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檸覺得好他媽搞笑,信他的嘴不如信騙人的鬼。


    後來她和霍廷戀愛,溫南森就不再找她了。


    許西檸不知道是他放棄了,還是出於某種究極古板的道德原則,又或是為了所謂的給她“自由”,反正她不在乎。


    她再也不想看到溫南森。


    直到他穿著風衣,在橘子花香中推開教室門,站上講台。


    七年前,她從病床上睜開眼,看到他什麽樣,如今他仍是什麽樣,時間沒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


    卷子發到手上,許西檸開始動筆,主要是不想延畢。


    她太清楚溫南森是個各種意義上極重原則的人,她交白卷,溫南森就會給她零分,他溫柔但嚴格,好脾氣但不好說話。


    他這方麵不會給許西檸麵子,許西檸也不需要他的麵子。


    許西檸寫著寫著,感覺到溫南森的視線。


    看看看!看什麽看!


    許西檸扔了筆,圓珠筆咕嚕嚕地滾到桌邊。


    她百不耐煩地掀起眼皮,聲音清澈幹淨:“溫老師,能不能別盯著我看?”


    她聲音不大,奈何教室安靜,字字清晰。


    補考的幾個同學麵麵相覷。


    張堯在她旁邊呆住了,內心直呼牛逼:臥槽!她竟然考場開懟老師!她好勇!


    溫南森睫毛顫了顫,溫聲道:“對不起,打擾你答卷了。”


    他好脾氣地坐下來,翻開講台上的詩集,開始看書。


    嘩啦,翻頁聲。


    嘩啦,他又翻頁了。


    嘩啦啦……


    許西檸按著圓珠筆,扯了扯嘴角,忍無可忍:“溫老師,你翻書很吵你知不知道?”


    張堯:臥槽!!她開始無理取鬧了!


    其他幾個翻卷子的同學都嚇得不敢動手,生怕許西檸轉頭連著他們一起罵。


    溫南森愣了一下,看不出情緒,他輕輕放下書,抬手按了按額角,低聲應道:“好。”


    奈何許西檸坐得太前排,離溫南森太近,盡管他沒動也沒說話,她依然好像能感覺他呼吸的頻率,金絲眼鏡的鏈條隨風微微閃爍著光芒。


    ……溫南森並不近視。


    眼鏡於他而言隻是裝飾品,有次許西檸在他家看見幾抽屜各式各樣的眼鏡,各個價值不菲。


    她隨手挑了一個帶細鏈的,拿起來對著溫南森的眼睛比劃,說這款式古董得像是要入土了……正好配你。


    她開玩笑一句話,溫南森一副眼鏡戴了七年。


    如今仍然戴著。


    許西檸深吸一口氣,抬頭,剛說了個“你”字。


    溫南森觸及她的目光,無聲起身,帶著書離開。


    許西檸本來一腔煩躁倏地熄滅了。


    溫南森最後看她的那一眼……她從未在任何人眼裏看見這樣落寞的神色,明明是那樣濃鬱的綠色,入眼全是荒蕪。


    張堯大受震撼:臥槽!!!她把監考老師懟走了!!!


    其他考生都沸騰了,就差一起呐喊:許西檸!永遠的神!!!


    後半場是行政老師監考的,倒不如說本該如此。


    許西檸考完試,心情好了一些,咬著糖插著兜,穿過長廊,去找她的論文導師。


    她的導師是學術界的泰鬥鄭鴻雲,退休又被返聘的老教授,雖然年紀大,為人卻幽默風趣,沒有架子。


    據說當年他在國外做教授,曾經教過溫南森,所以學院才成功請到溫南森來授課。


    許西檸走到辦公室門口,抬手敲門。


    沒想到門是虛掩著的,一敲就開了。


    她順著門縫看去,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她似乎看到溫南森坐在主位上,低頭讀著什麽東西,兩鬢花白的老教授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替他斟茶。


    許西檸:?


    怎麽哪裏都有前任陰魂不散?


    還有你倆是不是站錯位置了?到底誰該給誰斟茶啊?


    第12章 調查


    辦公室門伴隨著“吱呀”聲徐徐旋開,許西檸現在想走也遲了。


    她定睛一看。


    坐在主位上的是鄭教授,站在旁邊斟茶的是溫南森,是她看錯了……不過矮胖衰老的地中海鄭教授和高挑頎長金發碧眼的溫南森她是怎麽看混的呢?


