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來得及跑,便有一股強大力量拉扯住他,一把將他扯到床前。


    沈溯微背過身,淡道:“幫我在後麵打個結。”


    雜役顫抖著雙手一麵打結,一麵答少女的問話:“您之前約郭少爺吃飯,吃到一半,把郭少爺藥倒,隨人跑了,府上人追出去,那四個白衣人便把您扔下飛龍。之後您便不言不語,不吃不喝。老爺夫人怕您再逃婚,不得不出此下策,叫小的們看管……”


    沈溯微大約懂了,不言不語不吃不喝,那丟下來的約莫是個傀儡。傀儡術是天山仙宗秘術。真正的趙清荷不願嫁郭少爺,被天山的人救走了。他則取代了傀儡。


    隻是那父母兩個,見女兒回來後失神宛如傀儡,不找大夫,反加繩索,卻是無情狠心。


    雜役:“您……您……可是修……”


    修士一詞吐出來之前,他便被劍氣推出去釘在了牆上,轉眼化成一座冰雕。


    待天亮冰雪化去後,他們恢複行走自如,今夜的記憶也會被抹除,不記得趙清荷被換了芯。


    *


    翌日熹光之中,炮聲炸響,整個趙府洋溢著喜慶的氣氛。趙府大門敞開,紅毯引向院中一棵精心栽植的花樹,賓客往來作揖恭賀,絡繹不絕。


    這日倒是個晴天,陽光如碎金一般灑進前廳,照得趙福坤和趙夫人身上的嶄新綢衣閃爍著亮光。趙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一個一個招呼進了前廳的街坊鄰裏。


    來的不僅有花境內富商,還有裏長,群英薈萃,過了一會兒,眾人都往門口看去,發出驚歎之聲。


    隻見一個白紗覆麵的妙齡少女踏入門檻,她身段窈窕,衣帶香風,白玉般的手中持一竹籃,籃中空無一物。身旁一左一右兩個靈秀小童,童男拋撒花瓣,童女手捧蓮花,如玄女娘娘落下凡塵,步步生蓮。一行進門,便惹得所有人觀望。


    “呦,你們看,提籃聖女也給請來了。”


    這提籃聖女,在醫館妙手回春,還通些玄術,驅鬼捉妖不在話下,是接受供奉的神醫女,頗受敬愛。


    這白衣少女一雙眼雅笑淡淡,似未聽見議論紛紛,站在了人群當中。


    過了一會兒,新郎郭義也來了,他喜色滿麵,拱手和趙家夫婦見禮。待看到提籃聖女,他眼睛都直了,看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拔回目光。隨後有些眼饞地往內室看。


    趙夫人似知他心意,叫人道:“快扶新娘出來。”


    郭義頓時笑得開懷,也催促小廝道:“動作快些,把彩禮抬進來。”


    不一會兒幾個個箱子便堆在了前廳。


    “這麽多彩禮啊……郭義真是財大氣粗。”旁觀人頓時議論讚歎。


    嘈雜中,趙夫人環視一周,笑容微斂:“怎麽不見明棠?”


    趙福坤與她咬耳朵道:“我昨夜想了想,明棠愛生事,還是叫她幹脆不要出現較為保險。”


    趙夫人原本點了點頭,但眼睛忽然瞪圓。


    無他,不該出現的趙明棠——徐千嶼竟然來了。她一身火紅裙子,手握鞭子,一雙眼睛懨懨的,麵色很陰沉,一看就憋著火沒發。趙夫人連忙堆起笑招手:“明棠,過來娘這裏。”


    趙明棠陰沉暴躁,惡名在外,遲到出現,還有她不願意將手上鞭子交給趙夫人,引來了周圍的人一些議論。


    徐千嶼很是不高興。


    為了趙夫人的叮囑,她今日專程叫係統叫她早起,卻不知為何昏昏不醒,若不是可雲拚命叫她,她差點就睡過了婚禮。


    她醒來之後發現,她窗戶上插著半截安息香。此時再一看趙家夫婦微妙的眼神,便知道此舉就是她這便宜爹媽所為。


    為什麽啊?


