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硯辭捕捉到她的神情,問道:“怎麽了?”


    柳桑寧一指紙張,道:“這上麵幾個字是羅刹文,分別是盯、即刻、若。雖然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麽,但若如良大人所言,信上文字都是如此的話,那就是一封用羅刹文所書寫的信,背後之人隻怕與羅刹國有關。”


    一旁京兆尹聽了十分吃驚:“羅刹國?可是羅刹國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已經滅國了,羅刹人也都被殺光了嗎?”


    京兆尹知曉此事還是上回婆娑國皇子遇害一案時聽柳桑寧與王硯辭所說。一旁刑部侍郎顯得有些迷茫,但他沒有吭聲,隻靜靜聽著。


    王硯辭點頭:“從相傳下來的野史中,確實是如此。”


    柳桑寧卻聽懂了王硯辭未盡之言,她道:“可那畢竟隻是旁人口述或是記載下來的曆史,是否是真的被趕盡殺絕了,誰都不能證實,不是嗎?”


    隻是她雖然是這般說,可卻記得自己看過的有關於古羅刹國的書籍中,確確實實都是說他們覆滅了全族,一個活口都未曾留下。


    原本古羅刹國就是一個西部小國,人口本就不多,且都是羅刹族人。若在柳桑寧看來,與其說他們是一個國家,不如說他們是一個部落更為準確。


    坐在公堂中央的良不言聽得有些發愣。


    羅刹國?那是什麽?


    第129章 羅刹族人


    良不言心裏頭這麽想著,嘴上也忍不住問出來:“什麽羅刹國?我怎麽聽不明白?”


    “羅刹國被人從曆史上抹殺,隻留下些邊角的史料,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柳桑寧看向良不言,見良不言露出來的迷茫看起來不像假的,便同他解釋了一番,“隻是雖隻有些零碎的記錄,可總會有熱衷於收集這些邊角史料之人將它們編撰成冊,保存下來。還有其文字、習俗,也總歸有人知曉。”


    見良不言一臉好奇看著自己,她又道:“不巧,我剛好看過一些,又識得一些羅刹文,是以能將良大人寫的這些認出來。良大人應當感謝自己有個好記性,不然你方才那些,可不值當我們王大人替你作保。”


    想到王硯辭腿上的傷,柳桑寧對於這個良不言是絕無好感的。若不是王硯辭護著她,自個兒又在最後時刻成功從馬車裏逃脫,今日說不準躺在驗屍房的人是他們。即便他們倆如今沒事,可那拉馬車的馬兒卻是因撞擊太重沒有熬過昨晚。


    馬兒又有什麽錯,非要丟了性命不可?


    良不言聽出柳桑寧語氣裏的諷刺,他抿了抿唇卻不發一言。到了這般田地,他已經沒有了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資格,別說柳桑寧隻是暗諷,就算是她破口大罵他也隻能受著。


    因為他想活。


    柳桑寧又看著良不言:“你們與那提供生鐵的人隻能通過刺客聯絡?”


    良不言點頭。


    “那刺客是如何聯絡?”柳桑寧又問。


    良不言答道:“他們之間有專門的信鴿進行聯絡,那些信鴿應該是被訓過,隻認那幾個刺客。若是見到了我們,它便不會停下來,也不會讓我們靠近它。”


    “也就是說,我們若是想見幕後給你出主意的那個人,就隻能通過刺客了。”柳桑寧聲音不高不低,像是在思考什麽,“隨時都能聯絡嗎?”


    良不言一愣,他眼中閃過一瞬的迷茫,似乎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最後隻道:“這我也不太清楚,先前他們都是有來有回,我有什麽事會寫下信交給刺客,之後刺客收到回信便會交給我,從未注意過是不是隨時可以聯絡。”


    一旁王硯辭開口:“那你們一般多久會通信一次?”


    良不言回答得很快:“兩日一次,一日一次都有的。”


    王硯辭又問:“那信鴿是直接飛到驛站的?”


