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似乎並不在意,負手站在船頭的模樣顯得尤其飄逸,她知道此刻看似與她並肩的他實際拒人於千裏。


    “便勞煩四小姐明日讓人隨意尋個津渡稍停片刻,”他淡淡道,“我自會帶母親離去,不會再多叨擾。”


    這句同那句“逆勢而為”根本全無分別,她心下無力又另存不甘,自相識以來第一次出言反駁於他,語氣也重了些,說:“我本非好事之徒、也無意多嘴多舌越俎代庖,隻是閣下卻也不必這般輕看於人,安知我就那般貪生畏死、連半點你口中之‘勢’也逆不得了?”


    她也是有脾氣的,此刻卻不知自己是當真在惱他的“輕看”、還是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般怨他不肯容她走近,而他則終於低頭看向她,深邃的目光比江上寒月更加透徹,同時卻又遠不如它明亮。


    “四小姐欲助人渡江,於我自是深恩厚誼,”他大概也有幾分認真起來了,右眼下那顆漂亮的小痣原來最像一滴眼淚,“隻是此船若你獨坐、向前便是碧波萬頃,而若改為與我同乘,便恐鐵鎖橫江無路可行。”


    “你隻有這一條船……”他像在歎息,“……還是應當去更好些的地方。”


    她已啞然,也許因為聽出了他話中的雙關深意,他則最後看了她一眼,終於還是轉身離去;她就站在他身後長久地看他,不知何故明明如此靠近卻還難免要看他的背影,原來此刻的寒江與年前覆雪的山路並無什麽不同,都是要將一個人困在原地目送另一個人遠去。


    可我的確很想送你。


    哪怕真如你所說……是“鐵鎖橫江無路可行”。


    第42章


    那一夜的宋疏妍久久不能入眠。


    崔媽媽和墜兒都擠在小間裏睡下了, 獨她一個在狹窄的小榻上輾轉反側,船艙之外的江潮是亂撥心弦的罪魁,總難免讓她不停去想那人此刻在做什麽。


    是在客艙裏守著他的母親麽?


    還是獨自一個人……在底艙漠然看著窄窗外粼粼的波光呢?


    她想不定, 一顆心卻變得越來越亂,醜時過後終於忍不住披衣而起, 寒冷的冬夜凍僵了她的手指, 她卻仍費力從床底摸出了那卷臨行前二哥偷偷塞給她的春山圖,輕手輕腳地走到油燈下鋪開,卷上每一筆的紋理都清晰細膩。


    目光停留在自己添的九九消寒圖上,寡淡的素白尚未被填滿, 前幾日瞧著尚沒有多不順眼, 今夜再看卻莫名覺得刺目;斟酌良久還是親手調了朱紅色的墨, 提筆在燈下一瓣一瓣地描畫起來,蒼白的墨痕間終於落下鮮豔的紅, 如同一片沉沉死氣裏乍然露出一抹生機, 自十一月廿六冬至日算起已過去四十六日,她便一一數著描了四十六瓣,收筆之時心境稍平, 窗外起伏的江潮聲似也漸漸變得寧靜了。


    次日一早先國公夫人薑氏終於恢複了神誌。


    她身子病弱不便起身,卻還執意要見宋疏妍, 讓她坐在床側緊緊拉著她的手, 語氣極懇切地說:“昨日幸得你援手,不然也不知如何是好……原竟是宋公的女兒,看來是要欠宋氏一樁極大的恩情了……”


    這都是客氣的話,宋疏妍也無意趁方氏落難憑空去占這個便宜, 隻說都是舉手之勞請夫人不必記掛,又著人上了早膳請她將就用些。


    薑氏並無什麽胃口, 但高門豪族出身之人總是禮儀周全,自己謝過宋疏妍還不算、更側首對獨子說:“記得要好生答謝宋四小姐,不要怠慢了人家。”


    方獻亭始終站在床側,聞言沉聲應了一句“是”,目光又在宋疏妍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見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許是昨夜也未能安眠;她卻不曾抬頭看他,更不曾遵照禮儀與他點頭致意,也許是生了他的氣、惱他昨夜說的那些冷情的話。


    他默然收回目光,神情變得越發深沉了。


    午時前後船至一城、再向前百裏便是江州,墜兒進了小間給宋疏妍回話,說方世子讓人於津渡停靠、這便要帶著先國公夫人一同下船離去了。


    宋疏妍聞言神情不變、亦並未糾正她對那人的稱呼,船將靠岸時才從房中出去,彼時他已站在昨夜與她一同看過江潮的船頭,高大的身形還同過去一般挺拔,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在無聲中微微黯淡了。


    他大概也正在等她,一見她從房中出來便抬眼看向她,隨即幾步走到她麵前,兩人間的相逢和離別似乎總是來得十分匆忙。


    “四小姐。”


    他仍然這樣客氣地稱呼她,看她的眼神依稀與過往不同,可又讓人辨不真切。


    “絕渡逢舟之恩方氏銘刻於心,他日若有驅遣,必盡心竭力無有不應。”


    “無有不應”?


