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慧聽此,頓時冷笑:“是啊,倒是怕是後悔也晚了!這家裏頭,什麽太太,老太太可沒一個喜歡我們的,隻看著李家,顧及幾分,可凡事有個萬一,萬一、萬一離了,有個莊子,我們還有個容身之處,若我們身無分文,如何才能活?”


    李婠眼神也空了一瞬,她望著案上的一支紅梅,說道:“若真有那日,你們回李家去罷。”


    春慧頓時落下淚來,哭道:“是啊,到時候,我們回去當富貴人家的奴才,你去當個流落街頭的小姐!”說罷,她邊哭邊跑出去。夏菱也落下淚珠兒,她拿帕子抹了,低聲道:“姑娘做事一直這般,何不給自己留個退路?”


    李婠喉嚨如吞了一個鐵錠,她搖了搖頭,沒吐出一個字,隻坐在窗邊,望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麽。


    第52章


    次日天色未明, 李婠便命夏菱將她所說的“買畫”一事與菊生說了,菊生外出去打聽。


    不到半日,菊生回了,說道:“在城北東辰巷子裏頭, 有好幾家買賣書畫奇石的, 打頭那間畫齋叫‘如意齋’正是孫府引內弟開的, 又托了人去進去問, 隻暗地裏, 一幅畫要這個數。”他右手比劃了個二, 又食指寫了萬的最後一筆。李婠點頭,賞了五百大錢給菊生買酒吃, 菊生忙謝恩退下不提。


    且說李婠主意已定,也不等春、夏二人再勸, 找了個信得過的中人, 將名下近七成家資, 諸如古玩字畫、田地、酒樓類折成現銀,湊了整二萬兩, 托了中人在如意坊買了幅前朝畫家黃山石的《仕女遊春圖》。來日,梁州孫府引生辰, 便命人將畫裝了個木漆雕花匣子,以壽禮為名, 一徑送到了孫府上。


    這日晚,李婠與老太太、賀夫人、秋夫人、陳芸、陳蕙、陳茯一幹等人去了孫府方回, 與其餘人一一拜別,回了院子。還沒進屋, 便見一小丫頭在前頭匆匆來報,道:“有位姓馬的管事說事急, 已在花廳候了好些個時辰了。”


    李婠聽此忙進了廳中,直問道:“是出了什麽事?”馬管事起身回道:“東家,對麵運了批布進城來,以七成價出市。”李婠聽了,也不急著思索對策,一麵請人坐下,一麵叫人倒上茶來,又說道:“七成?”


    馬管事道:“正是。下月各布莊頭子們怕會使對麵的布。”李婠想了想,問道:“價竟這麽低,他們以什麽得利?”馬管事道:“隻叫人打聽出來,怕是壓了下頭的價。我們樣式新些,若也將價降些來,怕還是能賣出些。”


    李婠左右思忖,最終搖了搖頭,說道:“布行中人行事,本是向下壓利,以前價便低了,如今怕是更低,民何不怨聲載道?又如何能長久?這是其一,二則這價輕易降不得,如今降價,再升怕是難了,況且多出利全在了布莊,也與民無利。”


    馬管事也想了想,說道:“是這理兒。隻是怕坊中布堆著,越積越多,不如先將坊子先停了,省些本錢。”


    李婠又搖頭說道:“若差役一來,便停了坊子,隻怕坊中人心惶惶,這是其一,二則,許多女子靠著每月工錢過活,輕易停不得,且以不變應萬變罷。”


    馬管事低聲道:“東家心善,是我等福氣。隻是才將未說全,坊中布越積越多,倒是小事,隻這布買不出去,銀錢沒了來源,坊中一千多人工錢月月都要結,這怕是會成個大窟窿。”


    李婠雙眼看向牆上一副《女子紡織圖》,圖中十多名女子彈花、紡線、打線、漿線、作棕、吊機、織布,忙忙碌碌手中不停才能得一匹布。她心說:日日手腳不停,何等不易才得一匹布來。若我輕易停了坊子,如何能對得起坊中千人?


