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合作


    “琉璃?”坐在上首的鄭坤眉頭輕輕一皺, 在聽到管家稟報上來,有個年輕人拿著方家的名帖,找到府上, 說是要和他談一筆生意的時候, 鄭坤是覺得有些荒謬的,他身為衡池郡郡守,乃是郡城中官職最高之人, 向來都隻有底下的人變著法兒地巴結他的份兒, 何曾有人如此大大咧咧地來找他談商賈之事?


    若不是念在方家在衡池郡還算有幾分地位,他幾乎下意識地便要命人將那人轟出去,不過,仔細想了想, 前兩年衡池郡冬季發生雪災的時候, 方家雖為商戶,卻能挺身而出,主動放糧賑災,倒也配得上“仁義”二字了,這件事情他一直在心裏麵記著呢, 此番倒是不好不給方家麵子。


    不過, 鄭坤也早已打定主意了,他能夠抽出這麽一小會兒功夫,見上對方一麵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至於更多的, 饒是那小子再是說得天花亂墜,也休想讓他改了主意, 這點打算在看到被管家帶路領進來的所謂“年輕人”的時候更是達到了頂峰。


    什麽年輕人?這就是個半大少年吧!該不會是方家哪一房的孩子不懂事、偷了家裏的名帖這才找上門的吧?鄭坤心裏猜疑不斷, 麵上卻是未曾顯露出分毫不悅之色, 反而很是親切友好。


    不過,令他大吃一驚的是,這少年在行禮過後,便從身上掏出了一件小的圓形物件,遞了過來,鄭坤伸手接過,這東西背麵沒什麽特殊的,翻過來看到正麵的時候,他自己的麵容頓時在上麵映現了出來,語氣有些訝然,這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毫無疑問,找到鄭府這裏的便是周長寧了,至於名帖,那是方管事在臨下船之際偷偷塞給他的,原先想著待周家安頓下來,便可以手持名帖,前往方家拜訪,屆時無論有什麽不好解決的事情,方家看在這張名帖的份兒上也會能幫則幫的,眼下倒是成了周長寧進入郡守府的一塊敲門磚了。


    然而,鄭坤很快鎮定下來,自進門以來,第一次開始重視起眼前的這個少年:“本官也曾見過外邦進貢的琉璃製品,其色澤不如眼前此物透亮不說,還大多都是些華美貴重的擺件,像這麽小的琉璃製品倒是第一次見。”


    要知道,琉璃製品在燒製的時候就是已經塑好型了的,而毫無疑問,越是小巧精致的,其燒製的難度就越大,鄭坤出身世家,打小見過的好東西不計其數,可像眼前這樣精美的鏡子,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做這鏡子的材料喚做琉璃也不算錯,隻是,學生更願意稱其為玻璃,在製作工藝上,其比燒製琉璃要更加先進些,因此,玻璃的色澤才會極為透亮,不瞞大人,琉璃的價格學生此前也曾了解過,隻是,在通過一次次試驗得到玻璃的製作工藝時,學生卻發現,其製作成本相比於售賣價格來說,要低廉得多,故而,學生才會在今日找上門來。”


    周長寧有童生功名在身,自稱“學生”倒也不算錯,鄭坤同樣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稱呼,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倒是有了幾分改觀,讀書人之間總是有點兒“惺惺相惜”的意思在的。


    “不知公子怎麽稱呼?”周長寧的意思很是明白清楚,鄭坤也曉得,若真如他所說,玻璃成本廉價卻能賣出比琉璃更加昂貴的價格的話,其中的利潤用“可觀”二字已經無法形容了,若是說出去,隻怕那幾位正著急用錢招兵買馬、募集糧草的王爺都要心動得立刻趕過來呢,他心下清楚這一點,卻很能沉得住氣,換了一個話題道。


    “學生周長寧,前些日子同家人從東陽郡來到了這裏,家裏不過是普通市井小民,因搭乘了方家的商船,這才從管事那裏得來了一張方家的名帖,今日深怕府上門房不肯通報,故而借了方家的名頭一用。”


