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上怎麽說?”淑嵐一邊問,一邊又盛了一碗滾滾的羊湯。。


    “榮嬪對皇室開枝散葉大大有功,皇上自然是無不應允的。封後之後給我安排的頭一件事,便是叫我來照顧榮嬪這一胎,還說永和宮正好主位空著,又與承乾宮極近,也好有個照應。”佟皇後說著,啜了一口羊湯,鮮得連喝好幾口,又嫌不過癮,自己從香菜小碟裏捏了一撮香菜撒在湯裏。


    淑嵐點了點頭,她知道皇上極重子嗣親情,自從上次鈕祜祿庶妃一事中,原先負責榮嬪這一胎的錢院判,因為“醫術不精,未能早早察覺隱患”之罪,被一朝打回了基層,而張懷也因為養心殿那一場絕地反擊而頗得聖心,如今榮嬪的胎,也由張懷全權接管,想必是沒什麽大礙的,


    再加上榮嬪馬佳氏的家父不過是個員外郎,家世並不顯貴,身份也平常,淑嵐便不必像之前那樣時時提防。


    第二天一早的請安之後,淑嵐便又鑽回被窩裏睡起了回籠覺。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庭中傳來一片嘈雜的聲音。


    “青雀,青雀。”淑嵐努力豎起耳朵去分辨是什麽聲音,眼睛依然迷迷糊糊地睜不開。


    實在不怪她貪睡,這早上請安時間也太早了!


    “小主醒了?”青雀端著熱氣騰騰的熱水盆進來,把還閉著眼睛的淑嵐從床上扶起來。


    “外麵做什麽呢,一大早那麽吵。”淑嵐靠著坐了起來,把臉埋進了青雀遞過來的熱毛巾裏,這才清醒了一點。


    “這還早嗎?太陽都升老高了。”青雀把熱毛巾接過去。“您忘了,榮嬪娘娘今天搬過來,外頭是小太監正在搬東西呢。”


    聽到榮嬪娘娘幾個字,淑嵐算是徹底醒了。


    她睡迷糊了,完全忘了這茬兒。


    主位入住,她這個貴人自然是要過去拜見的。


    “榮嬪娘娘這會兒在哪呢?”淑嵐忙忙地翻身下床,把腳塞進鞋子裏,差點崴了腳。


    “榮嬪娘娘的主殿這會兒正是一群小太監搬著東西收拾著,不能落腳,榮嬪娘娘又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能久站,便說先在偏殿坐了……”青雀見淑嵐著急起來,便也急急去取了氅衣給淑嵐披上。


    “榮嬪在外頭等著?”淑嵐更是心中咯噔一下,好家夥,新領導上任第一天,自己就睡過頭了,“快快,幫我把頭梳上。”


    “榮嬪娘娘說不妨事,她自己坐坐就是,叫奴婢不必把您特意從被窩裏拎出來。”青雀嘴上說著,手上也不停,不多時便給淑嵐梳了個簡單又大方的發式,又選了枚素淨清爽的簪子為淑嵐戴上。


    “榮嬪也就是客氣兩句……你怎麽這麽實心眼。”淑嵐匆匆再次對著鏡子檢查了一番,確定自己衣著得體後,便急走兩步匆匆往殿中去。


    進了殿中,淑嵐便見榮嬪正斜依在榻上的小幾上,一手輕撫著隆起的小腹,一手正從桌子上一字排開的四盤八碟中拿點心吃。


    “給榮嬪娘娘請安。”淑嵐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不必那麽多虛禮,妹妹快起來坐吧。”榮嬪將手中的半塊奶糕放入口中,一邊叫隨身侍女朗月把淑嵐扶到榻上。


    “嬪妾來遲,還請娘娘恕罪。”聽見榮嬪話裏沒有責怪的意思,淑嵐卻也依然不敢放鬆。


    “嗨,這有什麽。是我不讓你宮裏的宮女去叫的。”榮嬪倒一副並不在意的模樣,“年紀輕輕,就該多睡多吃才行。”


    淑嵐的這具身體的歲數,確確實實也是長身體的歲數,她見榮嬪不欲計較,便低頭說了句:“謝娘娘體恤。”


