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去年也是這樣,你們文湖大隊來賣海帶就沒見你這麽挑剔。”


    李廣平是文湖大隊出身。


    李廣平退後兩步,“那是人家文湖大隊海帶曬得好,誰讓你們年年都這德行,屢教不改。”


    東溝大隊的人唾棄他:“呸,你就是向著自己大隊,偏心。”


    姚海芸吩咐鄭軍,“先稱吧。”


    生產隊的人先從第一車開始稱,一點點往磅秤上放海帶,為了增重,哪怕是漏掉的小片海帶也都加上去。


    東溝大隊還是采取老式的醃漬法,姚海芸勸他:“徐叔,明年的海帶你也在沙灘上曬吧,方便點,能省很多工作。”


    “是嘞,我聽你爸說了,明年我們也在沙灘曬,正在找合適的曬場呢。”


    徐勝利眼下最關心的還是海帶收購價,急忙問她:“海芸啊,今年的海帶多少錢一斤啊?有沒有漲價啊?”


    姚海芸聲音遺憾:“今年一塊零兩分一斤。”


    徐勝利低下頭,分外不解:“不是,這價格咋越來越便宜呢?去年還能賣一塊四毛五呢,今年馬上連一塊錢一斤都賣不到了。”


    “一年不如一年了,我記得前幾年價格高的時候還能賣一塊六。”


    漁民們聽到這個價心裏都有點沮喪。


    每年供銷社對於各類水產品都是統一定價,其他人無權提價或降價。


    姚海芸搖搖頭,“沒辦法,這是國家給我們定下的收購價。”


    徐勝利連連歎氣,“哎,現在魚價也降了,海帶還這麽便宜,可怎麽活啊。”


    姚海芸不知道說什麽安慰他。


    一捆又一捆海帶送上稱,姚國旭在一旁拿著筆記錄,花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把東溝大隊送來的海帶全都稱完了,姚國旭算完朝姚海芸走了過來,“主任,一共是871公斤。”


    一公斤是2.04元,姚海芸算了兩遍,跟徐勝利說:“徐叔,一共是1776.84元。”


    徐勝利點點頭,姚國旭跟徐勝利一起去了梁麗潔辦公室,等候結賬。


    八九月才是海帶大收購的開始,姚海芸走進倉庫,檢查了下剛剛收入庫的海帶。


    徐勝利拿到錢出來跟她告別,“海芸啊,今年供銷社有沒有收的價格比較高的水產品,我尋思等海帶收完了,帶隊員去海上多捕點。”


    姚海芸想了想,溫聲回:“大部分都在降價,海參降得比較多,前年是十一塊兩毛五,今年降到了八塊錢一斤,幹鮑魚降價也比較厲害,不過對蝦相比前幾年漲了不少,從1959年的三毛六一斤漲到現在的一塊錢一斤,這個價應該還會維持幾年。”


    徐勝利對此也有同感,“對蝦這幾年確實漲了不少。”


    “看來今年秋捕要努力了啊!”


    他又有了奔頭。


    送走徐勝利,姚海芸回到辦公室坐了下來,陳興海把信遞給她,“主任,你的信,剛剛玲玲送過來的。”


    姚海芸一看寄件人是餘思諾,瞬間想起了當時畢業兩人的約定,她忙瘋了,都忘記要給好友寄信了。


    姚海芸把信封拆了,逐字逐句讀了起來,信件很長,足足有三張紙,信裏餘思諾寫了一路去供銷社報到的不易,她住在供銷社分配的宿舍裏,吃不慣當地的飲食,主任也不是很好相處等等。


    姚海芸提筆想回信一時又想不到該從哪裏安慰她,一時半會兒肯定寫不完,她猶豫了下,把信放進了包裏,打算回家再寫。


    供銷社上六休一,想到明天就是休息日了,姚海芸打算下午上班前開個短會,便把大家都叫到了辦公室。


    她輕咳一聲,緩緩開口:“這次會議主要是跟大家說一下以後供銷社進貨製度改革的問題。”


