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實在是熱鬧,排隊時都能聽到前邊情侶的拌嘴。排到他們時,老板掛著熱情的笑容問著他們要什麽,許嘉茗說了之後,興許是她的表情太過僵硬。老板邊單手將雞蛋磕進餅裏邊跟她搭話。


    “小姑娘就點一個餅啊,這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嗎?”


    許嘉茗看了他一眼,他也不幫忙解釋,“沒有。”


    陳岩笑了,“她饞呢,怕一個餅吃撐了,其他東西就吃不下了。”


    許嘉茗下意識瞪了他,卻又找不出反駁的話。


    老板笑了,“小姑娘就得多吃點,不用減肥的。”


    陳岩掃了碼付完錢,手腳麻利的老板就已經將餅包在紙袋裏,再插了根竹簽到火腿腸裏,一起遞給了他們。


    陳岩接過東西,也沒先將火腿腸給她,這裏人多,別有什麽意外。牽著她到了裏邊的弄堂裏,沒了那麽多人,才把竹簽給了她。


    外皮很酥脆,澱粉腸就是比肉腸好吃,更何況還是油炸的。許嘉茗正咽下時,他就已經將餅遞了過來。


    她搖了頭,“你先吃。”


    陳岩不解,她這個貪吃鬼,什麽時候讓他先吃了,“為什麽?”


    “第一口咬不到肉。”


    陳岩笑了,咬了一大口,味道是不錯。而他抓在手裏沒有再給她,吃著火腿腸的她都有些饞,沒有再逗她,他將一口就能吃到肉的餅遞了上去,看她咬了一小口,咀嚼著吞下後,又急切地就著他的手,吃了第二口。


    他沒有跟她講話,隻是看她滿足地吃著東西,這是這幾天她吃的最香的一回。他都怕說話打擾了她的好胃口,又怕她吃多了,自己幫忙吃點。但當他咬餅時,她又虎視眈眈的,就怕這麽好吃的餅被被他給全吃了,畢竟隻買了一個。


    陳岩看著她,其實他想要的很簡單,就是這樣的她而已。


    第62章


    現炸的藕餅,酥脆的熏魚,瓷實的燒餅……


    這條街,許嘉茗小時候會跟著大人過來,那時區名還未改,這裏是個菜市場。大人買菜,她幫忙提東西的報酬就是要買許多好吃的。


    此時處於這樣的熱鬧之中,她成了一個有些無所適從的遊客。吃到些老味道,就已經滿足了。吃飽了,她也有了一點精神。


    陳岩知道她這兩天睡眠很糟糕,帶著飽腹的她在這座城市裏轉悠著,多走些路,將體力耗盡,就能睡得好一點。


    就這麽一路走到了市中心,過程中他問她累不累,她搖了頭,這點路,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小時候爸爸帶她走十幾公裏的路,後來在外她也被叮囑要好好鍛煉。她也培養徒步的愛好,在體力上她並不算差。


    她想去衛生間,兩人就進了商場。出來後,他已經在外麵等著她。


    “想吃冰淇淋嗎?”


    “不想吃。”


    陳岩牽著她進店逛一圈,她自然沒什麽興趣,隻當是換個地方散步。除了有些渴,在店裏拿了瓶水。直到進了tiffany,她多看了櫃台裏的首飾幾眼。


    是一枚戒指,繩結的形狀。


    sa已經拿出了這一係列不同款式的戒指,並推薦了一款白金鑲鑽的為她試戴,“這一款寓意著感情的聯結,柔美而堅韌。”


    戒指戴在了食指上,許嘉茗看著它,感情並不隻意味著愛情。看到這個相互纏繞的繩結時,她想到的是爸爸。


    爸爸在她心中,是一個解不開的繩結了。纏繞著她的心,讓她可能永遠都無法放下。


    sa見她不說話,作了另一款推薦,“還有個玫瑰金的,您要不要試試?”