    她整了整麵色,笑道:“這事我來想法子。你還是回去照看這坊子,一切照舊便是,每月隻管將賬本送過來,我讓夏菱稱銀子過去。”馬管事見李婠主意已定,也不再勸,退下了。


    隻李婠麵上說得輕鬆,卻也沒仙術變不出銀子來,隻能將自己名下餘下的金銀首飾、配飾、手串、並著些古玩字畫、藥材香料一一讓人折了現銀。


    夏菱每叫人將庫房裏頭東西往外抬,便要哭一場。這次,到了月末,她見著少了一個角的庫房,心中惶惶,又見兩個得用的小丫頭偷偷瞧著她臉色,少不得麵上要撐起來。


    她將一隻幾十年份的老參取出來,吩咐道:“將那兩個青花瓷板插屏與紅木鑲嵌貝殼花卉四條屏擺外頭些。”兩個小丫頭照做了。她左右想著:屋裏雖說少了些貴重的小物,左右倒騰挪移,也能撐著場麵。


    隻是一月裏頭的開支也不止工錢一項。


    每每馬管事派人來,開口就要銀錢。夏菱聽了,與春慧也不止一次在私下說,怕是馬管事偷偷做了假賬目,隻兩個機靈人左右驗看也沒瞧出蹊蹺。


    於是這場麵沒撐多久,便破了功。夏菱此番叫了幾個心腹的粗使婆子抬了屋中一應櫃子、桌子出去,她扶在門邊,隻覺得自個兒心也空蕩蕩的了。她低聲說道:“這到好了,都空蕩蕩的了,就是耗子也在這兒安不了家了。也再別說賣什麽箱子櫃子椅子桌子了,現下就剩了幾件便宜衣裳還在櫃裏頭。”


    這日早,院門還沒開,春慧悄悄開了院門,提了個籃子往外頭去,穿過一個夾道,轉了幾個彎,下坡到了北園子一月亮門口處。


    她往內一瞧,隻見花草樹木上頭霧蒙蒙一片,中間有個穿著紅綾青緞小夾襖的人,她往前悄悄地走了兩步,見是夏菱,從後麵拍了下她肩膀。


    夏菱被唬了一跳,嚇得往地上一蹲。回頭一見是春慧,先舒了一口氣,後怒道:“你走路沒聲兒?在這兒嚇人!”


    春慧開口諷刺道:“我倒說是誰這麽缺德。前天太太跟前的婆子還在說是哪個造孽,一院子的好生生的花,偏偏這兒缺了一朵,那兒少了一枝的,原來是你這個賊婆!”


    夏菱站起身,也不說她陰陽怪氣,皺著眉道:“那婆子真這般說?是哪個說的?這可糟了,那花…”她停了停,沒說出來,說道:“我找她去!”說罷,就要走。


    春慧拉住她,冷道:“騙你的,這園子這般大,少了一兩朵哪個曉得?”夏菱一聽,正要生怒,眼一轉,又見她手中籃子,她笑了笑,說道:“正是了。少了一兩朵哪個曉得。我們倒是想到一處了。


    春慧一麵走動著,將一支開得豔盛的海棠摘在籃子裏,一麵說道:“我可沒見過哪家千金小姐昨日頭上戴著一支鳳蝶鎏金銀簪子,今日又帶鳳蝶鎏金銀簪子的。再說,我可見不得哪個不長眼的笑話她!這笑話她,不是笑話我?”


    夏菱捂臉一笑,也說道:“這是了,笑話我們姑娘,和笑話我們有什麽區別?”春慧橫了她一眼,冷笑一聲,不搭話了,她提了籃子就往別出去。夏菱偏偏跟在她身後,問道:“今兒不是你當值?”春慧道:“冬青替我去了,她那榆木疙瘩似的腦袋哪想得到這些。”夏菱點點頭。兩人說了一路,小半時辰後,回了。


    這邊,清簟舉了蠟燈進屋,輕聲叫了陳昌兩聲。陳昌聞聲張開眼,見懷裏頭的人,揮了揮手,叫清簟先回去。清簟忙點了床邊一燈台,躬身退出去了。


    陳昌輕手輕腳起身,沒驚動李婠,他將床邊那點子燈火拿了個茶杯蓋了,起身往去側屋洗漱去。清簟捧了洗臉水,善舒拿了帕子擰幹遞給陳昌,後頭幾個小丫頭各捧著腰帶、茶盅、梳子等。待一切事畢,善舒問道:“二爺,可要用些茶點?”