    “我知道咱們供銷社過去進貨比較混亂,除了主任,采購,售貨員有時也能進貨,但目前來看,這種三頭進貨的方式不僅讓供銷社的商品造成了積壓,也給我們的工作和供銷社的經營帶來了巨大的負擔,綜合考慮以後,我決定對當前的進貨製度進行一個徹底的改革。”


    “第一進貨權集中,從今以後,除了主任和采購部,任何人無權進貨。第二實行進貨有計劃,庫存有定額,入庫有驗收製度,不在進貨計劃內的商品一律不準入庫上架,超出庫存定額的商品不準隨意增加進貨計劃,驗收必須有主任和保管員簽字。第三每兩周一個小盤點,一個月一個大盤點,不定期突擊檢查,按時反饋過期、破損商品,發現問題立即解決。”


    李廣平聽傻了,這都啥啊。鄭軍也愣住了,兩周一個小盤點,還突擊檢查,讓不讓人活了!


    第13章


    按姚海芸這一套改革,采購還是采購,采購權還在,但這個權利從此在雙腳捆上兩個名為采購計劃和庫存定額的鎖鏈,對李廣平來說可是徹底斷絕了他撈油水的渠道,會議桌上他的反應最大,姚海芸剛說完就立刻表示反對,言辭懇切道:“主任,你來供銷社還不到一周呢,這改革未免太激進了,完全不給我們適應的時間啊,一下子增加了好多工作量。”


    姚海芸饒有興趣反問:“哦,激進在哪?”


    李廣平勉強說出一個理由:“就什麽進貨有計劃,入庫有定額,這種數據哪能說那麽準確啊,總不能人家來了我們沒東西可賣。”


    “我剛開始讓你整理的進貨數據你整理好了嗎?就算沒整理完,整理了這麽多天也該清楚這幾年供銷社大致的進貨情況了吧?但凡你多去門市部逛逛,跟姚玲玲和武鎮川聊聊,就知道到底哪些貨好賣,哪些貨不好賣,哪些貨年年月月都是這個銷量沒怎麽變過。”


    姚海芸聲音堅定:“我跟你強調一遍,這是供銷社的進貨計劃而不是你們采購部員工個人的喜好計劃,我們要做的就是為島民服務。”


    李廣平這下沒話說了,臨近海帶收購節點,接下來的工作會越來越忙,姚海芸在會上跟大家說了之後的工作重點,開了十來分鍾散會。


    陳興海率先把各類表格整理完了,開完後以後交到了姚海芸手裏,姚海芸著重翻了下這五年的倉庫出貨數據,準備等下周一來了親自去倉庫一一核對,光這些數據都夠她看一天了,今天肯定是來不及的。


    午後的辦公室非常安靜,隻有時不時的翻頁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吱吱聲,被姚海芸這套改革一整,李廣平和姚國旭也消了聲,一下午在辦公室都沒怎麽說話。


    結束這周的工作,姚海芸總算可以休息了,晚飯馬蘭英下了一鍋海鮮麵,姚昌盛嫌廚房太熱,把碗端了出來在院子吃,姚寶瑞也有樣學樣,端著小碗坐在爺爺旁邊,把飯碗放在膝蓋上,一下下用筷子吃。


    吃完一碗,姚昌盛準備再來一碗,自己拿著勺子去盛麵條,跟馬蘭英說:“今天部隊後勤處的人來找我了,問今年咱們大隊有沒有家庭願意接受軍屬,說是大概兩個月後會陸續來三家,暫時在咱們大隊住幾個月,等開春了分到房子就立馬接走。”


    馬蘭英還能聽不出他什麽意思,麵上有些不悅,咣一聲放下了碗筷問他,“怎麽,你想接?”


    姚昌盛看出她不高興,盛完麵條沒走,聲音也有點虛,“我這不是想著誌華當兵以後,他的房間一直還空著沒人住。”


    馬蘭英氣了,“這麽說,你同意了?”


    “嗯。”


    姚昌盛振振有詞,拍著胸脯說:“我是隊長啊,要做表率!”


