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蛇玩兒?羅傑對這主意並不熱心。


    “看樣子,它們不像玩耍的好夥伴,”他說,“不過,我想它們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真不知道你怎麽會這樣想,”哈爾說,“當然,海蛇有多種,一些海蛇見人總是躲避謙讓。但大堡礁一帶的海蛇就不那麽膽小溫和了,它們個兒大,外頭那些海蛇看來就有三米多長,它們倒想咬你一口呢。據說,它們的祖先跟眼鏡蛇和金環蛇的祖先是一樣的。不管哪一種海蛇,毒性都相當於眼鏡王蛇的50倍。”


    “那你幹嘛還要跟它們開玩笑?”


    “因為我們在這兒的最重要的任務之一是給研究所收集毒蛇。”


    “研究所要毒蛇幹什麽?”


    “提取蛇毒。他們用什麽方法從蛇身上提取毒液,這你已經知道。取得蛇毒後,他們就用來製造抗蛇毒素去救冶被蛇咬傷的人。他們也從海蛇、魚、海蜇、海螞蜂以及許多別的海洋生物身上提取毒素,用來研製醫治各種疾病的藥物。據我所知,還從來沒有人在大堡礁水域裏收集過有毒生物。”


    羅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懂了,”他說,“咱們走吧。捕殺海蛇用什麽方法呢?”


    “我們不殺它們,要活捉。如果弄死了,不等我們把海蛇送到研究所,毒液就壞了。”


    羅傑湊上前去觀察那些海蛇,“你說,它們的爺爺是眼鏡蛇,我看,它們不大像眼鏡蛇。看,它們的尾巴又寬又平。而且,它們怎麽會是眼鏡蛇的後代?眼鏡蛇是陸地蛇呀。”


    “這些也是陸地蛇,以前是。從前,它們曾在陸地上棲息。後來,由於某些原因,它們寧願搬到大海裏去。”


    “這你怎麽知道的?”


    “我們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海蛇有肺,沒有鰓。它們呼吸空氣。雖然它們能長時間地呆在水下,有時長達好幾個鍾頭,但仍然得浮上水麵去呼吸。”


    “但是,”羅傑提出疑問,“陸地蛇不長那樣的寬尾巴,這點你怎麽解釋?”


    “這點嘛,”哈爾說,“想想海豚吧,它們也曾在陸地上到處行走,但自從到了海裏,它們的腳就逐漸演變成鰭,尾巴也逐漸變寬變平,使它們能在水裏行動自如。海蛇的那些寬而平的尾巴就是有力的槳,它們使自己能在水裏以驚人的速度遊動。”


    這時候,來了很多海蛇。一些蛇正匆匆忙忙地往吉普上撲,仿佛想把吉普裏的那兩團誘人的佳肴搶到口。它們的毒牙把玻璃撞得啪嚓啪嚓直啊。


    “你可想清楚嘍,”哈爾說,“我看,你還是呆在吉普裏頭吧。”


    羅傑壯著膽說:“決不。你能冒這種險,我也能。”他已經告別了被全家當成嬌寶貝的年代。就他的年齡來說,他的個頭夠高大了,而且幾乎跟他哥哥一樣結實。


    “好吧,”哈爾不情願他說,“不過,你會抓蛇嗎?”


    “當然會,抓它腦袋後頭的那個地方。”


    “而且要抓緊,不能鬆手,”哈爾補充道,“它們力氣很大,會拚命扭動從你手裏溜走,說不定還會咬你一口呢。”


    “說教得夠了,”羅傑說,“咱們動身吧。”


    他們從艙口遊到外麵。海蛇四散遊走,也許,它們從來沒見過這種海怪,有點兒害怕。但是,它們很好奇,也許,還很餓。它們能攻擊大大小小的各種海洋生物,難道竟不敢惹這兩隻海怪?


    它們張著嘴遊來遊去,飛快地伸縮著它們的叉狀舌。它們那些空心的、充滿毒液的牙齒不像某些蛇的牙那麽平。它們像眼鏡蛇的牙一樣尖銳。


    這些顯然是幾種不同類別的海蛇,它們擠成一團,蔚為奇觀。有黃肚皮的,褐色底帶黃環的,黃色底綴上黑圈兒的,還有一種蛇的皮色藍得耀眼。


    兩個孩子在父親的動物園裏已經見過很多蛇,他們對蛇的美有很高的鑒賞力。在非洲,他們還曾經捉過活蛇,隻是從來沒在海底下捉過。這些家夥在水底下到處溜,那麽悠然自得;兩個不曾在碧波下渡過億萬年的男孩不禁自愧笨拙,處處不得要領,它們也算是他們的呼吸空氣的親戚呀!當然,是很疏遠很疏遠的遠親。


