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表演後休整的間隙, 方鈺在後台拿起壓在椅子上的義肢,盯了很久,身後突然傳來笑聲“你在看什麽?”


    方艾朵饒有興趣地從後麵看他。


    卸掉了所有的妝, 一隻手臂又不見,隻穿裙子的她看起來比平常小了一圈,休整時是不能帶義肢的。方鈺一下子就臉紅了,微微一紅, 不是因為男女間的情感,而是因為被發現了。


    “沒有。”他把義肢還給她,看著她熟練地一個螺絲一個螺絲擰上去。


    安裝的時候需要把一邊的肩帶拉下來,從縫隙中幾乎可以看到側乳和肋骨。一直盯著那個位置看很容易被理解成帶有色/欲,為了能正確表達出情感, 導演都做好要磨著他們演十幾遍的準備了。庫魯比說了ok,她的身體是完美的, 沒有哪一點不好意思,不過在場的工作人員還是都回避了,而且導演很怕,對戲的演員會怕到死或者,最糟糕的, 真的起了色/欲,當場被殺。


    不過方鈺真的很好用,明明導演也跟不少奧斯卡影帝合作過, 搞不懂, 中國的影帝都這麽高水準嗎?他一遍過,幾乎讓人感覺是本性流露, 看著她安裝的動作出神, 方鈺知道那條手臂丟失的來龍去脈。


    與其說他為她感到憐惜、憤怒、或者因為人類看到了另一個人的殘缺而本能的不舒服, 不如說他隻是難過,而看著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幾乎讓人忍不住感染上他的難過。


    方艾朵在此時抬起頭來,眼睛裏閃著惡作劇的光“可以借你拿去擼。”


    “啊!”


    她揮了揮堪堪裝好的手臂,“小變態,一直盯著這個看。”


    方鈺看著她不說話,他的手搭在後麵,手看文加企鵝qun814八16963指開始漫無目的地揪起椅子上的絨麵,方艾朵除了第1次見麵時對他很友好,其他時候總是喜歡欺負他。她大笑出來。


    電影中女性大笑經常顯得粗魯,但她做得很自然,真情流露,利落得甚至有些優雅。“我不討厭你,真的,不討厭你。”


    她說的是真的,假肢對方艾朵來說意義非凡,經紀人和她就造型問題吵過好幾架,最後一次,也就是剛剛上台前,經紀人說缺了一隻手的女人沒人喜歡,她原本在低著頭檢修上麵的裝置,聞言站起來,把炮/管塞進他嘴裏。義肢的五指指尖都像蓋子一樣可以打開,一打開就是黑洞洞的槍/口。


    黃金製的柔軟指尖順著他的舌頭一路滑到咽喉,方艾朵抵著那個把他按到牆上,經濟人退無可退,頭仰高,眼睛睜大看她,兩手投降一樣舉在旁邊,從此再不敢說什麽。


    這是方艾朵的第一次演出,她大受歡迎,一炮而紅。電影背景類似賽博朋克,但為什麽要采用這麽古老的劇場式演出,哪怕在現代它都不那麽受歡迎了,眾說紛紜,尤其無法理解為什麽在電影中能那麽受追捧。導演之後接受采訪的解釋是因為方艾朵就是脆弱的不安定的癲狂的其實內裏空無一物的——符合大眾的!


    她在上台前不斷嗑/藥,不是深色小紙片,不知是否為了過審導演也沒明確描述,就是拍經紀人在外麵緊張地不斷踱步,而方艾朵躲在洗手間裏,門半開著,她弓著身子對著洗手台,一會又坐到蓋子閉著的馬桶上,更多時候在兩者之間穿梭,一刻都停不下來,腳步聲淩亂,時不時又傳來開水龍頭衝刷的聲音和揉弄袋子的聲音。


    實在是不能再拖了,表演的時候已經近了,而她還在裏麵幹這個!經紀人在某個時刻腳步接近洗手間門口,他的視線向下,攝像頭跟著他向下,通過門的縫隙,可以看見一個已經空了的藥瓶滾到洗手間門口,被門檻攔住了才沒落到他腳邊。藥瓶上的文字匆匆閃現了一次,然後又被壓到下麵。而方艾朵依舊弓著身體站在洗手台前。