    陳昌餘光瞧了瞧床上有沒甚動靜,皺著眉頭低聲道:“小聲些。”陳昌出了門,一連串丫鬟魚貫而出,俱都輕手輕腳沒發出丁點聲。


    陳昌問:“我聽昨個兒廚下說,莊子裏頭送來些血燕窩,讓人每日早上做些。另外,記得將湯裏頭的浮油撇一撇。”清簟忙道:“這就去說。”陳昌點頭走了。


    到了辰時一刻,冬青起了,她去屋裏喚李婠。才伺候李婠洗了臉,春慧、夏菱拎了個小巧的竹籃子進屋,將籃子放在桌上。春慧去理床鋪,夏菱替李婠挽頭,說道:“今兒挽個隨雲髻,戴個海棠,瞧著定然好看。”


    李婠點點頭,見海棠上露珠點點,道:“不拘梳什麽頭,戴什麽珠花。早上霧大,還是待在屋裏頭罷。”夏菱見八寶盒裏頭隻得三兩樣珠花,取了個花飾出來,笑道:“時下就興戴花,姑娘定是最好看的。”


    第53章


    陳昌去了趟王家, 到了午時回了府,覺腹中饑鳴,於是往院裏走去。行至半路,三七見他頓住腳, 忙上前去說道:“二奶奶今兒用了早飯, 先去了老太太處呆了半響, 正巧今兒老太太犯了咳疾, 也沒留幾位姑娘說話, 隻留了大太太、二太太侍疾。往回的路上, 二奶奶便與二位姑娘一到到了姑娘院裏。”


    陳昌聽後腳下一頓,回過頭道:“你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倒是好。”三七忙躬身笑道:“沒兩分本事, 哪敢在爺您身邊跟著。”陳昌似笑非笑瞧了他一眼,三七又彎了彎腰。也沒空理會這起子小事, 陳昌想了想, 先往老太太處去。


    這邊老太太臥在裏間榻上, 秋夫人端著個木漆方盤,上有一碗嫩野雞粥, 一碟子香油清筍,垂頭立在塌下麵。賀夫人坐在矮凳上, 一手捧著藥碗,一手拿著藥匙喂藥。老太太張嘴喝了口藥, 有點涎水落到嘴邊,賀夫人麵上微僵, 後忙整了整臉色,用帕子給擦了。


    老太太慢慢道:“都說娶妻娶賢, 正是這理兒。等那兩個‘忙人’抽空想起我這老婆子來,怕是隻能到墳頭上盡孝了。”


    賀夫人忙道:“正是古話裏頭‘男主外, 女主內’,兩位老爺在外頭殫精竭慮,裏頭侍奉公婆、丈夫、撫育兒女又是我們該的。況且,老太太您福澤綿長,是長命百歲的麵相,可莫在說這些,沒得損了福氣。”說罷,又拿藥匙舀了一勺。


    正此時,隻聽掀簾的小丫頭高聲道:“二爺來了。”老太太在裏頭聽了,一麵半坐起身來,用手將藥匙一推,一麵高聲道:“昌兒來了,快、快讓他來。”一旁垂手立著著的婆子忙上前拿了幾個靠枕放在老太太背後。


    這一推,藥匙落在藥碗裏,半碗藥濺在賀夫人袖子上。秋夫人幸災樂禍地瞧著,賀夫人忙退開,用另一隻手遮了遮汙漬。老太太見了,也隻當沒看見,直高聲叫陳昌進來。


    陳昌進屋,半跪在地上,先給老太太請了安,又給秋、賀兩位太太問好。老太太直笑:“快快到我跟前來。”陳昌起身走上前幾步,先問:“請的是哪家醫?”一旁的婆子回道:“請了一貫給老太太把脈的聖手餘大夫。”


