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男性,五官一張,相貌平平,但要維護好,也不容易,單說眾目睽睽的眼皮,很小的時候就曾遭遇重大的人生挫折。


    五歲那年我可是一個“打土戰”的好漢,一天到晚在土塊的“槍林彈雨”裏英勇衝殺,灰頭土臉的。有回睫眉處的一個毛孔不慎被髒染,頓時鼓起一個小包,紅紅腫腫,痛癢難忍。醫書形象地稱其為“麥粒腫”,民間則俗稱為“偷針眼”;但在我們閩南,閩南話簡潔地叫它“目針”。它雖然小如紅豆,但由於扼守五官之要津,令人人一目了然。如果說眼睛是臉部的窗口,那麽睫眉就是眼珠的窗台了,窗台變形,尊容何在?然而更嚴重的問題在於閩南地區對這個小小的“目針”向來極為重視,普遍認為“目針”是男人偷看了女孩子最不該被看到的部位而導致的病變,連我這樣一個幼兒園裏的小男人也不能幸免。偷窺的大錯顯然要比偷針的小節難堪得多,“目針”這心腹大患隻要一天不除,那就會有形形色色的大小人士興致勃勃地前來審問你或嘲笑你如何犯了這羞死人的事兒。雖然純屬不白之冤,但又時時刻刻鐵證如山,千夫所指,小男人自是跳進鷺江也洗刷不清的。


    本小小男子漢白白吃了這粒“目針”的“眼前虧”,頓時英雄氣短,又哭又鬧,哪裏還有臉再上幼兒園。父母親雙雙皆為外來人口,連“靠爸靠母”這樣最最基本的閩南語都一無所知,當然就更不懂得有關“目針”的地方學說了。我身為堂堂小兒郎,又如何把“目針”與偷窺二者間莫須有的因果向父母大人啟齒稟報?看病吃藥,我向來是極為被動,可對“目針”我卻一反常態十萬火急地催著父母帶我上最大的醫院,找最厲害的醫生,我願打最痛最痛的針。大醫生們對付小“目針”可真還辦法匱乏,無非就是開支金黴素,再叮囑你反複熱敷。我即刻馬不停蹄,用滾燙的開水衝泡毛巾,熱騰騰狠命地往細嫩的眼皮上捂,為了快快清除掉眼皮上這偷窺的“標誌性建築”,大有不燙平“目針”誓不罷休的氣概。這目上一燙猶如萬針鑽心,癢痛至極!痛定思痛,這才痛悟出“目針”的名副其實,這才倍感閩南語取名一語中的之神功!


    閩南的“目針”給兒時的我以肉體和心靈雙重的刺痛與灸烤,也因而從小造就出我比較厚的臉皮和比較硬的頭皮去麵迎人生路上的大小羞辱與種種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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