    軍民一家,部隊對他們漁民好,幫了他們許多,馬蘭英也願意回報,她就是厭惡丈夫當了隊長什麽事都往身上攬,甚至不跟她商量就把軍屬接過來住,她氣得站了起來,“一間夠住嗎?你不看看咱們家裏現在的情況就答應?”


    姚昌盛是吃過苦的人,覺得現在的生活跟他小時候比簡直幸福多了,他當即反駁:“咱們家咋了?不刮風也不漏雨,三餐不缺。”


    “這些年咱家沒少接收軍屬吧,但那會兒是因為孩子們都小,能擠在一起睡,現在都大了,咱們連孫子孫女都有了,你讓他們怎麽睡?總不能因為你肚子裏喝了點馬尿就吹牛逼把軍屬接過來吧。”


    “你說話咋這麽難聽呢!”


    姚昌盛指著大兒子,“誌能,你評評理,你媽是不是思想太狹隘了!”


    姚誌能現在一家四口還擠在一間房子住呢,眼看兒子姚寶瑞越來越大,他跟老婆還想著把隔壁姚誌華的房間騰出來給兒子用,但這畢竟是他們還未說出口的私心,大事當前,當然還是要給軍屬讓一下,身為長子,他性格幾乎跟姚昌盛如出一轍,沒有半點猶豫就跟父親站在了統一戰線,勸馬蘭英,“是啊,媽,就住幾個月,又不是常住,咱們擠擠沒事的。”


    馬蘭英要被氣哭了。


    姚海芸實在聽不下去了,上前扶住了馬蘭英,對姚昌盛說:“爸,你想接軍屬我沒意見,但咱們家的家務可都是我媽在做,於情於理,你也應該先跟我媽商量一下再決定要不要接吧,軍屬來了以後,你出海捕魚倒是跑遠了,剩下的事情都扔給我媽了,她為什麽不能發表反對意見,合著名聲麵子你全得了,辛苦都是我媽擔著,哪有這麽好的事!”


    “再說軍人保衛海島這麽辛苦,家屬千裏迢迢隨軍過來整理更多汁源,可來谘詢騰訊群汙爾斯酒零扒儀九貳,要克服語言和生活環境的變化,我們就更應該對他們的家屬好一點,讓他們住我二哥那個小房間你不覺得不妥當嗎?”


    她又看向姚誌能,出聲強調:“還有大哥,媽現在還幫你帶著兩個娃呢。”


    帶娃怎麽了?他們又不是沒給錢。


    姚誌能想問問她誰家當媽的不照顧孫子,還沒開口,徐友月機靈扯了下丈夫胳膊示意他閉嘴。


    對於這個自小就掛在嘴邊當驕傲的小女兒,姚昌盛對她格外寬容,聽到姚海芸說的他心裏就更心虛了,不過麵子上下不來,依然嘴硬說:“那我都答應了,也跟部隊的領導說好了,現在總不能反悔吧。”


    都答應了,還是事關隨軍家屬,自然不能違背諾言,姚海芸也知道這事沒有反悔的餘地,但她要讓父親吃點苦頭,警告他以後家裏的事情不能隨便決定,她笑道:“沒說讓你反悔,以後你從別的方麵補償我媽吧。”


    “媽,你說吧,讓我爸做什麽?”


    姚昌盛嘿嘿笑,企圖混過去。


    馬蘭英可不會讓他如意,但她也知道姚昌盛每天出去采收海帶又累又忙,懲罰他擔水洗碗這種體力活沒必要,就要讓他做一些他先前最討厭覺得最沒男人麵子的活。


    馬蘭英靈光一閃,果斷開口:“選一個吧,給我倒兩個月的洗澡水,又或者給我洗兩個月的衣服。”


    什麽倒妻子洗澡水,洗衣服的活,也忒沒麵子了,姚昌盛喪著臉,“要不還是扣我錢吧。”


    “不行,選一個。”


    姚昌盛最後還是選了倒兩個月的洗澡水,不過他也沒忘記正事,又擔心問道:“那軍屬來了住哪?”


    馬蘭英氣還沒消,說話也不好聽,諷刺道:“你不說住誌華那間嗎?”


