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李蘭芳假日清晨總愛催命似的電話,那時候林軒恰好拉上了窗簾,準備和周箐荒廢整個白日,但李蘭芳就可以用“怕兒子猝死她不知道”為由,打電話打到接通為止:


    “或許白天會因為生理因素,精神一點吧。但是你老是突然打電話問他起沒床,他也隻能從床上起來了。”


    不顧李蘭芳死魚般的臉色,周箐用手掌扶住臉側,口中刻薄的話語不停:


    “晚上加班太晚了,又會有點累。你不是讓他早點睡麽?那他隻好讓我早點睡了。”


    李蘭芳以為呢?家裏為什麽放著運動飲料,林軒為什麽覺得公園刺激不已,欣然接受她的邀請,結果到了實際地點還焦急不已、力不從心呢?


    起初,她的確從林軒身上獲得了很多快樂。


    可進入社會,持續性加班後,健身雖能幫助林軒維持住一點肌肉,但救不了他隨年齡下坡的精力。


    林軒喜愛周箐白雪般的皮膚逐漸被緋色暈染的姿態,但實際行動時,單憑自己卻很難欣賞。為此,自然會用上一些小小的輔助,需求掌控的滿足感。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他不行,她又怎麽會在怪物懷裏失魂落魄,被擺弄到那種地步?


    她才不要為自己的欲望感到羞恥,在李蘭芳麵前退讓。


    回想起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李蘭芳的臉猛得漲紅了。


    她覺得是個男人這種時候就會為了尊嚴說點什麽,她看向林軒,艱難地開口求證:


    “你……”


    你倒是說點什麽啊!


    “林軒”沒有考慮過這種細節。


    祂在沉默中在比較自己和宿主的差異,如果把祂也放進普男賽道,用常規的那三個角度進行比較打分評選,林軒到底算不算行。


    ——應該是不行。


    林軒磨蹭了那麽久,正好給了從隕石中爬出的祂機會。


    祂默認了這點。


    於是周箐代祂回答,笑盈盈給予了李蘭芳最後一擊:


    “很辛苦呢,我們需要這個。”


    是她的錯,兒子……


    “夠了!別說了!!我要去睡覺了!”


    李蘭芳發出一聲尖叫,她一股腦把電線塞進周箐掌心,逃難似得鑽進了隔壁房間。


    誰叫她先招惹她的。


    周箐捏著電線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她感覺李蘭芳的氣味可能玷汙了她的床鋪,她找了一張矮腳椅坐下,仔細地用酒精棉擦拭充電線的表麵,輕柔地將它重新繞好,放回床頭櫃抽屜。


    第十九章


    【19】


    事情的發展逐漸超出李蘭芳過去一貫的認知, 有太多東西等待她去消化理解。


    它們大都涉及家族辛秘,於是她連想打電話抱怨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不得不耷拉下臉, 躲到外麵去, 一個人苦悶地使用網絡搜索。


    臥室終於靜了下來。


    周箐頓了頓,扭過身子,轉而認真地打量著“林軒”的臉。


    剛剛那番話,她隻顧自己高興,覺得“祂又聽不懂這些”, 懷有一定僥幸心理, 嚴格意義上並沒有考慮“林軒”的想法。


    現在怎麽辦?


    怪物會把自己當成林軒麽?祂有男人的自尊麽?


    和身體的原主人不一樣,“林軒”臉上總是缺乏表情,讓自幼擅長捕捉他人情緒的周箐,也難得有些拿不定注意。但這不妨礙她試圖掌握主動權, 把動機說得漂亮些。


    她先是側過臉頰, 垂下眼,幽幽地歎了口氣:“希望她不要再突然打電話了, 這樣你也能睡個好覺……我還記得超市裏的事, 你不喜歡吵鬧, 也不喜歡混雜的味道吧?”


    接著, 周箐忽然笑了一下,她從衣櫃裏找到林軒的睡衣,以更加溫柔的語氣循循善誘:


    “你已經做了很多事了,現在可以去洗個澡放鬆下, 好不容易年假, 你不想早點躺下來, 看看之前上映的電影或者遊戲視頻麽?等你回來, 我也把床鋪好了。”


    或許“林軒”對家庭生活總是慢半拍,顯得無法融入社會的樣子的根本原因在於“漠不關心”。現在祂也沒有主動安慰李蘭芳的意願。


    相較而言,祂在使用怪物能力或者回憶人類技能時明顯更加活躍。


    周箐想用林軒的個人習慣轉移怪物的關注點。


    臥室裏裝了便攜式投影儀,可以把視頻內容投屏到天花板上。


    在過去,雖然現在想起來,好像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如果得閑,林軒會摟著周箐觀看電影,或者睡前溫習一些科技前沿講座。


    他年紀輕輕能在公司爭取到現在的薪酬,除了聰明的腦子,也不乏個人努力。


    他已經上交大半,承擔了男人養家的責任,自然也不需要再為家務煩心。


    “我的確討厭多餘的味道。”


