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玩笑話,臣受不起。”手裏牢牢攥著不放,麵色上倒瞧不出什麽異狀。


    “下次別在外麵誇。再誇下去,臣忍不住要去找崔中丞借個院子了。對殿下的聲譽不太好。”


    薑鸞試探著抽了幾下,伸過去的手指像是被鐵爪攥住似的,再也抽不回來。她放棄了,又晃了晃小指,帶動得對方的錦衣袍袖微微晃動了幾下。


    “嚇唬誰呢。”她不滿地說,“我是被人嚇大的?你瞧我像是在乎什麽名望,什麽聲譽的人?崔知海就在前頭酒席裏喝酒,你去找他借院子啊。”


    薑鸞是真不在乎。但裴顯在乎。


    別人成親的大喜日子裏,賓客齊聚的場合,敗壞東宮皇太女聲譽的事,他做不出。


    在外人眼裏,皇太女殿下和裴中書並肩一路前行,走到前院處分開,分別主人見麵,客氣寒暄告辭。


    出了門去,又低聲說著話並肩前行。


    一個上了東宮馬車,一個騎馬護送跟車,不緊不慢往皇宮東南邊的嘉福門行去。


    進了嘉福門,直奔東宮正陽門。


    正是掌燈時分。後頭寢堂早早地熄了燈。


    ————


    這天薑鸞後半夜都沒能好好地睡下。


    她今天隨口一句,仿佛拿了根細針輕輕一戳,正好戳在命門要害處,把人刺激大發了。


    如果說之前把人留宿東宮的那幾次,裴顯對她謹慎仔細,仿佛對待隨時會碎裂的珍貴瓷器,舉動間留給她七分餘地。


    今晚他沒收斂。


    被壓抑著的掌控欲望全然爆發,他今夜抱著她入了帳,沒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薑鸞人都懵了。


    她以為她之前的幾次吃撐了,沒想到那是對方揣度著她能承受的極限給她的。


    她今夜直接被卷進了深海浪濤裏。


    後半夜時,男人緊實有力的後背上多了幾道抓痕,上臂多了一連串的牙印,淩亂的被褥一塌糊塗。


    垂下的帷帳從裏麵撩起,裴顯披衣起身,把小爐上溫著的清水陶罐取下,潑去了茶壺裏的冷茶,添進了熱水,試了試茶水的溫度,托著一碗熱茶走回床邊。


    “阿鸞,喝點熱茶再睡。”他語氣和緩地哄著,“會渴。”


    薑鸞閉著眼,柔軟衾被覆蓋的胸口還在急促地起伏著,她沒理睬,氣惱地翻了個身,頭對著裏麵床板。


    就這一下輕微的動作,牽動了酸脹的筋肉,她低低地抽著氣,艱難地揉了揉腰。


    溫熱的茶盞放在床頭矮幾,裴顯把被子掀開了些,輕輕地按揉著肩背和腰間的穴位。


    按摩穴位的力道恰到好處,酸痛被舒爽代替了,薑鸞舒服地眯了眼,唇齒間發出細微滿足的喟歎聲,但還是不肯說話,閉著眼,漸漸地沉入夢鄉。


    被子被掀開得大了點,結實的身軀從後麵貼過來,裹進同一床被子裏,手臂往前一搭,摟住了柔軟的腰肢。


    薑鸞對著床裏的臉被手掌托起,轉了個方向,熾熱的唇帶著侵占性的氣息貼了過來。


    她已經被親習慣了,閉著眼,微微張開了唇,任憑舌尖探進來。


    唇齒纏綿了一會兒,離開了。


    再湊近過來時,薑鸞被磨蹭挑逗著又張開了唇。


    這回渡過來的是溫熱的茶水。


    薑鸞:“……”


    不喝茶時不覺得,喝了口茶水後才察覺,她是真的渴。


    她索性湊過去,咕嚕咕嚕喝完了大半盞,推開了瓷碗。


    “今晚得意夠了?”


