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安:“……”


    所以呢?


    這個愚蠢並且他一點印象也沒有的鬼在驕傲什麽?


    第38章 38.囚靈·開篇


    妙果悄悄地退到師兄身後,等他親自來處理這個據說和他一塊縣試過的病癆鬼。


    沈鈺安垂眸看妙果挪來挪去,眼見人要跑到傘外麵去了,他心裏有些不悅,換了隻手拿傘,將她攏在傘下。


    “在下沈鈺安,閣下有何指教?”


    他心不在焉。


    小師妹怎麽還退?


    病癆鬼聽他這樣說,睜大眼睛仔仔細細看了半晌,想來是認出來了,它激動又靦腆,結結巴巴地在懷裏摸索。


    “沈狀元!我、當年我沒考過,回去又埋頭苦讀,但今年還是沒過……我就想,想讓您給我指點指點……”


    可它摸了半天,也沒在懷中摸出什麽,它愣住了,又看向沈鈺安,突然反應過來。


    “啊,我、我已經死了,我的文章也不曾帶來……”


    沈鈺安其實對於這小鬼如何並無耐心,隻是想到自己時不時地出去走,書院老是停課也不好。


    可惜鎮上沒有其他再能教書的先生了。


    如今看來這個病癆鬼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無礙,你可隨我去鎮上書院一趟,將你的文章再寫一遍就是了。”


    失落的病癆鬼聞言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嗎?那、那就多謝沈狀元了。”


    於是病癆鬼就跟著兩人過橋,沈鈺安帶它進書院,吩咐妙果自己撐著傘先回家。


    病癆鬼進了講室,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揣著袖子不知怎麽提筆,因為是個普通小鬼,它是不能實際觸碰這些東西的。


    沈鈺安從袖子裏摸出一個木頭小人,叫它附身進去,好歹有個媒介可以提筆寫字。


    “這,這可真是太神奇了!”


    成功附身的病癆鬼摸了摸自己的木頭身子,竟然和它生前的模樣相差無幾,它忍不住喃喃自語。


    端坐在桌案前,它鋪開紙張,抓住這個機會奮筆疾書,沈鈺安就折身一一打開了窗戶。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病癆鬼放下了筆,呈來一篇文章,沈鈺安粗略掃過一眼,大致是些古籍典藏的大亂燉,夾雜著令人牙酸的一些大誌向。


    文不對題,也無出彩之處。


    病癆鬼不是小師妹,沈鈺安說話也就不委婉了。


    “你這麽寫,就算考官看你可憐,勉強讓你過了縣試,後麵的考試也是過不了的。”


    病癆鬼也知自己寫的不好,虛心道:“我亦知其中不足之處良多,還請您指點。”


    沈鈺安才不會立刻指點它,鬼物流連人間,多半是因為心中執念不散,執念散盡,它們就自發前往陰司了。


    若是此時點醒這個病癆鬼,誰來替他教書?


    指尖敲了敲窗欞,他將宣紙還給了病癆鬼,與他溫言道:“不如這樣,你留在這個書院,我給學生授課時你旁聽,這裏的手稿書籍你都可以翻看,待你有了新的感想,再寫來我看。”


    病癆鬼覺得這一定是沈狀元要對它進行長期指導了!


    當下感激涕零連聲說好,儼然將沈鈺安當做老師看待了,沈鈺安揮揮手叫他不必客氣,補充了一句:“我也不收你束脩,我不在時,你便替我授課,教這裏的學生讀書習字便可。”


    病癆鬼大驚失色,話都說不好了,青白的鬼臉扭扭捏捏就差羞得通紅:“這,這怎麽好,我學問尚淺……以前都是自己悶頭讀書,怕教不好他們。”


    沈鈺安卻道:“無妨,幾個黃口小兒,若是他們提問你也不會,就記在紙上等我回來再說。”


    因為掏出來的木頭小人隻有雛形,沈鈺安要拿回竹樓再雕刻精細一些,小孩子眼睛尖,保不齊有什麽破綻被看出來,到時候又有一堆麻煩事。


    病癆鬼就畏畏縮縮地跟著他,進了院子又蹲在院門口不敢往前。


    它看見先前那位有著厲害神通的姑娘從樓上下來與沈狀元說話,還遞給他一個暖手的爐子,沈狀元解下大氅,揉揉她的頭,神色放鬆地回答幾句。


    兩人舉止親密自然,形容也般配,想來是夫妻無疑。


    這可真好啊。


    病癆鬼蹲在地上,雪花穿過了它,並不能在它身上堆積,它吸了吸鼻子,雖然做了鬼不會冷,但還是習慣性地搓了搓手臂。


    這時,有人點了點它的肩膀,病癆鬼大驚!


    什麽東西居然能碰到它!


    原來是妙杏,她提著籃子,重新變得毛絨絨的紅毛狐狸躲在籃中,半截尾巴尖兒從覆蓋的藍色碎花布底下露出來晃悠。


    病癆鬼轉個身就被強大的怨氣給嚇倒了,它在地上滾了一圈後爬起來求饒,以為是自己招惹了什麽不能招惹的存在:“對不住對不住……請您放過我吧……”


    妙杏莫名其妙的,隻好繞開它,妙果聽到動靜出來,正看見紅毛狐狸從籃子裏露出頭看熱鬧,嘴裏還咀嚼著什麽東西,看起來血淋淋的。


    “這是……狐狸,你在吃什麽呢?”


