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動,沈溯微扯住她的袖子,將她一把拽倒。


    沈溯微身上的香氣陡然逼近,徐千嶼的心快要跳出喉嚨。所幸他隻是死死拽著她,沒有力氣再有別的舉動。


    徐千嶼窺他一眼,大著膽子在他身上摸索,在熟悉之處,摸到了他的芥子金珠。


    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二人的呼吸急促地交纏在一起。徐千嶼打開了沈溯微的芥子金珠,但發現內裏空空如也。


    她怔住了。因為沈溯微攤開手,手中躺著一塊焦黑之物。


    “你要找魔骨,是嗎?”沈溯微仰頭,耐心地看著她。在她劈手去奪時,麵無表情地將魔骨攥緊。


    指甲深深地嵌進手掌,他感受這種痛。


    他知道愛魄回歸後的記憶錯亂,會令她短暫地停留在前世失去愛魄那日,但他還是會在意。


    沈溯微拽住她不放,徐千嶼便與他離得極近,好像坐在他懷裏。


    她剛想撐起來,他便拽著她的領子,又將她拽近,徐千嶼瑟縮一下。


    她有種預感,下一刻師兄便要伸手打她的臉,罵她一句不知廉恥。她身上根根汗毛豎起,看到陰影落下來,便閉上了眼睛。


    但卻是微涼的吻落在她臉頰上,隨後是唇角,兩人的氣息隱秘而小心地交纏。


    徐千嶼僵在原地,隨後震驚地看他。


    昏暗光線下,沈溯微的神色淡淡,無數種情緒交織在眼中,卻隱而不發,眸上似蒙著一層溫潤的水波,如寶珠粼粼一閃,有些引誘的意味:“很奇怪嗎?”


    “同我在一起,是另一條路。”他道,“你要走哪條路?我讓你選。”


    徐千嶼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她怔怔地看著他,試探似的湊上去,沈溯微沒有厭惡地躲開,而是靠在牆上,半閉上眼睛。


    但是她沒有吻上來。他睜眼時,發現徐千嶼停在原地,有些難過地看著他。


    沈溯微忽然從她身後抓住了那條狐尾。五指耐心地梳理著她的尾巴,隨後逆著絨毛,慢慢捋到了尾根,同時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


    徐千嶼雙手抓著他的衣襟,低著頭喘息。


    多猶豫一會兒,也是好的。


    感覺到沈溯微以指抵著她的靈根,徐千嶼渾身緊繃,她以為他要趁機攻擊靈根,以此殺她。但他什麽也沒有做,隻是緩緩地將靈氣輸送進去。


    所借狐妖之力,也快用光了。她的半步化神境界撐不了多久。


    二人半晌無話可說,徐千嶼低著頭,很想問些什麽:“陸呦……”


    沈溯微冷淡地截斷她:“我隻有你一個師妹。”


    謝妄真漆黑的瞳,冷冷地看著他們,感到一陣暴怒。


    如今小姐是他的傀儡,如何能在別人的懷裏,被別人抱著糾纏。


    碰過她的人,要殺了才好。


    他的目光與沈溯微的目光隔空相撞,謝妄真還是衝他笑了笑。他知道,徐千嶼是不會回頭的。


    徐千嶼趴了一會兒,果然決絕地將沈溯微推開,手上捏著“隔空易物”訣拿來的魔骨,匆匆揣進懷裏。


    “對不起。”她低著腦袋,眼睫顫了顫,很罕見地有些局促,“來不及了。”


    她最在意的人的喜歡、最想得到的喜歡,沒有在合適的時候到來。而她已走得太遠,喜歡上了別人,回不了頭了。


    如今謝妄真命懸一線,她必須得去救他。


    她裙擺一轉,利落便走。


    身後卻有極輕的阻力。


    徐千嶼轉過身,是沈溯微輕輕拉住她的裙擺。


    徐千嶼的心重重收縮了一下。她何時見過師兄這般卑微的姿態?何況她這是大逆不道,叛出師門,心裏便更加難受。


    她還是要走,沈溯微早有所預料。徐千嶼身上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倔強。若是就此留下,反而會顯得她的愛太過淺薄。


    他垂眼,慢慢地從境中取出一串糖葫蘆,暗中將破除連心咒的丹藥穿在頂上,化作最紅最誘人的一個,遞過來,平靜地看著她:“吃完再走吧。”


    徐千嶼接過糖葫蘆,塞進口中。


    每次一起出秋,隻要她對著攤販多看一眼,沈溯微都會給她買一串糖葫蘆,等著她誅魔回來的時候默然拿給她。


    她以前覺得,那是沈溯微怕她耽誤事,順手為之。


    兩人並肩行走,夜風拂過麵頰,徐千嶼悄悄地瞥他的側臉。師兄買的東西,她總是吃得很慢,味道好像也跟她自己買的不太一樣。


    甜香味縈繞鼻尖,這是最後一支了。


    她用力咀嚼,卻覺得吃下的每一口,都如同咽下玻璃渣,劃破喉嚨,將痛楚擠壓,堆疊至胸腔。


    她咬了兩口,忽然停住,用力擲下糖葫蘆,轉身便跑。


    木簽上還剩兩顆糖葫蘆,碌碌滾在腳邊。沈溯微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手指漸漸收緊。


    沒關係。一會兒他就去殺了謝妄真。


    第149章 雪妖(八)修


    麵色蒼白的魔王有了一點笑意。


    他看著徐千嶼跌跌撞撞走來, 伸手欲扶住他的魔後。


    徐千嶼蹙眉,隻覺得方才吃下去的兩顆糖葫蘆仿佛淤積在胸腔,極為苦澀。那苦澀越積越多, 越漲越高, 猛地爆發, 直將眼前那層雲霧轟然剝開!