    她聞言一笑,隻覺得這話空得很,又想倘若她舊事重提、便說所求即是自此與他同路,他是會應了還是會同昨夜一般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來搪塞呢?


    幸而這些不規矩的念頭隻在心裏轉轉、守禮如她並不會當真把它們說出口引得彼此尷尬,隻是臨別之際仍有一物要贈他,此刻便將藏於身後的長匣雙手捧於他麵前。


    “這是?”


    他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日你曾同我說過,‘曉霧忽無還忽有,春山如近又如遙’,世事原本難料,所幸心存寄望便不須計程,”她淡淡答著,秀美的眉眼正如浮翠流丹雪中豔魄,“我一直都記得,也信自己能如你所言得見春山。”


    “……那麽你呢?”


    “難道君以朗霽示我,孤身時又以匆遽自縛麽?”


    她說完便倏然抬頭看向他的眼睛,明明此前在長安方氏權勢鼎盛時總是閃躲回避、如今他臨淵將墜卻又反而無所顧忌,那雙柔美清瑩的眼睛原來是那麽亮的,便像是用花枝上經年的雪水洗過,即便多見是非冷暖也依舊隱匿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一時啞然、頭一回不知如何答她,她卻似乎也並未期待他的回複,說完欠身一拜、在他之前折身而去;津渡已在眼前,江潮之聲終將湮滅,他便在此離別之際打開她贈與的長匣,原來又是他曾給她的東西,隻是多了一樹梅花,八十一瓣中有半數朱紅,剩下的一半空著、像是在等他著墨。


    她……


    他閉了閉眼,彼時或也感到心潮翻湧,下船之後終是回頭,卻見山高水長煙雲如飛,她也終究是去得遠了。


    又六日後,宋疏妍一行終於安抵錢塘。


    正月未出、江南的天卻已漸漸回暖,宋疏妍甫一下船便見喬家的馬車在渡口外等著,外祖母身邊的孫媽媽更親自來接了,一見她便歡喜得上前拉住她的手,連連說:“小姐可算是回了,真讓老太太好等!”


    宋疏妍也最惦記她外祖母,顧不得跟孫媽媽寒暄便匆匆上車返家,路上又急急問起外祖母病情,未料孫媽媽神情卻並不多麽傷感,反帶了幾分笑意,答:“小姐既是回來了、便親自進家去瞧瞧,老太太讓人做了新的甜酥糖,正等著小姐回來嚐呢。”


    喬氏本是錢塘富戶,雖無官爵傍身卻從無錢帛短少之患,府宅修得十分氣派闊綽,便是比那長安城中遠近聞名的宋府也不遑多讓;宋疏妍一進門顧不得去問候舅舅舅母、當先入了老太太的良景堂,腳剛邁進門便忍不住急喚了一聲“外祖母”,待快步轉進裏間瞧見了那在坐床上哄著小孫兒說話的正主又禁不住立刻生出淚意。


    “鶯鶯——”


    她外祖母亦瞧見了她、這一聲稱名喚得十分動情——那是她的乳名,是母親喬氏生前親自為她所擬,據說她曾同宋澹抱怨“疏妍”這名字太清高寡淡、倒不如“鶯鶯”這樣通俗的愛稱來得生動有活氣,何況梅花曆來便是孤芳,哪比得雀鳥成群來得熱鬧可愛?可惜這名字父親從未喚過,如今也就隻有外祖母還這樣叫她,是拿她像心肝兒一樣仔仔細細疼愛著的。


    一轉眼的工夫她已奔進外祖母懷裏,雖還小心翼翼收著勁兒、可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卻沒半點遮掩,還在繈褓中的小侄兒都被她擠到孫媽媽懷裏了,至此仍不滿意,更拉著老太太的衣袖上上下下地瞧,追著問:“您的身子如何了?怎麽不去床上歇著、還要陪著忞兒勞心費神?”


