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津扯扯唇,不置可否。


    如果真要宋南津回憶自己的過去,風花雪月,男女情場什麽的。


    是有,就是不深刻。


    他從小國外長大,在外邊念大學,那時候什麽朋友邀約的派對都去,別人想跟他搭訕,拿朋友的話來說,宋南津總是態度淡淡的,麵上跟你談笑風生,實則都拒了。


    他是個很刻板的人,今年二十七,要說也不小了。


    平時作風有點老幹部,可看起來又挺年輕派的一個人。


    大家看見過他手腕上有個紋身,想不到宋南津這種看上去嚴正律己的人也會有這種自己身上的一點小特別。


    朋友都問是誰,他隻說沒誰。


    又有人拿下手磕了下桌子:“咱們南津哥哥是有過女人的。”


    “有嗎?”


    “是啊,當初你沒見著把他迷成什麽樣。”


    “什麽樣的?”


    “我不知道,你們自己去問他。”


    “等等,我知道。前年不是還為人紋了個身麽。就前年,那天夜裏不是南都大學出了個什麽事,咱南津親手抱著人出來的,你沒看他把人抱懷裏那樣。我是沒看著臉,就是那場景瞧著怎麽就……”


    對方說得繪聲繪色。


    宋南津在位置上聽著,聲也沒作。


    “紋身長啥樣來著,我瞅瞅。”


    別人探頭要看他腕表下的那紋身,他不動聲色拿過胳膊,避開了人視線。


    他眼皮撩起:“你說是誰?你隨便給我拉個人過來,說誰都行,找什麽?”


    一群男人都笑了。看吧,就是這麽個在友人麵前看著嚴肅但其實嘴上還能順著跟你調侃幾句的男人。


    大家都說,誰能拿得下他啊。


    紋個身,個人愛好罷了。


    不一定是女人。


    可那年以後不知道哪裏空穴來風,都說宋南津是被甩了,肯定是當時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得太過難堪,否則他不可能連前任的一個字也不提一下。


    對此,宋南津從未肯定,卻也從未否認過。


    他隻說:“別找我身上的卦,不是你們能找到的。”


    黎纖剛出去,兩個女人一同離開,消失在他視線。


    一晃眼。


    他隻瞧見她的溫柔眼,她知性纖瘦的身段。


    隨著朋友的話,他有瞬間記起來那天的情景。


    那天晚上,他們之間荷爾蒙磁場多濃厚。


    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時候,光線昏暗的過道,他們房間相對的中間。


    文徵是怎麽喊他哥哥,跟平時唯唯諾諾的清冷聲音不同,那是輕柔的,親近的,包括她攬著他脖子問他:“能親嗎?”


    他還是記得的,也老是想。


    她那種軟。


    眼前畫麵忽然倒轉。


    煙蒂燃了不少,他垂下手臂,到煙灰缸裏摁了摁。


    朋友問:“外邊跟著你妹來的,就是你姑母原先資助的那孩子?”


    宋南津嗯了聲。


    “怎麽她不進來打聲招呼。”


    宋南津往後靠,往裏坐了些:“不知道,反正就是過來送個東西。”


    “長得真漂亮,既然隻是妹妹,那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介紹給我們兄弟。”


    宋南津聽了這話起先沒說話。


    把人這話撂著,擱空氣裏有點涼了,半天後,才回應。


    “別沒事找事。”


    -


    文徵跟黎纖去了咖啡廳,等餐品的時候在手機上看餐廳。


    黎纖在跟她聊晚上去哪吃飯,看了幾家大眾點評上高分餐廳,感覺每個文徵都興致缺缺的,像是心裏藏著事。


    她把手機翻蓋放下了:“你是不是半路喊我出來的,一開始約會對象不是我,是不?”


    文徵稍稍有點局促:“這麽明顯嗎?”


    “有啊,哪裏都看得出來。”


    “我也不是退其次才喊你的,也是姑母給我打電話,讓我喊你,就想一起去吃個飯。”


    “怎麽,張寄又忙得陪你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了。”


    “沒,他最近在忙評選的事,你也知道他那個沒什麽空。”


    “他到底是多大的誌向啊,我別的博士後朋友都沒他那麽忙,怎麽著,準備明年去白宮做候選人了?不是我說,他以前不都說了嗎,男人工作收入可以有車有房早點結婚生子不就可以了,怎麽今年這麽拚。”


    文徵也不知道該怎麽和黎纖解釋。


    文徵和張寄是同級同學,他原來是他們專業的級草,以前高中在人堆裏就挺受歡迎的。


    文徵也是,兩個人從高中認識出去,大學同一個學校就更經常聯係。結果關係好被人傳成是男女朋友,還有人調侃他們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文徵沒理會過這種流言,對她來說朋友就是朋友。


