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裏來,


    不要哭,


    沒有什麽好害怕


    媽媽好久沒有抱你了


    就這樣好好睡覺吧


    你喜歡的月亮


    又要再來了


    把台燈關掉


    你、媽媽、月亮


    我們三個人的秘密房間


    沒有人會知道


    也沒有人會進來。


    第二天早上。


    上田火車站前,錦水莊旅館櫃台前,老板向女服務生說:“怎麽不去叫醒二樓的客人?”


    “因為他吩咐過,早上讓他多睡些。”


    “可是已經九點啦。況且今天有團體客,十一點以前要清房。”


    “那麽,我就去叫他。”


    女服務生上樓。這位客人住的是本旅館唯一的套房,因為他指定了最好房間。


    女服務生站在木格拉門前,叫道:“先生!”


    進入木格拉門,是一塊小小木板間。在那扇門前她再度輕叫一聲。


    “早安,您醒了沒有?”


    沒有應聲。她打開貼紙門,這是相連房間的前房,進入臥室還有一扇紙門,室內的寧靜稍使她不安。


    “對不起!”她輕輕拉開紙門。室內悶氣襲人,她走進臥室的刹那,視線突然凝住。


    客人從被窩探出半身,仆倒於榻榻米。右手指用力鑽入榻榻米縫隙。嘔吐出的汙物,噴散於枕頭及墊被。


    女服務生隻看到這些便爬著出來。尖叫聲由樓梯上端發出。老板立刻奔上樓,看到客人的屍體。


    依旅館登記簿上,他叫中村太郎,三十五歲,公司職員,住在小諸市。


    老板頻頻唾罵著,雙膝抖著走到電話旁。


    二十分鍾後,上田分局的警車趕到錦水莊旅館。警車裏走出法醫、主任和木曾。


    “已經死了?”主任走出警車,對蒼白著臉迎接的老板問道。


    “是的,全身已經冰冷……”


    “早上發覺的?”


    “因為睡到九點沒有起床,女服務生去叫他……”


    “他什麽時候投宿。”


    “昨天傍晚一個人進來……”


    法醫聽到這些話後,便由年輕職員帶領走入。木曾也隨後而入。主任則坐入櫃台。


    “名字?”


    老板拿出旅客登記簿。


    “他是什麽樣的裝扮?”


    “裝扮……他提一隻皮包進來,說要最好房間。還說貴一點沒有關係……”


    “好像是不會理財的人。”


    “晚餐叫了好多酒菜,也喝了不少。”


    “很可能自殺,常有這樣情形。為了最後的一次晚餐,大吃大喝一番,囊中卻空空如洗。借宿一晚奔赴黃泉……”


    “怎麽能這樣子……”老板哭喪著臉說。


    主任笑了一下說:“我是說有這樣的例子。”


    “可是那位客人,”一旁的女服務生以僵硬表情,打消主任看法似地說,“我侍候他喝酒的時候,他掏出整疊的千元大鈔,並邀我明天同遊上田溫泉,還握我的手……”


    “你是說他不像自殺的人?”


    “還有,九點左右有一位山木先生打電話來。”


    “有人打電話來?說了些什麽?”


    “內容不曉得。電話後他立刻說要出去一下,便外出去了。不過,二十分鍾左右就回來,並買回一瓶威士忌酒。”


    “電話是女人打來的?”


    “不是,是男人打來的。”


    主任聽了這些便站起來說:“好吧,我去拜拜那位快樂的死者。”


    主任由老板帶領爬上樓梯。走廊盡頭便是高級套房。套房裏傳出法醫與木曾的說話聲。


    木曾陰鬱的眼睛轉向走進來的主任:“主任,”他努努嘴說,“這個人就是征部用吉。”


    依屍體狀況,能立即判斷為中毒死亡。枕邊有一瓶打開瓶蓋的四角瓶成士忌。商店包裝紙揉成一團丟棄一邊,酒瓶旁有豪華紙盒,亞裏斯成士忌的酒名商標鮮明凸出。翻倒的茶杯,一本打開的周刊雜誌,是整張的彎腰弄姿的裸體照片。