    她是築基之體不受影響,此時隻有些困倦煩躁。若是真的趙明棠,怕不得睡上一天一夜,對身體必然有損。嘴上說著請二女兒來,卻又半夜給她下藥;大女兒也是被迫嫁人。她倒要看看,這婚禮這般重要,到底有什麽古怪。


    徐千嶼聽著趙夫人在耳邊絮絮低語,視線一掃,看到今日的新娘趙清荷披著蓋頭,安靜淒楚地立在旁邊。再看新郎郭義,他站在紅毯上,身上掛一大紅稠花,正是那日被藥倒的公子。


    生得倒是儀表堂堂,隻是他此時看向新娘的灼熱眼神,不顧眾人在場露出急色之態,使這張臉顯得有些扭曲猥瑣了。


    而且她還發現一件事。


    一進前廳,她便看到蓮花印提示。表明主線任務中要找的鎮魂鎖,就在附近區域內。


    徐千嶼看了看滿堂男女老少的賓客,全是陌生臉孔,不知是在誰身上?


    郭義搓了搓手道:“時辰不早了,那個,請新娘同我上彩車吧。”


    周圍的賓客都應和起來,夫人忙笑道:“來來來,迎親,迎親。”


    “別急著走啊。”空中斜出一聲嬌叱,將空氣凍凝。


    隻見一個緋紅的嬌小身影出列,擋住新娘去路,轉向眾人,手上拎著一條鞭,來者不善。


    周圍議論紛紛,無非是說二小姐在別人婚禮上穿紅戴豔,太不懂事。趙夫人忙堆笑道:“明棠,過來,過來,不要攔路。”


    “這位小友,你有何不快?”賓客之中,唯獨提籃聖女開口壓過眾人,聲線泠泠,仿佛自帶回聲,“大喜之日,何不成人之美。”


    眾人中登時爆發不滿的議論聲。


    “正是正是。”


    “這麽大了還不分場合。”


    “要做什麽呀?”


    係統忽然道:“我感覺到那股力量了,她是陸呦!”


    “……”徐千嶼抬眼,瞪著提籃聖女道,“我偏不成人之美,你把我怎樣?”


    作者有話說:


    島:滴滴。


    島:敲敲。


    島:姐姐。


    微:……


    第60章 明棠清荷(三)


    徐千嶼發現, 提籃聖女的話似乎有鼓舞人心的力量。眾人原本隻是小聲議論,自陸呦一張口,突然就變得群情激昂, 你一言我一語指責起她來, 吵得她腦袋發懵。


    混亂之中, 她甚至被加了點分。


    係統:“可能你演得太像了。若是真的趙明棠,也會這樣大鬧婚禮,也會被人這樣罵吧。”


    徐千嶼:?


    可她本意並非破壞,出言攔路是看到那新郎仿有異狀, 讓他等等再離開,第二句就純屬看陸呦不爽了。


    徐千嶼忍住頭疼,揚聲道:“昨夜, 我聽到姐姐在哭, 怕是有什麽誤會, 想問問清楚。”


    眾人聽得有內情, 方靜下來。


    徐千嶼走到郭義麵前:“郭大哥,我問你, 你是真心喜歡我姐姐嗎?”


    “喜歡啊。”郭義忙道,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新娘。


    過了一會兒,他鼻中探出一小段極為纖細的昆蟲觸須樣的東西,又迅速收回去。


    徐千嶼死死盯著他的臉, 又問:“那你喜歡我嗎?”


    這是什麽問題?!周圍人又有些議論。不過郭義既是博學公子, 小姨子問出不妥當的問題, 完全可以用場麵話將話題引到親情上, 順便誇趙明棠兩句。


    郭義薄唇一動, 似是想這樣做, 但眼珠卻控製不住地一轉, 膠著在徐千嶼臉上離不開了,又露出渴盼神色,半晌,竟然古怪地一笑:“喜……喜歡啊。”


    那觸須一閃而過。徐千嶼終於看清了,脊背一陣惡寒。郭義身體裏有蟲樣的東西在爬動,這東西不是妖魔,便是蠱蟲一類,已經幹擾到他的日常行為了。


    所以那日在酒樓,才會急不可耐,對趙清荷動手動腳嗎?


