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回家!”


    狼奴再度沉默。


    辛鞍推他:“小公主可真沒良心啊,就算你惹她生氣了,也不能這麽趕你啊!你是不是傻啊?你好歹是錦衣衛,是我爹的徒弟,怎麽她讓你怎麽你就怎麽?”


    狼奴把他油乎乎的爪子拍下去了,皺眉道:“殿下對我很好,你不要胡說,是我自己要出來的。”


    辛鞍揉揉被拍疼了的手,見狼奴拿帕子在擦,劈手奪了擦自己手上的油,邊說邊翻了個白眼:“嘁,真對你好,你就不會這樣,你看你這院子有點活人氣嗎?我都能想象出來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呆樣!”


    擦完了手,辛鞍一把丟了髒帕子,過來攬他肩膀:“走,回家去!她不要你我們又沒說不要!正好江伯伯他們回來了,帶你認識認識他們。他們自從回來,一直受各種應酬,躲著好久沒敢出門,還是我爺爺親自去找他們,才把他們拉出來的。昨兒我爹就是想讓你回去見見,結果哪都見不到你人影,人都要急瘋了知不知道?”


    “……對不起。”


    這聲道歉又聽得辛鞍心裏不甚滋味兒了,趕緊轉了話題:“一家人,說這個存心要跟我們生分是不是?哎我跟你說,我看江家哪個人都很好,江伯伯、江伯母都是挺和善的人,就是那個江什麽,江熾!嘿呦我真看不慣他這人!就差拿鼻孔朝天當眼睛了!”


    聽到江熾的名字,狼奴腳步微頓。


    那天從三公主府回來後,殿下一直心情不好,就是因為這個人在上元節的時候一直盯著他們看,之後還找人打聽他。三公主提醒他們要遠離這個人。


    可他是江霖的兒子,江霖和師父師公關係那麽好,他當然無法避免和他打照麵。


    閑步走到定國公府,裏麵安安靜靜,前院既有錦衣校尉把守,也有身披黑甲的江家軍持紅纓槍而立。辛鞍一直領他到後院,狼奴才看到辛恩與江家眾人。


    “嘿你這孩子還知道回來!知不知道小恩那崽子昨晚上都快急死了!”一看到狼奴,老定國侯就眯著眼睛跑到他麵前,一伸手就要拍到他身上去。


    “哎呀祖父!你打人也請把靉靆戴好吧!你打我身上幹嘛呀!”辛鞍哀嚎一聲,引得眾人往這邊看了過來。


    老定國侯哼一聲,給狼奴補了一掌,還踢了辛鞍一腳:“打的就是你,你連你哥去哪兒都不知道,找半天才找著人,不打你打誰?”


    “這位小公子就是辛大俠的愛徒?”見辛恩麵帶笑意地走到狼奴身邊,頗為仔細地給他撲了撲身上的灰,安國公江霖一臉欣賞地打量著他,笑道,“不錯。”


    狼奴抬目看向江霖,稍歪了下頭與他對視。


    江霖與辛恩雖是差不多的年紀,身形氣質卻並不相同,他渾身肅殺氣甚重,皮膚粗糲偏黑,五官深刻,目如鷹隼。站在他身旁,一向令鎮撫司眾人懼怕的辛恩都顯得和藹平易近人了不少。


    被狼奴這麽一雙純亮烏黑的眼睛一凝視,江霖不由也與他對視,過了好半刻,狼奴也隻眨眨眼,並不避開視線,江霖哈哈大笑兩聲,拍拍辛恩的肩膀:“這小子有意思,看眼睛就能看得出來,必是心底純良的好孩子,怨不得你們全家上下這麽疼他。”


    辛夫人在旁邊點頭道:“哪個見了不誇?不像辛鞍,真是,平時不知道叫我操了多少心!”


