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將這硯台轉送於她,又?何嚐不是在羞辱她,暗示她一文?不值?


    女蘿輕聲道:“便?宜他了,死得夠痛快。”


    她將這方硯台放回原處,道:“非花她們為了極樂之夜登台獻藝,可是下?了苦功夫。”


    “是啊……若是能見她一麵……”飛霧低聲呢喃,搖搖頭,“算了,總有機會的,倒是瓊芳,她應當給了你不少下?馬威,不過她本性不壞,隻是欠揍了點。”


    談起瓊芳,兩人真是有許多話要說,《逐香塵》這支舞,無論女蘿還是飛霧,都不喜歡。


    繁華事散逐香塵,落花殘紅,玉殞香消——男人太會欣賞與讚美女人的悲慘命運,可誰稀罕他們的憐惜與拯救?


    忽地有人敲門,女蘿起身藏起,飛霧看見來人,有些訝異:“曹管事怎地弄成了這副模樣?”


    豁了兩顆牙的曹管事臉腫的像顆豬頭,極樂之夜人手不夠用,哪怕傷了他也沒時間休息,被飛霧一問,登時有些惱羞成怒,卻又?不敢多嘴:“飛霧姑娘,還有裏?頭那位女蘿姑娘,城主有請。”


    飛霧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城主?你少來哄我,城主分明在閉關修煉,怎地會傳喚於我?”


    曹管事奇怪地看她一眼:“今晚是極樂之夜,城主怎會不出席?小的是不是在哄姑娘,姑娘一去便?知。”


    隨後他強調:“前頭的人說了,城主大?人不僅要見飛霧姑娘,還要見女蘿姑娘。”


    飛霧立馬感覺不對,她原本想要拒絕,曹管事搶先一步開口:“難道飛霧姑娘不管阿香了?”


    女蘿自房內走出:“我在這兒。”


    看見她曹管事眼睛一亮,連忙道:“兩位姑娘這邊請、這邊請!”


    出了東一苑,發現除了她們倆之外,還有爾冬也被傳喚,三人麵麵相覷,爾冬輕輕朝飛霧與女蘿搖了搖頭,隨後便?上了轎子?。


    東苑離城主府中心有一段距離,以爾冬的身體狀況無法自行走過去。


    飛霧看向女蘿,她心中有些發慌,總感覺要出一些不好的事,女蘿伸出手將她握住,兩人這才並?肩而去。


    弦樂絲竹之聲不絕,極樂城此時一片狂歡,不見絲毫騷亂,飛霧舒了口氣?,問女蘿:“你怕嗎?”


    女蘿轉頭看她:“我不怕。”


    “嗯,那我也不怕。”


    主殿內一片寂靜,爾冬正在殿門口等她們,她蒼白的麵容帶著慌張:“飛霧,女蘿,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城主不是已經……又?怎會突然傳召我們?”


    飛霧安撫她道:“別怕,不會有事的,咱們進去便?知。”


    爾冬點了下?頭,三人進了主殿,隻見大?殿內一片空曠,並?無守衛,高座四周垂下?雪白簾幔,影影綽綽間,後頭似是坐了個人,有些瞧不清楚樣貌,但從體型上來看,並?不像是城主。


    飛霧頓起疑心,扭頭便?要跟女蘿說話,隻是尚未來得及出聲,一直緊緊依靠在她們身邊的爾冬突然發難,袖中一柄短劍,瞬間朝女蘿刺去!


    饒是女蘿修為再深,也不會防備深受信賴的同伴,好在她反應敏捷,令這一劍沒能刺中心口,而是自左肩一劍穿透!


    “爾冬!”


    飛霧厲聲嗬斥,“你在做什麽?!”


    簾幔後的人笑聲清朗動聽?:“她當然是在做我吩咐她做的事情,好孩子?,過來我身邊。”


    爾冬手中短劍當啷一聲落地,她癡癡地看向簾幔,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麵上一片虔誠狂熱,仿佛看見了天神?。


    第63章


    飛霧又驚又怒, “爾冬!你回來!不要過去!”


