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複行行,一個月後,周堅到了京師洛陽。


    洛陽京師重地,乃漢王朝第一大都會,繁華程度遠非其他郡國城郭可比,來自關中和關東地區的無數貨物在這裏交匯,城內商賈雲集,隨處可見鮮衣怒馬的騎士,天生就高人一等的貴族子弟,氣象鼎盛,繁華無比。


    洛陽的氣氛,和地方州郡的氣氛截然不同。


    連年的天災人禍,地方郡縣早已經哀鴻遍野,百姓多食不裹腹,麵有菜色。


    洛陽的百姓,生活在天子腳下,過的比地方郡縣百姓要強多了,根本就感受不到半點亂世將起的氣氛,權貴們依舊沉浸在太平盛世的醉生夢死之中。


    周堅是第一次來洛陽,京師的繁華讓他歎為觀止,不免流連街頭,多轉了幾圈。


    快到中午的時候,才將二十隨從安置在驛館,獨自前往拜見二伯周忠。


    周忠在朝中任議郎,官不大,朝會時勉強夠班列席在最後麵,在朝中混的不怎麽樣。


    報上名姓,管家一聽是老爺子侄,連忙進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匆匆迎了出來。


    周堅隱隱有些印象,這年輕人是二伯的長子周暉,還是七八年前見過一次。


    周暉身著儒衫,頭裹幘巾,標準的文士打扮。


    周堅忙上前行禮,長長一揖,“小弟拜見兄長。”


    周暉忙將他扶住,仔細打量了周堅幾眼,才笑道:“經年不見,不想堅弟已經長的這麽壯碩了,比為兄還高了大半個頭。”


    周堅忙客氣幾句,問道:“兄長,伯父可在家中?”


    周暉點點頭,拉著他的手道:“走,先隨我去拜見父親。”


    二人穿過前院,來到後院,周忠正在官邸中處理公務。


    周堅急步上前,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小侄周堅,拜見伯父。”


    周忠早放下了手中的竹簡,起身上前將他拉起,仔細打量了一番,才道:“八年前吾在廬江任職時,你尚是童子,不想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實是可喜。”


    周堅隻好再拜。


    周忠將他扶起,回到案後跪坐,又讓周堅坐下,才問道:“此番進京,你父可有交待?”


    周堅道:“回伯父,父親沒什麽交待,隻讓小侄看望伯父即可。”


    周忠點點頭,道:“你父身體如何?”


    周堅答道:“父親身體尚健。”


    周忠又點點頭,問了些家常及族人的情況,就讓周暉去招待周堅。


    兩人忙起身行禮退了出來。


    出了書房,周堅才問周暉,“兄長,伯父似有心事?”


    周暉歎了口氣,小聲道:“朝中無道,奸妄弄權,職以價標,爵以鬻取,父親雖有致仕之心,奈何無錢取官,而且會招來非議。”


    周堅忙道:“現在所有的官吏出任都要花錢,朝製如此,與個人無關,就算以袁家四世三公的名望,袁隗出任司徒,也要交兩百萬錢,才能位列三公。”


    周暉道:“話雖如此,但亦有不同。袁公任司徒,乃是天子下詔敇封,若不就,則是抗旨不遵,非為求官,就算交了修宮錢,也不致招來罵名。”


    周堅心道,什麽天子下詔,這簡直就是典型的當了婊子,還立了牌坊。


    若袁隗真不願意拿錢買官,自可辭官回家養老就是,天子還能定他的罪不成?


    周堅腦子裏轉著念頭,試探道:“父親對朝廷賣官也是痛惡痛絕,數次調遷,皆因不願以錢取官,才辭而不就;伯父亦不願以錢取皆,皆為天下楷模。”


    周暉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周堅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也不敢確定二伯和周暉對花錢買官是個什麽態度。


    周暉隨即振作精神,道:“來了京師洛陽,不去太學就等於白來一趟。我周氏雖不是潁川荀氏那樣世代以經書傳家的名門,但也曆任仕官。聽叔父說,蔡師伯喈先生就在皖縣喬公府上,賢弟亦師從蔡師,為兄帶你去太學觀瞻蔡師石經。”


    周堅道:“有勞兄長。”


    太學始創於光武帝建武五年(公元29年),位於洛陽城南,開陽門外禦道東。其後屢加擴修。建武二十七年,建造太學講堂,長十丈,寬三丈;至順帝時達到空前規模,凡所造構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去宮八裏。


    進入太學,一路所見全都是身著儒衫、頭裹幘巾的儒家學子。


    周暉在太學認識的人不少,一路碰到好幾個熟人,熱情地停下打招呼見禮。


    這些太學生一個個謹守禮節,一言一行謹守儒家法度,就連臉上的笑容,都修飾的充滿了君子風度,然而周堅卻總覺得有些別扭,很不習慣。


    周暉介紹雙方,幾個太學生不缺禮數,施以君子之禮。


    周堅雖然很不習慣這些繁文褥節,但禮數不失,連忙還禮,腦子裏卻在拚命搜尋,想了半天,也沒找到這幾個學子的名字,前世的記憶裏壓根就沒印象。


    待幾個太學生離開,二人繼續往前。


    周堅忽然問道:“兄長可知道曹操、袁紹二人?”


