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牽了牽唇角,“彼此彼此。”


    “你最好祈求天道庇護,永遠不要落在我的手裏。”


    哭妖深深看她一眼,竟不再戀戰,轉瞬化為一陣黑霧遁走。


    確認哭妖不會去而複返後,遂禾緊繃的軀體終於放鬆了一些。


    初遇秘境就遭遇追殺伏擊,且來人都是妖族,不需要證據她心中也有幾分猜想,隻是暫時沒時間同罪魁禍首計較罷了。


    她收起鳳還刀,思量著要如何同祁柏解釋,她選擇修劍道,危難當前,她使用的刀而非劍的事情。


    她轉過身,看見身後景象卻愕然瞪大雙眼。


    這是!


    “師尊?!”她語氣難掩愕然。


    刹那間,遂禾的眼中已然沒有他物,瞳孔中隻映照著祁柏那條碩大的冰藍色魚尾。


    光影晃動,透過樹梢照在魚尾圓潤飽滿的鱗片上,映照出銀白色的絢爛光暈。


    祁柏是鮫人!?那她——?!


    遂禾雙目圓睜,直到鼻尖嗅到似曾相識的海水腥味,她更加不可置信。


    祁柏方才吸入不少紫霧,該不會是提前情動了吧。


    遂禾大步走至祁柏麵前。


    他倒在水潭中,雙唇緊抿,神色迷離,若非還緊緊攥著溯寒劍,便和案板上的魚肉沒有分別。


    “師尊,你沒事吧?”遂禾擰著眉,試探性接近他。


    他全然是鮫人的形態,半透亮的耳鰭隨著林中微風晃動,強勁的魚尾有一下沒一下拍打水麵,卻始終不給她回應。


    有祁柏之前情動的先例,遂禾始終警惕著,不敢小覷。


    隻是這次祁柏似乎乖得過分,始終蜷縮著,甚至察覺到她靠近,握著溯寒劍的手也鬆了些。


    遂禾收起溯寒劍,把神智昏沉的鮫人攬入自己懷中。


    “師——!”


    鮫人忽然反撲,毫無預兆把遂禾壓在身下。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


    遂禾衣衫濕透,躺在水中,木著表情擦了把臉上的水。


    果然,祁柏看著清冷內斂,但本質上就不是什麽能消停的主。


    衣服濕了就濕了吧,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怎麽在秘境裏保住祁柏,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幫他度過提前來的情動期。


    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便看見祁柏蹙著眉,艱難地掀開眼皮,露出一雙近乎湛藍的妖異豎瞳。


    這雙漂亮的瞳孔渙散著,神智若有似無。


    遂禾趁著他蘇醒,忙道:“師尊,你提前進入情動期了,這裏太危險,我們——”


    聲音再次戛然而止。


    祁柏碩大的魚尾緊緊貼著她的身體,兩人分明隔著衣物,她卻能感受到他熾熱的體溫,他用飛鳥投林般依賴的姿態,用溫軟的唇一點點蹭著她的脖頸。


    !


    第24章


    遂禾被迫半擁著神智不清的鮫人,隻覺得頭皮都要炸開了。


    雖然她終於知道了祁柏的原形,一直以來困擾她的問題真相大白。


    但這種時候,哭妖隨時可能去而複返,祁柏給她搞這一出!


    何況祁柏做出現在的姿態,定然是意識不清的,倘若他中途清醒,見兩人肌膚想貼,依照他驕傲自持又擰巴的性子,還不知道要如何發怒。


    遂禾頗覺心累,睜著眼生無可戀看著秘境中灰蒙蒙的天。


    懷中鮫人貼蹭的動作忽然停住,冷冰冰的豎瞳逐漸放大渙散,屬於妖獸的野性褪去些許。


    見他神智有回攏的征兆,遂禾忙道:“祁柏,你聽我說!這裏很危險,我們不能留在這裏。”


    本以為祁柏能配合自己,好歹壓在身上的重量能減輕,然而他卻眯了眯眸子,挺直的鼻梁抵著她的下頜,鼻翼翕動,嗅聞一般。


    “……”遂禾睜眼看著四四方方的天,麵無表情。


    服了,早知那哭妖灑出來的紫霧會有這種效果,她說什麽也不會讓祁柏擋在她前麵。


    她是有意等祁柏情動期不假,卻隻想借他情動期散發出的靈力波動渡劫,借勢突破,而不是真應了老道士的話,對這個日後不死不休的宿敵做些什麽。


    眼下兩人困在這秘境中心地帶,沼澤裏還有那條巨蟒的屍體,隨時會吸引來惡獸,當真是坐困圍城。


    不知道風麒那家夥躲在哪個犄角旮旯,現在催動主仆契約能不能把他叫過來救場。


    她正思量脫困之法時,卻被祁柏難耐的呢喃聲打斷思路。


    “好難受。”


    遂禾愣了下,低頭對上他的雙眼。


    這雙眼全然不見往日的清明和克製,變得曖昧混沌。


    遂禾蹙眉,哄孩子般拍了拍他的脊背:“忍一下。”


    妖族的情動期來勢洶洶,想平穩度過必須要提前準備壓製的法器和丹藥,祁柏的乾坤袋裏定然有這些東西,但他現下神智混沌,沒有他的允許,她沒有辦法從乾坤袋裏拿東西出來。


    當務之急還是要讓祁柏恢複神智才是。


    鼻尖的海水味越來越濃稠,遂禾咬了下牙,四肢百骸無端發熱,猜測自己是被祁柏影響了,再這樣下去,她很難不懷疑他們會就此折在這裏。


    偏偏祁柏卻對兩人的處境全然不顧,他的魚尾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擊水麵,帶起層層水花漣漪。


    他半闔雙目,沙啞著嗓子難耐道:“疼。”


    “哪裏疼?”