    該露的底兒還是要露出來的,與其讓鄭坤私下裏再去耗費時間慢慢打聽這些信息,倒不如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也算是彰顯了自己的誠意,周長寧很是清楚,雖說方子掌握在他的手裏,可他身邊盡是軟肋,民不與官鬥,既然處在弱勢地位,那麽在必要的時候退讓一二倒也無妨。


    聽完他的話,鄭坤這才了然,他就說嘛,記憶裏方家似乎並沒有年齡能夠對得上的孩子,不過,周長寧的話雖然說得輕飄飄的,但方家的管事又不是什麽大善人,豈會隨手將名帖贈與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呢?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個少年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更何況,提到“東陽郡”,鄭坤可沒忘記,那邊現在正打著仗呢,也不知這一家子究竟是有洞察時局的能人,還是純粹的運氣好,倒是恰巧躲過了這一劫,根據他目前對周長寧的印象,他心裏的猜測倒是更加偏重於前者。


    “所以,周公子這是自知吞不下這麽大的利潤,便打算找本官合作,扯著本官的大旗,讓玻璃這門生意做得更順遂些?”這是鄭坤的判斷,隻不過,他以及他背後的鄭家,能量怕是也沒有這位周公子想象得那般大,能夠提供的庇佑怕也僅夠一時所用。


    周長寧也無意兜圈子,很是幹脆地點出了其中的關鍵:“恕學生直言,這門生意,若是放在過去,非得由皇家派人監管不可,其中利潤怕是也得有九成上繳國庫,現在不同,學生無意去插手東陽郡城外的戰爭,但這門生意又非得背靠一個有分量之人不可,因此,希望大人能夠將學生引薦給背後之人。”


    鄭坤的瞳孔猛地一縮,隨即又恢複了常態:“什麽背後之人?周公子說得莫不是本官的祖父?那可不行,他老人家雖是三朝元老,可早已從朝堂上退了下來,如今在家中頤養天年,老人家精力有限,我們這些做小輩兒的也不願去打擾他老人家的清淨,倒是本官的父親,現下已經成為了家中的主事之人,可以試著向他引薦周公子,這樣吧,待本官去信向之後,且看父親那邊如何回複吧。”


    周長寧麵色如常,好似根本沒有感受到廳中一下子肅穆了許多的氣氛似的:“大人明白學生是什麽意思的,學生既然這樣說了,那自然不會無憑無據,聽說,大人有一庶出姑母,進了先帝的後宮,一朝有孕,誕下了懷王殿下,自己卻不幸在生產之後血崩離世,礙於懷王殿下年幼無人照料,先帝這才將王爺記在了安妃娘娘的名下,當然了,饒是如此,這血脈親緣呐,也是斬不斷的。”


    王爺被記在安妃娘娘名下已有近三十年了,知曉他的生母另有其人的,若是身體不大康健,隻怕都已經換過一茬兒了,何況,皇家素來隻以玉牒說事,若不是安妃娘娘心善,告知了王爺鄭家也是他的外家,隻怕鄭家自己都快要忘記這回事兒了呢,鄭坤不曾想過,一個說著自家隻是普通市井小民的少年,竟能隨口說出距今已有近三十年的宮內秘聞?


    當然了,鄭坤這下也總算能夠清楚周長寧的最終目的了,從龍之功,誰不想搏一搏?隻是,眼前這少年倒是奇怪,放著那兵強馬壯的三位王爺不選,偏生打算把寶兒壓在一直悄無聲息、沒有絲毫存在感的懷王身上?


