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破爛古籍,是早年間童樂叛出師門之後,在北上逃亡的途中偶然得來,但其本身卻並非是屬於童樂的機緣,而是一位泥腿子出身的少年,隻可惜少年有眼無珠,也可能是餓昏了頭,便用這本破爛古籍,與恰好途徑附近的一行商隊中的某位鏢頭換了口吃的,再之後,商隊西行,便遇見了正在北上逃亡的童樂,同樣是為一口吃食,可過程卻與少年求食大相徑庭,整支商隊連同鏢師鏢頭在內,上上下下統共幾十號人,最終全部死在童樂手中,無一幸免,而這本方才到手沒多久的破爛古籍,商隊裏的那位鏢頭甚至沒能來得及翻完,就到了童樂手中。


    古籍便是太一道古訓。


    開篇序言,“天行大道,日月為眸。道法自然,萬物可見”,便是童樂留下此書的理由,關鍵在於童樂當年所在的師門當中,門規總綱,就是這部古籍的開篇八字。


    最早的時候,童樂對於這條門規總綱還心存懷疑,可以辯駁的餘地實在太多,所以這句老老祖師偶然聽聞的總綱,要麽不是出自道家正統傳承,要麽就是老老祖師沒聽完整,便在一次早課之中,主動起身,與當年的恩師僅就總綱八字大聲辯駁了一番,而最終的結果,則是當初尚且年幼的童樂,被人指以不敬師長,不僅挨了一頓手板,打得兩隻手掌血肉模糊,並且還被罰去門派祠堂跪了整整一月,抄寫門規八百遍。


    這件事,時至今日,童樂也仍是記憶猶新。


    但事實證明,當時確是童樂說對了,隻可惜發現真相的時候,童樂已經成了門派叛徒,哪怕在他心裏已經不止一遍地想過,是不是可以拿著這本書重返師門,然後當眾拍在那個老不死的臉上,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當年就是你錯了...但也隻能是在心裏想一想罷了。


    童樂癱坐在虎皮大椅上,悵悵不樂。


    隨後目光看向正在翻閱古籍的麻杆男人。


    這部古籍,是太一道某位老祖的弟子,對於那位老祖生平諸多言行的記錄,後又經過長達百年的數次修訂,才在太一道另一位老祖的拍板之下,最終成書。


    其中就有一部分內容,記載了那位老祖對於武功技法的觀點。


    “術法有上下,拳法無高低”。


    看似是與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說法相悖,實則不然,按照書中記述,在太一道那位老祖的眼中看來,世人對於天下間諸多武、功、技、法的品秩評定,是一半盡然,一半荒謬。


    所謂一半盡然,就是所謂的“術法有上下”,其中包含了武功技法四字中的“功”與“法”,前者代指呼吸吐納之術,後者代指所謂的術法,此兩者,確實存在高下之分,強弱之別,前者是差在呼吸吐納之數、之法、深淺等等,後者則是差在體內氣機運轉路徑、穴竅、配伍等等,兩者各自都有很多講究,不一而足,但各種方麵的不同,足夠形成“功”與“法”的上下品秩之分。


    所謂一半荒謬,則是後半句所謂的“拳法無高低”,包含了武功技法四字中的“武”與“技”,說得再要直白一些,就是拳法、招式之類的手段。在太一道的那位老祖看來,拳法招式,並不存在品秩高低之分,依其書中所言,則是“世間拳法皆屬最高,世間拳法皆屬最低”,也便是說,品秩再低的拳法,也可以熟能生巧、以下克上,品秩再高的拳法,也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也正是因為這個觀點,曾經的太一道才會盛極一時,靠著門內諸多奇人由自各種拳法推演而來的搏殺真解,牢牢占據了天下一流門派領頭羊的位置無可爭鋒,最為鼎盛之時,甚至比起那些龐然大物,也不過是稍差一線。


    但太一道為何沒落至此,卻不在書中,也就絕非童樂能知。


    許久之後,麻杆男人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將書本擱在腿上,仰起頭來枕在身後座椅的椅背頂部,抬手按壓兩邊太陽穴。


    童樂坐直身形,問道:


    “如何?”


