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她麻利的鑽進道旁的樹叢中,摸著黑往前跑。


    此刻沒人注意到無雙,包括迅速離去的伯府馬車。


    曠野荒涼,初春的草並未長起來,隻有稀拉拉的樹木矗立在黑暗中。


    無雙提著裙子跑,天上遮著雲彩,沒辦法根據星辰辨別方位。


    胥舒榮臨時變道,打亂了她之前打算。隻能抓住眼前這個機會逃出,不然回了伯府,便就再也出不來。


    很快,後麵有人追上來,一個、兩個,全是逃出來的病患,披頭散發的跑著,仿佛慢一步就會被抓回去燒死。


    無雙跑不過他們,能逃出來的是還有些體力的男人,至於老弱病殘根本跑不了幾步。


    她停下腳步,心道不能和這些人一起,危險不說,萬一官兵趕來,必定是連她一起抓住。想到這兒,她調轉腳步,躲去不遠處一塊石頭後。


    女子身形小,極易躲藏。她探出頭來,遠遠看著道路的方向,龔家的馬車已經沒了影兒,大概慌亂中並沒有發現將她丟下。


    沒多久,官差們手持火把追上山來,同時,有人騎馬出去報信兒。


    無雙等到所有人過去,才輕著步子走出來,按照來時的小道往回走著。


    胥舒容吃的點心中摻了藥,是無雙準備自己用的,為得就是半路發病留在大佛寺,待到夜裏伺機離開。


    人算不如天算,計劃出現紕漏就盡力彌補,現在她隻能往大佛寺的方向趕。她沒有獨自走過夜路,怕走錯,又怕後麵人追上來,將她抓回去。


    等待許久的脫身,她不能停下腳步,所有的忍耐隻為這一刻,絕不能因為變故而放棄。或許,這次變故會更好的幫助她。


    無雙站在黑暗中,耳中聽見一聲鍾鳴,她尋聲辯著位置。隨後不管腳下有沒有路,朝著那個方向跑去。


    作者有話說:


    孩子嘛,是不會有滴。


    第22章


    這邊,龔家的馬車趕得飛快,馬鞭在車夫手中甩響。幾名護院跟隨在隊伍後麵,隨時提防有人追上來,衝撞車內的人。


    前麵車廂內,胥舒容嚇得臉色蒼白,哪還管頭疼不疼?


    “小姐不怕了,前麵出了岔口就是官道,再往前兩裏路便是城門,那些賤民不敢往這邊追。”婆子安撫著,邊往人身上披了件鬥篷。


    胥舒容穩穩心神,心中實在氣悶。本來是想接近龔拓,人一走就是半年,她即便中意這個表哥,也不能一直耗著等下去,便想知道一個態度。她試探,他若是回應,那她豁上去等個半年。可天不遂人願,龔拓的回應她是沒得到,反倒看著他如何寵愛那奴婢。


    這一趟吃苦受累的跑去,吃了一肚子氣,這廂差點因為那些鬧事病患而喪命,無雙當真就是她的克星。


    “那些人根本活不了,就該一把火燒死。”胥舒容眼角閃過惡毒,完全沒有平日中的端婉。


    婆子趕緊道:“小姐可莫要亂說,這一處是今上下令安置的,龔家世子親自操辦。”


    提起龔拓,胥舒容又是一陣煩躁。打從進京的第一天,她心裏就有了這個表哥,端方持重,年輕有為,更難得的是,他不像旁的世家子弟那般,有許多壞習氣,隻是屋裏養了一個寵婢而已。


    “無雙呢,她的馬車跟上來沒有?”


    婆子掀開簾子往後瞅了眼,後頭的馬車搖搖晃晃跟著:“在呢。”


    上了官道,胥舒容的頭又開始發疼,身子顛簸的快散架,婆子讓車夫趕緊停車。


    正好馬兒也跑累了,眼見前麵就是城門,眾人停下來稍作休整。


    胥舒容才被從車上扶下來,還未來得及透上一口氣,後頭一個婆子驚慌跑過來,失了聲調:“表小姐,不,不好了!”


