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看了眼娘娘的手,娘娘按著佛珠的手指泛白,吳嬤嬤心中歎息,娘娘其實從不信神佛,日日纏著佛珠,隻是因娘娘在愧疚。


    娘娘總想,若當初她沒有錯信小人,兩位小主也不會胎死腹中。


    隻要娘娘拿著這佛珠一日,就一日不會忘記那時的慘痛,但吳嬤嬤無法去勸解,那段時間娘娘的痛苦和壓抑似乎還曆曆在目。


    一切寬慰的話,在娘娘的以淚洗麵下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隻能心疼地喊一聲:“娘娘——”


    太後搖頭打斷她,她很少笑,漠然著一張臉,和陸煜很是相像,她若無其事地換了個話題:


    “她叫周嬪來試探,也說明她很聰明。”


    沒有自作聰明地以為可以欺瞞過她,所以,太後也就如她所願,對周嬪透露了些消息,隻是太後仍有些恨鐵不成鋼:


    “要是阿涵也能如此,哀家何至於替旁人鋪路?”


    吳嬤嬤無奈搖頭:“可當初暗示皇上換個人選的,不正是娘娘嗎?”


    林家生了位皇後,心也越來越大,想要得越來越多,前朝,林家幾次彈劾陳氏,妄圖染指兵權,宮中又送進林氏,想要誕下皇嗣,交予皇後以作嫡子。


    其野心昭然若揭。


    皇上早就打算對付林家,從林氏進宮起,就已經有所預謀,隻不過那時皇上是想讓昭嬪處於如今容寶林的位置上。


    相較而言,容寶林根本不得優勢,用她來做棋子,很容易讓人看出皇上在做戲。


    可娘娘對昭嬪生了幾分感同身受的憐惜,若有似無地對皇上暗示了幾次。


    聞言,太後不由得沒好氣地嗬了一聲:


    “你真當他是聽了哀家的話?”


    吳嬤嬤驚訝。


    太後搖了搖頭,她太了解這個皇兒,做任何事都用他的用意在其中,可皇上真正將昭嬪從棋盤上放下來的時間,恰好是那日中秋宴後。


    哪怕皇上是她的親子,太後也不得不承認皇上的確過於鐵石心腸。


    許是那次昭嬪救了皇子,才終於讓他有些心軟,太後也有些看不透,許久,她才說:


    “許是皇上當真對她生了幾分憐惜。”


    昭嬪和她很像,但昭嬪比她聰明,察覺不對勁時,沒有被所謂的情誼蒙蔽了雙眼,果斷地和容寶林拉遠了距離,不似她那時,優柔寡斷又輕信她人。


    她這一路走來,中途耗費了她太多心神。


    她看著昭嬪,就似乎在看當初的她,在相同的時間段,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太後捏緊了佛珠,她有私心,許是旁人很難理解,但她想看著昭嬪一路坦途!


    也正因此,她才會將周嬪推向昭嬪。


    ************


    日色漸晚,夜色濃鬱得近乎化不開,風吹竹林沙沙作響,彎月點亮星空。


    養心殿中格外安靜。


    陸煜坐在紫檀木椅上,麵無表情地耷拉著眸眼。


    劉安進出了幾趟,輕手輕腳地不敢發出聲音,夜中涼,他搓了搓手臂,頂著幹兒子詢問的視線,嫌煩地揮了揮手,叫人走遠點。


    他靠在遊廊上的柱子,心中犯嘀咕。


    皇上心情不好,這一點毋庸置疑,畢竟剛失了一個皇嗣,皇上怎麽也不可能心情好,尤其是這個皇嗣,可以說是皇上一手斷送的。


    劉安日日跟著皇上,對皇上的做法也能猜到幾分來。


    皇上想抬舉容寶林,就似當初抬舉淑妃那樣,其實淑妃是個現成的人,用淑妃對付林氏才是最好的方子,但林氏和淑妃位份相差太多,林氏再蠢也不可能對上淑妃。


    這後宮能叫劉安放在心上敬著的主子,以前隻有皇後、淑妃和令昭儀,如今也不過含糊地添了個昭嬪罷了。


    劉安明知道淑妃是皇上擺在後宮的一枚棋子,還能如此敬著她,不外乎是淑妃聰慧,世人都說淑妃叫嬌縱跋扈,但隻消細想,就可以發現除了牽製皇後,淑妃從不曾做過一件多餘的事。


    而且,對於皇上來說,淑妃的作用主要是平衡後宮,所以淑妃的位置可以說頗為穩固,廢在林氏身上有些大材小用。


    所以,皇上這才額外抬舉了容寶林。


    隻有一點不妥。


    按理說,皇上抬舉容寶林,應該抬舉得再狠些,這樣子,等林氏對上容寶林時,皇上雷霆震怒才會顯得理所當然。


    可惜,計劃中出了變故——昭嬪。


    那段時間中,皇上明明該抬舉容寶林,卻架不住老朝長春軒跑,導致容寶林明明得了恩寵,卻顯得輕飄飄的。


    但事有轉機,誰知曉容寶林居然福氣這麽大,懷上了皇嗣?


