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走到街頭用力一敲,咚的老大一聲,響遏行雲,接著他扯起嗓門道:“女子織坊招女工三十,月銀五百錢,工錢日結,有意者可到百裏街頭東行四百步女子織坊處,頭名可得十兩紋銀。”喊完,他前行幾十步,又敲鑼一喊。


    西邊住的皆是些破落戶,流民、盜竊娼、寡婦、腳夫、人力、沒錢沒地的都在這一處討生活,有把子力氣或手段便去城東尋個活計做做,隻那邊租金貴,隻得在城西賃個低矮屋簷,有片瓦遮身,沒把子力氣的或做盜賊、娼妓、乞丐,支個蓬蓬過活。平日裏都躺家裏,不活動,省些口糧。


    其中便有戶人家姓劉,外地人氏,因家中遭了旱災,田地也抵了賦稅,無法,隻得逃難到梁州來,又無餘錢,隻得在城西賃了小小屋子,進門也得彎腰,家中前後左右不過幾步,白日裏也黑洞洞的。


    隻有一點好,租金便宜。當家的去城北當個腳夫,他婆娘張桂花每日去給人漿洗衣裳,倒是能養活這一家五口。隻不過好景不長,這當家的三月前尋了一搬運活計。


    主人家一小孩頑皮生事,在前麵跑來跑去,他一個不留神摔倒在地,背上的雕花羅漢床當頭壓下,他頓時噴出血來。主人家嫌他的血汙了床腳,別說賠償,反過來索要損失。幾個腳夫與劉二狗有幾分交情,苦苦哀求亦無法。


    正巧有一人名喚秦成路過此地,他心中自有一股俠義之氣,遂仗義直言,那富商也是欺軟怕硬,打消了主意。秦成又與幾人把劉二狗送回家中。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19章


    卻說這劉二狗回家後已過三月,大夫請了三回。一回大夫把脈後隻搖頭,叫人準備後事,後兩回又說傷了肺腑,開了幾副藥養著。


    這日,劉二狗大女兒劉大丫抓了把糠放陶罐裏熬,熬來熬去清澈見底。張桂花另起了個灶把藥渣攏了攏熬成碗湯汁來,端去進屋去。屋裏床上掛了個簾子,左邊躺著劉二狗,右邊兩個還小,沒得衣裳穿隻得躲在床上。


    張桂花見兩小孩打鬧,忙嗬斥道:“還不快躺下,白白損了氣力,可沒得飯吃了。”又端著藥碗給劉狗蛋:“他爹,胸口可還悶。”


    劉二狗接過藥碗,悶頭喝了,道:“好多了。”隻他費力摸摸胸口,還有好大一凹陷。飯後,張桂花見著牆角裝糧食的罐子出神,出門找了劉大丫商量事。


    次日早,張桂花拖著劉大丫來了女子織坊門口。馬氏一早便讓人支了一桌椅在門口,此時見有對母女前來,笑著迎過去:“可算來人了。”說著又引著兩人到桌前,問道:“你兩叫甚名字?多少歲數?以往可紡過線織過布。”張桂花臉上堆笑道:“這位太太,我家隻大丫一人來,她今年十四。”


    馬氏見她身量矮小,倒是旁邊夫人瞧著有把子力氣,笑道:“不若你也一起來,兩人有兩份錢,不是我說假,這活路真正是老爺開了眼才能有的。累是有些累,但銀錢也夠夠的,日後指不定會再漲。”


    張桂花心下還當這處是個窯子,這次隻當來賣女兒,笑道:“我知、我知,隻我家事多,走不開,我女還請您照看了。”馬氏見說不動,便遞出十兩銀錢給張桂花:“我這白紙黑字寫著,你們倒是不信,反倒是信些街坊流言,日後人滿了可沒了。”


    張桂花接過銀子,連連點頭,卻沒聽進耳朵。隻抹淚對女兒交代:“你好好的聽話,待、待家裏好些便來接你回去。”


