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恒放下手中酒杯,意味深長看向那跪地的領主。


    領主的麵色倏爾變得煞白,他將剛剛抬起的頭再次坑了下去,嗓音沉悶地叫了一聲:“君上!”


    他的聲音漸低,額頭直接貼上了地板,“臣下妄言,方才乃是醉糊塗了,臣下該當萬死,該當萬死。”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撩了衣袍,眼看著就要往柱子上撞過去。


    雪令見狀詫異不已,端過酒杯飲了一口,“這位領主的臉皮竟是這麽薄,被說了幾句就不想活了。”


    在這位領主即將撞到柱子上的時候,寬厚的屏障將他整個人完全擋住,兩個冥司使收了法杖,緩慢走下最高位的階梯,徑直朝著他走了過去。


    朝覲之宴上,承認自己喝高了的人,多半會被帶到殿外吹冷風醒酒。


    其中一位冥司使順便帶走了越晴。


    蒼華殿內,原本嘈雜紛鬧的聲音漸臻安靜,撥弄箜篌彈奏祝宴之曲的樂師們也停了手,我一時口渴,端起酒壺往杯子裏續了半盞,聽到雪令“噝”地抽了口氣。


    “毛球……”他嚴肅地將我看著,伸手來奪我的杯子,懇切道:“你怎麽又倒了半杯酒,你可知這酒乃是冥界有名的‘夕醉清露’,曆經三十二道工序釀造一百餘年,初飲時清醇甘冽,過不了多久就極為上頭,所以又有一個別名叫“九步醉”……”


    我一手托著下巴,側過臉細細瞧他。


    雪令的臉微紅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一聲,他揮袖攬過桌上所有的酒壺酒杯,緩了片刻,又擺出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義正言辭道:“即便你這樣看我,我也不會讓你再喝。”


    翡翠盤裏裝著幾塊藕粉蓮花糕,拚成了一朵嬌豔欲滴的蓮花形狀,我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抬眸看向雪令,接話道:“我小的時候,見識過我爹給娘親灌酒……”


    蓮花糕入口即化,齒頰留香,我細品了一會,又醞釀了一刻,才接著振振有詞道:“我爹最心疼我娘了,如果知道娘親會醉,我爹絕對不會讓我娘親喝酒。所以我們九尾狐一定是不會醉的,我的酒量也應該和我娘親一樣好。”


    雪令似是被我說動了幾分,眉頭微蹙,遲疑著問道:“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豪情滿懷地應和:“比我的九條尾巴還真。”


    雪令似乎非常相信我的尾巴,他思忖了一小會,終於答應道:“那你也隻能再喝半杯。”


    越晴和她爹被雙雙帶出去以後,殿內又回複了絲竹管弦笙歌曼舞,鸞鳳齊鳴鏘然不止,華綃帳幔臨風飄浮。


    我端著來之不易的半杯酒水,珍重地喝了很長時間,卻漸漸感到有些頭暈,連眼前歌姬舞姬的身影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雖然七葷八素暈的一塌糊塗,我卻知道自己大概真的是喝醉了。


    想到爹和娘應該是不會喝醉酒的,我的心裏升起一陣愧對祖上的羞憤之情,覺得自己給九尾狐一族抹了黑丟了臉。但是大部分人喝醉以後都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我卻與他們不一樣,這樣一想我又忍不住在心裏為自己讚歎一聲。


    雪令察覺了我的不對勁,拉開袖擺將一隻手伸了過來,“你可還能看得清,我伸了幾根手指頭?”


    我趴在桌子上定定瞧他的手指頭,“一根,兩根……三根,三根半……”數了半晌也數不出一個確切的結果,憤然道:“你的三根手指並在一起,也沒有夙恒的那個東西粗。”


    在這一瞬間,我依稀看見雪令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紅,最後連耳朵尖都紅得滴血,他默默收回自己的手,低頭沉沉歎了一聲:“君上果然威武。”


    我聽到他這樣誇獎君上,不由得跟著有些驕傲,“他不僅性格特別好,人也特別溫柔……”


    “毛球,你是不是喝醉了?”雪令目光複雜地看著我,喃喃自語道:“我就不該相信你的尾巴……”


    我的腦子現在暈的像一團漿糊,卻機智地捕捉到了喝醉這兩個字,應聲附和道:“對,我現在看什麽東西都在晃……”


