇。


    遊艇上的人這會兒正在吃飯, 吃的都是最新鮮的海鮮,擺在最中央的一道飛魚刺身是剛從海裏釣起來的,由頂好的廚師現場烹飪而成。


    主座上坐著一人, 三庭五眼的比例頗為完美, 看得出年輕時也生得算是麵容俊美,隻可惜現在已不免露了老態。尤其他鼻梁旁邊的那道疤, 猙獰而又可怖, 生生把一張原本好看的臉割裂了一般。


    此人正是老k。


    吃了一口肉質爽脆的刺身,老k沒有麵露滿足,倒是露出些許惆悵與懷念並存的神情。“要我說, 再高級的吃食,都不如我還沒發家的時候,在錦寧清水巷吃的那一口牛肉米粉和蔥油餅!”


    旁邊坐著的是山櫻。他仍然穿著一身日式浴袍。這副樣子的他曾經很不受老k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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