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嚏。”李玄霸揉了揉鼻子。


    他緊了緊毛皮大氅,將賬本最後一筆添上。


    “西域貴族真是富得流油,簡直能和後世的沙漠土大戶媲美。”李玄霸露出笑意,“能給二哥養活五百精兵了。”


    五百具裝精銳騎兵,爭霸天下可能還有點困難,但要割據一地當諸侯是完全沒問題了。


    李玄霸努力多年厚積薄發,終於能給帶領了多年雜牌軍的二哥湊一支真正的精兵,讓二哥不用顧忌任何領兵之外的事隨意發揮他的軍事才能,這種成就感,讓一貫冷靜的李玄霸都忍不住自得感膨脹。


    這樣一點一點偷偷摸摸積攢勢力並成功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算完賬後,李玄霸才拆開家人送來的信。


    父親的信隻是讓自己和二哥注意身體,絮絮叨叨了一堆“人生經驗”。


    母親的信寫了中原近況。信送來時,楊玄感還未叛亂,但民亂更頻繁了。


    三月,楊廣第二次禦駕親征高麗。同時,他還征伐十萬百姓修繕擴建大興城。


    母親在信中歎息,皇帝說是隻征丁男,但她去大興探望女兒時親眼見到路上服徭役的百姓,竟沒見到一個“丁男”。


    哪有什麽丁男。


    適齡的丁男承擔征伐高麗的徭役都不夠,壯婦都早就被攤派了徭役。來大興的“丁男”,全是老幼。


    李玄霸歎氣。


    楊廣三月禦駕親征高麗,三月擴建修繕大興城。


    同是三月,濟陰(山東曹縣)孟海公起義;齊郡(山東濟南)孟讓起義;北海(山東益都)郭方預起義;平原(山東平原)郝孝德;厭次(山東無棣)格謙;渤海(山東陽信)孫宣雅起義。


    並非現在所指的崤山以東,而就在後世的山東省範圍內,幾乎全境叛亂。


    山東半島與朝鮮半島隔海相望,是楊廣征高麗搜刮民力最嚴重的地區。


    同時,山東半島在去年和前年連續遭遇極大水旱災害,本就民不聊生。


    李玄霸當初去泰山腳下時,山東在靠近郡縣的地方,大致還算安穩。現在山東的郡縣大概都已經失守了吧。


    但山東離朝鮮半島如此近,山東全境民亂郡縣失守,竟也沒讓楊廣有絲毫觸動。


    他是真的看不起民亂。


    看完母親的信,李玄霸緩了一會兒才消化了這些糟心事,拿起了宇文珠的信。


    宇文珠也提到了大興城徭役的事。


    她本想出外行醫,被師傅勸阻,說救不過來,還會引發騷亂,隻能不救。


    “師傅說這天下病了,但我們這些醫師隻能治人的病,治不了天下的病。我問師傅和祖父,誰能治天下的病,他們都閉口不言。其實我明白,無論是誰,終歸和我這等女兒身無關。我詢問也無益,不如不問。”


    李玄霸從字裏行間看出了宇文珠的自怨自艾,不由有些出神。


    等這次回家時,就告訴珠娘救治天下的病她也必須出力吧。母親會加入,三姐會加入,嫂子也會加入。那珠娘肯定是要輔佐母親、三姐和嫂子的。


    宇文珠抱怨了一句後,說起身邊人的事。


    李玄霸看著看著,猛地睜圓眼睛。


    “觀音婢患了氣疾,幸虧我發現得早。師傅說,若氣疾拖久了就會終身不愈,隻能將就養著,把觀音婢嚇得哇哇大哭。我第一次看到她哭的這麽厲害。”


    “三姐先守孝,又侍疾,身體虧損得厲害,我給她調理了一下。她自己居然沒發現身體已經虧損嚴重。我嚇唬她‘身體長久虧損有礙性命’,柴家夫人再不準三姐侍疾,三姐侍疾她就不喝藥,逼迫三姐休息。柴家夫人對三姐真好。”


    “現在京中有好多勳貴夫人娘子邀我為她們調理身體。她們說尋常醫師難以為她們仔細診斷,幸虧有我這位女名醫。如三郎所言,我的本事真的會有用處。雖然被稱為‘名醫’心中有愧,但……我真厲害!”