    他上去,小心地把門推開,手一直放在門把手上,沒有發出聲音。方艾朵兩手掩麵,肩膀一聳一聳的,她在哭,這女的終於瘋了嗎?經紀人站在原地,他的喉嚨還火辣辣的燒,原先一路順到他咽喉的槍管又變成了黃金質的指尖,它柔軟的附在她的臉麵上。方艾朵側對著他,他看不見她的臉,某個瞬間她把手指微微打開,眼睛從指縫間睜開,透過鏡子和他對視。


    那瞬間,布滿血絲的眼睛簡直像從黑洞洞的深淵窺視他。又或許相反過來,她才是唯一正常的人類,普普通通的小女孩,通過一個草坪上洞窺伺深淵裏的他也未可知。


    然後她深呼吸一口氣,又把手放下來,此時神態回歸正常,甚至比之前更精致。美豔得不可方物。經紀人毛骨悚然,他都不敢想象怎麽能一瞬間把遍布血絲的雙眼變成這樣清澈的紅的。(此時周令君倒是沒這麽怕,為了這個狀態轉換,庫魯比磨了半個小時)她身上沒有屬於人類的東西,從這個角度看不見皮膚上的絨毛,甚至連毛孔都沒有。眼睛像酒麵,無機質的精致。


    方艾朵把黃金義肢放在旁邊的洗手台上,又伸過來,像位淑女一樣,等待著經紀人接過。


    他抖著手牽起她,帶她前往舞台。


    #


    這部戲不能說不開心,庫魯比真實演技爛的不得了,但她似乎特別擅長出演病人和精神病患者。她的崩潰完全發自內心,在洗手台前肩膀聳動的時候,感覺好像是一個怪物。美女與野獸裏麵的那個野獸,它穿著正常的衣服,但是在鏡頭隻拍它的背,肩頸抖動,上麵的肌肉線條都隱隱可見的時候,你就知道它要變身了,接下來就要有什麽東西衝破正常的殼子衝出來了。不過還是沒有。她第一次把手指伸開從指縫看他的時候笑場了,那是一個惡作劇的笑。


    當時周令君已經整個人僵在原地了,顫抖幅度比原本劇本要求的還大,沒庫魯比那麽誇張,但他是真的應激反應。庫魯比好像就是特別喜歡嚇人一跳。旁邊導演也失笑,她還是那個喜歡惡作劇的小女孩。


    之後又卡了好幾次才拍成功。這部戲本來是讓她吸白/粉的,感覺好像電影裏麵都是這麽表現毒/品。當然是劇組製作的道具,號稱可食用,就算附著在黏膜也沒問題。但不知為何庫魯比就是受不了,她一靠近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連連說“虐待,這是虐待!”


    她鼻頭紅紅的這麽說的時候真的很可愛,不過這可不能夠當做小孩子的兒戲等閑視之,於是就隻能放棄,劇組甚至連再做幾款道具的嚐試都沒做,也許下一款她就能適應,但如果一直都沒適應,庫魯比再打幾個噴嚏,那就麻煩大了。


    導演拋棄白/粉的時候感覺好像滿愉悅,這人明明之前怎麽樣都不能容許“因為別人而打亂自己的拍攝的”,他自己經常推翻自己的拍攝計劃,靈感來了直接改人設改劇情線,也有的是拍了之後又決定剪掉不用的時候。但演員就是他的道具,道具隻有【能做到】和【經過妥善的使用能做到】,從來沒有因為演員自身問題而改變拍攝目標的。不過在庫魯比這裏就總是敗退。經過上部戲,他已經什麽底線都沒了。


    但大家一致認為導演的退堂鼓打得太快也太輕鬆了,有點詭異,他n b出得很快,這才改成了洗手間那個劇情。白色的小藥瓶滾動的時候他蹲著身體去拍,神情愉悅,像小孩子觀察昆蟲。


    藥盒上麵寫的是阿拉伯語,字體跟蝌蚪一樣完全看不懂。不過很多精神類藥物都有成/癮/性,周令君是沒想到方艾朵竟然磕這個,感覺還蠻文藝的。這估計也是經紀人的看法,(即便是富二代也沒到庫魯比那個程度,第一次拍電影又是這種大資源,他是有認真做人物小傳的)她不發瘋的時候就帶著一種嫻靜的氣質,電影開頭坐在窗邊撐著臉頰看書時簡直是初戀。導演號稱威廉吉布森的鐵粉,這部電影就是直a《虛擬偶像愛朵露》,他近日也去拜讀了原著,完全看不懂,隻覺得這部怎麽和神經漫遊者一樣,整天就是嗑/藥嗑/藥嗑/藥。