    這會兒她才注意到這榻上的小幾上的四碟八碗,瞅著倒是陌生,連一旁的食盒都不是永和宮的式樣。看糕點樣式,既不是禦膳房常見的式樣,也不是小廚房淑嵐親自做的糕點。


    “這一桌是你預備的?”淑嵐悄悄問一旁的青雀。


    “小主,這是榮嬪娘娘自己預備的。”青雀小聲回道。


    榮嬪似乎麵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用手絹擦了擦嘴邊的碎渣,說道:“妹妹見笑了,自從懷了龍胎後,我便老是覺得餓,停不下嘴來。”她把那琺琅的壽字碟子往淑嵐麵前推推:“妹妹也嚐嚐。”


    淑嵐點點頭,那盤子中拿起一塊奶糕,就往嘴裏送去。這奶糕也算是宮中宴席中餐後甜點的常客,用羊奶居多,奶香與淡淡的甜味混合,入口即化,若是再講究些,便加上些許核桃碎和葡萄幹碎,便可以營造出甜而不膩,甜中帶酸的更有層次的口感。


    舌頭上最先接觸的是一層厚厚糖霜,再接著咬下去,比起尋常的奶香味占據主導的奶糕,榮嬪娘娘的奶糕竟是甜味首先占據了味覺的高地,這奶糕雖然也算入口即化,但是似乎由於加了十成十的白糖和蜂蜜,讓融化後的奶糕依然十分粘稠,淑嵐感覺上顎差一點被黏住,幾乎張不開嘴了。


    這也太甜了!


    淑嵐仿佛感覺自己正乘著一葉扁舟,在蜂蜜和糖漿組成的大海上艱難前行,一不小心跌下去,就要被黏糊糊的糖漿拖進深淵了。


    難道是禦膳房的廚子沒做好,將配方弄錯了?


    “怎麽樣?”榮嬪笑著問淑嵐,又從盤子裏拿了一塊奶糕放入口中。


    不——


    淑嵐心中咯噔一聲,萬一真是禦膳房的廚子弄錯了糖和蜂蜜的比例,惹怒了主子,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誰知,榮嬪卻一口咬了一大塊,還神色如常,似乎獲得了極大的滿足一般,細細地嚼著,甚至還眯起了眼睛,連連點頭。


    莫非拌料的時候沒有拌開,唯獨我這一塊太甜了?淑嵐見榮嬪形色如常,心中也生了疑惑。為了驗證,她吃完了手裏的奶糕,又拿起另一塊奶糕放入口中。


    而厚厚的糖霜簡直如大錘一般,給淑嵐的舌頭重重一擊,淑嵐隻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才還糊在嗓子眼的糖漿,這會兒正埋伏在舌根等待伺機反攻,而舌尖的甜味又大張旗鼓地對淑嵐的味覺發起衝鋒。


    一時間,淑嵐隻覺得自己被兩麵包夾,終於從岌岌可危的一葉扁舟上徹底掉進了糖漿深淵裏。


    “咳咳……”淑嵐用咳嗽掩蓋著自己被糖呼了嗓子的事實。榮嬪好心好意地跟自己分享食物,吐出來顯然是大不敬,但是這也太甜了!甜到她吞咽都有點困難了,舌根都有些發麻。


    “烏雅妹妹,慢些吃,不著急。”榮嬪似乎以為淑嵐是因為太愛吃了,所以吃得急了噎住了,“我這兒還有好多呢!”


    淑嵐的嗓子一時間被齁得說不出話來,青雀忙跑去給她倒了晾到七成熱的雨前龍井,淑嵐狠狠喝了兩大口,才把口中的甜味壓了大半下去。


    “榮嬪娘娘真愛吃甜食呢,這點心倒是與平日禦膳房的大不一樣。”淑嵐感覺嗓子都被齁得變了調子。


    “是啊,禦膳房那些麵點師傅,供上來的點心,我都不愛吃。”榮嬪搖了搖頭,“甜品甜品,就是要夠甜才行,要我說,禦膳房又不是缺銀子買糖,為什麽送來的甜品一道道都味道寡淡?所以啊,我宮裏的甜食都是疏星在做,她最擅長做甜食了,做的也最合我胃口。回頭,我讓她也替你做。”