    李玄霸失笑,心中擔憂散去。


    沒錯,真的厲害。


    第111章 李世民出使河源


    李玄霸長長舒了口氣。


    長孫皇後有氣疾。平陽昭公主很可能死於產後身體虧損。


    這兩件事他都知道。


    但他離開大興的時候, 嫂子並沒有患上支氣管炎,三姐雖疲憊了些但精神也不錯。他以為那是很遙遠的事。


    慢性支氣管炎多是在得急性支氣管炎後沒有及時治療,被拖成了慢性病。李玄霸發現嫂子並不是自幼就有遺傳支氣管炎後, 就猜測如果曆史中的長孫皇後和嫂子如今身體狀況一樣, 就可能是在被趕出家門客居舅家時患病。


    雖然高士廉對妹妹和外甥不錯, 但寄人籬下帶來的心頭苦悶不會消失。長孫皇後和長孫無忌在曆史記載中幾乎點滿了的察言觀色能力,顯然是從小在謹小慎微中學來。


    長孫皇後在罹患氣疾後,如果隻是不嚴重的咳嗽, 她可能不會太麻煩舅舅為她請名醫。何況高士廉會在今年受朋友斛斯政連累貶官嶺南。


    高士廉與斛斯政的關係很遠,被牽連隻是因為朝中無人為他說話,被當作小卒子隨意丟棄——準二兒媳的舅舅這個親戚身份對李淵來說太遠, 何況原本時空中李淵在高士廉被貶官時,在朝中也沒有話語權。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長孫晟還活著, 二哥也很得皇帝喜愛, 父親還會在前線與楊玄感作戰。不需要他們主動做什麽,朝中大臣就會主動把高士廉從被牽連名單上劃去。


    不,高士廉說不定根本不會上名單。


    “沒想到嫂子還是差點患上慢性支氣管炎。”李玄霸有點後怕,“三姐也真是……唉,賢惠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哪有自己的身體重要。”


    李玄霸撫摸著宇文珠的信:“多虧珠娘了。”


    中醫的“望聞問切”,不僅僅是把個脈就算診斷。古人很早就積累了觀察病人身體各處情況來判斷病情的經驗。


    比如貼耳聽胸音就是其中之一。


    可世間女子從醫者十分難得, 除了家學淵源者,大部分女子就算想要學醫也無從拜師,隻能自學。曆史中記載的女性名醫寥寥無幾。


    隋朝才從亂世中緩過氣來, 亂世中女子生存都困難, 何談學醫。再者學醫至少需要識字, 就是勳貴官宦也不會家家都教女兒識字。能識字士女嬌貴, 不事生產,基本沒機會去做行醫那等社會地位不高的工作。


    支氣管炎有時候會伴隨肺上的毛病,將愈未愈的時候隻有輕微咳嗽,不懂的人可能連止咳的藥物都懶得吃。醫師隻有聽胸音才能判斷準確的病灶。


    男性醫師怎麽可能聽女性患者的胸音?就是聽診器發明出來,女性患者也不會將聽診器貼在胸前讓男性醫師聽聲音。


    宇文珠學醫時間不長,真正的名醫至少要積累二三十年經驗。她並非名醫,隻是略懂皮毛,便能為嫂子和三姐診斷出連勳貴家中供奉醫師都診斷不出的疾病,不是她的醫術超出這些老醫師,不過是她為女病人診斷疾病不是隻切脈,甚至隻懸絲切脈而已。


    不過……而已。但竟世間難得。


    李玄霸難得感慨了一會兒,才提筆寫回信。


    先敷衍父親,然後寬慰母親,最後狠狠誇獎珠娘。嗯,寫些什麽誇獎的話呢?


