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薑家府主之後,雲澤沒有直接回去弟子房,亦或是重返礪劍台修行拳法術法,而是去了另一邊與飯堂相互毗鄰的萬象庭。


    自從柳瀅的築命橋所需的天材地寶解決之後,重回北中學府,雲澤就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去一趟。而所謂萬象庭,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座懸空小城,並不複雜,橫向縱向各有三條街道,空間寬闊,店鋪林立,乃是學府專程劃分出來用作各種交易的場所,也能算得上是森羅萬象,包含吃食、日用、靈兵法寶、靈決古經、丹藥藥散、靈株寶藥之類的種種修行路上的所需之物,應有盡有。當然交易本身受到學府保護,一旦說定,簽字畫押,便是有力憑證,倘若交易之後出現什麽意外,又不在契約允許範圍之內,一旦被學府得知,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而商鋪老板也或地攤主人,除去北中學府現有的弟子學員以及導師之外,更多還是近些年來曾在北中學府修行深造,後來卻因種種緣由去而複返的年輕一輩。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跟腳來曆稍淺甚至沒有的修士,從北中學府畢業離開之後,沒能通過補天閣的入閣考核,又沒有被四位府主選中成為世家客卿,名入譜牒,就變成了貌似野修散修一般的存在。其實這些人本不至於落到這般境地,畢竟四大世家派遣而來坐鎮北中學府的府主,雖然眼光極高,但能夠進入北中學府,就已經足夠證明這些人的實力手段絕對不弱,想要成為世家客卿,或許稍顯不足,但要擔當護院扈從之流,卻是綽綽有餘。


    怎奈何,太過心高氣傲,不願自降身份。


    也便沒了去處之後,尤其那些沒有什麽來曆跟腳的年輕修士,就隻能以北中學府萬象庭作為落腳之處,要麽一邊遊曆一邊擺攤,要麽幹脆租賃店鋪,也算一份正經營生。


    但歸根結底,其實就是為了一個“錢”字。


    窮文富武嘛。


    世道如此,誰不願意自己平日裏的生活能夠更好一些?誰又願意整天低聲下氣,卑微到泥土之中?


    但在萬象庭的這些人,卻最會被聖地世家瞧不起,放不下顏麵與心氣去做世家門下的護院扈從,又沒本事擔任世家門下的客卿長老,說到底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也正因此,登上這座懸空石台之後,在通往前方縱橫統共六條街道的那條石板小路上,就有一座高有丈許的攔路巨石,據說是出自某座古代王朝東嶽上的鎮山石,時至今日,也依然縈繞著極為濃鬱的山水氣運,先是落在薑家手中,後來為了北中學府的護山大陣,就被薑家貢獻出來,作為壓陣之物壓在此間。


    最開始的時候,鎮山石就隻是壓陣之物,但在數年以前,小薑王難得一次親自蒞臨北中學府,偶然間得知了萬象庭真相之後,就勃然大怒,以肉掌手指作為刻刀,在那鎮山石上刻了一首詩:


    “本是後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經閣半卷書,坐井說天闊。


    大誌戲功名,海鬥量福禍。論到囊中羞澀時,怒指乾坤破。”


    詩名《自嘲》,出自某位“纏中說禪”的大家之手,但要落在這座鎮山石上,卻又並非自嘲,至於具體含義,則是不言而喻。


    但在如今,鎮山石上除去那首小薑王親手刻下的《自嘲》之外,卻又不知何時多了一句話,隻有短短八字,“不憤不啟,不悱不發”,並非如那《自嘲》一般鐫刻其上,入石三分,而是以尋常筆墨書寫其上。


    若非南山君所留,便是白馬書院出身的盧取,畢竟如今的北中學府,儒家子弟,隻此二人。


    雲澤更加偏向這八個字是南山君所留。


    隻是站在這座鎮山石前,望著前後兩人所留字跡,前者《自嘲》,倒是還能看得明白,可之後的那句“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卻讓雲澤有些拿捏不定,總覺得這句話不是寫給萬象庭的那些年輕修士,而是寫給留了一首《自嘲》詩的小薑王。