    他也頗有疑問,這個真的能過審嗎?但想到《低俗小說》也可以在正版視頻網站上看到,就沒什麽反應了。實在不行國內網絡上映其他地方全球首播也還有得賺!電影感覺雲裏霧裏的,先拍了最後一幕,但大家都沒拿到完整的劇本,隻知道已經發生的事,人物小傳也隻能基於背景做。電影基本按順序拍攝,要到前一天導演才會發放劇本。他想拍【大家真實的反應】。感覺他藏著很多壞心思,不過下來的首次登台演出庫魯比很喜歡,她喜歡站在聚光燈下!庫魯比穿著中世紀英倫風的紅裙,但由於一邊開叉到了大腿,腳下又踩著過膝的靴子,導致看起來不像淑女而像女海盜。一不做二不休,方艾朵沿著過道一邊走,一邊在旁邊椅背上順手牽羊,還披了一個海軍大將一樣的披風。


    之前已經做了很多宣傳,這時代的人們窮極無聊,第一場演出下麵竟然也坐了不少觀眾。劇院的燈光接近舞廳,七彩的光打著圈照耀台下,每轉一圈就照出台下各異的姿態,很多人並不完全像是人類。就算沒有方艾朵那麽誇張的義肢,各種零碎的部件也能夠顯現出未來的背景。或者說台上那個劇院式的舞台才跟這裏格格不入。像是酒吧裏的某次角色扮演。


    方艾朵大步走到台前,光落在她的金發上折射出光彩,一瞬間她的發頂都有了一個小小的光圈,王冠一樣。她的靴尖一出現場地的燈光和音樂就都變了,迷亂躁動的氛圍,觀眾們本能地開始叫。換另一個人他們也會是這個反應,但第一次登上舞台,看到這個反應應該會被嚇到或者受寵若驚吧,“這真的是我帶來的嗎?”


    可方艾朵嘴角的笑感覺卻相當壓著,她並沒有真正開心。還沒走到舞台中央,前奏就已經過去,到了人聲的部分,她輕鬆的追上了節奏。電影之前有拍她在公司大樓接受訓練,但並沒有她在舞台前苦練開嗓的場景,她的才能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在洗手間撞見那一幕的經紀人肯定有話要說)。


    人聲一出場,整個會場好像有一瞬間的寂靜,接下來觀眾們搖擺得更加瘋狂,他們未必能確切的感覺到這首歌的魅力,但知道這是比以前的演出更棒的曲子。而方艾朵仍然不滿意,她走到了舞台中央,一個回轉身麵對觀眾,披風劃出一個弧線,然後她兩根手指掀起一角,輕鬆地把它丟掉。


    鏡頭追隨著披風上升,有一秒被那些紅色蓋住,接下來又飛一樣急促地去拍她的腿,方艾朵踩上麥克風前的台階,白色的皮膚不帶一點吝嗇,幾乎根本不考慮觀眾心情的,透過紅裙開衩露了出來。不知道應不應該說是性感,她隻是做得很自然。


    她一手拿住麥克風,這年頭還有這麽古老的演唱方式,眼睛閉著頭,微微揚起,神色天真得像個孩子。她的聲音則像是一場波,以她的身體為中心擴散開去,整個會場都被衝擊,隱隱能感覺到天花板結構都在被震動。鏡頭從她張嘴開始快速俯拍過整個會場,像拍下歌聲的擴散過程,那是一個仿佛蕩滌了空氣的高音,她唱完這個會場又有一瞬間的寂靜,還沒有等到觀眾們鼓掌,(中途鼓掌,這是否也是不注重歌手演出的表現?)方艾朵就保持著閉眼的姿勢,仿佛仍沉醉於自己的音樂中,一隻手去解肩膀上的蝴蝶結。