    鄭坤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對懷王殿下的才能、品行以及其封地實力有信心以後,這才敢將全家的賭注都壓了上去,可這少年對王爺的信心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第七十六章 投誠


    當然了, 鄭坤到底有幾分見識,知曉此事事關重大,也不是他能決定得了的, 還是得傳信給王爺才是, 便帶著溫和的笑容道:“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了,隻是,還需要過幾日才能給你答複, 這玻璃製成的鏡子, 就暫且先留在本官這裏吧,方才聽你講是近日和家人一道來了衡池郡的?既如此,這幾日倒是可以帶著家裏人在城中逛一逛。”


    周長寧微微點頭:“是,那學生今日就不多叨擾了, 隻是, 學生現在所居之地距離大人府上較遠,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身子弱了些,讓大人見笑了, 可否勞煩大人派馬車將學生送回家中?”


    鄭坤自無不可, 雙方都是聰明人,鄭坤怕周長寧耍什麽花招,話裏提到了“家人”二字, 周長寧則是聞弦而知雅意, 提出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將自己的居住地拋了出來, 相當於將軟肋主動遞到了鄭坤手裏麵以示誠意, 故而, 兩人心下對於今天的這一場談話都很是滿意。


    在周長寧離開郡守府後不久,鄭坤方才就暗示管家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都回來了,確認周長寧口中暫無虛言,心裏有了成算,入夜時分,一隻信鴿從郡守府撲騰著飛了出來,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這種信鴿是高門顯貴人家花了大精力豢養的,輕易不會動用,因此,在接到表兄來信的時候,懷王還有些小小的吃驚,據他所知,衡池郡目前還算是個清靜之地,也不知出了什麽急事,竟能惹得表兄動用起信鴿來。


    從信鴿的腿上取下信件,懷王展開來一看,上麵的內容隱含的信息量頗大,他一時間也無法做出自認為正確的判斷來,巧在這會兒是府上剛用過晚膳的時間,大家都還未睡下,因此,懷王也不等明日了,直接便讓管家派人去請他府上的幕僚以及郡守府的人前來書房議事。


    不比其他幾位王爺,懷王早在來到封地的時候,便慢慢滲透著,直到將整個封地的勢力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郡守府的人雖說是受朝廷冊封的官職,可卻早已成為了他的人,原先皇帝還未出事的時候,他隻想著能讓自己在封地上過得自在一些,不至於有個郡守時常掣肘,可是,在皇帝出事以後,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倒是派上了大用場,最起碼,懷王可以保證的是,隻要他不願意,他那三個侄子派來的探子休想從棲元郡得到半分消息。


    書房裏,鄭坤飛鴿傳書送來的信件在眾人手中依次過了一遍,當下,眾人心中便各有各的計較了。


    “諸位,表兄所說之事,諸位覺得是否可行?說起來,本王向來主張‘兵貴於精而不在於多’,可是,目前訓練出來的精兵已經是王府的收入所能維持的最大數量了,若是當真如此人所說,做起這所謂的玻璃生意,其中的利潤必然相當可觀,本王也就能夠再次命人暗中招兵、訓練強軍了,唯一的疑慮就在於,那人是否可信。”


    顯然,懷王自己是有幾分心動的,想想也是,在眼下這個關鍵時刻,誰的兵力強就代表著掌握了更大的話語權,對於內心有幾分野望的懷王來說,突然冒了出來的周長寧雖然是個不穩定因素,但根據鄭坤隨著信件一道送來的關於此人的家世背景,懷王自覺,還是能夠將此人掌控在手中的。


    “王爺,根據鄭大人提供的信息,屬下以為,此人能夠以農家子出身坦然找到鄭大人談起為王爺做事,的確並非無能之輩,既如此,對於此人便有兩條路可以選擇,要麽,將他的家人掌控住,如此一來,不愁此人不用心為王爺辦事;要麽,王爺就將此人當做一個年紀雖輕本事卻不小的賢能之人來對待,手段嘛,自然也該溫和些,以安撫攻心為上。”


    顯而易見,這些人一致同意,玻璃這門生意可行,畢竟,賺錢的事情誰會不喜歡呢?他們追隨懷王,自然是王爺的勢力越大,他們能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多了,唯一需要王爺來做決斷的,便是該如何對待這個周長寧了。