    姚昌盛這會兒開始想著怎麽貼心安排軍屬了,“萬一一個大人帶著兩個孩子,那不就住不下了。”


    姚誌華那間房麵積隻有七八平米,平時住一個大人還好,但這回是軍屬,除了睡的地方,好歹要留有一定的活動麵積,不能委屈了去。


    眼下家裏的房子除了姚誌能一家四口的房間隻有姚海芸這間麵積比較大了,姚海芸主動說:“住我那間吧,我那間房麵積大一點。”


    姚昌盛笑著點點頭,“委屈海芸了,明天爸去買點排骨回來,你多吃點。”


    馬蘭英罵他:“馬後炮,誰稀罕你那點排骨。”


    吃完飯,徐友月殷勤把母女倆推了出去,“今天我跟誌能洗碗刷鍋吧,媽你照顧孩子辛苦了。”


    馬蘭英難得沒推辭一次,說了聲好就跟姚海芸走了出來在院子裏納涼,她坐在板凳上,望著天邊皎潔的月光,拍了女兒的手,“你爸這個人啊,總是把麵子看的比什麽都重,早晚有一天要吃大虧,就是委屈你了。”


    姚海芸現在住的這間,建造之初就是準備給姐妹倆睡的,因而麵積要比家裏其他房間都要大,她也不是一直是一個人睡這麽大的房間,姐姐沒出嫁前都是兩個人睡在這裏,搬到二哥房間對她來說影響不大,她對馬蘭英安慰一笑,“還好,讓軍屬住我二哥那間房我心裏也過意不去,而且那間房跟大哥大嫂房間挨著,平時夜裏蛋蛋和點點會鬧覺,軍屬來了住著也不方便,剛好我這間隱蔽性和距離都好一點,離大門也近,她們住著會舒服點。”


    馬蘭英摸摸她的頭,母女倆聊了會兒天,姚昌盛那邊弄好了洗澡水,悻悻然過來喊她,“洗澡了。”


    馬蘭英哼了聲,站起來去洗澡。


    姚海芸看著爸爸的囧樣,哈哈大笑,回到房間她想起了餘思諾的信,坐在桌前,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拿出紙筆認真寫回信,除了安慰餘思諾,也談起了自己在供銷社的生活,跟她說欠了很多債,正在想辦法讓供銷社扭虧為盈。


    信寫到一半,燈忽然閃了三下,姚海芸知道島上要斷電了,她先把蠟燭提前拿到書桌上,等燈滅了,又點燃蠟燭繼續,最後足足寫了三張紙,才心滿意足去洗澡然後回來睡覺。


    第二天是休息日不上班,姚誌能夫妻倆要去趕集,問她去不去,姚海芸自己就在供銷社工作,沒啥要買的,搖搖頭說不去,兩個小朋友屁顛顛坐上自行車跟爸媽一起出門了。


    軍屬要兩個月後才搬來,姚海芸不急著搬東西,尋思在家沒事,不如跟姚潤喜去釣魚,正在儲藏室扒拉家裏的魚竿時,院子裏傳來馬蘭英驚喜的聲音,“海菲,你咋回來了?”


    姚海芸聽到聲音急忙走了出來,“姐!”


    姚海菲一手牽娃,一手拎著一隻雞和一個黑袋子,風風火火走進院子,她把手裏的雞遞給馬蘭英,“媽,今天吃地鍋雞。”


    馬蘭英看到外孫女高興不已,摸著她小臉蛋,“哎呦,心雨乖乖。”


    陳心雨喊了聲姥姥。


    姚海菲把另一個袋子拎進客廳,一瞧家裏其他人都不在,嘀咕了句:“人呢?”


    “出去趕集了。”


    姚海芸走上前問她:“你這買的啥?”


    姚海菲把袋子打開,拿出那罐黃桃罐頭,笑盈盈道:“罐頭!你姐夫從同事手裏買來的,一共買了三罐,我們吃了一罐梨的,給他爸媽一罐,帶過來一罐給家裏人嚐嚐。”


    姚海芸看著品牌跟他們供銷社是一家的,頓感眼熟,從她手裏接了過來,“你這多少錢買的?”


    “六毛錢一罐,給我們便宜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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