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下月初三,這日花管事大喜,請了李婠並坊內大小管事吃酒,李婠輕車素衣前去應宴。直黃昏後,李婠帶了夏菱、梅兒兩人回轉,車馬停到了西南角門。


    菊生上前叫門,但門內無人應聲。菊生道:“怪了、怪了。”夏菱掀了車簾子問:“怎地了?”菊生回道:“今兒還不到落鎖時候,角門倒叫不開了,況且出門我還和人打過招呼。”夏菱道:“指不定是守門的小廝躲懶去了,這府上什麽不講規矩的怪事都有。”


    菊生道:“隻能往北麵那道小門去了,就是那處離院子遠了些。”李婠道:“無妨,不過多花些時日罷了。”


    這北門不臨街,離著府上各院又遠,進出人少,因而隻得兩個小廝守著門。那守門小廝聽了人音,忙開門請了人入內。菊生見裏頭四下昏昏,樹影綽綽,道:“我先送姑娘回院裏。”李婠道:“馬廄在南麵,要是與我們一道,一來一回院裏都落鎖了。”說完,打發菊生去了。


    守門的小廝取來燈籠,李婠問為甚這處隻有他一人,那小廝回道:“稟奶奶,本來還有個人與我輪值,隻今兒不巧了,他今兒早說家中人病了家去了。”李婠點頭,不欲為難他。夏菱接了燈籠在前頭打燈,李婠跟在後頭。


    這路上樹多人少,暗影重重,又因著臨下建了個獸園,不時有幾聲似狼似豺的嘶噪,分外可怖。夏菱縮了縮脖子,說道:“這邊可真駭人。”


    李婠也怕這些鬼神之事,隻她見夏菱身形顫抖,仗著有三分酒氣,鎮定道:“不過是些樹影,犬吠。”說著,她又道:“燈給我,我來提。”於是李婠提了燈籠打頭,兩人走了約半炷香時間。忽地,李婠道:“前頭是茶房。”夏菱一看,果真見有火光,兩人都鬆了口氣。


    兩人到了茶房,見門虛掩著,遂將燈籠放在屋簷下,推門進去。隻見茶壺在爐子上噗噗作響,一張方桌上正中點了豆燈,四周散著骰子紙牌與幾個酒碗,桌下兩三個酒壇,兩個婆子歪睡到桌上,另一個躺到小榻上,俱都鼾聲如雷。夏菱上前推了推幾人,又叫了兩聲,三人睡死過去,一人半睜著眼含糊了幾句又沒響動了。


    因著北麵人少,這處茶房就供些下人茶水,天高皇帝遠,久而久之底下婆子也都鬆懈下來了。夏菱因恨道:“可惡、可惡,成日賭牌吃酒,主子來了自己倒睡過去。”


    忽而一陣大風撲來,拍得門窗呼呼作響,一股風順著沒關緊的門縫進來,將豆大的火光吹滅,屋中陷入黑暗。李婠心髒重重一跳,驚道:“夏菱!”夏菱緊閉上眼,短促地尖叫一聲,緊緊抓著李婠衣擺。


    李婠壓下心中驚慌,笑道:“這會兒伸手不見五指,又找不著火摺子,咱兩先出去。”說著,拉著夏菱抹黑往外走,期間踢倒了兩個酒壇。


    到了門外,李婠見廊下那盞燈籠還亮著,鬆了口氣,笑說:“瞧,還有燈火。”夏菱睜開眼,瞧見亮光也鬆了口氣,但她看著後頭黑洞洞的門窗,宛如吃人的魔窟,膽氣先去了三分,說道:“還是快快回去才好,可不想在這兒呆了。”李婠道:“過了前頭儀門就快到了。”


    兩人舉步走了不遠,天上陰雲散開,白月照人,路上纖毫畢現。沒了樹影,夏菱膽氣回來幾分,正在此時,草叢中悉悉索索地一動,兩人看去,隻隱約瞧見斑斕花紋。


    李婠心頭一墜,隻覺不好,當下道:“今兒先不回去,去茶房將就晚。”話音剛落,就見遠處假山上冒出兩隻探燈似的獸眼,夏菱背後冷汗直冒,腳下一軟,慘道:“姑娘。” 李婠亦慘白著臉,冷汗滿麵,說道:“快走!”說著,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拉著夏菱跌跌撞撞往後走。