    麻杆男人沉默片刻,苦笑一聲。


    “按照那位太一道老祖的看法,世間拳法皆屬最高,世間拳法皆屬最低。這種觀點...簡直讓人大開眼界。世人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是早就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定論,深入人心,但他卻能在這種情況下提出這種觀點,最開始的時候,我是有些瞠目結舌的,可後來細細看下去,才忽然發現,太一道的那位老祖,說得很對。”


    麻杆男人坐了回來,低頭看向腿上那部破爛古籍,輕聲說道:


    “最為鼎盛之時,門內搏殺真解的數量,甚至比起那些龐然大物還要更多一些,實在是有些嚇人了。”


    童樂輕輕點頭。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也是被嚇了一跳,畢竟這種說法實在是有些太誇張了,畢竟再怎麽強盛的一流門派,也不應該能在底蘊收藏的方麵強過那些龐然大物。但它畢竟也是太一道遺落在外的真本,開篇序言又是那樣的一則古訓警言,沒可能在後記之中平添這些虛假內容...”


    麻杆男人歎了口氣,沒在這件事上過多計較,手指輕輕摩挲著破爛書皮。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但太一道...確實不是咱們能動的。”


    童樂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愁眉不展。


    麻杆男人抬頭道:


    “按照太一道的那位老祖所言,世間拳法,並無高低之分,既是如此,又何必非得死盯太一道?天下之大,拳法之多,不是隻有太一道傳承的那些拳法才能推演搏殺真解。”


    童樂睜眼虛眯,反問道:


    “你覺得隨便給你一部拳法,你就有本事可以推演一部搏殺真解出來?還是覺得我和童難能有這種本事?”


    麻杆男人神情一僵。


    童樂搖頭歎道:


    “當初的太一道之所以能夠繁榮鼎盛,那位老祖的觀點,隻是指出了一個方向而已,但真正幫助太一道鼎盛起來的,還是那些悟性非凡的門內奇人,是他們通過一部部拳法,推演出了各自的搏殺真解,這才能夠幫助太一道成為一流門派中的領頭羊,甚至比起那些龐然大物,也隻差一線。”


    童樂稍作停頓,方才繼續言道:


    “而這所謂的一線之差,應該就是有無大聖坐鎮自家底蘊的差別。太一道之所以沒落至此,關鍵應該也是在這一線之差。沒有大聖修士坐鎮,哪怕再怎麽強盛渾厚的底蘊,也保留不住,會被他人覬覦。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直到後來,太一道弄丟了這部古籍,雖說傳承未斷,可這部古籍當中記載的內容,卻也隨著太一道的代代更迭,逐漸斷絕。然後就是大道偏頗逐漸流失,後世之人越發不濟,哪怕守著金山銀山也無力搬動,就變成了現在這幅可憐模樣。”


    說到最後,童樂臉上頗多譏諷之意。


    麻杆男人對於太一道的沒落原由並不在意,一邊用手指輕輕摩挲古籍的破爛書皮,一邊皺眉沉吟。


    童樂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麻杆男人聽得出來,目的在於那些由自拳法當中推演而來的搏殺真解。如其所想,太一道雖然沒落,可傳承未斷,那些搏殺真解也就理所應當還在太一道,隻是因為門中弟子太過不濟,方才無法著手修行這些搏殺真解,也就是童樂方才說過的“哪怕守著金山銀山也無力搬動”。


    而其之所以作此想法,無非就是太一道“傳承未斷”。


    但是否如此,仍未證實。


    麻杆男人眉關緊蹙,沉默許久,方才問道:


    “大哥可是心意已決?”