    主任茫然地看著這些物品。視線不穩定,是由於思維正轉向別處之故。對於征部用吉之記憶,使他的思考產生混亂。


    “這是大致上的推定,”法醫坐在屍體旁說,“死亡時間是昨夜十一點前後。死因,強烈毒物中毒。毒物摻在酒中一起服下的樣子。茶杯底尚有少量威士忌酒。由死狀及嘔吐物特有味道判斷,毒物可能是氰酸鉀。這隻四角酒瓶中可能摻有多量毒物。反正以後還需交付解剖……”法醫深深點頭說,“大致上不會錯。若是自殺,毒藥不必放到酒瓶裏,利用茶杯喝一口便能解決。而有沒有毒藥的容器與包裝。”


    木曾做出奇怪表情。


    主任便說明:“征部以中村太郎名義昨天傍晚來投宿這家旅館,夜晚九點半,有一個叫山木的男人打電話來後他便外出……”


    “有可能。電話由女服務生接聽後交給征部,不會錯。征部外出二十分鍾左右便回來。那時看到他買回威士忌。但是威士忌可能不是征部購買。一定是山木這個男人給他的。征部高興地喝下摻有劇毒的威士忌。他殺的經過,這樣不是很明白嗎?”


    疲勞似乎突然襲擊了主任的身心,他癱坐下來。需要思考的事情實在太多。


    木曾也受到感染似的隨著坐下,醫生叼起香煙,打火機哢嚓了一聲。


    木曾低聲道:“我查過征部的遺留品,口袋裏有千元大鈔兩萬元。另錢包裏有兩百三十元的零錢。除此之外所帶東西隻有這本周刊雜誌和皮包。”


    “皮包裏麵是?”


    “五六張舊報紙。”


    “隻有這些?”


    “是的。”


    主任沮喪地垂頭。


    木曾囁嚅道:“我不相信——”


    “不相信什麽?”主任抬頭。


    “那通電話是真的男人聲音。”


    “是女服務生說的,為什麽?”


    “舊報紙是上月二十八日以後的,而且每張都有。”


    木曾以探視的目光看主任。


    “木崎江津子的照片與命案報導。”


    一瞬兩人的視線相接,凝視底處似有默契在相通。


    ——又是!


    警方對錦水莊旅館女服務生做了詳盡的案情問話。尤其有關外線電話,主任的問話更是徹底而執拗。


    “電話的聲音是男人的嗎?”


    “是的。”


    “以聲音判斷,你的感覺是年輕男人,中年以上,或是老人?”


    “我認為是中年人,嘶啞粗聲,還帶些酒意……”


    “嗯,那種聲音,會不會像女人故意裝出來的。”


    “不會,確實是男聲。隻是開頭時有些怪怪的。”


    “什麽樣的怪法?”


    “我們的店名是錦水莊。因此一般打進來總先問是否錦水莊旅社。可是他卻開門見山地問起矢崎先生。並再三問是否一○五八號矢崎先生。”


    “矢崎先生?”


    “是我們老板。所以我以為找老板的電話。我說是的。他卻馬上說要中村先生聽電話。並說我是山木,請中村先生知道嗎?是如此大聲說的。”


    “喔,對方是不是公共電話?”


    “很可能,因為聽了鈴聲。”


    “腳踏車的鈴聲嗎?”


    “不是。更長更大聲……”


    “嗯。”主任陷入苦思。


    嘶啞粗聲——他把征部叫出交給威士忌。征部口袋中有兩萬元現金。皮包中隻放報導木崎江津子逮捕消息的報紙。並且他的指紋附著於那張投書。


    木曾也默默地傾聽他們的問答。俊二的刺殺,征部的毒殺。這兩個案件,似乎可連成一條線。但以此為共通底邊能繪出三角形答案嗎?頂點是關鍵。依女服務生證言,是嘶啞的男人。但是木曾心中看到的卻是女人木崎江津子。這不是理論,而是木曾的一廂情願吧!


    “那麽,”主任質問道,“征部說了些什麽話?”


    “內容我不大清楚。隻聽他說,真對不起,其實不必這麽急。說後便掛上電話。”


    “那是九點半的事情?”