    榮嬪一指身邊的隨身宮女,淑嵐倒也看得眼熟,之前在萬壽功德宴上見過,是個臉像鼓起來的麵團兒似的宮女,笑眯眯地跟在榮嬪身邊,模樣倒是喜人。


    榮嬪說完,又拿起另一個碟子,上頭放著三塊薩其馬,從外形上來看,似乎是極其金黃酥脆的樣子,但淑嵐卻注意到,外層裹了厚厚的一層半透明的糖殼。


    ”你嚐嚐這個!外酥內軟,真材實料,麥芽糖比德順齋賣的放得都多!”榮嬪似乎對這一道更為推崇。


    淑嵐連忙擺手:“榮嬪娘娘,我不餓,我不餓。”


    不知是淑嵐剛才誇獎之詞的演技太好了,榮嬪隻當她是不好意思開口問自己要吃的,用手絹捧了一塊,親自遞到了淑嵐麵前:“妹妹你與我們長生有救命之恩,從那時起,我就是把妹妹你當親妹子看的,若是吃兩塊點心就不好意思,那便是和我見外了。”


    淑嵐聽她說到這份兒上,也不好推辭,隻好接下,小口地咬著。


    薩其馬本就是極甜之物,榮嬪宮裏的這種更是重重地下了猛料,外頭裹的糖衣,淑嵐一小口咬下去,竟然沒有咬透。


    淑嵐隻好小聲叫青雀,給自己的茶換成陳年普洱,要沏得極濃的那種。


    她已經覺得自己一時間攝入過多糖分,開始隱隱地覺得頭疼起來了。


    待青雀換上新的茶,淑嵐又牛飲了兩杯,才將手中的半個薩其馬咽下去。這次她學聰明了不少,另外半個薩其馬放在手裏,免得榮嬪再塞給自己什麽新的吃食。


    “娘娘也喝些茶吧,光吃甜點太膩了。”淑嵐放下杯子對榮嬪說道。


    “說得也是。”榮嬪點了點頭,卻不去碰茶,而是望向了疏星。”不過我喝不慣茶葉,一般都喝這個。”


    疏星明了,便從食盒裏端出一碗酥酪來。


    這酥酪雖然也是用了濃濃的牛奶,但聞上去並不十分甜,顯得在這一桌甜食中頗有些格格不入。


    淑嵐剛在心中暗歎,終於有一道正常的甜食了。


    誰知疏星又從食盒中掏出一個青花瓷小罐子和一個小木勺子,從罐子裏挖了滿滿的一勺子蜂蜜,放入那碗酥酪裏。


    “一勺沒味兒,再加一勺。”榮嬪卻嫌不夠。


    疏星隻好又添了滿滿一大勺,加得太多,蜂蜜都快從酥酪碗邊漫出來了。


    榮嬪似乎這才滿意,用小瓷勺細細攪開,送入口中。


    幸好接下來榮嬪沒有再多讓淑嵐的意思,自己就著一碗酥酪,將桌上的各式甜點吃了個七七八八。


    榮嬪吃完了手裏一碗蜂蜜酥酪後,抬頭再看淑嵐,見她還是手裏攥著半塊薩其馬看著自己,便開口問道:“妹妹胃口不好?怎麽吃得這樣少,是不是還想吃些別的?我這便叫疏星給你做來。”


    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淑嵐剛要回答,便聽得外麵有人來了,她才鬆了一口氣。


    “去看看是誰來了。”榮嬪吩咐一邊的朗月道。


    “榮嬪娘娘,烏雅貴人,院使張懷來了,說要給榮嬪娘娘診平安脈呢。”朗月出去看了,便回稟道。


    “哦,那就請進來吧。”榮嬪擱了酥酪碗,轉頭看向淑嵐:“你說怪不怪,我孕後一直由錢院判看顧,前幾胎也是這麽過來的,怎麽忽然皇上就把錢院判撤了,叫了個新人來看診,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的,你說,會不會是有什麽靠山,走了什麽後門?”