    沒走出十米遠,一隻豺狗跳下假山朝李婠兩人撲來,電石火光之間,斜後方竄出隻膘肥體胖的黑豹子跳到其背上。李婠回頭見了,腳下不停,與夏菱徑直往茶房的路去了。


    卻說這邊,春慧正在臥房裏歇著,冬清急匆匆跑來就說:“姑娘沒回來。”春慧閉著眼說道:“呆子、呆子,你忘了今兒花管事大喜,姑娘去赴宴,怕是正在路上。”


    冬清道:“可都戌時了。”春慧起身往窗外一瞧,天黑盡了,皺眉道:“怕路上有事耽擱了,底下人沒接到信兒?”冬清搖搖頭。


    春慧道:“別急,我兩先去正屋,再仔細問問底下的人,指不定下頭哪個婆子躲懶沒把信兒傳上來。”冬清腦子愣,春慧說什麽就是什麽,與春慧一道回了正屋。


    兩人挨個兒問了底下人一通,都說沒收著信兒,此時天色越發黑了,兩人心急如焚。


    春慧問:“二爺人呢?”冬清回道:“今兒老太太留飯,治了幾桌酒席,怕還在那邊。”春慧冷道:“不年不節的治酒席?還偏偏是我家姑娘外出時候?罷了,先不說這些,先叫梅兒來。”


    不多時,梅兒進屋,春慧道:“你帶幾個婆子去問你哥回了沒。”不多時,梅兒回轉,急道:“我哥那邊說,‘姑娘莫約在亥時便回了,走的北角門,他看著姑娘進門,趕車走了。’現在他在二門外候著。”


    幾人聽了鬆了口氣,春慧道:“回了府上,怕是路上遇到事了,我去找二爺。”說著,徑直去了老太太院子。春慧到了院牆外,隻聽院中曲樂和鳴,又笑又鬧,燈火輝煌。


    原是這天陳昌來老太太處請安,老太太留飯,陳昌想著李婠不在回院裏冷冷清清,也沒個滋味,因而應下。


    老太太笑嗬嗬與陳昌道:“前些天聽你媽說府上買了個戲班子,原先是京城高官家裏頭養的,快叫上來唱幾個時興的曲兒,在擺上幾桌酒席,讓大家樂樂。”


    其餘人自是無有不應。於是延宴設席,擺了戲台,又請了賀、秋兩位夫人,並著陳芸、陳惠、陳茯並著賀家兩姊妹,酒過三巡,一直在外頭大老爺來請安。


    老太太道:“你怎麽來了?”大老爺垂首立著道:“來母親這處討杯酒喝。”老太太心裏有些高興,問:“你們房裏隻來了你們三個?永哥兒、遠哥兒兩呢?”大老爺道:“我前幾天考教他們,兩個崽子連首酸詩都走不出來,便賞了他們幾個板子,現下正在屋裏做學問。”


    老太太瞅了他一眼:“倒是稀奇。你也管起他們前程來了。”大老爺木木地站著,垂首不言語。老太太心裏歎了口氣,說道:“罷了,今兒正熱鬧,也不說什麽有的沒了,坐下與我聽聽戲罷。”大老爺去坐下了。


    陳昌自大老爺到時,見了禮,坐在席上吃著酒,耳裏聽著大老爺口中說出兩人做學問時,不由笑笑。待大老爺回身入席,舉起手中酒杯:“敬大伯。”大老爺見了,不知想起甚麽來,也笑笑,端起酒吃了。


    正此時,一小丫鬟匆匆進屋走到陳昌跟前悄聲道:“春慧姐正在外頭找二爺。”陳昌知道春慧是李婠身邊丫頭,等閑不過這處院子來,於是起身預備出去。


    正中坐著的老太太見了,忙問:“哪兒去?”陳昌道:“院裏有些事,我去去便回。”老太太認定是李婠著人來叫,不客氣地道:“就這般離不得人?眼不見就使人來叫?”


    陳昌皺著喚道:“祖母。”大老爺笑道:“母親便讓子興去罷,指不定有要事。”老太太擺擺手:“罷了,去罷,都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第67章


    卻說這邊, 陳昌出了屋,春慧迎上前將李婠至今未歸的事說了,才說道一半,又聽二門外吵嚷起來, 一小廝跌跌撞撞跑來, 大叫道:“大蟲出來吃人了!”