    周暉怔了下,問道:“賢弟知道這二人?”


    周堅點點頭,道:“略有耳聞。”


    周暉道:“袁氏四世三公,門多故吏,憑借世資,尚不及冠便曾出任濮陽長,袁本初頗有禮賢下士之美名,現雖閑居洛陽,但卻暗通黨人張邈、何顒、許攸等人,且暗中招攬門客俠士,據為兄觀察,怕是在密謀誅除宦黨。”


    周堅問道:“兄長與袁紹關係如何?”


    周暉道:“一般吧,沒有什麽交集。”


    周堅又問道:“曹操呢?”


    周暉道:“曹孟德現在朝中為議郎,其父曹嵩乃中常侍大長秋曹騰養子,與朝中宦黨多有過從,喜好交結義士,昔任洛陽北部尉,造五色棒上刑權貴,曾名震京師。”


    周堅點點頭,道:“小弟想見見此二人,兄長能否代為引見?”


    周暉怔了下,不解道:“賢弟為何要見此二人?”


    周堅笑道:“無他,慕其名耳。”


    周暉沉吟了下,道:“我和此二人都沒什麽交集,你要見他們,怕是不容易。”


    周堅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正行間,已到了太學講堂前。


    周暉指著太學講堂東側的數十塊石牌道:“這便是蔡師主持刻建的石經,有《尚書》、《周易》、《春秋》、《公羊傳》、《魯詩》、《儀禮》、《論語》等經籍,你且先去拜上一拜。”


    周堅點點頭,蔡邕是他半個老師,拜上一拜理所應當。


    從太學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眼看太陽即將落山,周暉道:“走吧,來了洛陽,就在府中住下。這幾天我休沐,帶你好好在洛陽轉轉,京城的馬市、金市都很熱鬧。”


    周堅點點頭,第一次來洛陽,自然要住在府中,此乃禮,不能失。


    周忠府宅是一座兩進宅院,前後各有十餘間屋舍;前院住下人雜役,後院是家眷,還不及皖縣的縣衙寬鬆,委實有點擠巴巴的。


    一連三天,在周暉的陪同下,幾乎將洛陽城逛了個遍。


    周暉在司空府中任小吏,第四天要去上班,周堅總算得以解放。


    周府中住的太擠,他幹脆趁機請示了周忠,住到了驛館內。


    周武等二十隨從這幾天也沒閑著,將洛陽城轉了個遍,並按照周堅吩咐,在城東的馬市上買了二十匹高頭大馬,全都寄存在驛館之中。


    周堅將周武叫到一間偏舍內,問道:“查清楚了嗎,張讓住在哪裏?”


    周武答道:“查清楚了,張讓的府邸就在開陽門太學旁邊。”


    周堅又問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周武道:“都準備好了。”


    周堅點點頭,道:“那就好,準備一下,晚上再去。”


    周武答應一聲,猶豫了下,又小心地問道:“公子,真的要去拜訪張讓嗎?老爺素來痛恨宦官禍亂朝政,要是被老爺知道,怕是會……”


    後麵的話沒說出來,隻是意思誰都明白。


    周堅沉聲道:“大亂將至,要是再不早做準備,等到天下大亂,就隻能隨波逐流。太平道準備了這麽多年,明年必定要聚眾起事,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周武在廬江這些年一直在監視太平道的動靜,留心觀察下發現了不少蛛絲馬跡,知道太平道多半會聚眾起事,隻好道:“小人明白了。”


    周堅又道:“當今皇帝昏庸無道,把個好好地江山敗壞的風雨飄搖,這漢家天下氣數也該盡了。屆時群雄並起,能者逐鹿中原,父親雖然清正廉明,卻非亂世之雄,我若不早作準備,隻能落人之後。”


    周武等隨從都是孤兒,自小被周堅收養,隱隱知道周堅的誌向,並不驚訝。


    周堅道:“周氏雖是廬江望族,比袁氏還有不及,我今年不及冠,想要求得功名,怕是還要等上幾年。太平道舉事在即,眼下隻能另想辦法。十常侍一幹閹黨雖是禍亂之源,但在天子麵前卻能說得上話,隻要能搭上張讓,給我察舉個功名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周氏三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朝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朝蓋並收藏周氏三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