    劉大丫也抹淚點頭。後又見自己娘轉身走,自己站了會兒,追上去哭道:“娘,娘,還是別把我賣了罷,帶我家去罷。”張桂花轉身摟著女兒大哭:“大丫、娘的大丫,都怪娘沒本事,下輩子你投個好胎,別托生在我肚裏了。”兩人一陣大哭。


    馬氏忙走過來,苦笑不得勸說道:“嫂子,這織坊又不是窯子,晚間大丫便回去了。”後好說歹說兩人才分開。


    張桂花抹淚離開,馬氏引著劉大丫進院,一路溫言細語與她說話,大致知曉她家境況,遂讓她先紡線。


    屋裏紡車前坐著一個婆子,這婆子也是織布紡紗一把好手,馬氏遂把她從後廚調來。馬氏道:“今日隻你一人與王婆婆,王婆婆是熟手,你先與她學學。”又交代幾句走了。


    王婆婆見她瘦小,雙目通紅,道:“哎喲,這可憐見的,這是怎得了,有事與婆婆說。”劉大丫隻抹淚不說話,王婆婆又道:“可莫聽那些閑言碎語,這裏的主家是個神仙娘子,心腸好,隻老老實實做事罷,好處多著了。”後一一指點劉大丫,劉大丫倒有幾分聰慧,學得有模有樣。


    隻午間,後廚擺上飯菜,四個漢子一桌,劉大丫並著三個婆子、馬氏一桌。劉大丫望著桌上擺著雜糧窩窩頭,大骨湯與一盤青菜,眼睛發直,馬氏坐她旁邊,夾了個窩窩頭給她:“別拘束,快吃罷。”


    劉大丫接過大口往嘴裏塞,邊死命往下咽,邊流眼淚。待飯畢,劉大丫複上工去了,此等雜事,暫不多敘。


    至戌時三刻,馬氏叫來大丫,送她出門把工錢給她:“這兒一月是五百錢,我這兒壓兩百文月底一起結,這是十文。明日早辰時正開工,雖隻有你一人,可不要遲到偷懶,不然扣你工錢。”


    劉大丫雙目瞪大,不敢置信地接了十個銅錢,緊緊攥著,又流著道:“多謝太太。”馬氏家中也有一女,見她如此心中也難受,忙給她擦擦淚珠兒:“我也隻是個幫人的,這裏東家另有一人,她才是真正善心人,日後遇著了去謝她罷。今日也晚了,我叫人送你,日後人多了便好了。”


    兩個漢子送她到半路,見她到家便回轉了。劉大丫直直望向那低矮屋簷下走出的婦人,又隱約聞到米香,眼中既有眼淚,又有怨恨。


    她抹了抹眼淚,轉身走了。張桂花涮著碗,若有所覺抬頭喊道:“大丫、大丫!是你嗎?”劉大丫聽著,眼淚掉得更凶,步伐也加快了。


    沒幾日,劉家又有一人上門,這個正是送劉二狗回家之人。此人名秦成,年方二五,生得虎背蜂腰,英武不凡,為人急義好勇,慷慨大義,本也是本地殷實人家,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早年他父親為匪盜所害,母親又早逝,家資被人侵占,被迫離家,他拳腳功夫了得,遂遊曆四方。現正盤纏耗盡,落腳城西。


    這日,他提著五斤米麵上門,看望劉二狗。他在門外便喊道:“劉兄,可有人在?”張桂花忙放下手中活計,推門出去,見是秦成,喜道:“恩公,快快進來坐。”秦成忙道:“當不得恩公二字,舉手之勞罷了。”


    屋內狹隘昏暗,又窗小,氣味難聞,隻一張床前擺著個缺腿兒的桌子,張桂花出屋端了碗水進來,道:“屋內鄙陋,秦兄弟莫嫌棄。”


    秦成接過,道:“俱都是窮苦人家,沒得這勞什子講究。”說罷,把手中米麵遞過去:“嫂嫂請拿著,一點子心意。”又從懷中掏出糖來給兩小孩,兩小孩也不看他媽臉色,飛快送到嘴裏。


    張桂花一瞧,邊嗬斥兩小子,邊推辭:“秦兄弟,你也不容易,快快收回去罷。”床山的劉二狗也道:“現今我也大好,快收回去罷。”