    這話真是問得氣勢洶洶、可跟那個在長安宋府低眉斂目的四小姐大不相同,老太太屋裏的丫鬟聽了都笑,紛紛說“小姐這是在吃小侄兒的醋”,把她擠兌得一陣臉紅。


    “哪裏便要整日躺在床上了?”她外祖母周氏憐愛地捏捏她的小臉,看她時滿眼都是笑意,“還不都是為了等你回來?若是進門瞧見我病怏怏的,回頭又要跑回自己屋裏偷著哭鼻子。”


    這真是把她看透了,卻不知就算如此她也要悄悄紅一紅眼睛,幸而撒脾氣前還剩著幾分理智、曉得要再仔細看看她外祖母,這一端詳才發覺老太太麵色比她十一月北上長安時紅潤許多,今日梳了頭又換了新衣,實是容光煥發精神得很、並非舅舅書信中說的那般病弱慘淡。


    “這……”她有些懵了,一雙美麗的杏目眨了又眨,“這怎麽……”


    屋裏眾人又是一陣笑,一旁的孫媽媽最好心、一邊抱著忞兒哄一邊扭頭同她解釋:“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還有數不清的兒孫福要享,這回是念著小姐才請主君在信中把病說得嚴重了些,隻盼小姐莫要被那邊的事牽累了……”


    這話說得宋疏妍一愣,待片刻後靜下心來細想才終於明白其中深意。


    她外祖母並非安守內宅的尋常女眷,年輕時也曾伴外祖父走南闖北經營生意,見地與眼力都是一等一的,這才能守住喬氏偌大一份家業;今歲長安並不太平,驪山金雕一案更直接同宋氏扯上了幹係,外祖母必是在江南聽到了風聲、擔憂宋氏會被扯進奪嫡之亂而遭滅頂之災,這才急急謊稱重病將她從長安召回錢塘,實是不願她受那些橫禍牽連。


    一念既明,宋疏妍看著她外祖母的眼神便越發複雜起來,也許正因為才見識過父親與繼母的涼薄苛刻,如今對這位長輩的感激與敬愛才越發滿至將溢;她外祖母一看她露出這般神情便知她已想通了其中關節,稍揮一揮手房中的下人們便紛紛退去,她輕輕撫摸著這個從小在自己膝下長大的外孫女兒的小臉兒,眼中的慈祥與疼愛同樣多得難以言表。


    “我送你去長安是要你去享福氣,也讓你那個父親明白他對你有一份責任在,”她歎息著,言語間有無數被歲月沉澱下的智慧與穩健,“可我卻不忍教我的心肝兒受苦,沒的吃不上他家多少米麵、卻要白白隨著他們受那些折騰……”


    宋疏妍這回是當真紅了眼睛,伏在她外祖母懷中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老太太便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哄,簡直比待那還不足一歲的小忞兒更周到小心。


    “便在外祖母身邊再待些日子吧,”她繼續溫柔地說著,眼中的神采卻是晦明難辨,“那邊的形勢……恐還要再變呢。”


    第43章


    而實際匆匆而至的元彰八年也的確正如老太太料想的那般動蕩。


    先國公之死雖的確為當今太子收攏人心暫安儲位, 但方氏一族的衰落卻使兩黨之爭迅速失衡——鍾氏來勢洶洶咄咄逼人,一無方氏掣肘便於朝堂之上大肆排除異己謀奪私利,削藩幾成空談、幾大邊關重鎮都在漸漸脫出朝廷掌控, 偏偏如今襲爵的新侯方獻亭又因三年丁憂之期而暫失官位,身在潁川鞭長莫及, 已無法力挽長安亂局。


    宋氏的處境亦十分不妙。


    天子受形勢所迫不得新立次子, 方氏又為世人擁簇不得一貶再貶,於是滿腔憋屈與怒火隻好衝著其他東宮屬臣而去,衛弼、範玉成等人皆已被隨意尋了錯處罰俸敲打,宋氏作為驪山禍首又怎能置身事外?宋澹與宋泊頻頻在朝會上被陛下當眾訓斥, 眼下是整日提心吊膽、唯恐哪天就被喜怒無常的天子摘了腦袋。


    而陛下的龍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沉迷酒色畢竟傷身, 到頭來隻好向名山大觀裏的半仙道士去討些長生不老丹,一顆下去紅光滿麵神采奕奕、過幾日卻又再次萎頓下來, 也不知是真求得了長生還是被貼上了催命的符咒。


    也因天子似非長壽之相, 二殿下一黨與東宮的鬥法便越發激烈,大抵也是想趁著父皇一息尚在而早定大事,朝野上下一時風雲激蕩, 實是亂上加亂令人目不忍視。


    而這一切與遠在江南的喬氏卻並無多大幹係。


    宋疏妍重回錢塘,如今每日就是在外祖母身邊盡心侍奉, 雖則免不了要時不時聽幾句舅舅舅母的冷言冷語, 可日子仍比在長安好過許多;入了二月,外祖母親自為她操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笄禮,隨後各府請的媒人便是一刻不停地上門,皆想為自家兒郎求娶這位金陵宋氏的長房嫡女。


    “他們倒是想得美, 個個要把我的心肝兒哄走,”老太太脾氣不小, 相看起外孫女婿也是百般挑剔,“我家鶯鶯萬裏挑一、便是那長安城裏的名門貴女也不比她金貴,豈能輕易便宜了那些人?”