    心中暗道一聲晦氣,胥舒容強打精神看過去:“怎麽了?”


    婆子臉色如紙,指著後頭的馬車:“無雙,她不在車上。”


    瞬間一靜,幾人呆立著,仿佛化作石像。


    無雙不在車上,中途停下的地方隻有一處,那就是破廟。也就是說,她被丟在了那裏。


    “表小姐,快讓人回去找吧,世子知道可不得了。”婆子急得快哭出來。


    誰都知道,龔拓十分寵愛無雙,人雖沒有名分,可說起來她真的不單單是個奴婢。她是世子的女人啊。


    胥舒容也慌了,當時情況混亂,並沒有確定人在不在車上,說不定下去方便,就這麽把人丟了……


    “回去?”她看去黑黢黢的來路,打了個寒顫,“人真的還能好好在那兒嗎?”


    婆子一默。


    剛才的場麵誰都見到了,那些衝出來的病患見人就打,官差都抵擋不住,無雙一個女子,怎麽能是對手?往不好裏說,她別的就給人拖走,霍霍了。


    “她不在,還有誰知道?”胥舒容問。


    “隻有奴婢一人知道。”婆子回話。


    胥舒容深吸一氣,掃了眼婆子:“趕緊回伯府,讓夫人定奪,在這之前你隻需當做不知。”


    婆子也怕死,現在隻能抓著胥舒容這根稻草,索性點了頭。再說那混亂處,真不好再回去,免得染上疫病。


    如此,人都道是無雙累了,在車裏睡下,就這樣一直進了城門。


    。


    無雙摸黑前行,每一步都走的仔細。她除去外頭的那套衣裙,裏麵是一件粗布短褂,方便行動。


    每當聽見一點動靜,她就縮小身體蹲下。前方路上幾匹駿馬疾馳而過,留下一縷煙塵,想來是牛頭崗的事情報去了上頭,官差在到處尋人。


    待馬匹跑遠,她重新上路,想著必須盡早趕到大佛寺山門。等了這麽久,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躲躲藏藏的,無雙到了時,已經是醜時。她不敢亂動,一直躲在不遠處的小坡上。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過來,對著她這邊喚了聲:“姑娘?”


    是曹涇。無雙從樹後出來。


    曹涇年紀雖小,但是非常謹慎,弓著身子拉著無雙往山後走:“我娘在那邊,等天亮,咱們就離開。她說今晚這邊來了很多人,還是先藏著比較好。”


    小孩子邊走邊說,小手攥著無雙的袖子,生怕她丟了。


    無雙是想早些離開,免得夜長夢多,可這突發之事,隻能先等等:“你怎麽知道是我?”


    她覺得自己已經藏得很好,為何這孩子一下就能找到她?


    曹涇吸吸鼻子,看著前路:“你身上有香氣,很明顯。”


    無雙一個激靈,她怎麽就忘了這個?百馥香,越是出汗的時候最為濃鬱,這也是龔拓的樂趣,歡好時滿帳的馥鬱。


    後山石崖下,雲娘等在這兒,見著無雙趕忙迎上來。


    “謝謝雲娘相助。”無雙對人行禮致謝。


    雲娘哪敢受,趕緊雙手將人托起:“娘子千萬不要如此,你救了涇兒,又給我治好病,是我們母子的恩人。”


    無雙心裏稍安。當日見雲娘落魄,卻還執意報答,便知她人品不錯。雲娘母子想離開這兒,而她也想離開這兒,雲娘母子有自由,她有銀錢,她便想到了彼此協作。


    幸而雲娘也是個通情達理的,從不問無雙來自哪兒,想做什麽,隻是照著她給的意思去做。同樣,她們母子想活,就得靠著無雙。


    “旁的話我也不說了,”無雙開口,聲音清淩,“希望咱們順利離開。”


    雲娘點頭:“不知為何,山下來了許多官差。”


    無雙歎了聲,跑了一路已經筋疲力盡:“是牛頭崗,裏麵的人跑了出來,官差在抓他們。我也是因此,才來得晚了。”