    一旁的陳岩替她回答了,“不用了,就手上這款。”


    聽到他的聲音,許嘉茗反應了過來,“不用了。”


    一件首飾而已,並不能紀念什麽,況且她已經記得足夠深刻。戴上它,不知是懷念,還是緊箍咒,提醒著她不能原諒。


    諷刺的是,她不知道讓她爸爸鋃鐺入獄的是哪些人,更不知道是誰造成了他的死亡。連恨的具體對象都沒有。


    可是,她什麽都做不了,也不會去做什麽。隻能將朦朧的恨,轉為不原諒。


    許嘉茗脫下了這枚戒指,此時她也不想花錢在首飾上。放下後要離開時,她才發現他已經買了單。


    sa將精致的包裝盒遞上來,她也隻能先拿在手裏。


    走出商場後,許嘉茗才對他說,“你可以給我郵箱,或者是卡號嗎?我把錢轉你,我想自己買這枚戒指。”


    陳岩看著認真的她,以為她是介意戒指,畢竟這有特殊的象征,“不要多想,就是個小玩意,你帶著喜歡就好。”


    許嘉茗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這麽說了,就不會給她還錢的機會。她是很喜歡這枚戒指,在這個時刻擁有它,像是能將所有的記憶與感受封存在裏麵,讓她不要忘記。


    陳岩揉著她的腦袋,“不要在這種小事算賬,我就想哄你開心一下,行嗎?”


    許嘉茗搖了頭,“我不能開心,開心是有負罪感的。”


    她已經漸漸平靜了,可如此坦誠的一句話,像是紮了他的心,提醒著他,她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恢複過來。


    陳岩沉默了會,想跟她說些什麽,但還是說不出口。他伸手將她抱住,將整個的她攏進懷中。


    京州的夜,已經不冷了。可被他緊緊抱住時,她還是想要汲取著他的溫暖。


    嚴國華沒有想到,在追悼會上,會有市裏的領導過來悼念。


    這些人是最好的指向標,他們一來,本市的企業家們,也都紛紛到場悼念。還有些趕不過來的,派人送了花圈來。


    這些人,老板女兒自然不認識,嚴國華在旁邊為她介紹著。今天還有個男人陪同她過來,穿著黑色的正裝,陪在了她身旁。


    嚴國華不認識這個男人,在算得上忙碌的場麵上,他們兩人也不怎麽講話,都無從推斷他們的關係。


    悼念會安排在了家裏,這事兒放外麵有點高調。嚴國華發現多了幾個人,一直沒離開過,估計是她請的人。也是,這種場合,需要有把控。


    嚴國華以為站在她旁邊的男人也是她請來的安保。直到本城著名企業家程帆同夫人林夏來悼念之後,主動與那個男人打了招呼。


    兩家公司並無往來,程帆有送花圈過來,嚴國華卻沒想到,他會親自過來。能讓他主動打招呼的人,肯定不一般。


    是的,人死了,什麽都沒有。可這些儀式,就是需要一點虛名的。名流眾多,總比門庭冷落來得好。


    這些「熱鬧」,是告慰活著的人,心中也不必那麽淒涼。


    嚴國華很清楚,人走茶涼是鐵律。今天這個場麵,必然是有人在撐著,難道是那個陌生的男人嗎?


    許嘉茗並沒有反應過來有這層關係,她聽了太多句的節哀。但依舊是對每個來的人認真地說著謝謝。她真心感謝他們,能來送爸爸。他這一輩子,風光過,走時不應該太冷清。


    她不認識這些人,剛剛來的那對夫妻讓她印象深刻。男人對她說,令尊是我敬佩的商人,請節哀。


    這一句,讓她有落淚的衝動。爸爸是做錯過事,價值也不需要旁人的證明。但這樣的肯定,讓她了解了她再沒機會知道的另一麵。


    許嘉茗艱難地說了謝謝,男人旁邊的女人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一種像是經曆過同等傷痛的理解與悲憫。