    “我陪你去殿外吹風吧。”雪令提議道。


    “不用你陪,我想自己去……”我扶著椅背站起來,立刻有引路的侍女走向我。


    雪令伸手扶了我一把,溫聲同那侍女說道:“月令大人喝醉了,你送她回摘月樓。”


    殿內煌煌,殿外茫茫。


    夜風夾雜濕潤的水汽,伴著溪水潺潺聲拂麵而來,引路侍女亦步亦趨地挨在我身側,試圖把我往正確的方向上引。


    “大人……”她拽過我的衣袖,輕聲軟語道:“您應該走這條路……”


    眼下四處無人,勾闌亭榭邊霧氣彌漫,暈開一片又一片的煙波水紋。


    “你走吧……”我打了一個酒嗝,信誓旦旦道:“我可以自己繞回去……”我扶著假山的石壁,吐字不清地接了一句:“我想在這裏吹風……”


    那侍女靜立了一會,十分敬業地答道:“那奴婢就站在這裏陪著您吹風。”


    又過了很久很久,遠處似有禮炮燃放的轟然聲響,我抬頭看向夜色沉沉的天空,卻見到五光十色的煙花此起彼伏地盛放,如波如瀾,經久不息。


    身旁的侍女微微欠身,“今晚的朝覲之宴已經結束了。”


    陣陣酒勁狂猛上湧,我扶靠著假山有些想吐,眼前似有點點微光明明滅滅,在那些光點交替閃動之際,有人低低沉沉地問了一聲:“喝了很多酒?”


    我抬頭望過去,看到的修長人影重重疊疊,不甚清晰。


    他緩步走到我麵前,紫衣墨發皆被夜風吹得淺淺飄蕩,一雙丹鳳眼比方才的煙花還要漂亮,眸中倒映著漫空月輝星光。


    那位引路侍女早已跪了下去,恍惚間我聽見她輕聲道:“參見君上。”


    然後又道了一聲:“奴婢告退。”


    我仰起臉看著他,撒嬌道:“我好渴……”


    “冥殿燉了雞湯。”他牽過我的手,俯身給了我一個吻,“我帶挽挽回去喝湯。”


    可以回去喝湯,我自然感到非常高興,但是幾番頭暈腦漲下來,我又恍然想起了什麽,不由心生一股壓不下去的悶氣。


    “為什麽要回去喝……”我靠在夙恒懷裏,伸手拽緊了他的衣領:“明明你身上就有……”


    他摟在我腰間的手一頓,又將我抱得更緊,“挽挽……”


    這樣的舉動看起來果真分外心虛,我愈加不滿地貼在他身上,嚴肅地責備道:“不要小氣,我隻是想輕輕地舔兩下,又不會把你的東西都吸光……”


    他的手停在我挺翹的臀上,捏了一把又低聲道:“狐狸精。”


    我的手隔著他的衣服,摸過他硬實的腹肌,軟聲哀求:“你給我好不好……”


    夙恒握著我的手,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屈膝直接跪在地上,伸手拽掉了他的褲子。


    涼風襲人,亭晚靜輝,我跪在夙恒麵前,仰起臉目光灼灼地將他望著,伸出舌頭舔了舔粉嫩的唇瓣,誠懇道:“挽挽隻會輕輕地舔幾下……”


    他彎腰抬起我的下巴,涼悠悠的指尖抵著我的唇,眸色深的令人心驚,緩緩道:“若是我忍不住傷了你,明天嗓子疼起來,可別掉眼淚。”


    我不明白他今日怎的如此放不開,印象中他從來不是這樣小氣的人,於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破罐破摔地威脅道:“你再不給我,我隻好對你用強了……”


    夜空蒼茫的像是一幅舒展無窮的畫卷,畫紙的底色是暈染不開的濃黑,筆墨著重勾描明燦動人的皎月繁星,和淡到看不清邊際的縹緲雲影。


    他的目光卻比夜色還深重,嗓音又低又沉:“挽挽乖,我們回冥殿。”


    厚密的雲霧遮擋了眼前所見的一切,我再睜眼時,已經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夙恒紫衣拂地站在琉璃窗前,他隻披了一件單薄的外衣,晴好的日光照進來,清晰地勾勒出幾近完美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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