    陳昌又問開了什麽藥,一婆子忙捧著藥方來了,陳昌接過看了,點點頭,又問今日吃了什麽,昨兒是誰在伺候。老太太道:“可莫怪她們,前天就咳了兩聲,昨兒莊子上送了些時鮮果子來,你媽送了些,就吃了兩,沒想到今兒到不好了。”


    賀夫人一聽,臉色微變。陳昌隻當沒聽出這門官司,隻吩咐周圍丫鬟婆子莫要讓老太太吃了涼物。又轉身接過藥碗,他瞧了眼賀夫人袖口,笑道:“這活兒我來,兩位太太去忙正事罷。”秋、賀兩位夫人看了看老太太。


    老太太笑嗬嗬道:“對對,你們事多,去忙罷。”秋、賀兩位夫人領命退下。賀夫人出了院門,臉上笑立即落下,她遠遠地將帕子一丟,低聲罵了幾聲“老虔婆”,後回了院子不提。


    這邊陳昌伺候老太太喝了藥,正待離去,又聽老太太道:“我也是知天命的年紀,不圖別的,隻圖個兒孫滿堂。”陳昌道:“今年遠哥兒有了子嗣,也是圓滿了。”


    老太太打了他一下,又橫了他一眼:“莫提他,他是個不成器的,馨姐兒也是個立不起來的,就算生了兒子,性子能好?


    你前兒說舍不得你媳婦,遊學也要她陪著,我便點頭了,又給她張羅好藥,她也不要,我也沒說什麽,現今也不見她開懷,這可不怪我家了。


    清簟是個好的,早早的就給了你,我想著提提她位份,不明不白跟著你也不好,還有那兩個一直不聲不響的表姑娘,你要喜歡,都納了去。開枝散葉,你媳婦也說不出‘好話’來。”


    陳昌拉下臉道:“祖母隻管養病,兒孫自有兒孫福,莫多想了。”老太太道:“你隻管回我一句,你依不依?”


    陳昌道:“祖母,莫要多想了,清簟善舒兩個我自會備副嫁妝,放她們出去,兩位表姑娘也有太太操心。”老太太罵道:“有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我見你真是鬼迷了心竅!”陳昌隻說了些養病的虛詞,便不顧人留,退下了。


    陳昌出了院子,轉步去了兩位姑娘院裏。三人正圍在塌上敘家常,小幾上滿堆著各色果子點心。陳蕙、陳茯見陳昌,忙要起身問安,陳昌擺手道:“莫要起了。”說著,他挨著李婠坐在了一處,凝神聽她們說話。隻因著陳昌在此,陳蕙、陳茯放不開話來,也越發小聲了。


    陳昌看出來了,問道:“可要回了?”李婠歪頭道:“才虛坐了幾刻鍾。”


    陳蕙、陳茯都說:“哥哥來接嫂嫂了,嫂嫂快回罷,明日再來。”李婠見此,隻好起身與陳昌回了。


    二人進了院裏,傳了午膳來,李婠在陳蕙處用了不少點心果子,隻用了半碗飯便放下了筷子。陳昌問道:“不吃了?”李婠搖搖頭。陳昌手一伸,將她麵前的碗拿過來吃了。


    李婠問:“你不嫌棄嗎?”陳昌笑道:“再親密的也做過,哪還有嫌棄一說。”李婠在幼時見過府中仆役吃子女剩飯,當時見了,豔羨得緊。今日見了,自是心緒萬千。


    陳昌又命人添了三次飯才放下筷,他見她麵上似有感慨,似有欣喜,私有疑惑,正待說話,又瞧見她今日穿著件前日穿過的石青撒花襖,與前日不同,搭了條豆綠宮絛,心有疑慮,又見其發間海棠,腳步一轉,去了玳瑁彩貝鑲嵌鏡台前,將一個黑漆描金妝奩盒抽開。


    李婠初時沒著意,見他亂走,後頭望著他抽開奩盒,忙道:“你做甚?”陳昌見裏頭空空蕩蕩,心道:


    黑著臉掀開簾子出去,外頭丫鬟婆子見他臉色均止住說笑打鬧,袖手立在原地。


    陳昌沉聲道:“人全都來。”底下人紛紛往台階下聚攏。陳昌又問:“方媽媽何在?”底下一婆子忙去找方媽媽。不多時,那婆子遠遠地扯著方媽媽快步走來。


    李婠先上前將奩盒關上,忙出去看情形,出去拉著他袖子:“你做甚?”