    爾冬停下腳步,緩緩回頭,飛霧瞳孔驟縮!


    那是在溫柔沉默的爾冬臉上,從來不曾出現過的傲慢與鄙夷, 她像是在?看卑賤的螻蟻, 淡淡一笑, 仍舊義無反顧朝高座走去,最後匍匐在?地,身體卑微地趴著?,隻仰起頭,癡迷不已:“主人。”


    “好孩子,起來吧。”


    爾冬膝行?至簾幔處, 她跪在?地上, 上半身卻像是依戀長輩的稚童, 趴在?了神秘人的腿上,透過簾幔依稀可見?神秘人正抬手輕撫爾冬長發, 雖看不清他的神態,卻能從這動作中瞧見?漫不經心,似在?逗弄小貓小狗。


    即便他允許她起來, 爾冬卻仍舊跪著?, 飛霧來不及去管他們,隻不停喊著?女?蘿的名字:“阿蘿,阿蘿!”


    她咬牙切齒地問:“你是誰!”


    神秘人輕笑,“傳召你來此處的人應當告訴過你我是誰。”


    飛霧撕碎裙擺按住女?蘿的傷口阻止鮮血繼續流出,她搖頭:“城主已經死了!”


    “可我分明活著?。”


    “你的聲音你的體型通通不對!”


    神秘人笑得?愈發開懷:“那麽誰告訴你, 與你朝夕相伴的那位,便是真的城主呢?”


    飛霧猛地愣住, 她的表情成功取悅到了神秘人,於是簾幔緩緩向四周拉開,趴在?他膝上的爾冬帶著?得?意與炫耀望向飛霧與女?蘿,似乎是在?嘲笑她們再強也?沒有主人。


    這是個麵容十分蒼白的青年男子?,看上去歲數在?二?十左右,皮膚光滑細致沒有一點皺紋,偏偏卻生就一頭白發,其實?若非他開口說話,飛霧會以?為他是個身材高大的女?人,因為他生得?極美,眉眼細長而微微上挑,分明是男生女?相。


    飛霧不明白:“你是說,城主是假的,你才是真的?”


    白發城主微微一笑,頓顯春風拂麵,令人感覺他溫柔可親,“你的小動作很多,也?很有趣,那麽你告訴我,這麽久了,你可曾打聽到城主姓甚名誰,又是何方人士?”


    飛霧愈發警惕:“不曾。”


    這並?非是她打探不到,而是根本無人得?知,極樂不夜城城主的名字、來曆、修為……現在?想想,除了城主這個稱呼,居然無人知曉他的任何信息。


    主殿平日裏不許他人接近,世人皆以?為是城主不喜修煉時?有人,且他隻在?每年的極樂之夜出現,出現時?必戴麵具,誰能想到之前的城主會是冒牌貨?


    爾冬討好道:“主人,何必跟她廢話?直接殺了她,免得?她又煽動人心,惹出麻煩!”


    白發城主聞言,微微眯起眼眸,柔聲詢問:“好孩子?,你是在?教我要如何處置叛徒嗎?”


    爾冬嚇得?連忙從他腿上起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白發城主輕歎一聲:“你拿來的那份功法的確無比精妙,若是我能用,你便是立了大功,如你的意將她們殺了倒也?無可厚非,可是……”


    他沉下臉,笑容消失,整個大殿瞬間被強大的威壓覆蓋,飛霧站立不穩,又不肯跪下,幹脆抱著?女?蘿坐到了地上,她暗暗心驚,原以?為胎息之境的假城主便已足夠厲害,沒想到真城主的修為比他更高!


    這、這分明已超越胎息,難道已臻太化?!


    怎麽可能!三千年來僅有青雲宗劍尊到達過太化之境,極樂不夜城的城主怎麽能是這般大境界?阿蘿的至神之境相當於修仙界的胎息,若城主真是太化……飛霧臉上血色寸寸消失,她不由?得?抱緊女?蘿,“你想做什?麽?”