    海蛇成群結隊地擠在兩個孩子周圍,用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們。它們的眼睛瞪起來怎麽那麽恐怖?羅傑的答案是,因為它們從不眨眼睛,它們沒有眼瞼。它們也沒長耳孔,它們用舌頭聽,或者,倒不如說感覺。那一伸一縮的舌頭看起來很危險,但羅傑知道,即使是毒蛇的舌頭也是無害的。蛇通常用舌頭探聽聲音,蛇舌跟魚身上的那根長在側線裏的神經一樣,對所有的聲音都根敏感。


    充分考察了這兩隻怪物之後,一條大蛇決定試試自己的運氣。它一頭撞過去,用毒牙咬住哈爾的遊泳褲襠,往褲子上噴了一點毒液,然後,等著這隻大怪物倒斃。它以為那褲子就是大怪物的皮,它的毒牙肯定已經把它咬穿了。而根據蛇類王國臣民們的全部常識,毒性這時應該開始向全身擴散,引起抽搐,接著,死亡就降臨了。


    看見事情的結果不像它預想的那樣,海蛇當然非常驚訝。突然,它感到腦袋後麵靠近喉嚨的地方被什麽卡住了,卡得它幾乎窒息。


    哈爾迅速地把海蛇從褲子上用力揪下來,塞進隨身帶來的一個塑料袋裏,蛇猛烈地扭動著。


    又衝過來三條蛇,也都被哈爾一一裝進了塑料袋。羅傑那邊還一直沒有蛇光顧。


    正在這時,羅傑發覺自己的右腿動彈不了,可能是被咬了卻沒有感覺。


    他嚇得全身冰涼,他又試著挪動了一下腿。毫無疑問,他被咬了,他的腿已經麻木。麻木感會迅速擴散,很快,他會連一塊肌肉都動彈不了,然後,可怕的劇痛就開始了。


    現在,雖然右腿動不了,他還能用左腿遊動。過一會兒,左腿也會背棄他的。他開始後悔自己剛才大自以為是,他本應聽從哥哥的勸告留在吉普裏的。


    他把手伸下去抓右腿,出乎意料的是,他感覺到了手指的壓力,這麽說,這條腿總算沒麻木。


    那麽,它出了什麽問題呢?被海草纏住了嗎?


    想透過麵罩眼觀六路可不容易,但他終於看到了下頭的腳,找到了腿麻木的原因。


    一條長約2.7米的蛇咬住他的鴨腳板,毒牙嵌在橡膠裏。


    羅傑想使勁兒把蛇蹬掉,但這條蛇很大,光憑它的重量就足以使腿變僵。


    他用另一隻鴨腳板狠狠拍打那位不受歡迎的客人,接著,又想用鴨腳板刮掉它。海蛇咬住不放,就像殘酷無情的死神。


    他伸手下去抓住蛇頸拽,海蛇被拽開了,但鴨腳板卻被咬掉了一塊。


    海蛇使勁兒蹦達,羅傑幾乎抓不牢它。哈爾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帶著口袋遊過去,可是,還沒等他遊到弟弟那幾,蛇已經緊緊地纏住了羅傑的胳臂。幸好,海蛇不是巨蟒、水蟒或大蟒,沒有把它的犧牲品纏卷至死的習性。


    幹殺人勾當,它靠的是毒牙。


    羅傑試著用另一隻手把海蛇扯掉,這時,哈爾也到了,幫著一起扯。兩個孩子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拽這盤黑黃相間的蛇卷。海蛇終於鬆開了,羅傑把它塞進那個塑料袋。


    但是,當他卡住蛇頸的手鬆開時,蛇頭扭動了一下,一隻毒牙從他的手上擦過。


    隻不過搔了一下,羅傑根本沒在意。總算把這條害人蟲平平安安地塞進了口袋,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兒。


    哈爾用手按住羅傑的胳膊,拖著他鑽進吉普。


    “讓我看看。”哈爾說。


    “沒事兒。”羅傑說。


    “有事兒沒事兒我都得看看。”


    “隻不過搔了一下,瞧吧。”