    陳昌不答,麵如冰霜的站著。李婠見了,明白過來,一麵拉著他往裏走,一麵吩咐道:“都散了,也莫要去請方媽媽過來。”底下人都相互望望,又瞧著陳昌臉色,不動。


    陳昌人高馬大的立著,李婠扯了扯他沒動。陳昌餘光見她麵有急色,心中歎了歎氣,順著她的力道進了屋裏。底下人方散去。


    李婠道:“那些釵子自有去向,不關他人的事。”隨後將馱馬兒一事說了。陳昌聽後不語,隻說:“是我思慮不周。”說著,他又起身出去,隻留下李婠一人不明所以。


    第54章


    隻隔了兩三頓飯的功夫, 陳昌又進了屋,坐在李婠對麵榻上,他將屋種侯著的大小丫鬟婆子叫出去,後從袖中掏出個物件兒遞過去。李婠低頭一見, 是個巴掌大小, 似玉非玉的紋牌, 問道:“這又是什麽物件兒?給我作甚?”


    陳昌將其放在塌幾上, 道:“府上對牌, 隻管叫人去庫房支銀子。”李婠聽了說道:“沒得那你陳家銀子填我嫁妝的理兒, 我斷收不得的。”


    陳昌一聽這話,便要拉下臉, 隻他瞧了李婠一眼,又笑著回道:“什麽李家、我家, 你我夫妻一體, 莫要再說這些外話了。”李婠輕聲道:“老爺、太太當家, 因著你是他們獨子,你用多少銀子是天經地義, 也是老爺、太太自己點頭。可給了我,這就說不通了。”


    陳昌冷道:“怎麽說不通?”李婠道:“好比這茶碗, 是我的,我隻是給你用, 但沒得你又將它送出去的理兒。”


    陳昌聽懂了李婠言下之意,隻他臉色更冷了, 道:“拿在我手上的,便是我的, 給了你,便是你的。我身在這陳家, 那這陳家一樹一木,一花一草也是我的,現在是,往後也是,沒半點子意外。日後,我們若沒子嗣,便從外頭選個聽話的,這陳家,日後我所得的,聽話了、孝順了,臨終前便給他,若他有丁點子不滿,嗬。”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沉聲道:“說到底,你隻不把自己當成我的人罷了。”說罷,他站起身出了屋。


    他帶著煞氣,黑著臉,心中止不住地冒出十分的惱怒、憤懣來,憶起這幾個月李婠種種形跡,他心中扯著嘴角冷笑:那人就是個捂不熱的。百般理由,千般借口,寧願賣了自己嫁妝也不和他張口,不就是從沒將他當成可以依靠的。


    立在廊下的下人見此,恭謹地袖手站著。夏菱見此,心中暗自皺眉,正胡思亂想,隻聽李婠在裏屋叫人,她忙進屋。


    李婠瞧著塌幾上的對牌,說道:“將它收起來罷。”夏菱忙上前拿帕子將這牌子包了,放在八寶盒底下,她一麵動作,一麵小心瞧著李婠,一麵斟酌開口說道:“瞧著出去時候,二爺麵色有些不好。”李婠隻覺陳昌心思多變,反複無常,一會兒又是一個道理。此番在她看來隻是所思所想不同,並無對錯之分,稱不上口角,便說道:“不管他,過些日子便好了。”


    夏菱不好打探出了何事,不能對症下藥,隻她心裏估摸著,十有八九是她家姑娘又說了什麽,因而勸道:“姑娘,何不說話軟和些。”