    許西檸想,一定是被前任氣的,氣得她兩眼昏花。


    鄭教授癱在椅子上,眼鏡有點歪,雙手攥著把手,一邊艱難喘氣一邊支著身子看向溫南森:“哎喲喂,你這……我一把年紀吃不消啊。”


    許西檸走過來,不明所以:“吃不消什麽?”


    鄭教授驚魂未定地看向許西檸,說:“吃不消……工作,對,工作壓力,你們幾個我帶的學生畢業以後,我就真退休了。”


    許西檸甜甜道:“那感情好,我就是鄭教授的關門弟子!”


    鄭教授氣喘勻了,又心虛地瞥了眼旁邊的溫南森,拉著許西檸道:“正好,我在跟溫老師看你的畢業論文,你一起來聽聽看。”


    許西檸的笑容有點僵硬。


    哇嘞嘞,鄭教授我們平時師徒相親,原來你心底竟如此恨我!


    許西檸抱著鄭教授的胳膊晃:“教授,我不好意思,難道我寫得不好嗎?您都不願意指導我了嗎?”


    鄭教授被她晃得沒法子。


    許西檸長了一張最討長輩喜歡的臉蛋,乖巧又幹淨,還嘴甜會撒嬌,哄老人家那叫一哄一個準,鄭教授平時都把她當自己的孫女看。


    鄭教授左右為難:“你寫得好我才給別人看啊,而且他又不是別人,這不是你之前提在嘴上最喜歡的溫老師嘛。”


    許西檸:……


    所以鄭教授,愛會消失的對嗎?我不是你最喜歡的小西檸嗎?為何突然背刺我?


    溫南森開口道:“不用了,您的學生您親自指導,不會有問題的。”


    鄭教授不解:“你不是一直挺關心小西檸的嗎?前兩天問我她論文寫得怎麽樣,剛剛特地找我看來著,都快看完了。”


    鄭教授,不愧是社交悍匪!


    溫南森:“……”


    他的眼神微微鬆動,多了些許無奈的責備。


    鄭教授受不住溫南森的目光,禁不住縮了縮脖子:“那你是……想怎麽辦嘛。我一把年紀了,我不懂。”


    鄭教授闖完禍直接躺平裝死。


    不知為何許西檸覺得教授今日比平時還要更活潑耍賴一些,如果說之前還算是富有童心的老頑童,今日就像是長輩在場就可以胡作非為的熊孩子。


    許西檸歎了口氣:“溫老師要看的話也行。”


    溫南森同時開口:“不方便那我就不看了。”


    死寂,辦公室裏一片死寂。


    許西檸改口道:“嗯嗯再見溫老師。”


    溫南森同時道:“那我提兩點意見。”


    沉默,在沉默中滅亡。


    最後還是溫南森溫和開口道:“我看過一篇和你的研究方向密切相關的論文,對你的寫作會有幫助,之後我會發給你,其餘的內容請鄭教授給你講就好。”


    許西檸敷衍地嗯嗯嗯了半天。


    反正聯係方式都拉黑了看你怎麽發,不如一把火燒給你的艾琳去吧。


    溫南森說完點了點頭,離開了辦公室,他離開之後,鄭教授立刻神秘兮兮地拉著許西檸的手:“你跟溫老師,到底怎麽了?”


    許西檸無語地看著教授眼裏的灼灼精光。


    一把年紀了!八卦什麽呀!


    鄭教授語重心長:“我從小認識溫老師,他絕對值得信賴,如果你對他有什麽不滿,那多半是誤會,這麽多年他為人有三個最大的優點,第一是專一,第二是誠實,第三還是專一。”


    許西檸心說難怪您學文,這數學水平著實難評,再說您小時候溫南森還沒出生呢吧?


    鄭教授咳嗽一聲,又補充道:“記住啊,他可沒讓我說什麽,都是我自己要說的,你別跟他說啊。”


    許西檸誠懇極了:“真不會。”


    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您在說啥。


    鄭教授點了點頭,一拍鋥亮的腦門,說了聲“差點忘了”,從抽屜裏找出茶杯和茶葉來,笑嗬嗬道:“薄荷茶!我上個月剛搞來的,我記得你喜歡薄荷,特意給你留的。”


    許西檸:……


    都說了討厭薄荷!我叫許西檸又不叫許薄荷,愛好都寫名字裏了還想怎樣紋臉上嗎?


    一個二個都怎麽回事!您他媽也是艾琳派來氣我的吧!!!


    *


    日落時分,最後的餘暉灑向波光粼粼的槐江水麵,路燈成排亮起,薄霧籠罩,水汽氤氳,夜晚的寒氣如怪獸的爪牙在暗處悄無聲息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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