    童樂微微點頭。


    麻杆男人苦笑一聲,抬手用力拍了拍臉頰,啪啪作響,最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扭頭看向營帳外邊。


    門簾縫隙外,天色已亮。


    麻杆男人眯了眯眼睛,沒有聽見什麽混亂聲響,又暗自算了算現在的時辰,心中大定,繼而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安排人手遠盯太一道。那位黑裙婦人,應該不會一直留在太一道這邊,肯定會有離去之日,待其走後...其實最好的方式,還是試過了太一道的底牌之後再行定奪。可咱們昨天才剛用了這個手段,又出了這麽一檔子破事兒,就連老三都是一去不回,一方麵是寨子裏的弟兄們,未必還肯聽命行事,另一方麵,則是需要耽擱太多時間,隻怕遲則生變。所以咱們到底是直接殺上門去,還是先行試探...”


    麻杆男人轉頭看向童樂,歎了口氣。


    後者雙臂環胸,重新靠在虎皮大椅的椅背上,思量許久才道:


    “看情況吧,若是那位黑裙婦人在此停留的時間很長,待其離去之後,就立刻動手,避免太一道留有與之聯絡的手段。可若時間不長,就再想辦法找人過去試探一下,好處可以多給一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麻杆男人想了想,問道:


    “以三日為期?”


    童樂點頭道:


    “可。”


    ...


    雲澤與烏瑤夫人並未在太一道停留太久,隻住一夜,便再次動身,直奔東海而去。


    兩天後。


    東海之畔。


    一場極為狂暴的颶風,陡然間席卷出去,在海麵上掀起一陣滔天大浪。岸上空間砰然炸裂,宛如鏡麵崩碎,龜裂痕跡四處蔓延,漆黑如墨的雷霆翻湧交織。


    不過須臾,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便悄然平息,隻剩海麵上大浪回湧,水沫翻騰,卻也隨著烏瑤夫人手掌一按,便有如千鈞之力壓住海浪,迫不得已隻能恢複平靜。


    雲澤站在岸邊,迎著海風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到了。”


    烏瑤夫人微微頷首,一言不發,目光掃過波光粼粼的海麵,夜幕籠罩之下,倒也是水天一色,朦朦朧朧,難見邊際,唯有明月落水伴星辰,波光粼粼。


    東海之濱,景勝之地。


    一如從前。


    烏瑤夫人黛眉輕蹙,雙手負於身後,習慣性右手握左手,微微用力,時刻警惕著海麵上的風吹草動。隻是即便如此,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後,烏瑤夫人也依然沒能清晰察覺,在這原本一望無際的海麵上,究竟何時多了這場朦朧白霧。


    霧氣漸濃,隻片刻,就已渺渺茫茫,習習海風悄然而止,水平如鏡。


    烏瑤夫人眯眼更甚。


    大霧中,忽然傳來嘩啦一聲。


    竹篙入水,帶起層層漣漪,之後就是吱呀吱呀的晃動聲響,一盞幽幽鬼火,燃於長明燈內,悄然出現在大霧深處,搖曳晃動,逐漸靠近。


    雲澤忽然挑了挑眉頭,目光落在船頭那盞長明燈上。


    也似黃銅打造的燈籠,滿布銅鏽,方才人頭大小,四麵鏤空,其中擺有一隻同樣鏽跡斑斑的黃銅燈座,燈芯扭曲,如墨烏黑,燈火油綠,搖曳不止。這盞船頭長明燈,從小到大,雲澤已經見過無數次,從來都是一個模樣,燈芯從不見短,燈油從不見少,燈火從不見暗。但在今日,那盞船頭長明燈卻比印象中的更暗一些,隨著那根老舊燈籠杆一起搖搖晃晃,吱呀作響。


    船頭靠岸。


    雲澤並未急於登船,目光看向船尾那位船家老人,笑問道:


    “路上遇見麻煩了?”