    爾冬急忙道:“主人,主人!那份功法決不會有錯,一定是她們動了手腳!”


    城主冷冷地看向她:“既然要動手腳,勢必對你有所懷疑,那她們眼下為何成了我的階下囚?”


    爾冬頓時?語塞,她慌張解釋:“可妾身發誓,飛霧將功法給與妾身時?便是如此,妾身靈性不足無法修煉,妾身也?不知為何主人無法使用……”


    城主不耐煩聽她廢話,下一秒爾冬便如斷了線的風箏飛出去,砸在?牆麵上又摔落,哇的一聲嘔出鮮血,饒是如此,她仍舊強撐著?膝行?至城主身邊,不敢伸手觸碰他,仰著?頭乞求:“主人,求主人相信妾身,妾身決不會背叛主人,決不會!”


    白發城主忽然又改變了態度,麵上怒色盡數褪去,他對爾冬低語:“既是如此,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爾冬沉迷於他的溫柔,連連點頭,隻是轉而對飛霧女?蘿又是另一副神態:“快說!那份功法究竟要如何修煉!不說的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著?,她抬起手腕,飛霧痛呼一聲,爾冬得?意道:“不想蠱蟲遊走至體內啃咬五髒六腑,你最好給我乖乖說實?話。”


    飛霧忍著?疼,“……爾冬,你我朋友之間,情誼深厚,難道你當真要為了一個男人背棄我們?”


    “蠢女?人。”爾冬嗤笑,“誰跟你有情誼,我可從沒把你當成朋友,少在?這裏自作多情。”


    飛霧那悲痛而絕望的表情成功取悅到了爾冬,城主則笑吟吟望著?這姐妹鬩牆朋友情斷的一幕,爾冬見?狀,愈發想要在?主人麵前表現,她解開衣帶,將外衣褪去,露出一身雪白肌膚,外衣落地的瞬間,她的肌膚上緩緩浮現深紫色的紋路,但定睛細看會發現那並?不是簡單的紋路,而是各種?各樣的蟲子?。


    “沒想到吧,你們苦苦追尋的蠱蟲解除之法,其實?就在?我身上,你被蠱蟲啃齧心脈肝腸寸斷之時?,我正在?邊上看著?呢。”


    飛霧怔怔不語,淚水緩緩從她眼角滑落,一開始她無聲落淚,到了後來,她抱著?女?蘿忍不住痛哭出聲。


    這哭聲在?爾冬與白發城主聽來簡直無比美妙,城主輕歎:“可憐的孩子?,竟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姐妹出賣,一定非常傷心,非常難過吧?”


    爾冬則發出得?意的笑聲,正在?她準備再多說兩句話刺激飛霧時?,原本躺在?飛霧懷中一動不動的女?蘿卻輕輕抬起手,為飛霧擦去了眼淚。


    這使得?爾冬的笑聲戛然而止,她驚呼:“怎麽會——”


    原本想要刺入女?蘿心髒的那柄短劍來曆不簡單,上麵刻著?克製修者的咒文,即便沒有刺入心髒,隻要沾到修者的血便能立刻將其控製住,不死也?得?掉半條命。


    飛霧仍舊無法止住淚水,她伏在?女?蘿肩膀上,雙手握成了拳,當她再次看向爾冬與城主時?,燃燒在?她眸中的便隻剩下仇恨的烈焰!


    白發城主察覺不對,低聲詢問:“蠱女?,這是怎麽回事?”


    爾冬連忙回答:“主人,妾身不知道,想必是這兩人自知死到臨頭,因此裝腔作勢!妾身這邊教訓她們一頓!”


    說著?她便催動蠱蟲,想要像方才那般給飛霧點顏色瞧瞧,可這一回,飛霧卻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爾冬驚慌不已,城主的威壓越來越重,她心知主人必定會懷疑自己是否背叛,可她真的沒有!