    陳昌喝道:“說什麽糊話!”那小廝趴地上抖著聲音道:“獸園子那邊籠子沒關緊, 放了些老虎豺狗出來, 正在北麵吃人。”春慧聽了踉蹌一步, 急說:“二爺, 我家姑娘正在北麵。”


    陳昌心頭重重一跳,他手攥緊, 高喝道:“三七!三七!”三七飛奔而至。陳昌道:“知會各院裏,讓人將門窗關好, 等閑別出屋。再叫府上膽大的小廝找出繩子、刀具, 燈籠, 隨我去北麵。”又命一個小廝道:“將我的弓、劍取來。”


    老太太、賀夫人等正在席上,聽了外頭喧鬧聲, 老太太因問:“出了什麽事?”有人回道:“北麵獸籠沒關緊,怕有大蟲出來吃人。”老太太嚇了一大跳, 忙道:“快將門窗關上。”說著往底下一瞧,沒瞧見陳昌, 問:“昌哥兒呢?”


    一婆子進屋回道:“二爺正叫人拿了家夥什兒要往北麵去。”老太太道:“還不快快叫他進屋避避。”那婆子點頭去了又回屋道:“二爺隻叫我等進屋呆著。”


    老太太垂首頓足道:“這家就這麽一個成器的苗苗,要是折了, 可不要我命嘛,快、再去叫他回來。罷、我親自去。”說著杵著拐杖起身, 賀夫人也心焦不已,急忙攙著老太太往外走, 後麵隨著大批丫頭婆子。


    這裏老太太出門正見陳昌帶著小廝要走,忙喚住他:“站住!”陳昌停住腳。老太太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麽簡單的理兒你不懂?那大蟲是要吃人的,讓下人去將大蟲除了你再回去。”


    陳昌道:“祖母你們先行回屋將門窗關緊,我去打了大蟲來給你做襖子。”老太太直說道:“誰要你那破皮襖子,快些回來。早知就不該隨你建什麽獸園子,偌大個府上要出一半給畜生住,好吃好喝供著,現在還要出來吃人。”陳昌一麵聽著,一麵走了,這話沒叫住人,氣得老太太捶胸頓足。


    陳昌帶著人徑直到了北麵的儀門外。這儀門理應常鎖著,此時大敞開,陳昌見了,臉色難看,回身站在高處命人:“五六人做堆,分兩批,一批隨我進去,其餘的在南邊。“又命人守住儀門,別放了虎獸過去,眾小廝高應一聲。


    待帶人進了儀門,陳昌又命:“分四個方向去找,遇著了大蟲叫人,半時辰後到前麵茶房回我。”說罷,自己挑了個方向向茶房去。


    於是兩個小廝提著燈籠打頭,三七拿著弓箭隨著陳昌跟在後頭,幾人往茶房去。約走了半炷香時間,忽而草叢一動。陳昌抬起右手,四人屏氣凝神。


    又當右前方傳來響動時,陳昌挽弓,一隻箭嗖的一聲飛了出去。三七跑去一看,道:“二爺,是隻狐狸。”陳昌示意道:“低聲些。”三七摸摸頭道:“與二爺一道打獵久了,習慣了。”


    此時天色黑沉,視野昏暗,但陳昌體格高大,弓馬嫻熟,領著幾個小廝一路走去,殺了幾隻豺豹,劍上鮮血淋漓。


    到了茶房門口,隻見裏頭漆黑一片,三七摸黑進屋將油燈點上。陳昌進屋便見三個婆子東倒西歪趴桌上睡著,鼾聲四起,地上散著酒壇,陳昌眼巡視一圈,沒找著人,示意三七將三個婆子叫起。


    那三個婆子喝了酒睡得不醒人事,三七上前又推又叫才人叫起。三人迷迷糊糊睜開眼,便瞧見一人長身站在麵前。此時屋內燈火昏暗,陳昌半身陷在黑暗處,三人看不真切,加之醉酒,一時沒反應。


    三七道:“瞎了眼!府上二爺來了,還不快請安。”三人這才忙磕頭請安。陳昌問:“見著你家二奶奶了嗎?”三人均搖頭,隻得一婆子喝得少,支支吾吾道:“似是有人來過,後頭又走了。”


    此時,有三四個小廝提著燈籠的來報:“回二爺,東邊的那片假山沒人,沒見著二奶奶,殺了隻豹子。”“西麵池子也沒尋見人。”