    “小鞍也是好孩子。”江霖拍拍辛鞍的肩膀,辛鞍呲著大牙笑,“江伯,我看這一整個院子,也就你會這麽誇我了。”


    “你也知道!你看看鞘兒,再看看人家小熾,一個個可都比你強多了!”


    “誒,辛嫂快別這麽說,我看孩子們個個都好,非得這麽說的話,不是叫他們一會兒相處的時候尷尬嘛。來,熾兒,見見你這位……”


    辛恩道:“鞘兒年紀應該和小鞍差不多,平時小鞍叫他哥哥,小鞍今年十七。”


    江霖攬住漫步走過來的江熾,介紹道:“來,見過你辛鞘哥。”


    江熾個子比狼奴稍矮些,他打量半晌,唇角勾起一抹笑:“辛鞘哥。”


    狼奴對這個人沒一點好感,但江霖確實不錯,且眾人都在場,狼奴不會讓師父他們尷尬的,便道:“江熾小弟。”


    江熾唇角的那抹笑拉平了。


    一直在旁邊悄悄翻白眼的辛鞍噗嗤笑出了聲,拍拍狼奴的肩膀,在辛夫人和辛恩瞪過來之際,“咳咳”兩聲板正了臉,對江熾也故作認真地喊了聲:“江熾小弟。”


    “聽說辛鞘大哥功夫不錯,可願同我比試一二?畢竟,你是能貼身保護七公主的侍衛。”江熾瞥了眼他腰間掛著的木奴和那把重劍,眸中玩味更濃。


    “嘁,知道我大哥功夫好,你還自取什麽辱呢?咱可沒那麽無聊,天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娘啥時候吃晚飯啊!”


    辛鞍一把摟住狼奴的脖子往旁邊走。他知道江熾少年將軍的威名,人還沒到京城,各種誇張的傳聞都出來了,什麽十歲一劍挑死敵方三位精兵、十二歲就能在營帳內決勝千裏之外、十三歲就夜襲敵營……也忒離譜。反正他是不信,但是吧,畢竟對方是真上過戰場的,大哥雖然功夫一頂一的好,他也摸不準這倆人要是碰上了,到底能誰贏誰輸。


    昨天的時候這些人就攛掇他跟他比,辛鞍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隻要一直不和他比試,自己就一直不會輸,不會輸那就是贏啊!那必然也不能讓大哥輸,他功夫不如大哥,大哥輸了就是他輸。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這才剛到申時,你午飯在肚子裏屁股都沒坐熱呢吧!”辛夫人白了他一眼。


    “辛鞘大哥,可否請教一二?”江熾嗤一聲將視線移到狼奴身上,狀似謙恭地朝他比了個請的手勢。


    狼奴垂目看他,實在不想和這個人有半點接觸,怎麽看怎麽討厭:“你有傷,我不和你打。”


    江霖意外地笑了下:“小鞘眼力不錯,還能看出來他有傷?”


    “是啊,傷在手臂,太不小心了。”狼奴拉著被辛夫人訓斥的辛鞍往旁邊走。


    “不過是點小傷,權當我讓了你一回。”江熾微笑道。


    江霖笑罵他一句:“跟你說多少回了,說話做事別這麽狂傲,以後有的是虧等你吃。”


    “可是父親,我也沒哪回真的落了下風啊。”江熾抱臂緩步走到狼奴麵前,再次笑問,“莫非辛鞘大哥真看不起我,認為我功夫絕對不如你?”


    狼奴停下步子,蹙眉看向他,很想說是的,你這人就是長了副讓人很難看得起的樣子。可是顧忌到師父他們,狼奴不能把這話說出來。


    辛恩不由道:“鞘兒,不必怕輸,為師之前跟你怎麽說的?‘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盡管比試,有輸才有贏。到時候,再讓你江伯為你指點一二。”


    狼奴沉默幾息,把辛鞍搭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去了:“那我聽師父的。”