    究竟是將他當做自己人,還是把他當成一把刀、時刻防範著此人噬主?懷王自己也在心中思量,不一會兒便做出了決斷來。


    信件傳回衡池郡,鄭坤也就知道該如何做了,這一日,有一輛瞧上去普普通通的馬車停在了周家宅子的後門處。


    周家還沒來得及買幾個下人呢,因此,這用於下人采買東西進出的後門一直都未曾徹底啟用,也就是林氏妯娌幾個圖方便一大清早去買菜的時候會從此處進出罷了,對此,鄭坤自然是清楚的。


    “呀!”林氏照著往常的時間和二弟妹楊氏準備一道出門買菜,然而剛剛打開後門,卻發現有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有一小廝靠著車廂正在打盹兒,頓時驚呼出聲,雖然馬車並不華麗,可他們家初來乍到的,又能從哪裏認識到家裏有馬車的富貴人家呢?難不成,是方管事找到了他們落腳的地方?隻是,又為何不從正門拜訪呢?


    正當林氏心中驚疑不定之際,那小廝卻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小跑著過來,臉上帶著笑,對林氏二人行了一禮道:“兩位夫人安好!小的叫阿榮,我家主人有事要拜訪周長寧周公子,不知周公子現下可在家中?可否勞煩夫人帶路一番?”


    林氏和楊氏對視一眼,原來是尋長寧的,想到自家兒子前段時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折騰,也不知折騰出了什麽東西,這幾日倒是恢複正常了,林氏這才明白過來,想著不能耽誤了兒子的正事,便道:“弟妹,那今日就要勞你一個人去買菜了,或者,我去喊三弟妹陪你一道去?”


    楊氏眼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從她胳膊上接過買菜的籃子,挎在自己的胳膊上:“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能買個菜丟了不成?嫂嫂便放心吧。”說著便離開了。


    從後門進入,林氏走在前麵帶路,那小廝恭恭敬敬地跟在方才從馬車上下來的中年人身後,周長寧的生物鍾還是很穩定的,早早便起床了,用過早飯以後便開始在書房裏溫習以前“原身”所學過的功課。


    待到林氏敲門,周長寧開門一看,一眼便看到了鄭坤,頓時明白了什麽:“娘,家裏今日有客人來,您幫著奶奶一道操辦著今日午膳的菜色吧,客人就由我來招待。”


    林氏自然不會非要留下來打擾他們談正事,點點頭離開了,周長寧對著鄭坤朗然一笑道:“鄭大人,請!”


    兩人在書房裏坐下,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話,就好像是極有默契地同時展開了一場名為定力的比拚似的,待看到鄭坤眼神裏已經有些許按捺不住的時候,周長寧心裏暗笑,終究還是少不了要和鄭坤打交道的時候,便先低了頭道:“不知鄭大人今日來此,有何貴幹呐?”


    且不提鄭坤在聽到他這話的時候心裏是如何腹誹他的“明知故問”,周長寧既然“認了輸”,鄭坤也就見好就收,並不願意再多賣關子:“想來以周公子的聰明才智,我的來意公子也能夠猜到幾分,沒錯,我昨晚收到了王爺的回信,王爺覺得玻璃這門生意可行,對周公子的智慧很是讚賞,還吩咐我一定要好生善待公子。”


    顯而易見,懷王這是接受周長寧的投誠了,對此,周長寧的臉上也並未顯露出絲毫的意外之色,既然鄭坤先改了稱呼,對他自稱“我”,周長寧也不拿喬:“長寧明白,定會時刻謹記王爺的知遇之恩,好好做事,對了,鄭叔若是不嫌棄的話,喚我一聲長寧也就是了,不必公子來公子去的,沒得聽起來格外生疏。”


    鄭坤從善如流,順勢改了稱呼,喚了一聲“長寧”,當然了,周長寧以“玻璃”作為向懷王投誠的敲門磚,但是具體操作起來,可沒有這麽簡單,其中牽涉的利益何等龐大,如何運作、周長寧這個出人又出力的該得幾分,這些都是由鄭坤代替懷王來和周長寧談的,故而,等到兩人將這一條條細則敲定下來,還真到了該用午膳的時候了,周長寧也就出言挽留了鄭坤兩句。