    那個女人也許是本想跟隨丈夫說一句節哀的,可她猶豫了下,然後對自己說,走出來很難,慢慢來,你可以的。


    許嘉茗點了頭,想回些什麽,可還是沒說出口,那個女人輕拍了她的手臂,說有需要你可以找我。


    旁邊的嚴國華看了過來,這個林總脾氣算不上好,沒想到對她還挺熱心。


    林夏等程帆跟人聊了兩句後,向女孩點頭致意後離開。這種場合總讓她感到壓抑,那個女孩莫名讓人心疼,旁人一句會過去的。於當事人而言,並不知道這要多久。


    出來以後,天氣很好,林夏不想沉浸在這種壓抑中,跟程帆打了個岔,“那個男人,挺帥的啊。”


    程帆看了她一眼,“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


    許嘉茗目送著那對夫婦的離開,收回視線時,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女人同周卓進來。


    周卓幫veronica介紹著,“嘉茗,我才知道veronica是許叔叔的朋友,她過來悼念許叔叔的。”


    周卓說完就有些心虛地看向了許嘉茗,怕她看出些什麽。可她看上去,並沒有什麽變化。


    許嘉茗向veronica點了頭,“謝謝你過來。”


    veronica看著她,她的男朋友,她的朋友,都各自有事在瞞著她。她應該跟她的爸爸一樣聰明,真的能瞞得了她嗎?正如此時自己也摸不準,她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知不知道,都是一個結局。當初她做下決定時,就清楚該有這一天。


    “請節哀。”


    “我會的。”


    veronica走上前,看著掛著的照片,是中年時期的他。人一生,有很多個時期,她經曆過他的年輕,卻無法遙遠地見證他的老年。


    許永成永遠停留在了這一刻,再無法變老。


    veronica知道自己會走下去,仍舊按照她設定的人生軌跡走下去。可是,她也無法忽視,當聽到消息的那一瞬,她感到的無意義。


    身後是他們的女兒,如果再讓她選一次,她會不會做不同的選擇?


    人總會美化未曾選擇的路,這麽些年,veronica都在克製著這種本能。將來時路切斷了再沒有回頭看的機會,自己隻能往前走。


    可許永成沒了,她的來時路,徹底消失了。


    veronica看著他的照片,你說的,要我好好的。如果那時你已經預料到最壞的結果,你為什麽不能向我求助呢?我已經強大到能幫你了,就留在美國,他們也拿你沒辦法。我不在乎你犯了什麽罪,如果真想讓你女兒好好的,為什麽要讓她終身遺憾呢?


    命運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隻能給她一個最後送別的機會。


    veronica鞠了躬後,又再看了他的照片一眼,就轉身離開。


    她隻能再一次不回頭,不解釋。


    許嘉茗看著veronica的離開,高挑的背影,她是爸爸喜歡過的女人。她能來送爸爸一程,就足夠了。


    總有人陸陸續續地來,悼念會直到下午點,才徹底結束。


    周卓工作忙,晚上的飛機,還要中轉。他的父母好些年沒回國,這一趟回來,會走親訪友,在國內待一段時間。


    veronica沒有告訴他陳岩的身份,說是還沒查到。周卓不知是不是借口,但的確沒這麽快,他可以回紐約再跟進這件事。


    主要是他不必很擔心,因為陳岩對許嘉茗挺好的。就算許嘉茗有遺產,他看起來也比她有錢,不至於圖她的錢。


    許嘉茗想送他去機場,但被他拒絕,短暫地告別了下。


    不知是不是她敏感了,她發現周卓有些欲言又止,說的話又有些奇怪。除了叮囑她有事隨時聯係他之外,還說了句,凡事多長個心眼,多看多觀察。


    他沒有多說什麽,她也沒有問,估計就單純提醒她要小心。


    翌日,宜安葬,是個晴天。


    陳岩陪許嘉茗上了山。


    這一片地的風水很好,能在這樣的青山綠水間安眠,不知爸爸的靈魂,是否會找到歸處。


    看著繁瑣的動土儀式,許嘉茗想起看過的一部動畫片,裏麵說,隻要記住逝去的人,亡靈就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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