    雖然看上去是繁複莊重的禮服,但其實那些布料用很多個蝴蝶結與暗扣連接起來,隻要解開就會掉下來,是可拆卸式的。這下她整條袖子都掉下來,露出了和皮膚不同色的肩膀。


    歌聲依舊,甜美的清越的女聲,在某個瞬間撓動人心,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種神性的空靈。方艾朵的手臂輕鬆的轉動著,活動過一圈,好像是在確認義肢的穩定性,然後她睜開雙眼,這裏加了後期處理,聲音一瞬間停息,好像整個世界都隨著她的注視而為之一震。她的手已經高高舉到了頭頂,對準天花板,台邊的經紀人張大嘴巴,方艾朵的義肢開始變形,先是指尖打開從槍/口開始發射,把庫存子彈打完後手腕也開始轉動。一步步升級,直到她的整個手臂都變成了重型的加農炮樣式,她邪惡地笑著,嘴唇開合,對著麵前開始轟隆隆開火。


    指尖剛開始發射的時候,人們就已經在尖叫了,砰砰砰,這年頭還有能發出聲音並往下掉彈殼的槍!舞台穹頂很快出現了彈孔,如果說到這裏還是舞台特效的話,手腕那麽大的槍管開始冒火,就喚起了觀眾們本能的恐懼。到整條手臂變形往台下掃射的時候,其實台下人已經沒剩幾個了,早就驚逃擠向會場出口,甚至發生了踩踏。留在台下的人和在奔逃中處於邊緣的人,都有幾個站住,用終端對準方艾朵攝像。


    她好像沒有躍下舞台追擊的意思,甚至是整個發射過程都依然在唱歌,會場的特異性決定了她的聲音能夠通過那個“麥克風”傳達到全場,哪怕是在這種騷動中依舊。(在平日的演出裏,下麵的觀眾更鬧騰的時候也有。)


    她好像完全蔑視那些膽小鬼,自顧自的在舞台上歌唱。會場沒有電子靜默設置,這裏的騷動也是瞞不住的,拍攝中的一個人輕咦了一聲,他的終端已經收到了新聞網站發來的直播申請,他們想借用他來直播報道這個大新聞,他同意了。


    就在那個瞬間,經紀人的臉上也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當然也收到了通知甚或是警告。他大叫著朝方艾朵走來,但他的聲音卻沒有半點意義的被淹沒在了歌聲中,方艾朵回頭看他,她臉上帶著笑容,那的確是愉悅的。然後她一步一步悠然的往旁邊退。


    比起滿懷憤怒大步走的經紀人,反倒是在退開的她顯得更加從容。尤其隨著她一邊走一邊輕輕舉起自己的右臂,異形的,單單是存在就往外散發著威懾感的武器義肢時,經紀人站住,兩人之間的高下就顯得更加明顯。方艾朵幾乎是不可抑製的大笑起來。


    她笑得很超過,身體往後傾,而對於她孱弱的身體來說,整條金屬右臂又似乎有些過於沉重了,再加上她不小心踩到了自己鋪在後麵的裙擺,她摔倒了,整個人朝後仰去。


    這怎麽想都是舞台事故,但到了現在已經沒有誰會為此嘲笑她了,甚至連出口處的騷動都已經平息,門不知為何完全被鎖住了,怎麽撞也打不開,都跑不出去,幹脆一群人擠在那裏,黑壓壓的一群朝著方艾朵看。


    已經不是最佳的觀賞位置,從這個角度隻能夠看見她的部分身影,但即便沒有看見臉,也能夠感覺到她的愉悅。


    對一個摔倒在地的女孩是否還需要戒備?可無論如何經紀人就是站在原地,即便從這個位置隻能夠看到他的鞋尖和半條腿,那些人也依然瞧不起他。


    而方艾朵伸出了自己的右臂,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穹頂。如果在這裏發射,以之前掃射觀眾台的威力,那下麵很多東西現在還是壞著的呢,穹頂上的一些架子會砸下來,把她壓成肉泥。但她依舊帶著暢快的笑容。方艾朵已經沒有再出聲了,歌曲人聲部分已經唱完,隻剩下鋼琴尾奏還在持續。


    她開了槍。


    碰。不知是否是故意,這一聲槍響,迎合了歌曲末尾的音效,一起響徹在整個會場,讓台下的觀眾都感覺到鼓膜一瞬間的震動。


    舞台上一片鮮紅,但這紅色不是因為有人血肉模糊,一大束玫瑰花從下湧出,擠滿了她的槍/口。鮮紅、嬌嫩、堆疊在一起。宛如人為在炮口上培育的玫瑰。


    這是她送給自己的花,視情況說不定可以認為是給自己的祭奠。現在外麵應該已經被包圍,這種恐怖事件非同小可。可下麵的人卻什麽都沒有說,騷動幾乎全部平息,他們甚至顯得比之前看任何一場演出的時候都要肅穆。