    “是的。因為他說要外出,我便替他拿鞋子。大概鞋子太小穿了半天沒穿好,我便拿鞋拔子給他,他笑著說這雙鞋不合腳。然後又說反正不走遠,便穿上旅館的拖鞋出去了。”


    “他往火車站去的?”


    “相反方向。二十分鍾左右他便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威士忌。看包裝我便知道是在附近丸越食品店買的。”


    聽到這裏,木曾便跳出門外去了。


    櫃台的電話響起,分局鑒定員叫主任。


    “四角酒瓶中化驗出大量氰化鉀。指紋仍在檢驗中。另外望月分局來電話說征部太太已出發來了。”


    “謝謝。”


    電話完畢,旅館老板苦著臉向主任說:“有預約旅客,我們該怎麽辦?”


    “一個人被殺死了呢!”主任啐道。


    “這個我記得很清楚,”丸越食品行的年輕女店員對木曾說,“大約九點半左右差不多打烊的時候,我正無所事事地望著外麵,來了一位男客。他急忙地把七百元丟向櫃台買一瓶亞裏斯威士忌。”


    “你還記得他的麵貌?”


    “——是的,瘦瘦高高。”


    “什麽?瘦瘦……?”木曾不禁慌張。他急切地再問道,“多大年齡?”


    “大約三十五六歲。”


    “聲音應該有特征吧,嘶啞粗聲?”


    “不,屬於細小清脆的聲音。”


    “服裝呢?”


    “穿西裝。還有他穿著拖鞋,所以我想大概是附近的人。”


    木曾癡呆般地聽著這些話。真無法相信。主任,木曾都推斷威士忌酒是嘶啞粗聲的男人所購,投入毒藥之後交給征部的。並且木曾更一廂情願的認為,此男人即木崎江津子。


    女店員繼續道:“那位顧客接過威士忌後,還說睡前喝一杯是他最大的享受,然後寶貝似地奉著回去呢!”


    “店外有沒有人在等他。”


    “沒有,他是一個人進來一個人走出的。”


    木曾的期待又落空了。他的推理崩潰。混淆的彼方究為何物。


    他道謝走出。不合腳的皮鞋發出泄氣聲音。無端地想起,征部也買了一雙與我相同不合腳的皮鞋。


    這是個毫無意義的聯想。


    征部用吉太太駒江,不久便來到了偵查總部。


    她確定丈夫屍體後,便如孩子般地嚎淘大哭。主任和木曾擔任了問話工作。二人等她嗚咽暫止。


    “我的先生是,”她仍抽噎著說,“不僅昨天,前天也來過上田。”


    “為了什麽事?”


    “不知道。”


    “是找人嗎?”


    “不明白,外麵的事他一概不跟我說……”


    “前天來他沒有過夜。”


    “是的,他回家後給了我一萬元。”


    “喔!”


    主任想起死屍口袋中的兩萬元。


    “這種,從前也有過嗎?”


    “是頭一次。我問為何給我錢。他說當然是生活費。並問現在還有多少借款。”


    “後來呢?”


    “我說大概五萬元。他則自語般地說,哼,區區五萬元,錢這個東西隻要稍稍動腦筋,一輩子還會欠用?”


    “昨天出門時有沒有說過什麽?”


    “他是在我不注意時離家的。其實他經常都這樣,所以我也不在意。”她又想起似地抽噎起來。


    “最近他有沒有什麽變化。譬如變得輕鬆開朋,或者有什麽人寫信來之類……”


    “說起來自從這位,”她看看木曾說,“刑警先生來過我家之後,他就好像有什麽心思。然後突然問我他去伊逗半島後的報紙在哪裏。我拿給他,他便搶奪似地拿進暗房。”


    主任吞下口水,閃亮的目光衝向木曾,這些報紙征部放在皮包帶在身邊。


    兩個案件,由看不見的線連結著,在打結的地方顯明地浮出征部用吉的指紋。但是真相模糊無從捉摸。


    可是他的指紋又何時附著上去的呢?


    在何處——


    為何——


    如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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