    淑嵐臉上笑容頗為尷尬:她不好意思直說,張懷是被她點撥,被皇上親自提拔上去的。


    她不由得感慨:看來對於醫生的資曆迷信古往今來都是一樣的,看到年輕麵孔,便立刻覺得資曆淺薄,覺得自己是給對方當了練手的靶子。


    如此看來,張懷的業務能力雖然已毫不遜色於太醫院的任何太醫,但要樹立自己的威信,還任重道遠。


    不一會兒,朗月便帶了張懷進屋。


    張懷請了安,在小幾上放了把脈用的錦墊,倒沒立刻急著伸手把脈,而是極快地掃了一眼桌子上已經吃淨的四盤八碗,又掃了一眼榮嬪隆起的小腹。


    “榮嬪娘娘近日胃口可好,睡得如何?胎兒可有異動?”張懷問道。


    “我們娘娘胃口好得很,除去禦膳房送來的膳食,小廚房的進補也是一日不落。胎動不安也極少,睡得也安穩。”一旁的朗月是侍奉榮嬪起居的,見張懷問,便一一作答。


    張懷點點頭,飛快地在醫案上記了。


    榮嬪打了個哈欠,聲音慵懶:“我的胎兒一向平順安好,張院使幫我診了脈便回去吧。”


    一旁的朗月解釋道:“一會兒我們娘娘就要休息了。”


    淑嵐有些吃驚:“現在就休息了?”


    榮嬪笑笑,對淑嵐說:“妹妹,你不曾生養,不知道這些。我自從有了龍胎之後,便日日倦怠得很,尤其是吃了糕點之後,困勁兒便上來了。月份大了,腰也疼得厲害,須得在床上躺著方能緩和一些。”


    說罷,便將一節手腕露出,放在那錦枕上,催促張懷快些診脈。


    作者有話說:


    第41章 節食


    張懷跪在榻前, 將手指搭在榮嬪手腕上的絲帕上。


    “如何?”榮嬪問道。


    張懷站起身來,對榮嬪道:“榮嬪娘娘此胎健壯, 隻是……”


    淑嵐知道, 事情的重點往往就在這個“隻是”後麵。


    果然,張懷又接著說道:“隻是,若不改了飲食習慣, 恐怕這胎雖然平穩,生產時卻要艱難許多的。”他掃了一眼桌上的四碟八碗,“孕後愛吃甜食, 本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吃得過量, 便會使胎兒過大,恐怕到時候娘娘生產時, 要吃一番苦頭了。”


    淑嵐方才進殿後, 一直見榮嬪斜著倚在榻上,細細看去, 才發現榮嬪的肚子確實比尋常這個月份的孕婦要大上不少, 顯得體態頗為臃腫沉重。


    “從前錢院判給我們娘娘診脈時, 倒也說過這個,說讓娘娘節製飲食。隻是我們娘娘,一會兒不吃便會盜汗,打顫,耳鳴, 眼前發黑,還有一次差點昏了過去。這才停了節食的法子的。”朗月解釋道。“從前的幾位皇子, 也都比尋常嬰孩要大一些, 娘娘倒也生產得順利。那錢院判便不再說提節食之事了。”


    淑嵐不由得暗歎, 這榮嬪娘娘還真是天賦異稟,雖然在糟糕的醫療衛生水平下,生的孩子存活率非常可憐,但是生產過程中卻是順風順水,縱使胎兒要大一些,也都從鬼門關回來了,怪不得她表現得對錢院判的醫囑毫不在意的樣子。


    淑嵐雖然不曾生育過,但她上一世家中有個姐姐,懷孕時便是胃口大開,時常喊餓,經常忽然想吃一樣東西,便要立刻吃進嘴裏,不然就會想得輾轉反側,抓心撓肝,非要把這樣東西吃到嘴裏才安心。


    隻因懷孕後新陳代謝升高,胎兒的生長也需要大量的營養來支持。孕婦便比普通人容易餓得多,若是不及時補充營養,便會因低血糖而頭暈、昏迷,使自己和胎兒都陷入危險的境地中。


    “張院使不知道,我生下長生後,他雖身量不小,卻一直身子虛弱,整日裏三病兩痛的不斷,十日裏有七八日要叫太醫。錢院判說是這胎裏帶來的不足之症,須得精心養著,方能養得大。”榮嬪歎息了一聲,說話間又不自覺地往嘴裏塞了一塊糕,看得淑嵐心驚膽戰。“所以,我懷這一胎,便一點兒都不敢虧了口,時時進補。無非是生的時候辛苦一些,總比生下來胎裏不足體虛難養要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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