    辛鞍還想勸勸,辛恩和老定國侯嫌他吵鬧搗亂,趕他收拾院子去了。


    院子收拾幹淨後,狼奴和江熾相對而立,互行禮閉,江熾示意他先出手。


    狼奴懶得和他多費功夫,先用內力震出一道勁風過去試探了下。


    江熾輕巧躲過,這便閃身至他麵前出了招。


    眾人都圍在廊下看著,辛鞍是最緊張的那個,時不時就想出點聲音給狼奴加把勁兒,辛恩與老定國侯倒是一臉輕鬆,和旁邊的江霖品評著院中兩位少年各自出的招數。


    江霖原本舒展的眉漸漸皺了起來。江熾開始還占著上風,幾十回合下來,對麵依然鬆弛有度,不見一絲緊迫,江熾漸漸加了功力,加到七成時,對麵才像稍微認真了一點,出招、收招的動作都迅捷起來。等到將近一百五六十個回合過去,江熾有了落後的趨勢。


    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習武奇才。江霖一向認為江熾的筋骨是他這些年見過最好、最適合習武的,自得多年,從他兩三歲剛會走路的時候就想盡各種辦法訓練他、教導他,指望他將來繼承衣缽,保家衛國。同齡的少年裏,也確實難見到能與他匹敵的。


    今天見到狼奴這樣的,江霖都不禁有些嫉妒辛恩了。怎麽這麽好的苗子就落他手裏了?還落得有點晚,八.九歲了才開始教,多耽誤。


    老定國侯正拿靉靆細看著,笑嗬嗬道:“別說,這麽個年紀的少年郎,那都是一樣的意氣風發,老夫瞧他倆長得還挺像。是不是?”


    “像我和辛恩年輕的時候。”江霖慨歎道。


    聽到這外頭的動靜,一直在正堂閑談的老侯夫人、江夫人與辛鞣都走了出來。


    江夫人是北地駐軍守將之女的出身,江霖當年離開京城時還未曾成親,是以眾人並不認得江夫人。江夫人雖是北方人,相貌穠麗大氣,性格卻偏溫婉,由於十幾年前生產後沒能好好休養,身體落了病根,平時有關養生的書看了不少,和辛鞣倒挺聊得來。


    江夫人目光欣慰地看著江熾的身影,走到江霖身旁,江霖抬臂攬著她,輕輕歎了口氣。


    江家所有的希望都在江熾身上了。


    申時過半,廚房那傳來了飯香,狼奴見辛鞍鼓著掌對自己叫完好又揉起了肚子,抿抿唇一招收勢,把還想提步躍來的江熾揮退了足有三丈遠。江熾捂著胸口勉強站定,咬咬牙正要再出一招,辛夫人在前頭喊人吃飯了。


    老定國侯和辛鞍率先鼓起了掌,辛恩與江霖也滿意地點點頭,走到兩位少年麵前,互相品評指導了一番。


    雖然未見明顯勝負,但江熾再拖著和他打下去,也會漸漸體力不支而輸,狼奴始終隻使了五成功力,他耐力、體力一向異於常人的好,江熾根本和他耗不起。江霖拍拍江熾的肩膀,笑道:“早教導你別狂,這回終於遇上敵手了吧?”


    江熾緩緩呼吸,慢條斯理地拍整著衣袖上的灰塵:“局未過半,明天有時間了,辛鞘大哥可願與我去馬場一試?”


    他是在北地戰場上長大的,毫不誇張地說,會走會跑地時候就能被大人帶著坐馬上騎了,那才是他的優勢所在。


    狼奴嫌這人事實在太多了,比當年纏著他玩的辛鞍還煩人,正想著怎麽拒絕,師父和師公卻率先為他答應了。辛鞍見江熾吃了癟,心情更是格外得好,比他應得還快。


    到了前院,院子裏重新擺上了八仙桌,下人將飯菜布置上來,眾人一一落座,倒酒倒茶。狼奴又被辛鞍拉到一塊坐下,江熾亦被江霖安排坐到了他身邊。挨著他,狼奴本就不怎麽好的胃口更差了。