    實在是...膽大包天。


    但無論小薑王的刻字,還是疑似南山君的墨寶,都可謂是賞心悅目,前者遊雲驚龍,後者鸞飄鳳泊。


    所以每次途徑此間,雲澤總會在這鎮山石前逗留片刻,瞧一瞧小薑王所刻字跡的遒勁奔放,連綿多變,再瞧一瞧另一副字跡的神妙飄逸,至於具體神韻,雖有體會,卻嚐試不來,畢竟書中有言:見字如人。雲澤本就不是遊雲驚龍之輩,也並非鸞漂鳳泊之人,就實在學不來這兩人的筆力驚人。


    欣賞則罷,畢竟受到大伯雲溫章影響,雲澤也能算是半個讀書人,對於這些寫寫畫畫的內容,偶爾見到,興趣頗濃。


    但也並未多做逗留。


    很快,雲澤就已經來到了萬象庭縱橫統共六條街道中,走走看看,試圖碰一碰運氣,尋找一件適合柳瀅也或鹿鳴用來煉化本命物的靈兵法寶。


    希望不大,所以雲澤一路上腳步不停,走得很快。


    按照以往的習慣,前後最多一炷香時間,就能逛完六條街道。


    左右兩邊,店鋪林立,許多空閑之處,也能偶爾見到一些路邊地攤,兩者之間有著極為明顯的區別,前者已經確定紮根在北中學府萬象庭中,也便什麽行當都能見得到,尤其做生意這事兒,從來都是講究以和為貴。


    而後者則會經常離開,形似尋常可見的野修散修一般,十有八九都是土夫子,隻在走了大運手中有貨的時候,才會出現在街道某處,經常一連數月甚至數年見不到蹤影,所以路邊地攤並不常見,尤其此類修士絕大多數都是心氣高傲之輩,極為厭煩被人拿來與尋常可見的野修散修混為一談,故而風評奇差,可耐不住地攤上的貨物經常能夠見到一些好東西,所以但凡對於修行之物有所需求的弟子學員,就總得捏著鼻子在這些比起野修散修而言,除了修為境界與實力手段之外,就再也沒有太大不同的前輩麵前忍氣吞聲。


    所以吵吵鬧鬧之類的情況,常有發生。


    前方不遠處,就有一群弟子學員正圍著一處路邊地攤吵吵嚷嚷,似是買方賣方正在為了一件出土之物的價格相持不下。


    雲澤微微好奇,便在人群外圍止步,隔著人群瞧了一眼裏麵的情況,才知道原來是塊天材地寶,拳頭大小,圓潤光滑,通體蔚藍,表麵流有深藍花紋,圈圈層層,形似附著其上的漣漪,按照《白澤圖》記載,這塊石頭本名青鬆石,可以熔煉進入本命物以提升堅韌程度,也能算得上罕見,尋常而言,隻以這塊青鬆石的大小品相,世麵價格應該是在兩三千左右,但賣方要價卻是有些過分離譜,仗著萬象庭裏再也尋不到其他青鬆石,就將價格翻了整整一倍。


    大概得知了前後經過之後,雲澤就隨意掃了一眼地攤上的其他物件,沒找到什麽心儀之物,便再也沒有興趣繼續逗留下去。


    之後的閑逛過程中,雲澤竟在一處胭脂水粉鋪子上,意外瞧見了正在試用一盒紅粉胭脂的鍾婉遊,隻是看似氣色依然不好,眉宇之間盡是掩蓋不住的疲累,卻又神態輕鬆,也似是已經放下了某些重擔一般。


    雲澤原地駐足,想了想,還是走上前去,打招呼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是有些心血來潮,想給烏瑤二娘和孟三娘各自選上一盒胭脂水粉,也能算得上是略盡孝道。


    一番交談之後,這才知曉,原來是鍾婉遊與四位府主之間,有關那些新生學員歸屬問題的勾心鬥角,已經暫且算是落下帷幕,能被四大世家以及鍾氏妖城看得上眼的三年新生,十有八九已經入了各家譜牒,在身為北中學府弟子學員的同時,也已經擁有了各家客卿的身份,還有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三年新生,心氣不是那麽高傲,便幹脆接受了護院扈從的身份,除此之外,雖然還有一些三年新生有些搖擺不定,沒能做出最後選擇,但總體而言要比去年順利許多,也便時至今日,這件事就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不必繼續勞心傷神,鍾婉遊也才終於有了足夠的時間可以隨意閑逛,放鬆一下。