    在宇文老師家中住了幾日,經曆了一同逛街踏青和簪花之後,李玄霸與宇文珠的交流自在許多。就像是宇文珠會在給李玄霸的信中寫上抱怨和得意的俏皮話,李玄霸也能在信中和宇文珠侃侃而談了。


    二哥帶著羅士信離開張掖不知道做什麽事去了。李智雲獨自一人無聊,來找三哥玩。


    他一到書房門口,就看見露出迷之微笑的三哥奮筆疾書,默默轉身離開。


    一看三哥這表情,他就知道三哥在給三嫂寫信。自己還是別打擾了。


    “唉。”李智雲幽怨道,“我也想要未婚妻了。”


    好孤單啊_(:3」∠)_。


    ……


    李世民這次出門,自然是去執行他之前和李玄霸所製定的計劃,與吐穀渾殘部天柱王嘮嗑去了。


    李世民生擒吐穀渾王,本應該是吐穀渾部落的仇人。但吐穀渾在慕容伏允被殺後,就名義上向大隋臣服。雖然他們不受大隋管轄,但也不會主動招惹大隋,除非大隋又和他們搶地盤。


    再者遊牧民族部落崇尚強者,李世民主動向天柱王示好,天柱王隻會對李世民厚禮以待。


    羅士信本以為這次跟隨李世民去天柱部落“作客”,肯定會有一場惡戰。誰知道自家虎賁郎君迅速和天柱王稱兄道弟,每日一同遊獵,好不快活,看得羅士信直撓頭。


    他對周達問道:“我們真的隻是來做客?”


    周達已經習慣自家郎君超高的親和力,心中毫無波瀾:“不然呢?郎君之前說是來做客,那就肯定隻會做客。”


    羅士信疑惑:“去仇人那裏還能真的隻作客?”不敢置信!


    周達失笑:“仇人?哪來的仇人?別說天柱王對原吐穀渾可汗不一定忠心,就是真有仇,隻要郎君想,郎君就能和他化敵為友。沒有人能抵擋住郎君的熱情。”


    羅士信感歎道:“原來集弘說的是真的。”


    周達好奇:“五郎君給你說了什麽?”


    羅士信正色道:“集弘說,‘隻要需要結交麻煩的人,三兄就會關門!放二兄!’。”


    周達:“撲哧!”


    “喂喂喂,我是獵犬還是獵鷹?什麽叫‘關門放二兄’?”李世民一身酒氣走過來,打著哈欠道,“給我熬醒酒藥。真是的,非要喝酒。如果知道我多喝酒,阿玄又會嘮叨個不停。”


    周達忙親自去熬醒酒藥。


    羅士信為李世民打來溫熱的洗臉水:“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李世民一邊洗臉一邊道:“怎麽?無聊了?”


    羅士信苦著臉道:“好無聊啊。”


    李世民擦幹淨臉上的水:“你將來難道一輩子都隻打仗?好好看好好聽好好學,將來你若想鎮守一方,這些本事都用得上。”


    羅士信仍舊苦著臉道:“我知道,但是好無聊啊。”


    李世民大笑:“無聊也得學。”


    羅士信垂頭喪氣:“是。”


    李世民喝完醒酒藥後,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了一點,吩咐道:“好了,我知道不止士信,我的兵都無聊了。明日我們就能拔營去西海郡,與天柱王一同遊獵。”


    羅士信和周達眼睛都亮了。


    周達道:“他終於被說動了?”


    李世民笑道:“吐穀渾雖然隻認慕容家族為可汗,但不當吐穀渾可汗,當天柱可汗不就行了。若是伏允還在,他不會有自立之心。但不過一黃毛小兒也敢在他頭上,他就不滿了。有強盛的大隋支持,他不心動都難。”


    草原遊牧部落對可汗本來就沒有多少忠誠心。就是成吉思汗建立“黃金血脈”後,也有不少野心家想要自立。明朝的瓦剌,也就是清朝的準噶爾,就看不起所謂“黃金血脈”。


    吐穀渾可汗家族的聲望顯然遠遠不如“黃金血脈”,天柱王想要自立很正常。


    隻是如果沒有大隋支持,天柱王也不敢貿然出這個頭。


    周達道:“可是郎君和三郎君不是推測陛下二征高麗必定失敗嗎?”


    羅士信瞳孔地震。還有這事?!二郎君和三郎君這都敢推斷!我真的加入了一個忠君愛國的軍隊嗎!


    呃,陛下是昏君暴君,好像忠不忠誠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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