    秦成不答話,隻把米麵一放,臨走也沒帶走。他此時見劉二狗臉色大好,心中也欣喜,又見屋角也有米麵,心下又生疑一來,問道:“怎不見大丫?我還給她留了糖。”


    此時,床腳兩小子拍手笑道:“賣咯——賣咯——”“瞧病、吃饃饃——”張桂花頓時雙臉漲紅,上去給兩人一個一巴掌,打得兩人直叫喚。


    你道為何如此,隻因那日張桂花瞞著家人送大丫去百裏街處,回屋劉二狗便問大丫去處,張桂花泣聲道:“賣了、賣了。”屋裏小,兩小子年幼不曉事,問道:“甚是賣了?”張桂花隻道:“便是大丫去給你爹瞧病、給你兩買饃饃吃了。”因此,兩小子拍手稱喜,腦中記下幾個詞。


    秦成聽後眉頭緊皺,歎道:“何至於此。”張桂花哭道:“有甚法子?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但凡有一點法子,我也不讓她去讓人糟踐。他爹再不請個好大夫,怕是一輩子躺下了,家裏也沒糧食下鍋,怕到時候全家一塊兒沒了。”


    劉二狗也兩行清淚往下淌,一手錘著胸口,苦道:“怨我這個廢物。”兩小子也駭得哇哇大哭。一時間,屋內哭聲一片。


    秦成雙目微紅,他自懷中取出幾個散碎銀兩,遞給張桂花:“嫂嫂,這銀錢你先拿著花用。”


    張桂花擺手:“你本是我家恩人,沒得我家不給你錢,反倒是你給家裏錢的道理,況且也是你血汗錢,可不能無恥在要了。”說著,又哭了起來:“我知你們都覺得我是個狠心的,可家裏,一斤糠吃了一個月,現下,連糠也沒了,難不成一家人全餓死?況且,她回了又有什麽好去處了,待明年也怕是給個瘸腿漢子,挨窮受苦,世人皆是笑貧不笑娼的,雖去了那處,但也能吃飽飯了。”


    秦成暗歎:那些醃臢地折騰人手段歹毒,隻怕是生不如死。他又見兩人對大丫有幾分疼愛之心,遂道:“嫂嫂若不嫌我多事,不若我與你一道去瞧瞧大丫,在做打算。”


    張桂花也幾日不見女兒,心中憂心,聽後喜道:“如此,便多謝秦兄弟了。”兩人皆不是拖拉性子,說定後,張桂花叮囑幾句便與秦成上路了。


    卻說這邊,那日大丫深夜去而複返,那時馬氏已乘小轎離開,沒個主事兒人,因著坊裏沒留宿的規矩,坊內幾人也為難。


    王婆婆見她可憐,便與幾人商議,做主留下她,讓大丫晚間與她擠一擠。次日,馬氏知曉了也不好說甚,隻叫大丫每日交三文錢於王婆婆,隻道是晚膳與餐宿開銷。大丫一聽喜不自勝,接連幾日都未家去。


    也正巧,這日李婠又尋了時辰來了坊裏。馬氏隻聽一婆子來報,道是東家到了,便道:“我們人少,也不能鬆散怠慢,速去燒水烹茶,備些時鮮果子,另叫個腳程快的漢子去請莊管事。”那婆子領命退下了,馬氏也快步出去。


    李婠見馬氏欲行禮,開口道:“務要行那些虛禮了。”馬氏聞言,止了身形,忙引人進去。幾人邊走邊說。李婠又問道:“馬娘子可是一直在坊內?”


    馬氏道:“正是,雖說俱是些繁碎瑣事,也叫人放不下心。”李婠聞言,心下滿意,隻現下不好多說,點點頭作罷。


    至側房內,隻見屋內四角俱都置上盆栽碗蓮,中有一絲簾隔開,一方置有一書案一椅,左右放著一高一矮兩禪凳,另一方置有一圓桌幾圓凳,上有一香櫞盤。


    夏菱見了笑道:“好巧思,這擺設倒與姑娘書房一般無二。”馬氏道:“東施效顰罷了,與東家書房卻是不能比,隻胡亂淘了幾個擺設罷了。”


    李婠笑道:“費心了,改日我帶些管用的來。”她又見桌上那蓮花荷葉脫胎漆器精巧,便坐於圓凳上,又請馬氏坐了。一婆子上前奉茶後退下。


    馬氏道:“今日不知東家來,莊管事還在布莊。”李婠道:“無礙,我這正有一樁事於你說。”馬氏道:“東家,可是有哪處不好?”