    說話間,鍾婉遊又將一盒胭脂拿了起來,用右手手指粘上一些,在左手手背上塗抹著色,用來與其他胭脂作對比,忽然就舉起手掌,將手背麵對雲澤,笑著問道:


    “這些顏色,你覺得哪個好看一些?”


    雲澤一愣,目光落在鍾婉遊的手背上,統共六條胭脂塗抹之後留下的痕跡,但顏色似乎沒甚差別,立刻麵露為難之色,囁嚅許久,也實在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鋪子掌櫃是為貌似桃李之年的姑娘,瞧見雲澤這番模樣,當即掩嘴一笑。


    “鍾麟女還是不要為難雲公子了,這些大男人又能懂個什麽,隻怕在他眼中看來啊,這些紅粉胭脂根本就是一個顏色,又怎麽可能挑得出來哪個好看?沒覺得我是在坑蒙拐騙,將我這胭脂水粉的攤子給掀了,就已經忍得相當辛苦嘍!”


    雲澤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然後重新看向鍾婉遊豎在麵前的手背,將六種紅粉胭脂的顏色來來回回看了好半天,這才終於伸手指了指上麵第三道胭脂塗抹著色的痕跡。


    “這個顏色就挺好。”


    鍾婉遊啞然失笑,接過店鋪掌櫃一邊偷笑一邊遞來的手絹,擦掉了手背的胭脂。


    “既然是雲公子喜歡,那就按照這個顏色拿一盒吧。”


    雲澤忽然說道:


    “三盒,我給錢。”


    鍾婉遊愣了一愣,麵露意外之色。


    那店鋪掌櫃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其實雲公子大可不必如此破費,胭脂這種東西,隻買一盒就能用上好一段時日,倘若一次買的太多了,擱著不用,反而容易壞掉,且不說上臉之後是否會有不太舒服的感覺,就隻是胭脂的顏色,也會不再好看。”


    鍾婉遊微微搖頭,忽然記起一件事,便好奇問道:


    “是給柳姑娘和鹿姑娘的?她們,年紀還太小了吧?”


    雲澤無奈,隻得解釋道:


    “是給烏瑤二娘和孟三娘買的。恰好路過這附近,瞧見你在這裏挑選胭脂,這才想到這件事,正好我也不太明白這些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就隻能跟著你買了。至於給你的那盒胭脂,就當是你幫我挑選胭脂的報酬了。”


    說完,雲澤就已經掏出一枚靈光玉錢擱在桌麵上。


    鍾婉遊恍然大悟,旋即低頭看向桌上琳琅滿目的各種胭脂,輕聲笑道:


    “看來雲公子也是果真不懂這些旁門小道的東西,胭脂水粉應該如何挑選,怎樣的顏色,怎樣的光澤,或者胭脂本身香氣的濃鬱清淺,都需要因人而異。孟仙子我是知道的,用上雲公子方才挑選的那種胭脂,倒也合適,但卻並不符合烏瑤前輩的氣質。”


    說話間,鍾婉遊忽然展顏一笑,伸手拿來其中一隻白底印梅花的小盒子,打開之後,能夠見到壓在裏麵的胭脂並不豔麗,恰恰相反,顏色其實相當淺淡。


    鍾婉遊低頭嗅了嗅胭脂香氣,麵上笑意立刻變得更濃一些。


    “這個要比剛才那個更合適。”


    雲公子有些不明就裏,瞄了一眼盒子裏壓實的胭脂,有些奇怪,這種顏色淺淡的脂粉之物,就算抹在臉上,抹了厚厚一層,似乎也跟本身膚色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怎麽就還要再抹這些東西?