    陸陸續續的,有人走回了觀眾席,沒有坐到原來的位置,就是從逃生通道過去,坐到前排,和那個在舞台上就開槍的瘋子——無疑也是最漂亮的瘋子麵對麵。經紀人已經走了,感覺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現在不管是對公司還是對媒體都沒有一個交代,但他更多的可能隻是無法容忍這種瘋狂。方艾朵慢慢地從地上坐起來,剛剛那下肯定撞到了後腦勺,她皺著眉揉弄著頭發,歌曲停下之後她看起來沒有之前的那股氣勢,一縷發絲被弄亂垂在頰邊,她的側臉甚至顯得很安靜。


    穿著這身衣服也不再像個女海盜或者狂徒了,她像一個小小小小的女孩,庫魯比本來就很幼小。


    她坐起,而隨著手臂垂落,原先擠在炮口的玫瑰花開始往下掉,她起身,鞋跟踩到其中一瓣,碾壓出了血紅色的花汁。方艾朵順手撈起麵前的幾朵算作清理,但又中途放棄,準備把這些全部交給清潔工。她做得漫不經心,下麵的人卻緊緊盯著這一幕,在她撿起的時候屏住呼吸,放棄的時候又發出呼聲,他們說“丟下來,丟下來!”方艾朵隻是笑。撚弄手中的花瓣,之前看上去很漂亮,可花朵何等嬌貴,現在它們的邊緣已經或多或少有了痕跡。她說“弄髒了。”


    按照原先的計劃,第一首歌結束,舞台上會垂下來一個彩蛋,彩蛋炸開,紛紛揚揚的緞帶往下掉,落在她身上算做祝福。她剛說完就迎接了那一場彩帶雨,照理來說剛經過轟炸,彩蛋炸開的聲音能夠挑動下方人們敏感的神經,但現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不管是站在出口的還是坐在觀眾席上的人,都隻是仰頭看她。而她撿起其中的一根緞帶,在手中飛快的折捏著,白色的肌膚、黃金的手指、紅色的絲綢疊加在一起,幾乎出現一種悖/德的美感。她折成了一個絲綢玫瑰,走到台邊,扔給了坐在台前等待著她的觀眾。


    他接住了。


    這麽大的騷動,劇院裏的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方鈺剛剛完成了演出,原本是要等師妹(師姐?)完成後,跟著經紀人一起走的。但聽到警報後,不知為何沒有跟著出去,而是來到了舞台的入口處,從左側注視著舞台。方艾朵給了花後,就不再說話了,站在那裏,某個瞬間轉頭靜靜回望他。


    彈藥已經打完,義肢又複原成黃金右臂,劇院的射燈照在上麵,染出一圈橢圓形的光暈,她的長發披散著,眼瞳呈酒紅色,帶著迷幻感的美豔。


    觀眾不知何時已經全部坐回了觀眾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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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第 50 章


    正處於頹敗的前一秒


    那次事件最後不了了之。


    平靜後音樂又響起, 接下來都是舒緩的歌,而她站在那裏,兩隻手一起——當然這次沒有再變身成武器——握住麥克風唱了下去。這次的歌聲與其說是往上膨脹, 倒不如說是靜靜沉落的水流。


    哪怕是在隔音的劇場裏麵,也能夠聽到外麵的騷動不斷升級,終於一支特遣隊帶著防爆盾衝進了會場,當他們進來的時候, 觀眾們表示的儼然是被打擾的姿態。方艾朵沒有為自己做任何辯護,在他們在台下對其質問甚至想要上台的時候,她就靜靜的看著他們,是觀眾把他們給趕走的,視情況甚至會發展成真正的暴動。當門再次關上, 這裏又一次變成了劇場,歌手、音樂、觀眾, 由這三者組成的劇場。