    鄭坤此時正是深覺和周長寧往後得加強聯係的時候呢,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坐在周家的飯桌上,菜色顯然是周家能夠拾掇出來的最好的了,鄭坤自己也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人,臉上並未顯露出絲毫嫌棄之色,麵對周老爺子和老太太,態度也顯得很是尊敬,倒是讓周家人心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本周是單休,所以才到了今天更新~


    第七十七章 工坊


    鄭坤從善如流地喚了一聲“長寧”, 當然了,說要做生意也不可能一句兩句話就這樣拍板定了下來,兩人在周長寧的書房裏就具體的細則章程又商議了足足一個半時辰, 才算是勉強形成了一套體係, 這自然也是周長寧會找上懷王的原因,畢竟,白手起家這四個字, 說起來容易, 想要做到卻不簡單,在周長寧需要時間發展起來的時候,懷王無疑能夠在前期給他提供足夠的支持。


    午膳自然是在周家用的,隻不過, 林氏的廚藝雖好, 限於見識,也並未鼓搗出什麽新花樣來,僅僅做了一些家常的菜色,鄭坤坐在周老爺子身邊,掃了一眼桌上, 臉上並未露出分毫異樣之色, 反而在吃飯的間隙,和周老爺子很是談得來。


    待送走了客人,周長寧這才對著一家子交代了他近日所做的事情, 得知剛剛來的那位客人竟是一位王爺的表兄, 周家人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周老爺子沉思片刻, 問道:


    “長寧啊, 你鼓搗的那些東西, 我們也都不懂,隻是,我老頭子到底活了大半輩子,咱們鎮上的那些富貴人家尚且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更何況是身份無比尊貴的王爺呢?王爺的封地在南方,你也並未見過他,又怎能保證找上他投誠,不是在與虎謀皮呢?”


    周老爺子的謹慎是有道理的,畢竟,對於那些個皇家貴胄來說,他們才是王法,這一點,早在周家人從周家村被迫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清清楚楚了,按照他們一家子本分老實了一輩子的性格,原是應該恨不得離那幾位王爺遠遠的,哪成想,周長寧卻來了個先斬後奏?


    隻是,周老爺子也並未開口抱怨什麽,畢竟,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入了貴人的眼還想全身而退,顯然現在的周家並沒有這樣的本事,因此,還不如把該了解的東西了解清楚,如此也能讓一家子有個足夠的心理準備。


    “爺爺,我雖然來了衡池郡以後也不怎麽出門,但是您忘記了吧,我曾經看過那麽多邸報呢,在這幾位王爺的封地之中,棲元郡百姓的日子是最好過的,因此,孫兒覺得,隻要懷王心中有百姓,他的為人也就不會差到哪裏去,孫兒既然帶著一大家子入了這漩渦,自此便會謹慎小心行事,時刻記著一大家子的安危都係於我的身上呢。


    況且,玻璃這門生意雖然還未起步,但其前景卻是極為可觀的,待孫兒做出一番成績,懷王殿下定會想法子與我見上一麵的,屆時,若孫兒發現他並非明主,也一定會隨時做好抽身而退的準備,不會非要在懷王這棵樹上吊死的。”


    周長寧這一番話,語氣格外篤定,周老爺子雖不知他能有這般大信心的底氣源自何處,但也並未深究,左右長寧自己心中有章程就是了,他老了,也該放手了,年輕人想闖一闖那就讓他去吧,畢竟,泥人尚且有三分氣性呢,他們家從周家村逃荒出來,一路輾轉,逃得狼狽,若是能有個改換門庭的機會,就算隻有五成把握,他也甘願去讓長寧試上一試,若是失敗了,那就是命,他老頭子認!