    但張寄從未解釋,因為他確實一直喜歡文徵。


    雖然後來是張寄追她,但兩人人生目標一致,起碼文徵接受他的時候心意是實打實。


    他老說他們家徵徵從小過得苦,他要努力賺錢讓她以後生活好過,彌補文徵童年缺失。


    他說了想和文徵結婚,想把對方列入未來計劃表。


    文徵生活要求不高,打小窮苦過來的,覺得東西夠用就好。


    什麽把自己人生拚出精彩之類的鬥誌雞湯,沒想過,比起當代年輕男女生活的精彩,她更希望日子像平靜的湖水,兩人三餐四季,貴在知足。


    張寄說他想努力,做文徵的依靠。


    一開始文徵確實是感動的,否則不可能把他那句想結婚記那麽深。


    可日子過到現在,倒漸漸偏離了初衷。


    像是一番心思憋了許久無人傾訴,文徵坐在高腳椅上猶豫許久才說:“他說有個老師賞識他,下半年有個科研項目提拔人才,他想北上。”


    黎纖意外:“北上?那不是得異地。”


    “嗯。”


    “也還好,現在交通便利,異地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關鍵就是他真的是為了專心事業,還是說給你找的一個借口。他不是去年問你考不考慮結婚嗎?他知道你這人隻求安穩,說想給你舒適生活,怎麽現在沒怎麽打拚,自己準備遠走高飛了。”


    “現在去北上廣深打拚也正常。”


    “是正常,可。”黎纖頓了頓,道:“你也要看他打拚是為了自己還是兩人,當初錄取名額最後一個他推也不跟你推就去了,說過未來找個穩定工作會以你為主,他知道你的歸宿在這吧?那要這麽說,當初你別把名額讓他,我給你錢去上,拿麵試高分自己進去,看他現在還能不能。”


    文徵稍顯難色:“我知道,這種事本身那麽多人競爭一個,也不一定是我的。黎纖,你小點聲。”


    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黎纖稍稍壓平了點情緒,道:“對不起,不是說你男朋友的意思,知道你們認識多年情分在那,他肯定也沒那麽壞,但要我說,人都會變。”


    張寄那人黎纖見過的,黎纖這兩年都在他們這個海濱城市,跟文徵經常見,文徵的情況她了解。


    對於文徵男朋友,她不了解,但知道他們倆之間以前友情就很深。


    他對文徵很真誠。


    高中為她打架出頭給她奔波找學習資料,大學到了一個學校他領著文徵四處熟悉去圖書館,他母親在世前很喜歡文徵,當年一度想認她做幹女兒。原來文徵考試前天急性腸胃炎,張寄蹬自行車載她,在城市騎了十公裏路。


    要說大家年輕時候奮鬥不真誠嗎,肯定是有過一刻的,可麵對現實轉折,也會有一些細節上的小事叫人失望。


    這兩個月文徵跟他也沒怎麽見,不了解。


    文徵說:“你也知道,我確實沒錢。這些年姑母資助我,我欠你們的很多,大學念完了就想早點出來工作,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看怎麽走罷了。”


    “但其實對我媽來說她不缺這點,我也不缺這點,再不濟你可以找我哥,宋南津他也——”


    話到這,黎纖看著文徵真誠又無奈的眼,忽然戛然而止。


    片刻,她有些頹敗地聳下肩。


    “好吧,你贏了,我最近也不咋地,我媽不給我錢,我混著我那月四千就是個掛名大小姐。又不能像宋南津那樣,這兩年在國外多瀟灑,人沒錢是真不行。”


    說起宋南津,黎纖又有點忿忿。


    “我哥也是,生活過那麽滋潤也沒說接濟我兩下,一天天就知道管我學習管我事業,那麽爹係怎麽不找個女朋友自己管,他前年出國你也知道,走了這一遭,回來還越不近人情了。”


    文徵抿抿唇,說:“好了,我們餐品好了,去拿咖啡。”


    她離座去前台拿東西,要用手機掃碼時看到張寄今年給她買的手機掛件。


    她去年隨口說一句喜歡星黛露,張寄沒錢,拿全部的身家給她買了個絕版,她留到現在。


    他們認識七年,雖然在一起時間不算久,可有些感情和事早已紮根,要抽離也不是那麽容易。


    得過且過。


    其他的都以後再說。


    文徵在心裏這樣和自己說。


    與此同時,身在辦公室的張寄收到北上確定的消息。


    “去年你筆試分數最高,以前學生裏我們老師最看好你,在這裏沒有好發展,現在哪都比不過北京。這次你自己想好,鬆懈一點,位置就是方安的,積極一點,說不定幾年你就做主任,是去是留自己想好。”


    張寄手指微蜷,幾秒都沒說話,斟酌了說:“老師,我有個女朋友,其實當初她才是我們專業最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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