    接著又有兩個小廝攙著個半身是血的人進屋,陳昌上前問:“這是哪個?”一小廝回道:“回二爺,這人是守著獸園的小廝,今兒正當值。”陳昌先問人見沒見著李婠,那小廝搖頭,陳昌道:“將人連同那幾個婆子送到南麵去。”


    陳昌捏了捏眉心,強行按捺下擔憂,冷道:“再去找,每處都細細地搜。”說罷又帶著人出去。終於,幾人到了東北角一排屋處。


    這處屋子是侍弄珍獸的小廝住所,因著臨近獸園,隻草草搜過。此時陳昌帶著人來,無人不敢不賣力,據都散開高呼:“二奶奶。”


    陳昌耳尖,聽著有人聲回,徑直往屋中走去,其餘小廝隨在身後。才至廊下,便見門咯吱打開,夏菱探出半個頭,見了人又哭又喜,先給陳昌請安,又說著什麽“菩薩保佑”的話。


    陳昌腳步不停往屋內去,進屋便見著李婠跪坐地上,俯身側耳在一小廝嘴邊。夏菱怕陳昌誤會,忙道:“姑娘與我在園子裏遇著了大蟲,本想往茶房去,半路上又有豺狗,跑到這處來了。半路是這小廝救了姑娘,隻怕自個兒也不成了。”


    陳昌見著李婠,心頭一鬆,置若罔聞走到李婠後頭站著。李婠蹙著眉頭聽了這小廝臨終之言,知曉人來了,起身道:“不要動他,快去請大夫來。”


    陳昌命人去了,他走到李婠跟前,上下將人瞧了一遍,見李婠半身都是血,問:“那小廝的血?”李婠點點頭。這會兒各個小廝陸陸續續到了,屋裏屋外頭烏泱泱地占了一地,陳昌不好與李婠多說,隻與她道:“你先回去歇著,這事我來料理。”


    李婠問:“怎麽個料理法。”陳昌道:“這園子留著是個禍患。”李婠聽懂他言下之意,說道:“半路上冒出隻黑乎乎的豹子救我,我瞧著它眼熟,隻當時走得急,沒招呼它。”陳昌道:“那豹子應是你起名叫烏漆抹黑的那隻,那畜生倒是護主,倒時候放它一條生路罷了。”而後命人:“送你們二奶奶回院子。”


    李婠這邊回了院子,春慧冬清梅兒等人自是又喜又哭,李婠少不得勸慰一番。爾後一同忙,伺候李婠梳洗換了衣裳。春慧低聲道:“外頭都說有吃人的大蟲,每個院子都閉著門窗,現下出不去,好在房裏常備著兩副安神的藥方,我去煎來吃了,也好睡。”


    李婠道:“不用忙,隻有幾樣事情你們記下,明天一早去辦。一是個叫海東的小廝,也是我救命恩人,現今現今正渾身是血躺著,明日派幾個丫鬟婆子照看他,若有個不測,叫人來知會我。


    二是一隻豹子,二爺送的那隻,以往養在園子裏,後頭事多,我也忘了,派人去喂它些生肉,看顧好它,三則是派些人暗地裏打探這事,多打聽下南角門的小廝,守獸園子的人,大房那邊的丫鬟婆子。”春慧幾人忙應下。


    這邊陳昌待李婠走後,領著人將府裏上上下下野獸掃蕩了遍,又指著獸園裏關著的野獸,命人:“全處理了。除了那隻黑豹子,其餘的將皮子拔下來,叫人硝了。”又命人:“去府上將血跡刷幹淨。”眾人領命去了。


    料理這處事後,陳昌去了老太太處。老太太歪坐在榻上翹首等著,命人去問了好幾次,見了陳昌進屋坐起身來,問道:“外頭怎地了?聽底下丫頭說,你媳婦兒也在北麵?”陳昌道:“都料理幹淨了。婠姐兒也沒大事,回屋歇著了。”老太太又見他袍角全是血跡,問道:“傷著了?”陳昌道:“無礙,都那些畜生的血。”


    老太太打了他幾下手背:“後頭還養不養這些玩意兒了?”陳昌笑道:“不養了。請老爺太太回院裏去罷,這夜也深了。”老太太說:“去罷,明早兒不必來請安。”眾人一一拜別。


    陳昌這邊回了院子,將外袍去了,披上上件外衣,進了裏屋。正見著李婠端著碗將藥到在桌上一盆栽裏,陳昌伸手擒住她的手腕,笑道:“好啊,就說我這蘭花一直半死不活的,叫我逮著了吧。”