    “你剛才還看了提籃聖女半天。”徐千嶼麵無表情地看向陸呦,“你也喜歡她嗎?”


    “喜……”


    陸呦萬萬沒想到引火上身,眼看郭義貪婪的眼神滑向自己,連忙道:“住口,住口。我身為聖女,豈是你可以胡亂玷汙的?”


    趙夫人亦圓場道:“阿義開什麽玩笑呢,你喜歡清荷那麽久,不是說非我們家清荷不娶嗎。”


    郭義張著嘴巴,麵部肌肉微微痙攣,似乎在蠱蟲的作用和聖女的命令之間左右為難,最後終是不甘地閉上了嘴。


    徐千嶼涼涼道:“郭大哥誰都喜歡,叫我如何成人之美呢。”


    四周又響起些不滿的聲音,不過是議論郭義太不像話。平日浪蕩些也就罷了,新娘在場還這樣犯渾。趙明棠身為娘家人,好好地責難他一下是應該的。


    喧鬧中,提籃聖女清了清嗓子道:“千裏姻緣一線牽,都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總是不易的。”


    不過這次附和的聲音小了許多,沒有像方才那般群情激憤。


    係統:“我知道了,聖女雖說一呼百應,但也不能出錯,剛才那一下是折損了聖女的威望,所以削減了她的力量。”


    徐千嶼暗暗出神,隻覺奇怪。陸呦在強勢的人麵前一貫可憐畏縮,這次卻兩次主動開口。剛在郭義那裏吃了虧,還要開口勸和,就算是為了扮演好聖女的角色,也不應這樣冒險。


    徐千嶼目光掃過眾人,又落在地上堆疊的箱子上。


    陸呦也是來做任務的,自己能感應到鎮魂鎖在附近,她一定也可以。而且她自帶係統,恐怕知道的信息比尋常弟子更多。


    難不成,她這般急著推進婚禮,是為了鎮魂鎖?


    提籃聖女:“我知道二小姐一貫與大小姐不和,今日畢竟是大小姐的大喜日子,一生隻有一次,二小姐也不想叫姐姐在這樣重要的日子留下遺憾吧。”


    這話引導性太強,趙明棠悍名在外,如此一來,又讓鄰裏想到她從前的種種不懂事,疑心她是故意來攪合趙清荷的婚禮了。


    徐千嶼抓起桌上一把糖果子,冷笑一聲:“我們姐妹兩個再吵,到底是血脈相連,我對姐姐的感情再淡,總比你一個外人深。她出嫁這般大事,我多問幾句怎麽了?”


    提籃聖女說話自帶回聲,趙明棠說話也是理所當然,擲地有聲,並不輸氣勢。


    鄉鄰叫她一震,倒也點頭讚同:姐妹之間有些矛盾爭吵實屬正常。倒也有嫡庶子女之間勢如水火的,可是趙家這兩個一母同胞,血濃於水,又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哪能有什麽深仇大恨呢。


    這樣看來,趙明棠並沒有傳說中那麽麵目可憎,雖任性刁蠻,卻還是重情重義的。


    說罷,徐千嶼轉身問新娘:“姐姐,你願意嫁入郭家嗎?”


    雖說師姐昨夜拒絕她插手,但自己昨夜裏被人點了香,也不知道這師姐有沒有再遇什麽刁難,故而再次詢問。


    這陌生地方,好不容易見一個同門,也該相互關照些。


    新娘若仍舊點頭,她便叫她接了這把糖果子,放她上彩車,權當剛才是考驗新郎的一個小插曲。她們南陵迎親時,娘家姊妹還要攔轎呢。如此一來,也不算敗壞了趙明棠的名聲。


    雖說她發現新郎被蟲附身,看起來很棘手,但那是師姐的任務了,她不便幹涉。剛才那三問新郎,便算作她對同門的提醒,希望她能留個心眼吧。


    然而,此問之後,卻是一片寂靜。


    半晌,那蓋著紅蓋頭的新娘,輕輕地搖了搖頭!


    眾人一片嘩然。徐千嶼也驚了:“你不願意嫁入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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