    李婠道:“哪哪都好,隻我這兒坊內缺個管事,我見這坊內井井有條,遂屬意你。”馬氏愣在當地,還問答話,又聽李婠道:“月銀二兩,另年後布三匹,吃住可在坊內,也可在家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馬氏初聽了,不敢置信,現下心說:可算是有個能活人的生計了,忙抹了抹眼淚笑道:“東家,我是願意的。”


    第20章


    接上一回說道,李婠雇了馬氏為坊內管事,馬氏心中萬千感概自是不必再敘,隻麵上也活絡了些,不似開始般拘謹僵直。


    遂後,馬氏挑著坊內大小事與李婠一一稟明。雜事已不必再提,要事隻兩樁,一是花染匠已送回布匹,又說願以九成價給女子織坊漿染,馬氏呈給李婠瞧了,兩人商議便定下了他家,二是“城門立信”,信是立了,但人也正住在坊內,沒宣揚出去,現今織工也隻一人。


    提到此事,馬氏稟明了緣由,道:“隻怕是她還心有怨恨。”李婠聽後覺得這女子與自己經曆有幾分相似處,心下生憐:“若是如此,便讓她住著,再拿十兩出來罷。”


    馬氏一聽,勸說之詞還未出口,又有一婆子進屋來報,道是劉大丫母親並著一男子找上門來了。馬氏這下笑道:“真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應是大丫父母久不見人,來尋了,快快請人進來罷。”夏菱輕聲問道:“姑娘,可要避避?”李婠搖頭:“不必。”


    卻說這邊,張桂花與秦成找至織坊來。張桂花見門戶大開,偏生無一人,又見這高門大戶,院內景觀奇佳,左右躊躇,不敢入內。


    秦成遊曆甚廣,不懼這富貴,大方進門,張桂花忙跟著進了。一護院手持木棒走來,問道:“你們是何人?可是來做活的?這處隻收女子,煩請壯士在門外等候片刻。”


    秦成拱手道:“兄台有禮,在下姓秦,單名個成字,前日有一女名喚大丫來了貴坊,她母親久不見她回,甚念,索性來瞧瞧她,煩請行個方便。”那護院聽後收起戒心,道:“原是大丫母親,你們且等等,今日東家來,我去通稟。”說罷那護院走了。


    兩人略等了等,一婆子跑來道:“管事與東家正等著,且與我來罷。”又在前頭引路。三人自穿廊走過,徑直向右過了一儀門才到。那婆子進屋行禮:“東家、管事,大丫父母來了。”後退下了。


    兩人進屋,隻見這室內果香怡人,精巧雅致,一女子與馬氏坐於桌前,那女子膚白唇紅,眉清目正,翠圍珠裹,穿綢裹緞,後立著一貌美丫頭。


    張桂花見此,呐呐不成句,隻胡亂行了禮。秦成也行了一禮,後不言語,目光掃過那女子,心說:沒成想這坊主這邊年輕貌美。


    馬氏起身,笑道:“嬸子你怎才來,前日晚我遣人送大丫家去,沒成想她又不聲不響地回轉了,一住就兩日。她整日不言不語的,怕早想娘親了。”張桂花道:“前日我見門前有個身影像大丫,我一叫,又沒影兒了,沒成想真是。”


    馬氏道:“可不就是母子連心。”又見這男子年輕俊朗,倒是不像大丫父親,問道:“這位壯士是?”張桂花見馬氏這般說話,心下一鬆,笑道:“這是我家恩人,大丫他爹起不身,遂請他一道來。”馬氏笑道:“大姐下次可別這般見外,大丫正在紡線,我這便叫她來。”張桂花與秦成兩人一聽,心裏既覺著不能是個窯子了,又想著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