    但這些事情雲澤也就隻是心裏想想,卻萬萬不敢說出口來。


    鍾婉遊又在鋪子裏挑挑選選,嘴角始終帶有些許笑意,想必也是樂在其中,隻是重新看過了許多不同類型的胭脂,最終還是覺得先前那隻白底印梅花的胭脂最合適,雲澤也不多說多問,相當痛快地付了胭脂錢,便與鍾婉遊一起離開,沿著街道繼續閑逛下去。


    這段時間裏的萬象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關剛過的關係,路邊地攤少之又少。


    鍾婉遊的腳步顯得格外輕快,並且之前路過一家糕點鋪子的時候,還破天荒地買了兩串糖葫蘆,其實本意是想分給雲澤一串,卻被雲澤婉拒,鍾婉遊也就沒再堅持,兩隻手各自拿著一串糖葫蘆,甚至幹脆放下了平日裏溫婉優雅的模樣,左邊咬一口,細細咀嚼,咽下之後再去右邊咬一口,雖然已經在盡可能收斂自己的性子,但她臉上卻始終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就連嘴角都已經滿是糖漬。


    估計是剛剛卸去了一份重擔,無形中的壓力就大大減輕,才會如此。


    雲澤仍舊雙手揣袖,將這一切收入眼中,啞然失笑。


    如此心情歡快的鍾婉遊,實在是難得一見。


    ...


    淫雨霏霏,春寒料峭。


    這場不知是由何時開始的春雨,已經稀稀拉拉下了許久,那個名叫夏瑤的黑瘦小丫頭,也已經出門許久,至今未歸。


    寧十一獨自一人坐在那間滿是大火焚燒痕跡的破爛屋中,屋瓦漏雨,一滴接著一滴滲透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屋外的這場春雨,十分陰冷,或許是跟這座山村當中縈繞不散的怨氣戾氣有著一定程度的關聯,所以每當寒風順著破窗吹入房間的時候,寧十一總會忍不住繃緊了身子,偶爾還會激靈靈一個寒顫。


    午時漸過。


    那個黑瘦小丫頭依然沒有半點兒回來的跡象。


    寧十一眉關輕蹙,左手環住那隻底部印有“夏瑤”二字的豁口瓷碗,拇指輕輕摩挲瓷碗邊沿,憂心忡忡看向窗外。


    按照那個黑瘦小丫頭之前的說法,應該是去了村子背麵的山上,距離多遠,寧十一還沒離開過這個房間,並不清楚,但那黑瘦小丫頭去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一些,就讓寧十一有些放心不下。


    如果是距離太遠,才會遲遲未歸,說不定就已經離開了村子裏怨氣戾氣籠罩的範圍,黑瘦小丫頭雖是陰鬼邪祟之軀,但畢竟不曾修行,此間陰雨霏霏不假,仍是白天,也便陽盛陰衰,倘若真要冒然離開村子裏怨氣戾氣籠罩的範圍,短時間內或許不會出現什麽太大的問題,但時間一長,就很容易導致黑瘦小丫頭魂飛魄散。


    或者距離並非很遠,黑瘦小丫頭之所以遲遲未歸,就隻是鬆林裏的蘑菇太少了些?


    寧十一心頭逐漸升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又過約莫一炷香時間,真名夏瑤的黑瘦小丫頭,還是不曾返回此間。


    寧十一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想了想,還是將瓷碗暫且擱在氣府當中,順便取了枚雪白丹藥出來,隻是稍作遲疑,就忽然咬牙,再次取了兩枚雪白丹藥,連同之前那枚也一並丟入口中,吞服下去。


    修士修行,忌諱很多,“過猶不及”四個字,就是其中之一,並且還在諸多忌諱之中占據了很大的份量,皆因過猶不及四個字牽扯到的東西很多,其中一個,就與丹藥有關,並且在此之外,市井坊間尋常可見的杏林醫師之間,亦有言道:是藥三分毒。也便是說,無論尋常草藥也罷,或者山上丹藥也罷,都需要講究一個適可而止,且不說尋常草藥如何如何,就隻說修士與丹藥,也或各種有益修行的靈株寶藥,一旦吞服過量,就會導致藥力過剩,沉積不散,從而引發種種問題,甚至還有可能傷及根基。