    良不言點頭:“是,會停在驛站我們房屋窗外。這幾日他們三人假扮成我們的隨從,混跡在我們當中。”


    “膽子還挺大。”王硯辭冷笑了一下,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再踏足驛站,竟叫外人混了進來都無人知曉。


    良不言微微低下頭,沒有吭聲。


    幾人又問了良不言幾個問題後,便叫衙役將良不言帶了下去。由於良不言是使臣,又願意主動交代,更答應了他保他性命,刑部侍郎便沒有將他押在潮濕陰暗的牢房裏,而是將人丟去了柴房,叫衙役輪流看管。


    等良不言一走,柳桑寧立即對王硯辭說道:“那賣生鐵的東家派來的人,會不會都是羅刹族的後人?”


    王硯辭沉思片刻:“的確是極有可能。但當年羅刹族慘遭滅族,從一些傳聞中聽到的也是說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不能排除他們隻是習得了羅刹文,方便用來進行通信交流。”


    一旁京兆尹也讚同王硯辭的這個說法:“我覺得這個可能性更大。滅族一事當年定是轟動的,就算是有心之人有意遮掩。但天下無不透風之牆,想來此事總會傳到旁人耳朵裏。動手之人能將這段從曆史上抹掉,定是能力不俗者為止,這樣的人是不會允許有活口的。但羅刹文和羅刹國的傳聞要保留下來,反而簡單得多。”


    刑部侍郎也很是認同:“我看也是這樣。他們既然做的都是些冒風險的事兒,那習一門旁人都看不懂的文字,聽不懂的語言,不就是最好的加密?這樣即便是被人截獲了信,也幾乎不會有人能看懂。”


    王硯辭也輕輕頷首,若不是今年招了柳桑寧入鴻臚寺,王硯辭也不保證自己能尋到懂羅刹文之人。而鴻臚寺此前,可從未有人能看懂羅刹文。


    感受到王硯辭的目光,柳桑寧看懂了他眼裏的欣賞與欣慰,忽然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將目光挪開,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眼下王大人覺得,該如何下手?”京兆尹忍不住問。


    王硯辭看了眼柳桑寧,隨後道:“既然還留了一個活口,那便從這名刺客入手,讓他去聯絡幕後之人。若能將此人抓到,或許還有額外的驚喜。”


    聽到王硯辭這麽說,柳桑寧立即道:“我即刻啟程去靜安寺,讓摩羅大師確認那刺客身上的紋樣。若真是羅刹國皇室死士的紋樣,這些人必然和羅刹族人脫不了幹係。沒準從羅刹國下手,能將那人揪出來。他既敢出主意刺殺我大雍官員,保不齊還藏匿其他心思。”


    柳桑寧說這話時心髒都跟著猛地跳快了兩拍。


    她不想再耽誤下去,連忙與各位告辭撒腿就要往外走。王硯辭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旁兩位大人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輕咳兩聲紛紛假裝看向門外。


    柳桑寧沒注意到這些,隻不解地看著王硯辭:“怎麽了?”


    “坐我的馬車去。”王硯辭輕聲囑咐。他的馬車就停在刑部門外,柳桑寧出去就能坐上。


    “那你怎麽辦?”柳桑寧第一反應便是這個,刑部距離王硯辭的府邸可還些距離。


    王硯辭道:“不用管我,我自有辦法。你……早去早回。”


    此事重大,柳桑寧也不跟他客氣,點頭應下。


    直到柳桑寧的身影消失在王硯辭的視線裏,王硯辭也還沒有將目光收回。直到一旁京兆尹實在沒忍住又咳嗽了兩下,喚道:“王大人。”


    王硯辭的神魂這才歸位,重新看向一旁的兩位同僚,又變回了那個與平常無異的冷淡的王硯辭。


    第130章 請教


    柳桑寧一路未曾停歇地趕路,總算在靜安寺落鑰之前趕到。幾乎是馬車剛停,就從車上衝了下去,小跑著衝進寺裏,朝著摩羅大師的院落而去。


    隻是才到半路,倒是差點與金浮生撞了個正著。


    “柳大人?”金浮生伸手扶住柳桑寧,“何事如此匆忙?可是要去尋摩羅大師?”


