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國,上房中,列了一張長案,擺滿了罩著金罩的菜肴。


    案首坐著一身素衣的傷狂,他隨意地束了發,額間墜著一顆水滴狀紅寶石的吊墜,手裏把轉著一方鵝黃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來了。”


    豆包神色黯淡地從門外進來通報道。


    傷狂忽地回神,收起扳指,仰起頭微微一笑,“請進來吧。”


    豆包歎息一聲,將門大開,恭敬地對著什麽人行了禮,擺出一個請的姿勢,五個男子就魚貫而入了。


    “參見皇上。”


    直至最後被幾個太監抬著的蘇玉風進來,眾人才齊齊行了禮。


    傷狂見蘇玉風麵上難堪,知曉他心高氣傲,這些日子自己行動不便,一直需要求人做事,著實讓他羞憤難當。


    傷狂擺設家宴本不是為了奚落他,當下免了眾人的禮,招呼入席。


    豆包引了一眾侍從揭了金罩,倒了酒,便帶著所有的下人退出了房屋。


    幾個王爺麵麵相覷,不知道傷狂請他們來是做什麽。


    “家宴嗎?”蘇玉哲帶著點慍色,最先開口。從剛才沒看到蘇玉禾就已經很不快了,現下還發覺自己的座位旁緊挨著蘇玉風,擺明了是沒把他的弟弟放在眼裏。


    哪有二王爺座次下坐著四王爺的道理?


    傷狂淡笑著點點頭,“嗯。”


    “我竟不知自己就隻有這幾個兄弟。”蘇玉哲麵色不快,蘇玉風眉頭一挑,暗暗看著傷狂,擔心他發飆。


    蘇玉城也替蘇玉哲捏了把汗,怕他觸了傷狂的逆鱗,會牽連這一桌的人都跟著遭殃。


    自從傷狂打折蘇玉風的腿之後,他們就對傷狂深深地恐懼起來。


    蘇玉虛咽了口唾沫,也覺得傷狂這事做得不太妥當。畢竟如果是嫌棄蘇玉禾的身子殘疾的話,那蘇玉風也當不被請才對。


    蘇玉璞坐在最末的位置上,低著頭不說話。從傷狂當了皇上之後就很少與他來往了,他身邊的太監們都說皇上並不是真的親近他,隻是利用他博得一個賢名。他也計較不出真相了。


    “當然不會隻有這幾個。”傷狂深意一笑,也不發怒,“二哥稍安勿躁,有驚喜。”


    蘇玉哲皺眉看他,不明所以。但見他們兄弟五個都坐在一邊,主位上的傷狂右手邊的坐席卻是空的,難道傷狂還宴請了別人?


    “還有三個席位……皇上還請了什麽人嗎?”蘇玉虛看著對麵的三套餐具,問道。


    傷狂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遍眾人的臉,覺得再賣關子就失了趣味,當下一笑,微微偏頭,“可以出來了。”


    眾人皆是一驚,麵麵相覷,隻聽屏風後微微異動,都不禁看去。


    隻見一座輪椅被推了出來,蘇玉禾正坐在其上。


    “三弟!”蘇玉哲興奮地站起身。


    隻是那推輪椅的人從屏風後出來的時候,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大哥……”


    蘇玉虛禁不住輕喃道。


    唯有坐在最後的蘇玉璞不明所以,三哥?他怎麽沒看見?


    但是見蘇玉瓏走出來,他還是忍不住叫道:“大哥你回來了!”


    蘇玉瓏淡淡一笑,推著蘇玉禾朝坐席走來,他身後竟又從屏風後走出一位,頓時明晃晃的殿堂都暗淡無光——計含容清麗脫俗傾國傾城,婷婷之姿看得在座者都驚歎了。


    “大嫂……”


    蘇玉虛禁不住微微離開了坐席寸許,被身旁的蘇玉城拉扯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忙偏開了視線,看向傷狂。


    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會把廢太子接回來。


    蘇玉哲也摸不著頭腦了,他覺得自己的弟弟和往日有些不同,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同,但好在傷狂是請了他的,也算是平等對人。


    “璞兒!這是三哥。”傷狂知曉璞兒自小沒有見過蘇玉禾,特地介紹道,“三哥,那是璞兒。”


    蘇玉璞微微皺眉,沒有城府地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三哥不是人高馬大的嗎?怎麽……”


    話到一半,眾人的臉色都蒙了幾分尷尬。蘇玉璞也察覺話語傷人,忙閉口了。隻是母妃確實是那麽告訴他的啊……


    蘇玉哲關切地看著蘇玉禾,生怕他聽進心裏去。


    隻是蘇玉禾置若罔聞,淡淡笑道:“十三弟說笑了。定是聽錯了傳聞。”


    蘇玉哲嗔怪地看了蘇玉璞一眼,玉璞悻悻地縮回腦袋,暗暗求助地看向傷狂,忽然覺得這個家宴好不自在。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傷狂對璞兒示意了一個安心的眼神,袖手一伸,“大哥大嫂三哥,你們也入席吧。”


    蘇玉瓏和計含容恩愛的對視一眼,落座在傷狂右手邊的第二、三席位。


    眾人看得一陣驚訝,帝王右位尊貴無比,右位之首更是如此,可長兄居然退坐其次?