    上次拿給鄭坤看的小鏡子隻是周長寧在書房裏用了最簡易的法子製作加工出來的,格外費時費力,若是要大規模生產,那樣的法子可行不通了,因此,周長寧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幾乎是住在了玻璃工坊之中,和匠人們同吃同住,把控著每一道工序。


    鄭坤聽著懷王的命令,要人給人,要錢給錢,要材料也立刻派人去找,一直待在郡守府的他心下也極為好奇,這個周長寧到底隻是靈光一現、虛有其表還是有些真才實學呢,故而,過了這麽些天,周長寧派人來請他去工坊驗收的時候,鄭坤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便點頭答應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帶上了他的嫡長子鄭旬。


    鄭旬翻了年也不過十歲,如今還在郡守府中跟著鄭坤請來的先生讀書,隻是,鄭坤自己並非傳統的文人,在對兒子的教養上,自然也不願意他變成一個隻會死讀書的書呆子,想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才將兒子也帶上了。


    看到如今工坊的模樣,鄭坤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訝之色,畢竟,這塊兒地方當初還是他“以權謀私”給周長寧批下來的呢,除了靠近小河灘、周圍荒蕪之外,沒有絲毫特別之處,然而現下,工坊不但是建起來了,裏麵的工匠也是三五成群有條不紊地做事著,即便他們進來了也並未往這個方向投來好奇的目光,在製作玻璃上,鄭坤是門外漢,但他的見識卻不是假的,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見得周長寧管理工坊的手段之了得。


    鄭坤父子倆往裏走著,總算是見到了周長寧,鄭旬不由得好奇地看向他,鄭坤卻是心下吃驚,與上次見麵時相比,周長寧黑了些,也清瘦了許多,可見是一心撲在了工坊的事情上。


    周長寧和鄭家父子倆打了招呼,便毫不客氣地開口道:“鄭叔,如今工坊的玻璃產量已經逐漸穩定了下來,經過多次試驗,我們做出的玻璃品相比起市麵上流通的還要勝過一籌,現下麵臨的問題就是,該如何把玻璃賣出去。”


    鄭坤自然也清楚這一點,畢竟,賣了玻璃、拿到手的銀子,那才是真真切切的,不過,在此之前,他總得先看一看工坊做出來的玻璃才行,周長寧也知道什麽叫做口說無憑,將鄭家父子倆帶到了倉庫這邊,現如今產量最高的無疑就是門窗玻璃和玻璃鏡子了,而且,介於有些人或許買不起全身鏡,周長寧還特意做出了梳妝鏡和便攜鏡。


    說實話,鄭坤父子二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門窗這般大片的玻璃呢,隻要一想到以往隻能往皇室進貢的玻璃,現下卻是在這麽一個小小的工坊裏被做了出來,甚至品相還要更勝一籌,父子倆心情便不由得有些奇妙起來。


    “雖然見麵次數不多,但我自認為對長寧也有些了解,你這人啊,性子應當是有些走一步看三步的,當初既然主動找到郡守府來,我可不相信,你會沒有將玻璃賣出去的法子。”


    鄭坤這算是帶了些許考校意味了,左右周長寧也不在意,隻要能達到目的,讓懷王看到他的能力,管他用的誰的法子呢,便道:


    “玻璃現在還算是個稀罕物件,也隻有一部分人願意掏這筆銀錢,不如將一批玻璃送往棲元郡,另外,鄭大人府上也該辦個什麽宴會了吧,屆時,鄭大人的書房換上了玻璃,顯得格外明亮,鄭夫人將鏡子不經意炫耀出去,無論是確實需要,還是出於攀比,想必玻璃這門生意都能打開銷路了吧。”


    聽到這話,鄭坤豈會不知道,說是由他府上打開銷路,周長寧實則打的是懷王殿下的主意呢?畢竟,所謂“上行下效”並非說說而已,屆時,就算是不願站隊在殿下身後的人,也會有一部分為了保持自家的體麵而找上殿下牽線購買玻璃吧,這樣一來,不僅賺了銀子,說不定還能有些意外之喜呢。