    柳桑寧喘著粗氣,一隻手撐在腰間,待站穩後朝著金浮生拱手行禮,“多謝聖子,沒撞著你吧?”


    金浮生微笑著搖頭:“我無礙,隻是不知柳大人可還好?”


    “我也無礙。”柳桑寧擺擺手,“我有些事想請摩羅大師解惑,靜安寺快落鑰了,恕我不便與聖子多敘話了。”


    柳桑寧這話說得委婉客氣,但又坦蕩明白。金浮生聽懂了她不想再耽誤時間,對她這副模樣倒也不惱,隻淺笑著道:“我也正要回院落,便與柳大人同行罷。”


    柳桑寧一愣,原本想要繼續小跑的動作頓住,最後還是沒有抹金浮生的麵子,點了點頭,與他一同往摩羅大師院落方向走去。


    在路上,金浮生道:“我聽摩羅大師說,柳大人從小便頗有慧根,是個有佛緣之人。大師說與你之間,與其說是師徒,其實倒更像是摯友。摩羅大師博學多才,一身才學,可能靜下心當真在他身邊待著學習之人卻極少,能堅持下來的更是少之又少。這些年,我也隻聽摩羅大師談及過一個你。”


    柳桑寧沒想到金浮生會同他說這些。他雖然年逾四十,但看起來卻並不像是這個年歲的人,或許是因常年清心寡欲,他瞧著比同齡人要年輕幾歲。臉瞧著也圓潤飽滿些,身形也並不像靜安寺中的僧人那般清瘦,更顯得貴氣幾分。


    柳桑寧心想,雖說這新濟國五皇子乃是聖子,但新濟國的聖子與佛門中人不同,並不需要像僧人那般絲毫葷腥都不能沾。他畢竟是皇家血脈,想來一應供應都是頂好的,夥食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能跟在摩羅大師身邊學習,是我的幸事。”柳桑寧開口,她不止一次在腦子裏這樣想過,“聽起來,聖子與大師似常有聯絡?”


    金浮生頷首:“也算不上常常,隻不過一年兩載的,也會寫信問候,再交流一些佛法上的心得罷了。”


    柳桑寧忽地想到了什麽,她「啊」了一聲,道:“聖子每次寫信來,可都是用的蘭草紙?上麵還有淡淡的蘭草香氣。”


    金浮生眼中閃過微訝:“你看過我的信?”


    柳桑寧搖頭:“沒有,我隻是偶然見過摩羅大師看你的信。每次他收到蘭草香的信,瞧著心情總會愉悅幾分。有一回還同我說,人生知音太少,有一兩個便該知足。如今想來,在大師心中,你們雖不常聯絡,聖子卻已經是他心中知音了。”


    金浮生笑容也加深了些,他笑起來有一種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溫和。這種溫和讓柳桑寧原本焦躁的心也撫平了不少。


    他的步伐也不急不慢,每一步都走出一種穩重平和之感,這讓柳桑寧腳下也跟著穩健了不少。方才那股子急匆匆的感覺蕩然無存。


    等柳桑寧反應過來時,她才意識到在金浮生身邊自己這短時間內的變化,不免在心中讚歎一句不愧是新濟國的聖子,竟讓人有凝神靜心的效果。


    兩人一路又交流了一些佛法,相談甚歡。柳桑寧自己都沒想到,她能與金浮生聊得如此投緣。若不是今日有正事要辦,她還真樂意與他多聊些時辰。


    等到了摩羅大師的院落門口,金浮生也十分知趣地同她告辭,柳桑寧立即行禮拜別,轉身進了摩羅大師的院落,徑直走到了房門口,抬手敲響。


    屋內,摩羅大師不過是聽到敲門的響聲就知道來者是誰,他笑著道:“桑寧來了?快進來。”


    柳桑寧一邊推開門,一邊笑著調侃:“難得聽大師喚我名字,都有些不習慣了。”


    摩羅大師哈哈大笑幾聲:“你這皮猴兒,莫非還真喜歡這稱呼不成?”