    那次的事件全網直播,而就連觀眾對此也不知道可以說什麽,方艾朵向台下掃射的時候隻破壞了桌椅,起碼沒有一個人說自己因此受到了傷害,被踩踏的人似乎隻準備責備那些踩踏自己的觀眾, 或者基於某種同類意識連這個都不準備做,她的行為被解讀成行為藝術,一次史詩級的行為藝術。方艾朵一炮走紅, 鏡頭裏給了至少八張疊在一起的報道:網站新聞報道, 有方艾朵照片的新聞視頻截圖、網頁點擊過千萬的她的演出視頻、甚至是正規報紙對這次事件的評價。現象級的偶像。


    對劇院當然需要進行賠償,公司的公關部也在抱怨這次的加班。經紀人在她耳邊叨叨叨叨叨, 而方艾朵坐在旁邊一臉無聊的修磨指甲。那次亂來給她的身體和精神都造成了負擔, 她當晚就高燒住院了, 鏡頭順著她撐在病床小桌板上的手臂掃過去,從窗外出去,醫生護士興奮地談論著她,大廈前麵是懸浮著的她的畫像,人們握著的手機正播放她被采訪的錄像,路邊有人分發著她的應援物,宣傳下一次的演唱會。車流紛雜,人們熙熙攘攘,但雜音匯聚成一股,鏡頭從下往上,到高空竟然隻能夠聽出三個音節,方艾朵。


    接下來的劇情出於商業考慮,無非是這些事情的重複,方艾朵在這裏受歡迎,在那裏受歡迎。不過她太不可控了,經紀人對她有點忍無可忍。咳、咳咳咳咳咳。鏡頭好幾次掃過她瘋狂咳嗽的場景,越來越劇烈,第二次開始帶血,後麵就開始帶內髒碎片。那次連經紀人都愣了,本來要指責她的胡來,卻先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你繼續說。”方艾朵用手背擦掉血,她的嘴邊暈染開一片。她表現得非常事不關己,垂落到身側的袖口還沾著紅。經紀人逐漸冷靜下來,皺著眉用真正厭惡的表情看她一眼。這女的已經無藥可救。她很多次很多次吸/毒,成癮藥物,而這已經威脅到她的事業。


    不歡而散,方艾朵在經紀人走後又一次劇烈的發作,咳嗽聲震天,她的整個人好像都跟著血流迸射出去,真的是血流,從指縫一直濺到她麵前的地上。她整個人跌坐在地。方鈺快步走過來,半跪在她身邊扶住她。兩人什麽都沒說,鏡頭拍他們的背影,又逐漸拉遠讓兩人在屏幕中的占比變小。


    剛好到借用醫院的預定時間。導演找庫魯比拍一個單獨場景。是回放,截取藥瓶滾動的某一幀,放大上麵的字體,融合到醫生開的病曆。具有強鎮痛作用。方艾朵得罪了老師後退學,但讓父母真正放棄她的是她被檢查出的病症。這裏沒按時間順序來,而是很多個景象疊加在一起。“啊!”上一秒還是她被從後麵砍傷血流迸射整個人往前傾,下一秒就是她斷肢紮著繃帶坐在醫生麵前聽他講她凝血功能有問題。之前辦公室衝突後她也有在醫院檢查,但那次父母並沒有告訴她結果,方艾朵這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被放棄得這麽輕易。


    其實這時代能自體克隆做出一個仿生手臂但她已經無法供血(庫魯比拍這段的真實讓導演都嚇了一跳)。因此隻能裝義肢,黑老大幹脆用它來偷渡。反正方艾朵身體裏已經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活不了太久,當然要讓她發揮餘熱。庫魯比很少見的做了人物小傳,雖然沒寫幾句話就不耐煩,又去找導演討論人物。她說方艾朵從那天起就注定變成空殼。“從查出病的那天起。”


    “空殼?”


    庫魯比一邊說一邊在麵前比劃。“身體當然還是有的,也很漂亮。(她是在吹噓嗎?)但內裏的器官在一點點腐爛,之後就不能派上用場,隻能丟掉,所以是空殼。”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非常務實的冰冷,幾乎像是親眼所見,很殘酷但也隻能這麽做。導演想腐爛也不應該是空殼啊,這不是應該指器官被摘除嗎?但庫魯比文化水平不高(她沒上過學)他就不再多糾結。