    紅毛狐狸“咕咚”一口咽下嘴裏的東西,舔了舔嘴巴周圍的血肉殘渣,才回答妙果的問題。


    “吃小鬼,妙杏陪我捉的,咬一口嘎嘣脆,你吃嗎?”


    地上的病癆鬼快嚇得再死一次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口感是嘎嘣脆的。


    妙杏把紅毛狐狸的頭塞回籃子,對妙果解釋道:“不是,它在吃山蛙,刨土刨了很久才找到一隻。”


    紅毛狐狸的尾巴又從籃子裏掉出來晃悠,聲音悶悶的,但這不妨礙它美滋滋:“要過冬的山蛙嚐起來可肥可香了,比小鬼可好吃的多……”


    妙果趕緊向病癆鬼解釋它是安全的,這裏沒人或者妖吃小鬼。


    病癆鬼這才戰戰兢兢地縮在晾衣杆下不動了,看著擁有木頭身體的可怕怨鬼——妙杏,她把籃子裏的紅毛狐狸放出來,提著剩餘的野菜進了廚房。


    不多時她又穿過廊簷去找妹妹,經過窗戶底下時被一株植物纏住腳腕,彎腰抱起那個小陶盆,把陶盆帶進屋裏了。


    這真是很奇怪的一個地方。


    病癆鬼牙齒打顫,覺得它可能是還沒死透,不然怎麽還在做夢。


    妙果從身上摸出一把刻刀遞給師兄,他便索性坐在一樓改造小木偶了。


    屋裏燒起了炭盆,用木頭架子支著,可以保護竹樓的地麵不被燙壞。


    紅毛狐狸隔著鳥籠用爪子去抓生無可戀的山雀,混進屋裏取暖的人參精在旁邊不停地用觸須拍小陶盆,還發出“嘿嘿嘿”的得意笑聲,生動演繹人類的“捧腹大笑”。


    將恍恍惚惚的病癆鬼打發到書院去後,沈鈺安將自己的鼎爐給弄到樓下來。


    拿出了鐵匠鋪買回來的兩把笨重砍刀。


    妙果看著他將刀丟進爐子,燃起靈火便不管了,覺得好奇,便問他要做什麽。


    “給你煉個防身武器。”


    兩把菜刀嗎?


    妙果在腦子裏想象了一下以後遇到妖物,自己一手一柄菜刀砍得血肉橫飛的模樣,這似乎在形象上有些不美觀。


    但總比沒有好。


    這是頭一次,妙果看見師兄用鼎爐煉器,整整一下午,在考察她背書寫字畫陣法的間隙裏,沈鈺安開過兩次爐,往裏麵丟了些奇怪的東西。


    有泛著寒光的蛇牙,有纏成一團的白色絲線,也有燒壞了的龜甲,他甚至把今天才收到的薔薇花兒丟進去了。


    圍觀的紅毛狐狸捂著眼睛點評:“你這學的……不像煉器,像是要煉蠱。”


    一邊說一邊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不狠狠抓住痛扁一頓真是可惜。


    沈鈺安蓋上爐蓋,聞言才被提醒了似的,他抓過紅毛狐狸微笑道:“我才想起,你是千年狐,皮毛的堅韌也不輸三百年的龜甲……”


    “?你給我放開,我可是長輩!”紅毛狐狸拿尾巴對著沈鈺安指指點點。


    妙果見師兄不像說笑,立刻從小荷包裏掏出一個小毛球雙手遞給他,試圖用這個小團子換回可憐的紅毛狐狸。


    “師兄要不先用這個吧……紅毛狐狸養一養還能繼續掉毛,一次剝了皮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這是不久前紅毛狐狸掉毛時候妙果存的了,那時候就想著這麽漂亮的毛毛丟了怪可惜的,才戳成一個小毛球收起來。


    沈鈺安丟開紅毛狐狸,叮囑小師妹不要亂撿髒東西。


    紅毛狐狸氣得去啃人參精的小陶盆。


    “……”


    再開爐就是兩天後了,妙果收到兩把漂亮的彎刀。


    彎刀通體是雪亮的銀色,每一把都隻比妙果的小臂長一點,刀柄處凹陷的紅色紋路正是糾纏的薔薇花枝。


    入手輕巧,比用來砍傀儡的木劍稍重,刀刃卻鋒利至極,妙果摸來摸去愛不釋手,圓圓的杏眼裏都閃出細碎的星星。


    “煉得真好看啊……”


    妙果兩手拿起彎刀,相互碰了碰,刀身發出嗡鳴聲。


    一點也看不出原來笨重灰撲撲的樣子了!很難不喜歡!


    “我煉出的東西,可不止是好看而已。”


    沈鈺安從背後攏住妙果,捉住她的手腕將兩把彎刀貼在一起。


    “在心裏試著讓它們合攏。”


    妙果照做,更神奇的事發生了!


    兩把短彎刀竟然隨著妙果的心意融合成了一柄長刀,相比短刀的精致耀眼,它顯得樸素至極,黑色刀身內斂,刀鋒雪白,手柄處依然是纏繞的薔薇紋路。


    “短刀帶有蛇毒,但不會傷你,長刀堅韌,削鐵如泥,若是有看不順眼的妖物,直接砍它。”


    沈鈺安把人鬆開,任她自己打量。


    “如何,喜不喜歡?”


    妙果喜歡壞了。


    沒忍住興奮,一手拖著刀,一手回身克製地摟住師兄的脖子,說了一連串的謝謝師兄。


    沈鈺安抬手揉了揉她的後頸,嘴角也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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