    她的腰背處處發酸,動一動都難受,磨著細白的牙說,“裴中書這麽能耐,東宮不敢留你了。回去睡你的兵馬元帥府書房吧。”


    說完叫來了值夜的夏至,吩咐,“送客。”倒頭就睡下。


    裴顯:“……”


    夏至是幾個女官裏說話最不饒人的,奉命站在隔斷的紫竹簾外侯了一陣,不見人出來,不客氣地冷嘲熱諷開了。


    “裴中書該不會想賴著不走吧。從前謝侍郎還是東宮舍人的時候,偶爾殿下聽謝侍郎講史,講得晚了點,裴中書就來趕人,話裏話外那個難聽。如今換了裴中書自己,殿下叫你走就幹脆地走啊。怎麽,不肯走了——”


    嘩啦一聲聲響,裴顯從裏麵撩起隔斷處的湘妃紫竹簾,服飾整齊地從裏間出來。


    神色看不出什麽,站在裏外間木隔斷處,回身道了句,“殿下好好休息,臣告退。”當先出去了。


    夏至趕客似的跟在後麵一路跟出去。


    燭光昏暗的寢間裏,薑鸞抱著柔軟的衾被,她今夜被翻來覆去,現在自己翻個身都費勁,渾身發酸到睡不著,半夢半醒地琢磨著。


    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明白如今兩人的局麵到底是個局麵。


    似乎哪裏不太對,形成了一個難以打破的僵局。但究竟是哪裏不太對,她如今不大清醒,琢磨不透。


    但即使是白天神誌清醒的時候,似乎也很難琢磨透。


    就像今天這樣,彼此言語試探,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你聽著不高興,我聽著也不高興。


    彼此不高興著,不知怎的,最後總會滾到床上,睡一回就高興了。


    薑鸞按著酸軟得起不來身的腰,默默地把‘睡一回就高興了’這幾個字從心裏劃掉。


    像今夜這種睡法,她遲早死床榻上。


    在黑暗的帷帳裏回味了一會兒今晚的瘋狂,她又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刺激。有幾分話本子裏說的‘抵死纏綿’的意思了。


    大半夜地把人趕出東宮,她翻了個身,獨占著一張大床,毫無歉疚之心地想,


    “舒服,刺激,但受不了。原來他之前幾次都是拿鏈子拴著自己的,今晚鏈子放開了簡直不是人。以後每隔十天半個月再準他留一次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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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懿和公主出降的大日子定在四月底。


    聖人出不了宮, 薑鸞以皇太女身份送嫁。天氣熱了,她連馬車都不用,穿了身利落的窄袖短襦石榴織金長裙, 帶了頂帷帽,半尺黑紗遮住了姣美麵容, 直接騎馬陪伴在花轎側邊。


    出降隊伍走的是皇宮正南門,上朱雀大街, 前後儀仗打起, 主街兩頭封路, 浩浩蕩蕩直奔城東的驃騎大將軍府。


    看熱鬧的百姓傾城而出,塞滿了沿路的大街小巷。


    婚事貴晚不貴早。下午時分隊伍出宮, 緩慢行進到驃騎大將軍府時,正好到了黃昏時分。


    受邀赴婚宴的賓客早已聚齊, 京城有名有姓的勳貴世家都來了, 驃騎大將軍府張燈結彩, 人聲鼎沸,迎接公主鑾駕的紅氈毯鋪到了五裏外。


    謝征在門外等候。


    懿和公主今日穿了宮中尚衣局花費整個月織造的華貴嫁衣, 摻了孔雀翎的織金線織成的龍鳳呈祥圖案在燈火下五彩變幻。正朱衣擺曳地,腳踩重台高履,牡丹團扇掩了動人嬌靨,從送親花車裏嫋嫋婷婷的步出。


    薑鸞下了馬, 親自攙扶著二姊邁過驃騎大將軍府正門的門檻。


    從謝征以下, 按照公主出降的規矩,男方所有親族在庭院裏跪迎。


    薑雙鷺正往裏走,邊走邊悄眼打量著周圍簇擁的眾多謝氏族人, 忽然間嘩啦啦跪倒了一片, 她驚地停住了腳步, 團扇往下,露出了一雙顧盼動人的翦水秋瞳,往領頭的謝征那裏瞄了一眼,猶豫著要不要出聲。