    唯一存在不確定因素的,大概就是殿下到底願不願意站出來了,隻不過,鄭坤身為懷王的表兄,對這位爺還是有些了解的,自然也知道該怎麽樣拿捏住懷王的軟肋,如此,也就不愁這門生意不好做了,鄭坤如是想著,殊不知,遠在棲元郡的懷王卻是突然打了個噴嚏,倒是惹得身邊伺候的人好一陣緊張。


    作者有話說:


    第七十八章 順利


    目前受限於工坊的規模, 每日的玻璃產量還是有限的,第一批做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得派人完好無損地送到棲元郡去的, 不過, 為了“宣傳”而自留的這部分玻璃,鄭坤也並未忘記在信件中與懷王說清楚。


    兩人之間的親戚情分是一回事,相識這些年而產生的信任是一回事, 但鄭坤始終記得, 王爺不僅是他的表弟,也是他要誓死追隨的人,所謂臣子,就該有臣子的本分。


    不得不說, 雖然周長寧和鄭坤相識的時間不久, 但若是知曉了他心裏的這些個想法,定然也會對此大為讚同的。


    衡池郡的官宦人家不少,富商那就更多了,為了能夠將玻璃的名聲打出去,鄭坤特意囑咐了自家夫人, 可以給郡城中名聲較好的幾戶富商下帖子。


    要知道, 本朝雖然對商人的歧視沒有那麽嚴重,可到底還是秉持著以往“士農工商”等級製度的舊觀念,即便商人的生意做得再大, 有些圈子, 他們也是注定混不進去的。


    因此,且不提得了暗示的鄭夫人心裏有多麽好奇, 自家老爺究竟在忙些什麽事情, 還要捎帶著用到那些富商, 那廂,收到帖子的幾戶人家也是驚訝之中帶著欣喜。


    然而,事實證明,周長寧給出的這個宣傳辦法是極好的,無論是官宦人家還是商人,都是已經脫離了普通百姓這個階層的,也就是說,不差錢,他們所追求的,除了自身的享受,也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毫無疑問,鄭大人府上新裝的這玻璃,就是兼具這兩種功能的物件了。


    麵對著客人們明裏暗裏的試探,鄭坤及其夫人都是故作一副為難的樣子,被人再三催促,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了玻璃的出處,這自然是因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了。


    當然了,周長寧自然不會將客人直接引到工坊去,因此,早早地便和鄭坤預定下了城中的一間地段不錯的店鋪,用來專程銷售工坊產出的玻璃。


    鄭坤為官多年,小有積蓄,他夫人又極其擅長打理家中財務,這些年來,家產翻了何止幾倍?因此,周長寧剛剛一開口,他便二話不說掏銀子,將這鋪子給買了下來。


    當然了,公是公,私是私,周長寧就這一點也解釋了一番,買鋪子的錢是先由鄭坤墊付,待到玻璃工坊開始盈利,這銀子自然還是會還給他的,如此,也好將一目了然的賬本呈送給懷王殿下去看,最後這一句說服了鄭坤,阻止了他繼續推拒的話語。


    話說回來,買下鋪子以後,周長寧一邊忙著工坊的事情,一邊還得忙著鋪子的事情,就連睡覺都是大半歇在工坊裏的,整個人忙得腳不沾地,於是乎,他並沒有什麽避諱的心思,直接將自家二叔喊來鋪子裏幫忙監工了,給工錢的那種,畢竟,他又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部耗在這裏。


    待到周二柱和裝修鋪子的人漸漸熟絡起來,周長寧來鋪子的次數就減少了許多,隔上十天半個月的,過來瞧一眼鋪子的裝修情況與他想象中的有沒有偏離。


    不過,這般功夫終究是沒有白費,鋪子的裝修圖紙是周長寧自己用炭筆畫出來的,結合了他曾經作為一個現代人的眼光,自然與現在的大多數鋪子就區別開來了,同時又契合當下人的審美,不至於太過出格、讓人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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