    他一直都很奇怪這是【個人電影】為什麽庫魯比會這麽設置情節。校園霸/淩和被老師性/侵,後者可以說是周明輝事件的映射但前麵...直到庫魯比很輕描淡寫地說小時候能感覺到周圍人的惡意。“我沒有上過學。不過學生必須得去學校。而我那時在一個沒法離開的環境裏承受惡意。我覺得是一回事。”她皺著眉表示不高興,但也沒到人生創傷的地步。導演覺得庫魯比最厲害的就是在這種真正很慘的地方感覺模糊!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東西。不然她早瘋了。


    她沒說為什麽有惡意但導演差不多能猜到,母親早逝,出身那種家庭,而且還給方艾朵設置了絕症......她小時候的確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院。周圍人應該都覺得她會死而且希望她早點死,好讓父親放棄希望生育下一個繼承人吧。完全是出於集團穩定性考慮!


    不過之後的‘方艾朵父母也放棄了她’就讓他有點於心不忍。劇情在這裏都沒多描寫,得病=被放棄,庫魯比這麽設置時幾乎有一種自/虐的快樂。導演是覺得沒到這種程度,但現在庫魯比的病是好起來了,如果她的病一直不好甚至死掉,她爸爸還會這麽照顧她嗎?那就可以理解她現在——感覺甚至不識好歹,你這麽花你父親的錢——卻依舊對父親態度冷淡。


    包括變身成偶像、幾乎是莫名其妙、嘩眾取寵的大紅大紫、甚至是遇見了照顧自己的方鈺都是她現實中的映射。導演覺得庫魯比對自己的評價很低,也沒這個必要,雖然她走紅的那幾場輿論戰確實挺...隻能說網民是愚昧的!但上部電影和方艾朵的歌一樣都是完美的。甚至庫魯比(方艾朵)還要更加完美。她上部電影貢獻的演出、投資讓電影變得更好、對其他演員的影響(後麵被證明是正麵的)甚至包括輿論推動,都已經是讓導演覺得電影其他部分配不上她的程度了!沒有他還會有其他的大導演,但庫魯比的特異性...真就僅此一個。


    她的歌叫《aiaiai》,ai的歌,契合主題,而且ai這個拚音不管在中國還是日本(能感覺到題材特供,這部電影應該比上部還會在島國火爆)都是【愛】的意思。而庫魯比不管自己承不承認都是期許著,甚至是真心相信真正的愛的。從這點上看她真是城堡裏愛做夢的公主。《aiaiai》對這部電影的意義幾乎可以比擬宇多田光《onest kiss》對eva。甚至還要更超過,因為這確實是她的曲子。她寫的,隻描述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爸搞新銳電子科技這一行,庫魯比喜歡拿ai比喻。導演覺得她對自己應該更自信點。不過庫魯比平常就表現得【我很厲害!】導致他根本找不到時機和她說,如果不是這部電影的設置讓他看出了她內心的自卑......是不否不應該戳穿她的脆弱呢?


    不過方鈺是最麻煩的。大多數人猜這個角色指的是杜若。娛樂圈前輩、好看、給她提供精神上的支持但事業不如她。庫魯比對這個都沒多描寫!全片就是拍方艾朵有多牛逼,她一定從沒把杜若的事業放在眼裏吧。他們都猜她喜歡杜若實錘,但比較保守不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戀,幹脆把她性轉拍個戀愛讓全人類看看,順便都能做到這一步那她百分百深櫃,之後麵對自己真正的內心(出櫃)也就不遠了。大家看方鈺的目光都有點同情,原本以為他是公主的新寵,現在看來不過是愛屋及烏,替身,還是女人的替身,還是注定沒法上位的替身!杜若那心機手腕不會讓別人【菀菀類卿】踩著她上位的。


    不過導演清楚這個怎麽看指的都是蘇沐。頂多融合了一點別的進去。但沒讓蘇沐本人出演而是找別的男演員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庫魯比新電影一開始心情不好也是因為這個。庫魯比和蘇沐吵架了,或者說他單方麵對她決裂。“他說他害怕我。”庫魯比很鬱悶,腳一下一下地踢地麵。


    導演不奇怪有人害怕她,和庫魯比本人沒關係但她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會給別人造成毀滅性傷害。但不該是蘇沐啊??他怎麽到現在才害怕?而且以蘇家的地位,唔,雖然庫魯比對周錚那件事能看出她要更厲害,但都是有錢人怎麽也沒到誰能‘天涼了,就讓王氏破產吧’的地步。再退一萬步來說他就這麽告訴庫魯比了啊!他就不怕她報複?不知道該說蘇沐懦弱還是勇。