    李婠端著這藥碗進退不得,她瞧了那盆奄奄的蘭花一眼,說道:“你幫我喝了罷。”陳昌端過那碗漆黑的藥,喝了一口,道:“這是加了多少黃連?”李婠笑道:“黃連到沒加,加了不少□□。”


    陳昌道:“好一個狠毒的小娘子。這是什麽藥?”李婠道:“春慧說的安神藥,我才和她說不用忙,轉眼又端了來。”這裏陳昌與李婠說笑兩回,見她神色如常,放下心來,說道:“還是喝了好,免得晚間做噩夢。”


    李婠搖頭推拒。陳昌也不勉強,叫了人來,吩咐道:“將這安神藥製成藥丸子送上來。”李婠道:“這倒不忙,我有事與你說。”


    第68章


    卻說這邊, 李婠將如何與大房永哥兒交集,而後打聽的大房諸事,與此次回府之事一一說了。陳昌對大房的醃臢事見慣不驚,冷道:“倒是他們一房的做派。”而後緩了緩語氣, 與李婠道:“你別怕, 此事我來料理。”


    陳昌見李婠還要再問, 笑道:“還信不過我不成?此事交給我罷, 定然給你個滿意的答複。”李婠道:“府上也不知道妄送多少條性命。”


    陳昌不以為意, 那幾個下人的性命他還不放在心上, 雖說本朝律例有明:擅殺無罪奴婢者,徒一年, 杖一百,但富貴人家沒有將這當回事的。陳昌自是不例外。


    次日早, 天色未明, 八角打著哈欠, 揉著眼睛候在二門外候著,見陳昌出門, 忙請安:“二爺。”陳昌吩咐道:“今兒大老爺在哪處?”八角摸了摸腦袋,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心裏頭叫苦:怎地又問起大房的事來了,偏生還在他當值的時候。


    陳昌斜眼看了八角, 道:“去打聽,有了消息去外書房回我。”八角忙往大房去, 使了幾兩銀子才曉得大老爺今日在小柳巷子中,忙去回了陳昌。


    陳昌道:“備馬去。”八角又轉身去了馬廄, 將兩匹馬遷到前廳,伺候陳昌上馬。二人一路疾馳, 去了小柳巷中。這巷子青磚鋪地,灰瓦白牆,原是些貧苦人家的住所,因著找不著生計,便做起暗娼的活路來,一來二去倒有了名聲。


    兩人騎馬進到巷子中,一半掩的後門打開,出來一個三十上下,頭戴珠釵的婦人來。這婦人道:“官人請止步。”陳昌聽後頭有人聲,勒馬而立,那婦人上前笑道:“官人打哪兒來?又往哪出去?”


    八角上前趕人:“去去、一邊兒去,今兒不是來尋樂子的。”那婦人笑道:“大爺說笑了,來這處不找樂子找什麽?我家正有一姑娘年十五,正愁找個人梳攏,兩位爺不如見見?兩位爺要是瞧得上,給十兩銀、兩壇酒做纏頭就成。”


    八角忙道:“可別亂叫人,哪位是爺看不見?”陳昌拉著韁繩上前兩步問:“我問你,梁州陳家的大老爺在哪兒?”


    那婦人笑道:“官人說笑了,那是富貴人家,哪會來我們這兒醃臢地。就是來了,也是各戶管各戶的, 我也曉不得。”陳昌道:“你答了,少不你好處。”八角上前從袖中摸出幾兩銀子來。


    那婦人眼瞧著那錠銀子,思忖道:“那位大老爺常去的有好幾處,近日又梳攏巷子尾的小鳳仙,今日怕是在那兒處。”陳昌問:“怕是?”那婦人為難道:“這、奴家也說不準。”


    正說著,又聽門嘎吱一聲響,門後走出個十四五歲的女子出來,那女子麵上白淨,唇紅齒白,羞羞怯怯地上前道:“那位大老爺今兒個確是在鳳仙姐姐處,我去借針線,遇著了。”


    八角見陳昌點頭,將銀子丟給那婦人。那女子見兩人要走,上前幾步拉住陳昌褲腳,小聲道:“這位公子,我帶你們去罷。”八角撓撓頭,心底暗自豔羨:二爺這相貌身材,怕這女人不收錢也願給□□的。


