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星期四


    早晨5時30分


    三個小時後,太陽升起來了,飛機開始下降。飛機現在作低空飛行,正經過綠色森林覆蓋的島嶼上空。島嶼周邊呈淡藍色,怪怪的。幾乎沒見什麽公路,也沒有看見城鎮,大部分是小村莊。


    特德·布拉德利望著窗外。“難道不美嗎,”他說。“這才是真正沒有遭到破壞的樂土。這是我們這個世界上正在消失的東西。”


    坐在他對麵的科內爾沒有說話。他也正望著窗外。


    “難道你不覺得現在的問題在於,”布拉德利說,“我們與自然失去了聯係嗎?”


    “不對,”科內爾說,“我認為問題在於路太少了。”


    “難道你不認為,”布拉德利說,“是白人而不是土著居民想征服自然,並讓其服服帖帖嗎?”


    “是的,我並不那麽認為。”


    “我是這樣想的,”布拉德利說,“我發現住在村子裏、靠近泥土、被大自然包圍的人,更具有生態意識以及自然的健康的觀念。”


    “大量時間在村莊裏度過嗎,特德?”科內爾說。


    “事實上是這樣。我在津巴布韋和博茨瓦納拍過影片。我非常清楚。”


    “啊哈。你一直呆在村子裏嗎?”


    “不,穩住在旅館裏。為了保險,我必須這樣做。但是我在村子裏經曆了許多事情。毋庸置疑,鄉村生活是最好的,那裏的生態是最完美的。坦白地說,我認為世上所有的人都應該那樣生活。當然,我們不應該鼓勵村民工業化。這正是問題所在。”


    “我明白了。你是想讓自己呆在旅館裏,而讓別人住在村子裏。”


    “不是,你沒聽我說——”


    “你現在住哪兒,特德?”科內爾說。


    “美國加利福尼亞的謝爾曼奧克斯。”


    “是個村莊嗎,”


    “不是。嗯,有點像村莊,我想你會說……為了工作我必須呆在洛杉磯,”布拉德利說,“我別無選擇。”


    “特德,你在第三世界的村莊裏呆過嗎?哪怕隻是一個晚上。”


    布拉德利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說過,我們拍片子的時候,在村莊裏度過了許多時光。我很清楚。”


    “如果村莊裏的生活真有那麽美好的話,那人們為什麽還想離開呢?”


    “他們不應該離開。這是我的觀點。”


    “你比他們體會還要深嗎,”科內爾說。


    布拉德利停頓了一下,突然脫口說道:“呃,坦白地說,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那麽是的,我體會確實深一些。我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閱曆豐富。我親身體會到工業化社會的危險及其對整個世界的破壞性。因此,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認為我的確知道什麽是對他們最有利的。當然,我也知道,對這個星球來說什麽樣的環境是最好的。”


    “我有一個難題,”科內爾說,“就是要由別人來決定什麽對我是最有利的。他們並沒有在我住的地方住過,不知道我所處的環境和麵臨的問題,甚至跟我不在同一個國家,但他們仍然覺得——在一些遙遠的西方城市,在布魯塞爾、柏林或者紐約摩天大樓的辦公桌旁——他們仍然覺得能夠解決我所有的問題,而且知道我該怎樣生活。我有這樣一個難題。”


    “你的難題是什麽?”布拉德利說,“我的意思是,你瞧:你並非真的認為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應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嗎?那樣就太可怕了。這些人需要幫助和指導。”


    “那麽,對這些人來說,你就是‘救世主’?”


    “好啊,你這樣說在政治上就是不對的。你是不是希望所有這些人都像美國人,或者歐洲人那樣,過一種可怕的、浪費的生活。”


    “我沒有看見你放棄那種生活。”


    “不,”特德說,“我盡可能節約。我循環使用。我支持一種碳中立的生括方式。我的觀點是,如果所有這些人都工業化了,會個地球增加極為沉重的負擔,即全球汙染。那是不應該發生的。”


    “我有自己的想法,難道你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見嗎?”


    “這是個麵對現實的問題。”布拉德利說。


    “這是你的現實,而不是他們的。”


    就在這個時候,三泳向科內爾招手。


    “對不起。”科內爾一邊起身一邊說道。


    “想走你就走吧,”布拉德利說,“可是你知道我是講真話的!”他向乘務員打了個手勢,舉起杯子,“再來一杯,寶貝。再來一杯為上路做準備。”


    三泳說:“直升機還沒來。”


    “出什麽事了?”


    “飛機正從另一個島飛過來。他們擔心叛亂分子有地對空導彈,所以封鎖了領空。”


    科內爾皺了皺眉頭:“我們著陸還要多久?”


    “十分鍾。”


    “祈禱吧。”


    由於沒人理睬他,特德·布拉德利便輕手輕腳地來到飛機的另一邊,跟彼得·埃文斯坐在一起。


    “美不勝收,難道不是嗎?”他說,“瞧瞧那水,晶瑩剔透。瞧瞧那水的顏色,湛藍湛藍的。再瞧瞧那些美麗的村莊,點綴著大自然。”


    埃文斯凝視窗外,看見的隻有貧窮。村莊裏隻有一間間破敗的小房子和布滿車轍的紅泥巴路。人們衣衫檻樓,步履蹣跚。這幅景象讓他感到壓抑、鬱鬱不樂。他想到了疾病、災難、夭折……


    “多麽美麗宜人,”布拉德利說,“多麽古樸原始!我等不及了,我要下去。真像度假樣美妙!有人想像過所羅門群島有這麽美嗎?”


    從前麵傳來詹尼弗的回答:“曆史上大部分時間都被獵取人頭的蠻人所占領。”


    “不錯,如果真有其事,”布拉德利說,“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是說,都是有關食人動物的傳說。大家都清楚那不是真的。我讀過一本某教授寫的書。無論什麽地方,從來都沒有食人動物。那隻是個神話。另外一個例子說白種人認為其他有色人種都是惡魔。哥倫布到達西印度的時候,他認為他們告訴過他那裏有食人動物,然而那也不是真的。具體細節我忘記了。任何地方都沒有食人動物。那隻是神話。你為什麽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我?”


    埃文斯轉過身去。布拉德利正在跟三泳說話,三泳確實在盯著他看。


    “嗯?”布拉德利說,“你瞪了我一眼。好,老兄,這是否表明你不同意我的觀點呢?”


    “你真是個傻瓜,”三泳用一種非常驚訝的口氣說道,“你去過蘇門答臘島嗎?”


    “不能說去過。”


    “新幾內亞呢?”


    “沒有去過。倒是一直想去買一些部落的藝術品。都是些很好的東西。”


    “婆羅洲呢?”


    “沒去過,但我也一直想去。那位蘇丹叫什麽名字來著,做了一項了不起的工作,改建了倫敦的多爾切斯特——”


    “嗯,”三泳說,“如果你去婆羅洲的話,會看到在迪雅克人的長房子裏,還陳列著被害者的頭骨。”


    “哦,那才是吸引旅遊者的東西。”


    “在新幾內亞,他們清楚一種病叫庫魯病。這種病是通過食用敵人的大腦傳播的。”


    “那不是真的。”


    “加德賽克因此獲得諾貝爾獎。他們吃人腦,一點兒事兒也沒有。”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20世紀60年代或70年代的事。”


    “你們這些家夥就喜歡講恐怖故事,”布拉德利說,“來作踐世上的土著人。來吧,麵對現實吧,人類不是食人動物。”


    三泳眨了眨眼睛。他看著科內爾。科內爾聳了聳肩。


    “那下麵真是美極了,”布拉德利望著窗外說,“看來我們就要著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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