    庫魯比對方鈺也有點若即若離的。他在電影裏直接是本名出場,考慮到男主角為方艾朵——當然就算不知道那些背景故事也能看出這位【完美偶像】和庫魯比的重合度——傾倒。這都幾乎有點靠權勢潛規則或者羞辱人的意思了。也就是方鈺拿影帝都好幾年前了而且咖位小,所以才能忍。...不過也說不好,這人性格好到感覺根本不適合混娛樂圈。


    但庫魯比沒特地對方鈺解釋過,她不對任何人解釋的,導演還是能看出來這背後的意思。男主角的位置其實就是給蘇沐留的,他要是來就是要本名出演,他對她有非凡的意義。唉,最近她有點在和他炫耀的意思吧。這麽大製作的電影的男主角,你想不想要?不管蘇沐家世如何他現在都還是新人男演員呢。不過他是一直沒和大小姐求和。導演也注意別提到他。


    他現在是小心翼翼地問庫魯比這麽安排劇情真的行嗎?基本上是導演先有劇本——根據庫魯比的要求改編,但不給她看,來保持演員的狀態。不過越拍他就越感覺到庫魯比的真實,不是說她演技好,她上部戲簡直醍醐灌頂,演什麽都是【完美】的,但這部戲就沒那種幾乎機器人的精準感。很情緒化,幾乎還有點笨拙,但完全就是方艾朵。他擔心她會在角色上投射過多的自我,並且隨著方艾朵的悲劇一起...而她就隻是笑。她說“但是那樣也很有趣啊。”於是就定下來了。


    關於方艾朵在走廊跌倒而方鈺扶她的那一幕。原本有個台詞,方艾朵不安地問他“我是不是要變成空殼了?”“油盡燈枯。”但後麵導演還是刪掉了。方鈺不知道完整的劇本但感覺他根據這一幕猜到了什麽。“關鍵是油盡燈枯。”庫魯比私下和導演說,笑。


    跌倒事件的第二天方艾朵直接出席電影發布會,很可愛的造型,明明第一次出場那麽銳利但她之後就是越來越甜美。緞帶疊緞帶,蕾絲疊蕾絲,袖扣用的是小小圓潤的白色珍珠。她進來全場記者都為之一靜,方艾朵對大家打招呼,睫毛忽閃像翩躚的蝶,“希望大家喜歡!”


    大家當然喜歡,但方艾朵最近住院太多了,媒體難免要問。她幾乎搶盡了劇組其他人的風頭(毫無疑問是庫魯比的映射)“因為意外。”她說得輕描淡寫。後麵有粉絲擔心她身體,方艾朵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笑容——完全是天使,說沒關係,“還是要給別人帶來快樂。”


    她真的在奉行這一點。發布會中途她笑容不變的說要暫時離席,走到後台進入自己的房間抖著手找到針劑還隔著袖子就打進去,全部推入,液體一點點變少而她往上麵看嘴巴張開——然後她回歸冷靜。一直到這時她在發現在角落站著目瞪口呆的助理,她還保持拿東西的姿勢,僵硬在原地。


    方艾朵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她腳步輕盈地回到會場。


    她的步伐甚至有種跳舞的輕快感,一個人還有所希望的時候總是顯得笨拙,但當什麽都放棄的時候就漂亮得不可思議。助理都沒有對她露出輕蔑或痛心的神色,隻是扒在門邊看走廊上她的背影。她回到會場時更加豔光四射。連成一片的攝像機白光沒能遮掩她的美麗,頭頂吊燈折射出的光彩也沒她耀眼。但這裏的bgm感覺隔了一層,比起【正在現場聽大眾的反應】,更像是【從錄像機聽當時的錄音】,有水漬慢慢、慢慢擴散的感覺(一種聲音,但太隱蔽了,隻能認為是感覺),她笑容不變而身旁的導演朝她頻頻看來,兩人肩挨著肩。突然一位麵對麵的記者把方艾朵叫住,“等等。”隨著記者手指著的方向,方艾朵看向自己的手臂,淺色的幾乎看不見編織痕跡的布料,上麵有個小洞,從小洞蔓延開一片粉色。她打的藥劑就是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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