    “原來如此。”雲娘恍然,緊皺了眉頭,“這樣看來,明日這邊指不定會來更多官兵。”


    這幾乎是肯定的,疫病好不容易控製住,這些人跑出來怕是會在傳染開,官府怎能坐視不理?所以,他們三人想離開,比之前會難許多。


    “姐姐有什麽主意?”無雙問,外麵的事情她完全沒辦法,隻能靠雲娘。


    雲娘想了想:“早上,會有人去北麵幾裏外的采石場和莊子做工,屆時咱們混進去,若單獨走太紮眼。”


    無雙也是這麽想,隱沒在人群中,總是穩妥些。


    又說了幾句,雲娘從無雙手中接過她換下的那件衣裳,轉身往石頭後走去。


    無雙沒有跟過去,和曹涇坐在黑暗的石崖下。孩子的衣裳單薄,手涼的很,卻始終懂事的不說話。


    熬過夜晚,清晨的薄霧在林中升起,幾聲鳥鳴,預示著新一天的開始。


    無雙睡不著,很久沒走過這麽多路,體力吃不消,腳更是疼得厲害。


    雲娘在一旁,親眼看著這個嬌滴滴的女子將一頭漂亮的頭發剪掉,毫不留戀的扔進土坑,隨後一頂破氈帽往頭上一扣,將那張嬌豔絕美的臉蛋兒遮住。好像還嫌不夠,又往臉上抹了把泥。


    曹涇不知從哪裏搞到一件破衣裳,無雙不在意的套在身上,那股子難聞的味兒還是讓她蹙了眉。但是隻有這樣,她身上的香味兒才能被遮掩住。


    一番下來,那個妖媚的女子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個半大小子,與曹涇站在一起,頗有些兄弟倆的意思。


    事不宜遲,三人瞅準時候,悄悄從後山下來。


    無雙和曹涇等在低窪的坡下,雲娘假裝外出方便回來,碰上一個熟人,也就打聽了兩句。


    果然,昨晚官兵是來查找從牛頭崗出逃的人。大部分的都抓了回去,當然是免不了死傷,說起來畢竟是病患,能跑得了多遠?現在外麵剩下的已經不多,官兵還在尋找。


    沒一會兒功夫,不少人從草屋裏出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這些都是安西過來的難民,無處可去,留在這裏等待出路。


    受施舍的時候畢竟少,他們還是會想辦法做工,來維持生活。


    是以,天才蒙蒙亮,就會去附近的莊子或者采石場上工。無雙就是想混在裏麵,畢竟這些人會在大佛寺僧人引領下過去,官差多少不會為難。


    等到再往北走出一段,會有一處小鎮,沿河而建,那裏有船,他們可以乘船離開。


    無雙心中緊張起來,為了走到這一步,她忍了太多,如今隻差一步。


    等到僧人來了之後,便走在前麵引領,後麵跟著幾十人,烏壓壓的往前走。


    還沒走上官道,就聽見密集的馬蹄聲朝這邊而來。薄霧,被泛起的塵土染黃,傳來一聲吆喝。


    “且慢!”


    僧人疑惑,手一抬叫眾人停下,而後朝著馬蹄聲方向走去。


    很快,一騎駿馬出現,馬上之人身著軍服:“今有牛頭崗的患疫病之人逃出,上峰有令,需盡快查找。所有人站在原地,不準動!”


    聞言,僧人上前解釋,表示已經有官差來過,這裏並無牛頭崗的人。


    隊伍就此停下,沒有人比無雙更緊張。雲娘偷著拍拍她的手,試到的是冰涼。


    要說檢查疫病者也很簡單,單看指甲便可。這次疫病,病人的指甲會泛黑,隻要熬過檢查就好。


    無雙偷偷往官道上看了眼,薄霧破開,一匹黑色駿馬踏蹄走出,姿態高昂,緊接著就是高坐在馬背上的年輕將領。


    黑色官服,胸前的黑鐵甲片上落了霧水,看上去陰冷沉重。他有一張好看的臉,五官完美,每一處皆是精雕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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