    “我覺得挺好的。”柳桑寧十分熟稔地往摩羅大師對麵一坐,“這眾生中,大師隻喚我皮猴兒,不是顯得我很與眾不同嗎?”


    摩羅大師早已經習慣了柳桑寧跟自己玩笑,他一邊笑著一邊給她倒茶喝。柳桑寧這一路過來也著實有些渴了,連喝了三杯才停下,看得摩羅大師都驚了。


    “你這是怎的了?可是與誰說了許久的話?”摩羅大師問。


    柳桑寧倒也沒有多說,隻說自己今日處理了些公務,話是說得多了些。兩人寒暄幾句,柳桑寧便從袖袋裏掏出了那張畫了紋樣的紙。


    “大師,今日我來尋你,是想請你幫忙辨認這紋樣。”柳桑寧一邊說著一邊將紙攤開,紙上的紋樣落入摩羅大師的眼簾。


    摩羅大師定睛一瞧,露出訝異之色。他伸手將紙拿起來,又拿到光線更好的地方仔細辨認了一番,隨後幾乎是脫口而出道:“這是羅刹國皇室紋樣,向來是給皇室死士所刻。”


    他扭頭看向柳桑寧:“你從哪得來的?”


    “還真是羅刹國皇室死士身上的紋樣。”柳桑寧聽到這個答案,心裏頭的石頭落了地,“看來我沒判斷錯。”


    摩羅大師擰眉:“這紋樣你從哪裏得來的?”


    柳桑寧起身看了眼窗外,確定無人後,才又看向摩羅大師,她道:“具體的我眼下沒法跟你透露,但這紋樣我是從想要殺我的人身上所獲。”


    “有人要殺你?!”摩羅大師驚愕不已,手中的紙也落了下來,“是何人如此大膽?!”


    柳桑寧上前一步將紙撿起來又放回袖袋裏,她道:“我也還不清楚究竟是何人,但能確定的人,是有人指使他們來殺我。”


    摩羅大師擰眉:“可是因你破了琉璃國四皇子的縱馬案?”


    柳桑寧點點頭。


    摩羅大師手指在光滑的茶杯上輕輕摩挲,他擰著眉輕聲道:“若隻是你幫四皇子破了縱馬案,對方倒也不必對你下死手,一定是還牽扯到了旁的什麽,他們才會想要殺了你。”


    對於摩羅大師的敏銳,柳桑寧並不意外,但她沒有透露更多給摩羅大師。


    畢竟事關百起國內部勢力鬥爭之事,她乃大雍國的朝臣,不好多言。私下買賣生鐵乃是大罪,否則對方也不會因為琉璃國四皇子遣了人去將越氏私下購買生鐵一事捅給百起國君,就氣到要來殺了她和王硯辭。


    柳桑寧在來的路上也細細想過,覺得那人想要殺了她和王硯辭,隻怕更多的是想泄憤,同時也是一種警告。任誰想要去動他販賣生鐵的利益,他都不會放過。


    摩羅大師又想起什麽,他看向柳桑寧,道:“你得小心。這次對方沒能殺了你,可不代表會就此罷手。你如今乃是朝廷官員,又是在長安地界,對方都敢對你下手,隻怕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人。”


    說到這裏,摩羅大師眉頭擰得更緊了:“殺你之人竟還有羅刹國死士紋樣,事情隻怕不簡單。羅刹國當年滅國滅族,按理說不會有後人才對。可沒有後人,卻難保沒有信奉邪神之人。若是有此信奉,行事隻怕十分偏激。”


    “邪神?什麽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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