    不多時候,張桂花還未思量出個結果,便見了一婆子引著自己女兒走來。她一見大丫,便快步走過去,滿臉是淚,摟著她大哭大打:“你這小沒良心的、怎不家去,怎不家去。”劉大丫也哭:“誰叫你賣了我,我恨你、我恨你。”


    兩人摟著一陣大哭,其餘人也不製止,麵上動容。待哭聲止住,馬氏到了兩杯茶水給這對母女,與大丫說道:“莫在與你媽強氣了,今日也別做工了,快快家去罷。”說著又掏了十文錢給大丫,“拿著,今日工錢,去二兩肉香香嘴罷。”大丫沒接,揩了眼淚問:“管事,我明日可還能來。”馬氏笑道:“你可是這坊內獨一根苗苗,沒了你可不能成。”


    張桂花見此如今也信了個十成十。她忙問道:“管事,你瞧我也來成嗎?”馬氏笑道:“成,怎地不成,還是月銀五百文,午間管飯。”


    張桂花喜不自勝,道:“天爺!五百文錢,可真真天上掉了餡餅!”她心中火熱,盤算著:我與大丫皆來,這兒又供一頓飯,午時吃飽些,又省了銀錢了,兩人一月可有大半兩了!一時隻恨自己沒多生幾個女兒。


    馬氏笑道:“我這兒正缺人,勞煩嬸子去街坊四鄰說說了。”張桂花滿口應下。兩人又連連彎腰,遂與秦成離去了。


    幾人一走,室內又靜了下來。馬氏走進道:“瞧我,光顧著說話,怠慢了東家,還請東家見諒。”李婠搖頭:“無事。可不巧,我正說著讓她住下,她母親便來接了。”


    馬氏也知她這東家性情,也放開了些,道:“正想與東家說,正巧呢,她家去了,也有了親友扶持。雖說她那娘也是個心硬的,這隔閡怕是去不掉了。我也知姑娘所想,隻這世道,不舍了她,怕是全家人也都餓死了。”李婠緩緩道:“我也知你所想,隻若是誰如此待我,又要勉強我寬宥了他,是萬萬不能的。”


    後李婠也未多待,在夏菱一疊兒聲的催促下乘小轎走了。半路,莊管事得了信匆匆趕來,攔了小轎行禮問安,李婠並未怪罪,另又賞了他一吊錢。李婠道:“莊管事知人善用,我瞧著這大小瑣事翠娘管得好,便由她來罷,布莊那邊還望您費些心思。”莊管事連連點頭。


    且說今日正午,李家幾個門房便見遠遠來了兩快馬奔來。當前那人約莫三十七八年紀,身材魁梧,方臉濃眉,眼亮闊嘴,雙眼不時一點精光閃過,與陳昌有五分相像,後跟著一小廝。行至門前,幾門房定睛一看,原是二老爺回了,幾個門房喜不自勝,疊聲道:“老爺可算回了。”陳自勝與一小廝下馬,兩門房忙去牽馬,又有三人進屋去老太君處、二太太處與二爺處報喜。


    陳昌半路來迎,與陳自勝兩人一起去了老太太處請安,老太太怕陳自勝途遠體疲,也沒多說話,隻連聲叫他去歇著。陳自勝回了院裏,稍作歇息,又有幾個莊鋪管事來回話。管家田豐候在書房門口,往來接送。他這邊引這個管事出去,才進院門,陳自勝身邊小廝田福便來喚他:“爹,二老爺叫您了。”田豐點頭快步進屋。


    田豐先躬身行禮請安,陳自勝擺手,隻問家事。豐田管著府內事務,近日生了何事他最知曉不過,回道:“老太太、各小姐都身心康泰,隻是有兩樁事……”陳自勝抬眼道:“直說便是。”


    田豐點頭道:“一是大老爺近日看中個暗娼名喚杜鵑,預備接到家中,誰知一頂小轎接來了,正巧讓大爺見了,大爺便鬧去了大老爺處。”陳自勝端了茶水喝著,心頭暗道:這陳遠莫不是要回頭上岸了?麵上作老懷寬慰狀:“遠哥兒也懂事了不少。”