    徐千嶼突然駐步原地,睜大眼睛看著謝妄真,又似看著麵前虛無的空氣,頰上無聲地劃過一道淚水, 睫毛上亦懸著水珠。


    謝妄真神色漸漸變得絕望。


    前世她一路千難萬險都沒停步,更沒哭過。


    難道愛魄上殘存的對他的愛意這樣少,就連幾步路也無法支撐?


    前世的記憶如霧散去, 兩世記憶全部融合, 徐千嶼在胸腔自發的抽噎中完全清醒, 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麽。


    好險。差點被控製著, 救了魔王。


    涼意從背後一路向下,蔓延至尾椎骨。


    胸口的舊痛痊愈, 不再提醒她魂魄的空缺,徐千嶼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酸澀,枝枝蔓蔓地充盈在胸腔。


    她剛才,從師兄那裏搶走了魔骨……


    想到此處, 她便感覺到心裏苦澀了一下, 不敢看沈溯微的表情。謝妄真敢這樣戲弄她, 令她生出一股暴怒。


    徐千嶼看向手中。她捏著的並非魔骨, 分明是一顆取火珠。


    徐千嶼的目光一閃, 原來沈溯微一開始拿出的“魔骨”就是騙她的, 真正的魔骨還在他身上。


    徐千嶼心下一鬆, 將這顆取火珠砸在謝妄真身上:“還你魔骨!”


    謝妄真的衣裳瞬間騰起火焰。


    他勃然變色,但心內已有準備。自他身上竄起八條巨大的火龍。深淵之火包圍成籠,將徐千嶼圍在中央。


    片刻之後,四條火龍的頭顱墜落在地,火光熄滅。


    徐千嶼身側劍氣環繞,手上劍鳴陣陣。她朝著魔王左右開弓,劍氣每掠過地上,便留下一道深重的劍痕。


    塗僵和雲初立在殘破的柱子背後,旁觀著兩人眼花繚亂的對戰,一時躊躇,不知該不該去幫她。


    “不用。”身後聲音傳來,將兩人都嚇了一跳。


    無真的身影漂浮在跌在地上的芥子金珠上方,他黑沉沉的眼盯著雲初半晌,看得雲初額頭冒汗,無真方才嚴肅地開口:“不要替徐千嶼寫課業。”


    雲初:?


    無真身形一閃,竟已經飄進滿室劍光中,留下一句話。


    “把她帶出去。”


    被他提著領子丟出來的是衣衫襤褸,又哭又鬧的陸呦,她被雲初和塗僵拉著,仍然奮力掙紮:“不能殺他!他死了,世界是不是就重置了?我不要重置!”


    塗僵完全聽不懂,一記手刀砍在她脖頸上,陸呦的哭嚎陡停,昏了過去。


    *


    沈溯微掐住了謝妄真的脖頸。


    徐千嶼從未見到沈溯微殺氣這般濃重的時候,有些忐忑。但沈溯微無動於衷地看著手下獵物,眉眼之間淡漠如霜雪。


    “怕嗎?”他盯著謝妄真,卻在跟徐千嶼說話,語氣溫和,壓抑著些別樣的情緒,“若是害怕,就閉上眼。”


    徐千嶼不是害怕,但仍別開眼,內心有些複雜。


    魔王掙紮著,青筋暴起,倏爾眼睛全部變黑,又變回黑白分明,隻是神色變得很不一樣,他沉沉注視著沈溯微,警告道:“還不快走?”


    沈溯微神色一變,徐千嶼雙目微睜:“師父?”


    這是無真。


    無真不知何時,潛入了謝妄真的身體。


    沈溯微鬆手,但謝妄真仍像被什麽東西束縛著,他在地上翻滾,與內裏另一縷魂魄搏鬥,目露恨意:“我的身你也敢上?”


    他身體裏的另一個少年平板板道:“你都敢上我的身。我為什麽不敢上你的身?”


    無真抬眼:“這是私仇,我等待已久。你們兩個,還不離開?”


    沈溯微看向徐千嶼,傳音給她:“無真師叔想以神魂為鎖,纏住謝妄真。”


    徐千嶼心內一緊。無真當初便是這樣封印魔王,導致自己身受重傷。


    如今他隻剩鬼身,卻又做出了如百年前相同的抉擇,不死不休。


    沈溯微又看向她,仿佛在詢問她,若她想阻攔,便可以阻攔。


    徐千嶼思慮片刻,劍鏘然出鞘:“不行,你那個半步化神還沒教完呢。”


    沈溯微同時拔劍,染血的尺素劍現於手上。


    這瞬間,無妄崖自上而下山石震動,一縷金光滾落下來,阻在他的劍前。


    徐千嶼與沈溯微都感受到這股強大的威壓,退了半步。能令兩個半步化神感到威壓的,唯有化神境的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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