    恐怕連皇上都沒有料到這一點。


    若不然以皇上重視皇嗣的地步,根本不可能繼續冷眼看著容寶林作廢。


    但可惜,皇上知曉皇嗣的時間太晚了。


    親手斷送皇嗣,對皇上來說,也是個不輕的打擊,從挽夕殿回來後,皇上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殿內,至今一句話都沒有說。


    劉安抬頭看天,他知道,等皇上從殿內走出來時,一切又都會恢複如常。


    皇上的位置,注定了他不能由著情緒左右。


    倏地,劉安想起皇上看望容寶林的情景,心中輕嘖了聲,那時殿內沒了旁人,容寶林終於轉醒,待看清皇上的那一瞬間,她突兀落下兩行清淚。


    劉安一怔,他親眼瞧見皇上似頓了下。


    容寶林閉著眼悄無聲息地落淚,卻無端叫人心酸,不知過了多久,她拉住皇上的衣袖,哽咽著問:


    “……為、什麽?”


    她不說疼,不讓皇上作主,她隻問了一句為什麽。


    可劉安當時卻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就連皇上眼神也有些晦暗。


    容寶林似還是很疼,她疼得蜷縮起身子,哭得身子顫抖,卻顯得格外壓抑。


    ——她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小產。


    也知道了皇上寵愛她,分明是另有打算。


    她無措、茫然,但連一聲質問指責都不能說,連攥著皇上衣袖的手都有些虛弱無力。


    劉安都有些於心不忍。


    皇上沉默了很久,替她掖了掖被角,垂著眼眸:


    “林氏已經被打入冷宮,你好好休息。”


    要不他怎麽會說容寶林福氣大呢?


    雖說她失了皇嗣,但容寶林就從棋局中跳了出來。


    甚至連劉安現在都不敢說,皇上會不會對劉寶林心生憐惜,但至少的,皇上心中必然會生了一分愧疚,不論是對容寶林,還是對那個皇嗣,最終受益者隻會是容寶林。


    思緒回攏,劉安長籲了一口氣,一時間,他竟覺得斷了根也挺好,沒那麽多煩心事。


    忽然,殿門從裏麵被人推開。


    劉安聽見動靜,立即回頭,待看見皇上,就是一驚,忙忙快步走過去:“皇上,這麽晚了,您要去哪兒?”


    現在已經醜時末刻,各宮各殿都歇著了。


    陸煜什麽都沒說,隻是朝外走,也沒叫儀仗,劉安忙忙衝著禦前奴才招手,一堆人忙悄無聲息地跟上,行走間,連丁點腳步聲都聽不見。


    有宮人持著燈籠上前,落後陸煜半步,替他照亮前方地上的路。


    陸煜也不知他要去哪,漫無目的地亂逛,容寶林最後蜷縮著身子不斷落淚的場景一直回蕩在他腦海中,叫他今晚異常地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劉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皇上,需要奴才去敲門嗎?”


    陸煜倏然回神,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走到了頤和宮前,宮門緊閉,前麵掛著燈籠已經有些黯淡,可以看出裏麵的人早就歇下了。


    陸煜不知抱著什麽心思,輕輕地頷首。


    劉安立刻上前敲門。


    顧晗被吵醒時,整個人都是懵的,她隻覺今夜過得好快,她幾乎剛閉眼,就被叫醒了,她剛要磨蹭,就聽玖念急忙地一聲催促:


    “主子快醒醒,皇上來了!”


    所有瞌睡都被嚇醒,顧晗驀然睜開眼,才發現楹窗外一片漆黑,月光也顯得奄奄一息。


    並非今夜過得快,而是她的確剛閉眼就被吵醒了,隻因一位不速之客。


    睡前的記憶回攏,顧晗記起昨日發生了什麽,一顆心頓時提起來,至於什麽起床氣更不複存在,她幾乎剛掀開錦被,從床榻上坐起來,二重簾就被人掀了起來。


    顧晗抬眸,有些怔然,隻見陸煜帶了一襲夜間的涼意闖進來,顧晗打了個冷顫,立即回神,她攏著細眉,顧不得披上外衫,就上前攥住皇上的衣袖:


    “皇上這是怎麽了?”


    她剛從錦被中出來,渾身都透著溫熱,她心急地去碰皇上的手,隻覺手心一陣觸感冰涼。


    往日都是陸煜嫌她手冷,替她捂手,今日情形完全反了過來,顧晗心驚膽跳地握住他的手,細眉緊攏地看向一旁劉安:


    “夜深露重,皇上出來時,怎麽不給皇上穿件披風?”


    她往日慣是溫柔,劉安還是第一次聽昭嬪主子斥責宮人,他心中苦笑,麵上隻能躬身請罪:


    “是奴才疏忽。”


    顧晗不可能越俎代庖地處罰劉安,她也沒有那個意思,問過這一句後,就吩咐宮人去備熱水。


    陸煜垂眸,安靜地看著女子忙前忙後,將宮人指揮得團團轉。


    其實女子現在衣衫不整,隻穿著褻衣,他來得太突然,女子驚訝下連鞋子都未穿,殿內鋪著地毯,以至於她毫無察覺,青絲披散在肩上,未施粉黛,肌膚透著股欺霜賽雪的白皙。


    手被人攥著,溫熱不斷傳來,女子情緒有些不好,下命令又快又穩,可陸煜在這一刻卻覺得她比往日都要溫柔。


    她不曾過問他為何會在這時過來,也不曾過問他發生了什麽事,隻將擔憂盡數藏在緊攏的細眉和偶爾看過來的視線中,分外體貼。


    陸煜忽然將女子擁進懷中,垂眸說:


    “別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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