    孫媽媽一聽這話就笑,更順著老太太說:“可不正是呢,咱們小姐就該配這世上最好的兒郎,便是入宮做娘娘也未為不可。”


    此一言卻成了讖,往後不足三年便應驗成真,彼時宋疏妍卻還一無所覺,隻聽她外祖母歎曰:“我倒也不是盼你往後得多大富貴,隻要日子過得舒心暢意便好……你自幼沒有父母在身邊照料,往後總要有個體貼能幹的夫婿疼著愛著才不至讓家中人整日提心吊膽,亦能讓我對你母親有個交代。”


    這話像在交代後事,宋疏妍又如何能愛聽?當下便半低了頭不接話、一眼就能瞧出是在負氣;她外祖母最曉得她那些小脾氣,搖頭笑時神情也是十分無奈,待一同吃了盞茶情緒稍緩,又逗著外孫女說話,問:“這幾日光是我在替你張羅,卻不知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可曾有過什麽中意的人?單能說出個樣子也好,不至讓你外祖母像瞎子尋人全無章法。”


    宋疏妍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凝,眼前不知何故卻倏然劃過方獻亭的樣子,深邃英俊的眉眼仿佛觸手可及、連帶著又讓她想起商州官道上的夜雪和江南山色間的潮聲;默然的工夫一旁的墜兒卻先捂嘴笑了,一屋子人都朝她看過去,她活潑潑的也不膽怯,更擠眉弄眼地同老太太說:“老太君可不曉得,今歲小姐在長安可遇見了個頂好的人呢——”


    良景堂上丫頭眾多,因著老太太性情和藹個個都被縱成說是非的一把好手,此刻一聽墜兒透底立刻便鬧騰起來,嬉笑著打聽是哪家的公子哥兒能有這般殊榮;宋疏妍被調侃得抬不起頭、連白皙的耳垂都像搽了胭脂一樣紅,當時自然不肯同人多說,可等靜下來與外祖母獨處時卻又壓不住心底的微瀾起伏,總難免要將那些曲曲折折的少女心事同最親近的人傾訴。


    “外祖母……”


    她訥訥地伏在長輩膝上,神情多少有些恓惶。


    老太太也不催促,隻輕輕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頭發,一雙蒼老的眼中透著寧靜與慈愛,的確疼她疼到骨子裏。


    “當真是個很好的人麽?”她問,“你那丫頭一貫向著你說話,從前也就誇過你那位宋家的二哥哥……想必是真的很好了。”


    宋疏妍低應了一聲,話卻答得格外慢,明明那個人並不在眼前,可提及他時心底的異樣卻強烈得令人不安,她默默體會著這陌生的感覺,酸味與甜味一起在心底蕩開。


    “是很好的人……”


    她輕輕答著,每個字都斟酌,聽上去那麽小心翼翼。


    “本身就很好,家人……也很好。”


    她外祖母應了一聲,聽語氣像是十分感興趣,又問她那是怎麽個好法,她便臉熱起來,沒來由地感到羞怯。


    “就是……很好。”


    她像是突然變得笨嘴拙舌了。


    “人品貴重,教養上佳……對身邊的人都很好……也,也極有才幹,不是那等仰賴封蔭的豪族紈絝……”


    “哦,那的確是好,”她外祖母聲音裏帶著笑,明明誇的是他、她卻莫名感到與有榮焉,“那他對你呢?——可也喜歡你麽?”


    這一問卻令她啞然了。


    ……“喜歡”?


    他喜歡她麽?


    ……也許有一點吧。


    他曾在驪山深林中救過她的命,又在那一夜的雪裏親自為她送過藥,後來到了宋府對她也有些不同,會留心察覺那張被搬到外堂上的繪屏、更能一解她“平蕪”與“春山”的密語。


    可……又好像說不上“喜歡”。


    他對她總是很客氣,每次遇見都是巧合所致,除此之外從不會刻意出現在她麵前,甚至當她試圖向他走近他也要漠然地拒人於千裏。


    她困惑著,忽然發現外祖母輕而易舉便問出了自己答不了的難題,落寞與茫然一時都湧起來,原來她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超然聰明。


    “我不知道……”她答著,在至親之人麵前並未選擇外強中幹地扯謊,“……也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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