    眾人才剛動筷子,院外影壁處忽有個錦衣校尉進來通稟道:“辛大人,江元帥,長春宮七公主殿下來了。”


    狼奴從座上站了起來。


    即刻有小太監揚聲通報,眾人紛紛離席,走到院前行禮等候。


    狼奴穿過眾人,腳步控製不住地有些淩亂,還未走上台階,便看到門外他朝思暮想,一刻不敢忘,卻也一刻不敢深想的殿下被紅裳與繡杏扶著,從車輦上緩步走了下來。


    她撩開幕離,依然是那雙清淩淡漠的眼睛,靜靜地看向他。


    “狼奴。”楚言枝站在階上,垂眸喊了他一聲,卻不知道再說什麽。


    她原以為他這些天一直在定國公府,昨天辛恩去長春宮找他,她才知道不在。


    她猶豫再猶豫,還是沒忍住讓錢公公去找他去了哪裏,會不會是做了什麽傻事。午後小太監來報,說他被辛鞍帶回了定國公府,楚言枝才稍稍鬆了口氣。


    “殿下。”狼奴緩緩垂下眼睛,同其他人一樣,朝她恭敬行禮。


    楚言枝良久未語,直到一陣風過,才將她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狼奴,我接你回家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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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我愛她,臣服她。”


    “大哥不跟你回!”辛鞍從院內一路跑過來, 擋在了狼奴麵前,“你以為你是……”


    他話未說完,人又被拽了下去, 狼奴瞪他一眼:“不許你對殿下不尊重。”


    辛恩在後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衝辛鞍低喝一聲:“回來!”


    楚言枝看向還垂目不語的狼奴,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視線一一掠過去,看到正直視過來的江熾時, 移開了目光。


    辛鞍被那麽一凶,不甚服氣地跺跺腳,哼哼氣走回了辛恩身後。


    辛恩這才對楚言枝恭敬道:“七殿下,辛鞘擅離職守, 是該責罰, 但也才回來不久,晚飯還未吃完,等他吃完了, 屬下便帶他回鎮撫司領罰思過。”


    這也是在明裏暗裏地怪她虧待狼奴了。楚言枝抿唇問:“什麽罰?”


    “自然是司裏的刑罰。”


    “他是我的奴,怎麽罰也該由我來定。讓他吃飯去吧, 本公主可沒有淩□□隸的癖好。”楚言枝抬步往裏走,與狼奴錯身而過,辛夫人和老侯夫人忙上前引她去正廳落座, 親自沏茶服侍。


    狼奴被辛鞍推著坐回到飯桌上了。


    “辛鞘大哥和七殿下原先不是形影不離的嗎?到底是七殿下攆了大哥,還是大哥惹七殿下不高興了?”江熾玩笑著問。


    “我大哥的事,我都從來不當眾多過問,江熾小弟你能不能好好吃你的飯。”辛鞍把碗裏最後一口飯扒拉幹淨, 抹抹嘴按著狼奴的肩膀起身道, “爹, 祖父, 江伯伯江伯母,你們先吃著,我吃飽了。”


    辛鞍不甚放心地看看狼奴,又看看江熾,最後向老定國公投去了一道目光,想祖父幫他看著大哥別被江熾那小子言語上欺負了,然而老定國公還在眯著眼睛挑菜吃,壓根沒注意到。辛鞍氣呼呼地離席退下了。


    狼奴始終不理會江熾,江霖先前聽辛恩說過狼奴的來曆,自然也知道他和七殿下的關係,斥了江熾一句多嘴。江熾不顧席上略微凝滯的氛圍,依然笑著與幾位長輩聊天。


    “我要去給殿下做飯,她這個時辰來的,一定還沒有吃飯。”狼奴忽然想到什麽,擱了碗筷,起身朝席上其餘人打過招呼後,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廚房方向去了。


    他走遠了,辛恩搖頭歎氣,也放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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