    女?蘿站起身,又拉起飛霧,她平靜地問:“爾冬在?哪裏?”


    聞言,爾冬冷笑:“你瘋了吧,我不就在?這裏?難道因為我不跟你們一同反叛,我就不是爾冬?”


    她如此做派令飛霧恨得?咬牙切齒,她拚命瞪著?眼睛,卻還是無法令淚水停止:“我與她朝夕相處,無話不談,你以?為你換上她的臉,我便認不出?極樂城中知道阿蘿名字的僅有我們六人,那曹管事傳召我們,又是如何得?知?我早就知道你是叛徒!”


    爾冬的笑容漸漸淡了:“胡說八道!事到如今你還嘴硬,不過是不肯承認自己輸了,想方設法為自己找回點尊嚴而已。”


    飛霧冷不丁道:“我從未告訴過你城主已死,先前你欲言又止,是從何得?知?”


    在?大殿門口時?,爾冬曾經說過一句“城主不是已經……”雖話沒說完,卻顯而易見?她知曉假城主的死訊,這件事飛霧告訴了女?蘿,也?告訴了錦文隗鹿與代容,偏偏沒有告訴爾冬。


    爾冬狡辯道:“你憑什?麽說我當時?就是要說這句話?”


    飛霧用手背擦去淚水,她一字一句道:“你以?為我為何將阿香安排進城主府?你以?為我當真是要她去找解除蠱蟲之法?我是要她去找爾冬!”


    她早已知道這個爾冬是冒牌貨,可真正的爾冬在?哪裏,飛霧不找到她便無法放心,當時?恰逢新人進入地下極樂城,飛霧怕被假爾冬察覺,這才選擇阿香。


    阿香聰明機靈,借著?在?城主府做侍女?四處打聽尋找,並?借機用字條與飛霧聯係,假爾冬隻以?為阿香是在?尋求解蠱之法,不以?為意——隻有她能解蠱,阿香在?城主府就是找上十年八年,也?不見?得?有成果。


    飛霧哭泣並?非因為假爾冬的絕情言語,而是她意識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爾冬已死,所以?假爾冬才會這樣肆無忌憚。


    因為真的永遠不會再出現,隻要咬死了自己是爾冬,便能借此傷害其他人。


    假爾冬還想狡辯,白發城主搖了搖頭,輕笑:“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些,蠱女?,讓她們看看你的真麵目吧。”


    假爾冬柔順地應了一聲,張開嘴,自口中吐出一隻小小的金色的蟲子?,蟲子?很快沒入她的身體,她的臉也?隨之變化,變成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雖然她剛剛才被城主教訓了一回,嘴角還有血跡,但她又不假思索地擋在?前頭為城主衝鋒陷陣,即便不是真爾冬,她仍然有的是法子?傷害飛霧:“我讓蟲子?把她吃了,誰叫她不聽話。”


    城主對蠱女?的挑釁不怎麽感興趣,蠱女?模仿起他人惟妙惟肖,足可以?假亂真,所以?他更好奇飛霧是如何察覺假爾冬的存在?的。


    飛霧眼睛泛紅,嘲笑道:“你學得?的確很像,可你太小看了爾冬,她是無論如何都會為我們留下訊息的。”


    約莫是在?半年前,爾冬生了一場大病,這場病斷斷續續很久一直沒好,此事人盡皆知,但爾冬其實?並?非生病,而是落了胎。


    她們作為爐鼎被采補,很難有孕,一旦被察覺,便會被強製生子?,因為母體有靈性,生下的胎兒有靈性的可能性會很大,對極樂城的客人們而言,用途極廣。爾冬悄悄跟飛霧說了此事,她絕不願將孩子?生下,因此求助飛霧,此事除了爾冬與飛霧,連錦文她們都不知道。


    但爾冬比飛霧更早來到極樂城,身體虧空得?厲害,落胎後雖有飛霧幫忙遮掩調理,仍舊臥床休養了許久,且愈發畏寒,體態也?愈發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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