    陳昌見慣不怪,他沒抬眼地拿馬鞭隔空抽了一下,空中炸開一聲霹靂,那女子嚇得手一抖鬆開了,陳昌打馬而去。


    兩人到了巷子尾,八角上前敲門,過了幾息,門後有人道:“且回罷,今兒不接客。”八角聽了將門踹得砰砰作響,那人將門打開,怒道:“說了不見客,誒誒、你們什麽人?”八角攔著人,陳昌徑直往裏頭走。


    這院子隻得一進一出,正門對著一間大屋左右兩處耳房,一條石子路直通正屋,兩旁中了些花草,倒也雅趣。陳昌剛進屋,便見一四十多的陌生男子從裏屋掀簾子出來,一麵係著褲腰帶,一麵避開陳昌走了。陳昌眉眼未動,任由人出去了。


    接著,陳昌大伯也從簾子後鑽出來,大敞著衣衫,後頭跟著個兩個嬌嬌嬈嬈地女子。大老爺一見陳昌,雙眼睜大,冷道:“你來這兒作甚?”一麵說,一麵示意後頭兩女子先出去。


    陳昌讓兩女子出去,朝外頭的八角道:“守好門,閑雜人等都趕出去。”右手將馬鞭點了點門框,隨口朝大老爺問:“是你將府上獸籠子打開的?”


    大老爺冷著臉道:“平日你爹就是這麽教你的?見了長輩不問安,蹬鼻子上臉的說些沒頭沒尾的糊塗話!”大老爺一麵說,一麵將衣衫理好,選了處椅子坐下,又端起茶喝道:“還不快退下!”


    陳昌似笑非笑,他拱手彎腰道:“還請大伯給侄子句準話。永哥兒是您兒子還是孫子?是不是大伯您想害了婠姐兒性命?”大老爺本極為要麵子的人,聽了陳昌說什麽兒子孫子的,宛如臉皮被人拔下來,砰地一聲將茶碗砸到桌上,喝道:“胡說八道!”


    陳昌冷笑一聲,上前拎著他的領子,將人隨手仍在地上,自己大馬金刀地坐到上頭,扯了扯嘴角道:“給你臉你還裝上了。罷了,多說也無意,怎地也得給她報仇,不然後頭惱我。”說著,揚起馬鞭便要抽下。


    大老爺大駭,道:“你敢!陳昌!你這個欺師滅祖的東西!你敢動我一根毫毛,我就嚷得天下人曉得,到時候別說考科舉,天下人吐沫星子都淹死你!來人!來人!”大老爺一麵扯著嗓子叫,一麵往後躲,還未動作那馬鞭便揚下。


    大老爺慘叫出聲:“嗷嗷!陳昌你這個倒行逆施的畜生!我日你十八輩祖宗!來人!來人!”陳昌下了恨手抽了幾十鞭,打得人皮開肉綻。


    八角在外頭捂著耳朵,聳聳肩,隔了三刻鍾見陳昌出門,忙接過他手上的鞭子,見鞭子上全是血和碎肉,抖了抖。


    八角聽著屋裏大老爺的哀嚎聲,支支吾吾道:“二爺,大老爺怎麽說也是長輩,”陳昌理了理袖口,回道:“他算哪門子長輩?一個管不住女人的綠王八,一個隻曉得吃喝嫖賭的廢物。不過沾光正巧與我同出一脈罷了,平日裏給了幾分臉麵讓他三分,他到顯擺起來真當自個兒是個玩意兒了。”


    八角苦著臉道:“話是這麽說,隻是天下沒得隻侄子打大伯的,要是別個曉得了、”陳昌道:“嗬,府上陳遠同他樣是個廢人,陳永是個來曆不明的雜種,都舔著二房過日子罷了。隻老太太會說兩句,但他要敢嚷嚷出去,第一個不放過他的怕就是老太太。”


    八角將全府上下想了一通,現今賀婦人理事,府上丫鬟婆子的契子都在賀夫人手頭。據他知曉的,大房底下上到心腹丫鬟下到粗實婆子,哪個不想在二房當差?如今府上生意是二老爺管著,外頭管子鋪子是田管事打理。大老爺說白了也是個仰二房鼻息的米蟲罷了。思及此,八角也放下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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