    田豐臉上又哭又笑道:“大爺這、這並未,隻因杜鵑在暗門子時也接了大爺生意,大爺便有些氣不過,便鬧去了大老爺處。”陳自勝眉頭一皺:“不過一區區女子倒是鬧得家宅不合了,你去親自挑兩個貌美的丫頭給他們送去。”


    田豐連連點頭,又道:“二是太太與二奶奶聚了聚便病了,已有一月,二奶奶也差不多病了大半月,二爺伺疾,已有大半月未回院子了。”陳自勝道:“大夫怎說?”田豐支支吾吾道:“好似說急火攻心、吃兩劑藥看看。”


    陳自勝聽此到明了了,他臉一拉,把茶盞重重往下一放:“胡鬧——”說罷,他起身便回璟輝院了,正待出門,他又與田豐道:“你速去請個大夫來。”


    一小丫頭打簾迎了陳自勝進去。賀氏正於床上將養,頭戴抹額,麵龐蒼白,此時聽著丫鬟請安聲,知道人來了,欲掙紮起來,旁邊一嬤嬤忙勸著扶著。


    陳自勝見此,緩了緩聲音道:“你躺著,莫起來了。”正說著,又有一小丫頭打簾,彩霞端著一碗藥進來:“太太,該喝藥了。”彩霞請安後,把藥碗放在床邊小幾上。


    陳自勝道:“你病了一個月還不見大好,讓大夫再給你瞧瞧。”賀夫人咳嗽幾聲道:“這個大夫的藥我吃著,倒是好多了,不勞煩老爺了。”陳自勝道:“還是瞧瞧更放心。”對那垂手立著的婆子道:“去請大夫來。”那婆子麵上猶豫,不敢去。


    賀夫人暗恨,這相公與兒子一樣,沒一個顧著我體麵的,她說道:“不必了,我覺著大好了,你們先退下罷。”


    陳自勝見此冷哼一聲,負著手走來走去,幾次欲說話又收住了,賀夫人歪在床上道:“老爺有話直說罷。”


    陳自勝道:“你說你,在作甚。安生日子不過,偏偏要隔三差五裝病,三天兩頭作妖。離間了昌哥兒和她媳婦,你有甚好處不成。”


    賀夫人蹭地坐起來:“你是沒聽見昌哥兒那媳婦說的話,我不過是說她幾嘴,她便頂嘴起來,說是官宦女,也沒個禮儀尊卑的。”說著,哭了起來,“左一個作妖,右一個離間的,好生難聽的話,定是你嫌我家室低,瞧不起我了。”


    陳自勝歎氣,道:“我這又哪句這般說了。”賀夫人隻落淚不答話。陳自勝道:“罷了,日後不可如此了。”說罷,低聲勸慰她幾句後才離開。


    等人一走,賀夫人忙叫彩霞進屋,說道:“你去找田豐家的,叫她跟田福打聽打聽,老爺去了一月可有什麽狐媚子近身了。”彩霞領命去了。


    第21章


    卻說這日,陳自勝前腳進門,李婠後腳也回了府。院裏大小丫鬟喜氣洋洋,麵上帶笑,善舒、水浼、南喬幾人正指揮大小丫鬟婆子灑掃庭院。清簟手拿一艾葉走來,瞧見李婠,笑著行禮:“請二奶奶安。”


    李婠點頭,問道:“這是在作甚?”清簟笑道:“回二奶奶話,今日老爺歸家,太太病也大好,遂讓院裏人用艾葉去去病氣。”


    夏菱一聽,心中生怒,她原本就視這幾個為仇敵,今兒她們既沒她姑娘命令,就做這大作動,莫不是把自個兒當成主子了罷。


    想到此,她眼一豎,頓時如點燃的炮仗:“太太大好了要去病氣,你去太太院裏去,你在我主子院裏作甚?你是得了哪個主子的吩咐行事的,行事前可稟明了主子?你可是好大的官威,院裏一把手了,我家姑娘也要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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