    遂禾下意識去找他身上的傷口,無論是巨蟒還是哭妖,對祁柏來說都構不成太大的威脅,方才和那隻哭妖也隻是短暫交手,他除了吸入一些奇怪的毒,應該不會受外傷。


    祁柏喘息聲愈發明顯,他雙目微闔,低聲喃喃,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沒關係的。”


    什麽沒關係?


    遂禾尚沒反應過來,魚尾又重重拍打起水麵。


    嘩啦一聲,遂禾被掀起的水花澆了滿頭。


    遂禾抹了把臉,深吸口氣,還沒有做出反應,懷中的鮫人又湊上來,飛鳥投林一般汲取溫暖。


    遂禾手忙腳亂桎梏住他,心中情緒翻湧。


    她和祁柏之間關係莫測,本是不死不休的關係,若是沾惹情愛,的確不像什麽樣子,但貪欲算不得情愛。


    不算情愛,怎麽能叫沾染因果。


    心中胡亂地想著,遂禾仍舊沒有趁人之危的興趣,她想要脫身也不一定要為祁柏解毒,還是先拖著人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她默念心法,借著兩人所處之地水靈力充沛,接連催動數枚水柱。


    水柱在她的控製下緩緩凝聚成蛇一般的形態,無形的水自如纏繞出他的絢麗魚尾,無聲鎮定鮫人躁鬱的情緒,試圖將兩人扯開。


    隻是偏偏祁柏的感官仍然敏銳,他毫無征兆握住她捏訣的手,眼眸眯起,神色看上去比先前清明許多。


    他察覺到身上纏連的數道水柱,長眉緊緊蹙起,魚尾不耐地擺動,想要擺脫身上的水柱,卻不得其法,便抬眼用一種危險的語氣說:“你在做什麽。”


    遂禾是真被他折騰得沒脾氣了,壓著脾氣溫聲解釋,“師尊,我們需要盡快離開這裏,我帶你離——”


    聲音戛然而止,本就出眾的劍尊變成鮫人,徒增東方神秘危險的美,他湊近她的臉頰,溫軟的唇緊緊貼著,纖長濃密的睫毛有一下沒一下在她的下頜掀起癢意。


    鮫人本就是絢爛,令人趨之若鶩的存在,同族或許也不能免俗。


    遂禾微微抑製住自己的呼吸,說不出是不想驚擾鮫人,還是別的心理。


    良久,祁柏啞著嗓音開口,倦怠地確認著什麽:“遂禾?”


    遂禾愣了下,忙說:“師尊,你醒了?你情動期到了,乾坤袋裏可有相應抑製的法器——”


    臉頰溫軟的觸感是鮫人驟然貼上來的唇畔。


    平日裏清冷自持的劍尊此刻卻如同點名相邀,遂禾腦海中某根緊繃著不肯寸進的弦驟然斷裂。


    她抿了下唇,眼簾微垂,一眨不眨看著懷中的人。


    “師尊,我是誰?”


    鮫人長眉時不時緊蹙在一起,顯然不好受,他又張開眼看她半晌,嗓音沙啞隱忍,“……遂禾。”


    遂禾沉沉盯著他看了許久。清潭中數到水柱再次升起,形成一道隔絕窺視的靈力屏障。


    屏障後,女修猛然翻身,將沒有設防的鮫人反壓在身下。


    水柱緩緩而動,狀若隨風飄蕩的絲帶,一點點纏住鮫人身軀,將他的雙手壓過頭頂,不準動分毫。


    陰陽清潭中的水無風自動,形成的屏障逐漸隔絕交纏的烏黑發絲和水波漣漪,隻餘下逸散的海水味。


    風麒知道哭妖暗傷祁柏後,祁柏中的還是“天上人間”那種無藥可解的情毒,而遂禾毫發無傷,最多隻是力竭。


    他當即半是忐忑半是欣喜,甚至沒有處置哭妖自作主張,就偷偷摸到哭妖口中的沼澤清潭。


    風麒靈力隻恢複一半,為了節省和隱匿身形,幹脆維持獸態,躡手躡腳的走到水波形成的結界前。


    水波形成層層紋路,根本看不清裏麵景象。


    不過僅是金丹修士設下的結界,就算他傷勢沒有恢複,也能輕鬆破解。


    風麒昂起腦袋,正要破除,脖頸忽然一疼。


    緊接著聞到一股奇怪的海水腥味,四肢一輕,他被人抓著後脖頸提起。


    “!!”


    女修熟悉的容貌映入風麒眼簾,她神色懶散,眉目流轉時偶爾流露出霍亂人心的光澤。


    遂禾和他無辜的獸瞳對視半晌,懶洋洋發問:“風麒?你在這裏做什麽,不是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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