    一滴血從抓痕裏滲出來。


    哈爾揩掉血,用嘴對著那輕微擦傷的地方用力吸,然後把吸出來的東西吐掉。他吸了一次又一次,臉都憋青了。


    “你這是多餘的。”羅傑說。


    “那可說不準,”哈爾說,“滲進你體內的蛇毒不多,還不足以讓你喪命,但很可能會使你感到非常難受。我們要是能有點兒抗蛇毒血清就好了。不過,這種蛇毒的抗血清還沒研製出來呢。”


    “我還以為你有呢。”


    “我的抗血清是治陸地蛇毒的,治不了海蛇毒。要是你等我們把這些海蛇送到研究所,再帶回一點兒海蛇毒抗血清後再給它咬著就好了……唉,你也太著急了。”


    哈爾的話聽起來像開玩笑,他心裏卻焦急萬分。在羅傑手腕上抓痕的上方,他已經緊緊地紮上了一根繩子當止血帶。每隔半小時,他就得把止血帶放鬆一下。“口對手”的治療也在繼續進行。


    “我沒什麽,”羅傑說,“隻不過腿腳有點兒不靈便。”


    哈爾擔心地望著弟弟,“這正是開始中毒的征兆。”他說。


    “不是手不靈便,是腿。”


    “開始就是那樣的,”哈爾說,“很有意思,傷口在手上,蛇毒卻使腿變僵。這是怎麽回事呢?過一會兒,僵硬感會慢慢地自下而上向全身擴散。”


    “也許,我最好活動活動雙腿使它們保持柔軟。”


    “別動,乖乖地躺著。我看,我還是把你送回屋去,讓你躺床上。”


    “不用什麽床,你這是在小題大做。”


    但是,哈爾已經坐上駕駛台,開足馬力,讓吉普飛快地駛往城裏。到家後,他幫著羅傑脫掉衣服躺到床上。


    這時,僵硬感已經傳上脖子,又繼續傳到上下頦,這會使牙關緊閉。羅傑說話已經很艱難,他說他幾乎不能吞咽,但他必須咽點兒什麽,他渴得難受,喉嚨幹得冒火。


    哈爾給他把了把脈,脈搏不快,但很微弱,很不均勻。


    毒性蔓延到眼部,瞳孔擴大,眼瞼往下耷拉。


    接著,疼痛開始了。羅傑的手臂和腿上的肌肉在抽搐跳動。他覺得身上的每一根神經仿佛都在跳動,從頭頂到腳趾全身都在一陣陣痛苦地痙攣。哈爾感到病人的皮膚冰冷、粘乎乎的,於是,又給他蓋上一床毯子。


    後來的一個鍾頭簡直是受刑。在痙攣中,中毒的身體似乎在被支解。羅傑從來沒遭過這種罪,他想尖聲叫喊,但男子漢是不應該喊痛的,所以,他拚命克製自己,嘴唇都咬出血來了。他覺得似乎有頭大象蹲在自己胸口上,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兒來。


    痙攣突然停止,他暈了過去。


    哈爾焦慮地用指尖按著弟弟的脈搏,脈搏摸不著了。


    過了好久,他才感到一點兒微弱的悸動,接著,是非常虛弱的若有若無的跳動。有時,脈搏會停止整整十秒,然後,又重新跳動。


    最後,這孩子總算從昏迷狀態轉入正常的睡眠,心跳也稍微變強了。這小夥子是條硬漢,他絕不會輕易死掉的。哈爾一直守著他,徹夜不眠。


    他打算放棄,不想再找什麽蛇毒了。原先,他覺得這主意似乎不賴,現在,他討厭這個主意了。是的,蛇毒確實該找,可幹嘛不讓別人去幹呢?


    第二天早上,羅傑醒得很晚。他睜開眼,瞳孔已經恢複正常,眼瞼也不再往下耷拉了。他靜靜地躺著,昨日的痛苦已經無影無蹤。


    “你這可憐的蠢家夥,”他說,“你在這兒坐了多久了?”


    “剛坐一會兒,”哈爾說,“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隻想馬上出去。”


    他掀開被子,坐起來,開始穿衣服。


    “你還是安靜點兒吧,行嗎?”


    “我怎麽啦?”羅傑說,“恐怕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了。我們有那麽多的事兒要幹,而我卻躺了大半天。”


    “沒什麽要幹。”哈爾說。


    “你的蛇毒呢?”羅傑問。


    哈爾說:“那事兒我們不幹了。咱們找點兒別的事兒幹吧。”


    羅傑責備說:“聽著,大哥哥,你不用嬌慣我。你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懦夫,我也不是。告訴你吧,我沒事兒。我敢打賭,你還沒吃早飯,我也餓了。咱們來頓快餐,就看我們那些小毒蛇乖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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