    眾人不禁看向蘇玉禾,他的手放在輪子上,蘇玉哲以為他要推動入席,還猶豫要不要起身幫襯,卻不料,在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蘇玉禾竟然站了起來……


    “怎麽可能!”


    最先喊出聲的竟然不是蘇玉哲,而是一直嘲笑玉禾的七皇子蘇玉城。


    蘇玉禾黑眸淡淡掃過他,自信地笑著坐入了右位首席。


    “皇、皇上?”蘇玉哲驚歎地看著傷狂。


    “是皇上醫好的我。”蘇玉禾淡淡說著,眸子還不忘感激地看向傷狂。


    傷狂卻把目光移向了蘇玉風,隻見蘇玉風暗暗低著頭望著自己的雙腿,心情不言而喻。


    “皇上……”蘇玉哲激動不已,當即跪在地上叩了一首。


    這些年對於蘇玉禾的殘疾他一直愧疚難當,沒想到傷狂竟然治好了他的頑疾。


    這就像一個常年帶著枷鎖的罪人聽到大赦天下的消息時的心情,他已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傷狂拍拍他的肩頭,扶起他,“都是一家人。”


    蘇玉風身子一顫,桌下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頭,指甲都快嵌進皮肉裏去。


    蘇玉城因為中間隔了一個五王爺蘇玉虛,也不好上前安慰,隻能在心裏怨念傷狂幾遍,無奈地接受著別人“合家歡樂”的事實。


    “是,一家人。”蘇玉哲喜極而泣,抹了把紅了的眼睛,重新坐回席間,看向蘇玉禾的時候,又忍不住熱淚盈眶,“三弟……”


    “二哥,你再哭我可要告訴你底下的將士了。”蘇玉禾淡淡一笑,蘇玉哲這才發現了蘇玉禾究竟是哪裏不同與往日——從前的三弟表情一直呆滯,就算笑起來,眼睛都是灰暗的,可如今卻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自信與高貴。


    是傷狂給了他新生!


    “好,不哭。”蘇玉哲這才看向一旁十指相扣的蘇玉瓏夫婦,“大哥大嫂,好久不見。”


    計含容淡淡頷首示意,蘇玉瓏微笑著,“嗯,二弟在外征戰辛苦。”


    “好了,別光顧著說了,菜都涼了。用膳吧。”傷狂見蘇玉風和蘇玉城的臉色難看至極,出來緩和道。


    眾人都拿起了筷子,卻是傷狂沒有動,誰也不敢動。


    奈何傷狂怎麽說不要拘謹,他們也無法把這當成尋常人家的團圓餐飯來吃,傷狂隻好先動了手,眾人才陸續夾菜。


    隻是蘇玉風一直悶頭喝酒,也不吃菜。


    蘇玉禾看在眼裏,見傷狂無動於衷,隻顧著和其他人噓寒問暖,知曉這是傷狂在等他開口,不由夾了一筷子菜,在眾目睽睽之下放進了蘇玉風的碗裏。


    眾人不禁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蘇玉風微微抬起頭,一怔。


    “光喝酒對身子不好。”蘇玉禾平靜不失關切地說。


    蘇玉風眉頭深鎖,哽咽一瞬,“三、哥。”


    他從沒這樣叫過蘇玉禾,甚至沒有把他當作過家人。


    蘇玉禾微微一笑,看向傷狂,“我想,玉風已經知錯了。你不必再試他了。”


    蘇玉風一驚,也看向傷狂,傷狂迎上他的目光,溫柔地起身來到他的輪椅旁,五指一動,幾道藍色的精光就從蘇玉風腿中呼嘯而出鑽進了傷狂的掌心之中,“四哥,歡迎回家。”


    他伸出手,蘇玉風一怔,剛才腿上那一瞬的熾熱感讓他覺得煥然一新,盯著傷狂伸出的手,有些瘦小,卻十分有力,他知道,這手的主人已不是他可以對付的了。


    歡迎回家?


    他還可以回家嗎?


    這個家……


    蘇玉風怔怔地盯著傷狂的掌心,不知道要不要搭上。


    他已經十分確定自己的腿恢複了正常,可是他還有顏麵做一個正常人嗎?


    蘇玉瓏看著目光複雜的蘇玉風,想到傷狂對自己說“歡迎回家”的那一幕,自己也是這般失措。


    “四弟,咱們都是一家人。”


    蘇玉瓏知道他們這些人除了蘇玉璞都是沒有親娘關愛的人,他還有兄弟老五、老七,蘇玉哲有胞弟玉禾,唯獨他和傷狂沒有兄弟。


    在這冷冰冰的後宮中,他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過去的,都讓他過去吧。”蘇玉禾也鼓勵著說,說話間,眼睛也掃到了蘇玉城。


    蘇玉城複雜地看著他,像是在問我們的仇恨也能過去嗎?


    蘇玉禾似乎讀懂了他的眼神,堅定地對他點了點頭,關切一笑。蘇玉城立時眼中水霧彌漫,氣氛不由溫情。


    “四哥。”傷狂喚道,手又往前進了寸許。


    蘇玉風猶豫地伸出手搭在傷狂手上,正當眾人以為他要接受傷狂的時候,他忽然抬起眸子,問:“為什麽。”


    傷狂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因為,”神色鄭重,“我們都姓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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