    船家老人微微抬頭,頭頂鬥笠依然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瞧見一把白胡子。


    雲澤伸手指了指那盞長明燈。


    “燈火暗了,而且前輩這次來得要比以往慢一些。”


    船家老人咧嘴一笑,嗓音沉悶道:


    “是遇見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煩,有個腦袋不太靈光的家夥想走這條路。”


    雲澤雙手揣袖,盯著船家老人看了片刻,隨後抬腳走向船頭側麵,抽出手來,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長明燈上抹了一下,觸感冰冷刺骨且粗糙,並不灼燙,收手之時,指尖已經多了一些焦黑碎炭,被雲澤兩根手指捏在一起搓了搓,隨後遞到鼻子下麵聞了聞,隨口問道:


    “前輩將它打殺了?”


    船家老人笑不答話。


    雲澤將手指在身上隨便擦了擦,開口笑道:


    “原本我還以為這盞燈上的汙跡都是銅鏽,卻從沒想過,竟是鬼血。前輩的手段,還挺粗暴。”


    雲澤重新雙手揣袖,好奇問道:


    “長明燈冰冷刺骨,這些鬼血又為何變成焦炭?”


    船家老人嘴角笑意微微收斂,沉默片刻,方才簡單解釋道:


    “澤哥兒覺得它冰冷刺骨,老奴卻偏偏覺得熱可炙手。”


    聞言之後,雲澤一愣,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糊塗,卻也知曉船家老人能夠說出這些,已經十分難得,便沒再詢問,而是獨自低頭沉思。


    烏瑤夫人忽然說道:


    “親眼所見,未必為實。”


    雲澤抬頭看去,麵帶詢問之色。


    烏瑤夫人望著船家老人,開口解釋道:


    “陰鬼邪祟之流,與人迥異,或可言說背道而馳。較為常見的,諸如某些不成氣候的孤魂野鬼,隻在夜晚遊蕩,一見陽光,就會魂飛魄散,說是慘被陽氣灼燒而死,並無不妥,但對這些小鬼而言,卻是活活凍死。所謂生死殊途,陰陽有別,便在此間。”


    船家老人又一次微微抬頭,仍被鬥笠遮掩了真容,少頃,輕聲歎道:


    “少夫人知道的不少。”


    烏瑤夫人道:


    “偶然聽聞罷了。”


    船家老人笑了笑。


    “是那姓楊的?”


    烏瑤夫人默然不語。


    眼見於此,船家老人忽然歎了口氣,雙臂微微發力,便將手中竹篙插入水底,斜靠船邊,而後抬腳上前,從船尾到船艙,拿了一塊髒兮兮的破布出來浸入水麵,一邊搓洗一邊說道:


    “少夫人也知生死殊途,陰陽有別,既是如此,又何必還要想方設法地上船?”


    聞言之後,雲澤神情一怔,有些錯愕。


    烏瑤夫人眼神猛然一沉,冷聲道:


    “雲郎與澤兒都是活人,她也是。”


    船家老人搓洗破布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站起身來,將那破布隨隨便便擰了一下,便疊成方方正正的一塊拿在手裏,走向船頭,擦拭那盞長明燈。


    “當年之事的幕後真相,真就那麽重要?”


    不待烏瑤夫人開口回答,船家老人就繼續說道:


    “少夫人知道的事情已經有些太多了,倘若還要繼續深究下去,於少夫人而言,並無益處,反而容易引火燒身,倒不如就此作罷。更何況六少爺已經死了,陰陽輪回,哪知誰是誰。”


    烏瑤夫人忽然神情一獰,猛咬牙關,一身氣機陡然間翻湧而出,發絲狂舞,衣裙獵獵,眉眼之間戾氣盡顯,引來大道共鳴,天地之音錚錚而鳴,虛空一陣嘩啦啦抖動,宛如破布一般,裂帛聲接連不止,道道裂痕猙獰浮現,無形中的凜冽殺機,宛如楊柳棉絮,胡亂遊走充斥著此方天地,掀起罡風席卷,攪動雲翻霧湧。


    一時間大浪濤濤,沙石亂滾。


    雲澤神色駭然,匆忙退後,卻見船家老人屈指一彈長明燈,其中鬼火翻卷一下,並未湧出長明燈外,卻有天地同震,雲霧重重壓迫下來,將烏瑤夫人一身氣機盡數壓製在其周遭丈許之內,不漏分毫。