    而寧十一蘇醒至今,也才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卻已經先後吞了五枚雪白丹藥。盡管丹藥本身並品秩極高,尤其寧十一身負重傷,不會輕易出現藥力過剩,沉積不散的情況,卻於其而言,如此大量的吞服丹藥,仍是弊大於利。


    可寧十一卻沒管那麽多。


    體內髒腑的傷勢暫且靠著藥力穩固下來之後,寧十一就深吸一口氣,伸手抓過床沿上的柳葉刀,當作拐杖拄在地上,踉踉蹌蹌走出臥房。


    整座山村都已付之一炬,破破爛爛的房屋,在細雨連綿之下,顯得尤為淒涼。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色陰沉的關係,山村上方,竟然還在無形之中籠罩了一層凡夫俗子肉眼難見的灰霾,或許是與地勢有關,又或有著其他原因。


    寧十一雙眼虛眯,依稀能夠見到灰霾宛如雲海翻騰,偶爾還會有著一個又一個猙獰麵孔悄然浮現,不見五官,隻有空洞雙眼以及扭曲的口鼻,尤為可怖,正衝著下方山村無聲咆哮。


    灰霾正在緩緩壓下。


    寧十一心頭微微凜然,下意識就要拔刀將這怨氣戾氣凝實而成的灰霾斬去,刀出半寸,又忽然停住,寧十一冷冰冰地看了一眼灰霾下方某個掙紮咆哮的麵孔,冷哼一聲,繼續以刀作拐,一淺一深地挪動腳步,繞過黃土圍成的院牆之後,就已經來到村口,她抬頭看向大山高處,確實能夠見到一片鬆林,距離此間並非很遠,卻被雨霧籠罩,看不真切。


    寧十一眉關緊蹙,任憑冷意透骨的雨水落在身上,拄著柳葉刀,開始緩步上山,很快就已經氣喘籲籲,臉色發白,等到走進這片野鬆林的時候,藥力就已經壓製不住體內髒腑的傷勢,忽然麵露痛苦之色,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摔在地上,嘴角隨之溢出一縷鮮血,又很快就被雨水衝淡。


    喉嚨滾動,體內髒腑逆湧上來的一口鮮血,被她直接咽了下去。


    然後喘了兩口粗氣,就抬頭看向這片野鬆林的更高處,隻是放眼所及,根本沒有哪個黑瘦小丫頭的半點兒蹤影。


    寧十一心頭的不安越發濃烈起來,撿起倒在地上的柳葉刀之後,就強行咬牙支撐起身體,繼續往上走去。


    淫雨霏霏,寒風刺骨。


    不知打從何時開始,那片原本籠罩在山村上方的灰霾,就已經落在了這片野鬆林的正上方。


    而在此時的寧十一,則是臉色鐵青地站在一棵鬆樹下方,死死盯著身前那些散落在地的蘑菇,握住刀柄的左手,也已經因為過分用力而指節發白,以至於就連呼吸都在跟著微微顫抖。她滿腔殺機,不由自主地逸散而出,宛如一場凜冽寒冬中的猛烈罡風,憑空卷起刀光霍霍,帶起轟然一聲,就在這片野鬆林中肆虐開來。


    灰霾還在悄無聲息地緩緩臨近,一張張猙獰麵孔浮現出來,瘋狂掙紮,壓得這片野鬆林,像是逐漸成熟的稻穗,伴隨著陣陣枝條破裂的聲響,紛紛低下頭顱。


    但寧十一卻不予理會,任憑那片灰霾壓了下來,仿若不覺,雙眸之中滿布血絲,死死盯著那些散落在地的蘑菇,握刀的手愈發用力,顫抖尤甚,呼吸聲也逐漸變得如同破爛風箱一般,周身氣機翻湧不止,起伏不定,掀起一陣又一陣猛烈罡風裹挾著刀光霍霍,漫卷而出。


    直到某一刻,肆虐在這整座野鬆林種的刀光罡風,驀然一滯,她就忽然張嘴噴出一口血霧,跟著便身體挺直,砰然一聲砸在地上,重新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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