    薑鸞輕輕地扯了下二姊的衣袖。


    “讓他跪。”她湊過去,附耳悄聲說,“二姊頭一天出降,把天家公主的派頭擺足了。”


    薑雙鷺手裏的團扇又往上,重新遮掩住大半張嬌美麵容,隻露出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睨了眼人群最前頭一身朱紅婚袍、端端正正領著族人跪倒迎接的謝征。


    重台高履緩步走過謝征身前時,薑雙鷺手裏的團扇放下,在謝征肩頭輕輕一搭,隨即目不斜視,嫋嫋婷婷從他麵前過去了。


    “謝大將軍起身吧。”薑鸞至今不怎麽待見這位二姊夫,不肯改口喊他。走過他身邊時,腳步一頓,不冷不熱地說,


    “二姊體恤你,心裏務必記著她的好。”


    “謝懿和公主體恤。謝殿下提點。”


    謝征領著謝氏族人起身。高大魁梧的背影幾步跟上了懿和公主身後,前後往前方喜堂方向去。


    薑鸞瞧著他今日神采奕奕,向來習慣緊鎖的眉頭都舒展開了,穿了身鮮亮的婚袍,等候了大半日,終於迎來了懿和公主入門,眉眼藏不住的笑意,人仿佛年輕精神了五歲。


    薑鸞哼了一聲,嘴上不說,心裏嘀咕著,“好菜都被豬拱了。”


    她今天自從進門就仔細瞧謝征這一支的謝氏族人,瞧了半天,看到了謝征的一雙小兒女。


    小女兒三歲,穿了身喜慶的錦繡綾羅小襖,被乳母抱在手裏,含著手指,茫然地打量著眼前的熱鬧,黑葡萄似的圓眼睛睜得老大。


    長子今年五歲半了,長得粉雕玉琢的一個小郎君,眉眼乍看起來居然和他五叔謝瀾有幾分像,舉止打扮都小大人似的,規規矩矩地跟隨在父親身後。


    薑鸞在不遠處打量五歲半的謝小郎,小孩兒還沒有學會掩飾心思,此刻一雙眼也瞪得滾圓,正盯著懿和公主的背影看,那眼神可談不上多和善。


    薑鸞瞧了幾眼,停了腳步,轉身召了今天跟隨護衛出宮的文鏡來。


    “瞧那小孩兒看二姊的眼神。還不到六歲,我對這麽小的娃娃可下不了手。”她小聲和文鏡說,


    “謝大將軍尚了主,身上防衛宮禁的職務已經卸下了。你是東宮的人,原先見麵還得給他三分麵子,如今連半點臉麵都不必留了。”


    她抬起下巴,點了點不遠處五歲半的謝小郎,


    “盯著那小孩兒。找個機會讓他落了單,替我傳句話給他:懿和公主出降配了五十親衛。他膽敢給懿和公主一點氣受,懿和公主就會召他父親質問,叫他父親像今天這樣跪在門外頭。他膽敢下手做一點黑心事,懿和公主的親衛就會把他綁了扔野地裏,再告訴聖人,狠狠地賞他父親一頓廷仗,打斷他父親的腿。”


    文鏡自從進了東宮,什麽樣的差事都接下過,早習慣了。今天領了恐嚇小孩兒的口諭,他毫不含糊地領命去辦。


    薑鸞做完了恐嚇小孩的壞事,悠閑地四處轉悠,瞧瞧驃騎大將軍府的布局擺設。


    謝征的驃騎大將軍府,跟裴顯的兵馬元帥府的格局大同小異。正堂,書房,庭院,修繕得能用就行了,看不出半點精心。


    好聽一聲說是不在意小節,不好聽說就是寒磣。


    兩人的想法行事差不多,心思都撲在軍務裏,連自家的會客正堂的布置都不肯多花功夫,難怪這兩個人能說到一處去。


    還好二姊在兵馬元帥府裏待到四月底就要出京去遼東了,她那麽精細雅致的人,住在驃騎大將軍府的糙院子裏,不出三個月就得受不了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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