    “林軒”的視線掃過李蘭芳坐皺的床單,對周箐的困擾表示理解。


    祂邁步靠近衣櫃旁的妻子,接過她手裏的睡衣,卻沒有直接轉身走掉:“我陪你一起收拾。”


    兩人當季的衣服都裝在這個兩米高的立櫃裏。儲存空間有限,衣服在隨手可及的位置,像換洗的床單被套,這種使用頻率較低的東西就被收在最高的格子上。


    周箐每次做家務都需要搬過矮腳椅,費力地伸手把它們夠下來。


    “林軒”比周箐高很多,祂撫摸她脖頸將她按在身下時,寬厚的肩膀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把她縮在名為祂的牢籠中。


    祂抬高手臂輕而易舉拿到了周箐想要的東西。


    “這樣會快點。”


    自祂手肘處延伸而出的黑色觸足甚至能捏住被子的四個角,準確地把它們推進被套。


    淩亂的床鋪重新變得整潔,散發出柔順劑特有的淡香,空調被方方正正地疊在角落。


    一條綿軟厚實的浴巾,被“林軒”鋪在床鋪正中。


    “你可以先躺下休息,我剛剛給你倒了牛奶。”


    祂滿意地注視著自己的傑作,祂骨節分明的手指埋在細密的絨毛中,緩緩收攏再逐漸放鬆。


    情侶一起做家務的畫麵不能讓周箐感到溫馨。


    她看著那條毛巾,眼皮直跳。


    炎炎夏日,被打濕的床單冰涼而濕滑,會隨動作緊緊貼合皮膚,滋味並不美妙,所以林軒都會體貼地在下麵多鋪上一層毛巾。


    祂或許聽懂了她和李蘭芳的討論,看破不說破,準備直接將想法付諸行動。


    又或許隻是這些東西恰好放在一起,祂看到便隨手鋪了一下。


    “林軒”沒有點出周箐的僵硬。


    祂還維持著體貼丈夫的人設,一手將睡衣夾在腋下,一手抓起落在地上的單子,在離開前囑咐道:


    “我去洗澡了。陽台好像放不下了,床單被套我先放到簍子裏可以麽?洗衣機已經洗好的衣服可以等我出來再晾。”


    給周箐留夠了思考時間。


    她看向餐桌上的溫牛奶,信步走到冰箱前,取出夾層裏的小紙包,把剩下的藥片盡數倒上手掌。


    一、二、三……


    斷定昨夜會是一切的終點,周箐在運動飲料裏下足了用料,剩下的隻有寥寥數片藥劑。


    “林軒”討厭她的處方藥,就算毫無防備地喝下飲料,會因為生理反應把它們嘔吐出來。


    但周箐不同,她早在漫長的治療過程中,就對它們產生了抗藥性,吃下去也不會有特別的反應。


    而且她平時就有睡前用藥的習慣,現在因為“超市血案”受到驚嚇,害怕做噩夢繼續服藥也很合情合理。


    昨天給“林軒”洗澡,從沐浴到吹幹大概花了她三十多分鍾。


    現在就著牛奶服藥,等到“林軒”出來,剛好到了說明書上到藥物起效的時間,介時這些藥劑會遍布她的血液。


    如果“林軒”獸性大發,咬她一口就能被藥味惡心到全無食欲。而且身體代謝藥物需要8小時,唾液、血液或者眼淚,濃度或高或低,她整晚都會攜帶這些藥物渡過。


    與其猜測祂的想法,被動地配合祂的行動,周箐更願意抓住機會驗證自己的猜想:這些藥究竟能影響怪物到什麽程度。


    是因為充足的休息以及合理的飲食麽?


    藥片的效果比之前好上許多。


    晦暗而血腥的念頭變成了沉底的淤泥,流淌在表麵的情緒清澈又平和。周箐趴在枕頭上,因陣陣湧來的困倦微闔雙眼,恬靜的模樣倒真像一位等待“丈夫”寵愛的新娘。


    努力和睡意鬥爭的周箐顯然忽略了一件事。在那幽閉的倉庫裏,連“柑橘園少女”的殘香都沒能阻止“林軒”的靠近。


    床麵因為男人的體重塌陷了一角。


    祂用雙手撐住身體爬上床鋪,居高臨下端詳著乖巧的妻子。從女人皮膚上滲出的藥味若有似無,仿佛稍顯苦澀的杏仁,隻讓“林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嗯?”


    祂追尋那股氣味,躺下身子,鼻尖輕輕蹭過周箐的下頜。


    祂有一張英俊而沉穩的臉龐,但動作卻不老實,床的位置那麽大,偏偏從自己的枕頭擠到她的枕頭。


    距離很近,周箐能看到他毛絨絨的眉毛,以及翹起的睫毛。


    “你還是很緊繃,單靠自己沒法睡著麽?”


    第二十章


    【20】


    周箐記得, 過去林軒也很喜歡這樣跟她聊天。


    在床上隻有肉體交流的是情人。走到婚姻這步,除了相擁入睡,愛人們還會彼此分享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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