    船家老人輕歎一聲,將手中破布丟回船艙,轉身看向烏瑤夫人。


    後者神色獰戾,殺機濃烈已經凝如實質,氣府異象忽然展開,立刻就有一片如墨黑塵宛如潮水鐵騎,劇烈翻湧,衝出無數黑羽渡鴉,雙翅一震,便破空而去,電光火石之間,留下一道道撕裂虛空的痕跡,彎彎曲曲,也或筆直一線,經久不散。


    大霧更濃,一瞬間淹沒了烏瑤夫人與那如墨黑塵的異象。


    其中傳出陣陣轟鳴。


    眼見於此,雲澤神色一變,正要上前,船家老人卻忽然伸手攔住了去路,嗓音沉悶道:


    “澤哥兒不必擔憂,老奴手下自有分寸,不會傷了少夫人。”


    雲澤看他一眼,略作沉吟之後,深深一歎,收回腳掌,皺眉看向那片白霧。


    許久之後,轟鳴漸止,船家老人坐在船頭,雙腿懸空,腳尖踩在水麵上,蕩起層層漣漪,也似是在低頭對視自己的倒影,直至此間,方才微微抬頭看向白霧,又過片刻,方才手掌輕輕一揮,散去了那片濃厚大霧。


    烏瑤夫人臉色蒼白,神情冷冽,立於黑塵之上,頭頂懸有一輪大月,光輝暗淡,四周散有月光宛如楊柳棉絮,於虛空之中緩緩飄蕩,正悄然消散。


    船家老人起身笑問道:


    “少夫人已經冷靜下來了?”


    聞言之後,烏瑤夫人眯了眯眼睛,胸脯微微起伏,隨後肩頭一震,便將氣府異象收入體內,身形緩慢下降,重新落地。


    船家老人伸出一隻手來,兩根手指捏住長明燈燈杆,輕輕擦拭上麵的焦黑痕跡,輕聲說道:


    “澤哥兒想要上船回去雲府看一看,可以,但少夫人還是暫且留在這裏吧。”


    烏瑤夫人冷聲道:


    “若我偏要上船...”


    船家老人打斷道:


    “有老奴在,少夫人上不來船。”


    話音方才一落,烏瑤夫人周身氣機便再次翻湧而出,咬牙切齒,神情冷硬,眼神端的猙獰。


    船家老人歎了口氣,將手收回,語氣無奈道:


    “老奴還是那句話,少夫人知道的事情已經太多了,逝者已矣,無論幕後真相如何,事情都已成了定局,就到此為止吧。”


    稍稍一頓之後,船家老人繼續說道:


    “少夫人已經知道的這些事,其中一些,已經牽扯到了一座雷池,但也不是商量的餘地,哪怕少夫人如今心境蒙塵,修為境界就此止步,倒也無妨,畢竟澤哥兒的麵子還是挺大的。但有一些,卻讓少夫人的一隻腳已經踏入另一座雷池,在這裏,誰的麵子也不頂用,倘若不是因為家主不能離山,隻怕少夫人早就已經身死道消。”


    說到這裏,船家老人抬起手掌虛按一下,一陣雲翻霧湧,暫且鎮壓了一旁的雲澤,使之動彈不得,隨後又道:


    “所以老奴此舉,其實是為少夫人考慮,倘若少夫人真要上船,那麽最終的結果,就隻有可能一去不回。”


    船家老人抬起頭來,一隻手扶了扶頭頂鬥笠,破天荒地露出真容,竟是滿臉傷疤斑駁交錯,宛如樹根虯結,模樣猙獰甚至比起雲鴻仁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本神情冷硬的烏瑤夫人,也禁不住微微動容。


    船家老人並未在意這些,一隻手扶著鬥笠,神色淒然地望著烏瑤夫人,輕聲問道:


    “少夫人,難道你真就已經鐵了心想要撇下澤哥兒不管不顧,上船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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