    李婠想著她說話並無大小聲,又語調和緩,說道:“在和軟不過了。”夏菱想著李婠性子,說道:“我想著,這夫妻之道,並無講理不講理一說,硬是要掰扯明白是否曲直對錯。”


    李婠笑道:“我正是這般行事。”夏菱一聽,問道:“當真?”李婠點點頭。夏菱不太信地瞧了她一眼,李婠坦坦蕩蕩地任她看。夏菱無法,轉頭見桌上茶水沒熱氣了,提了茶壺出去。


    李婠忙叫住她,問道:“菊生可接到了花管事消息了?”夏菱忙回頭,擠出笑來:“姑娘,怕是在路上,還沒接到消息。”她這些日天天一日三遍問,但都沒信兒。


    李婠見她如此,笑道:“莫怕,若當真‘天意不作美’,我也有法子重整旗鼓。”夏菱也笑笑,退下了。


    到掌燈時分,夏菱進屋請示李婠,出了房門叫小丫頭們去備好熱水,待伺候李婠洗浴畢,院門已要落鎖,她忙命一婆子去知會陳昌。


    三七得了信兒,忙進屋說了,滿心等著陳昌起身,誰知陳昌絲毫不動彈。三七小心抬頭,心中揣摩,怕又是和二奶奶置氣了,麵上笑道:“二爺,院裏怕是要落鎖了。”陳昌冷道:“不回去,今日歇在這邊。”三七忙點頭退下了。


    如此,一連七日,陳昌都歇在了外書房中。隻是呆的時日越久,他心中越不得勁兒,麵上越發冷硬,見人見物都不順其眼來,不是茶冷了三分,便是洗腳水熱了三分,不是床太硬,便是燈太暗,折騰起幾個小廝叫苦不迭。三七幾個私下叫人去打探,隻是都說不出所以然來,隻得心中暗暗叫苦,麵上越發小心伺候。


    這日晚,八角輪值,候在門口,眼瞧著漆黑空中的圓月,又瞧著身後書房燈火通明,暗自道:今日怕有得熬,正想著,又聽書房中陳昌喚人倒茶,八角忙進屋到了茶。


    出了屋,他見善舒提了個盒子,從月亮門進來,忙上前招呼:“善舒姐,大晚上怎不叫婆子來。”善舒道:“那些個老婆子,倚老賣老,成日吃酒賭錢,半路若是分派個事兒,轉眼便忘了,不如我自個兒來妥當。”


    八角連連點頭,他見著善舒手中食盒,心說可有救了,一麵要接過,一麵笑問道:“可是奶奶讓姐姐送來的?”


    善舒麵上一僵,不點頭不搖頭,仍拿著食盒,說道:“二爺怕是餓了,我送進去。”


    自李婠進門,陳昌再無寵幸清簟、善舒二人之舉,亦無調愜兩位表姑娘之心,明眼人皆看出來陳昌一心掛在李婠身上。善舒自是能看出來,可她本從小服侍陳昌,心係於他,才有“獻血”之舉,可這般動作,並未換來陳昌垂憐,她心中自是暗自惱恨、妒忌,隻礙於身份所累,無半點法子,如今見陳昌一連幾日歇在外書房,自覺機會來了。


    遂與她親媽方媽媽合計。方媽媽本視她女兒善舒姨娘之位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外加“獻血”一事為主子盡了心,誰知她向賀夫人左哭右求,才說動賀夫人開口,卻被陳昌撅了回去。自是心中焦急,如今她想著,若能有個一兒半女,這位置才穩當,遂叫守著院門的婆子院門鑰匙給了善舒,才有此行。


    八角見狀忙縮回手,他見善舒麵上略施薄妝,襯得人嬌俏十足,漸漸回過味來了,心中也明朗幾分。


    他暗自嘀咕:二爺怕是久久沒近女人身,積得慌,脾氣暴躁,放了善舒進屋,舒緩了,怕也好了。如此這般想,他忙笑道:“不知姐姐送來的是哪樣吃食?我給姐姐拿盒子,姐姐直接端進去罷。”善舒一聽,點點頭,她取了點心,將盒子遞過去。八角忙接住,又忙掀開簾子,躬身見著善舒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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