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嚼都沒嚼就往下咽,表情跟吃了耗子藥一樣,用手指在嘴上抹了一下。


    “好吃麽?”


    我期待的看著他,蔣天成說:“還行。我不愛吃糖。”


    “你想不想嚐嚐?”他忽然靠近我一步,攔腰把我拽了過去,長臂一收,緊緊地把我束在他的身前。我開口,卻被他低下頭來堵住了嘴巴,柔軟的唇瓣附了上來,舌尖探開了牙關,巧克力的香醇與苦澀混在一起打開了味蕾,還帶著一絲讓人不舒服的酒精的味道,一點點侵蝕滲透到我的心裏。


    我睜著眼睛看著他的眉眼,在那一瞬間,仿佛天地都不存在了,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可又不懂,這個吻,到底算什麽。


    “你有時候,挺讓人心疼的。”蔣天成吻完還沒有放開我,帶著一點硬繭的指腹碰著我臉上被人打腫的地方,那麽大的男人,動作輕得不像話,語氣裏微微有些歎息。


    “成哥----”


    “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咱倆說說話。”


    我嗯了聲,主席台那裏平時有個放桌子道具,讓升旗手換衣服的小房子,鎖就掛在上麵沒鎖,我們倆進去,跳到桌上靠牆坐著,一起沉默。


    我和他之間離的很近,可我偷偷看到牆上出現的一條裂痕,就像隔在我們倆之間的一道三八線,劃開了鮮明的界限,提醒著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剛才我親你,你有什麽感覺?”蔣天成把我往他身邊攬一攬,越過了那條線。


    我心裏一跳,身體緊鎖著不知該怎麽回答,還妄想的猜測著,他會不會也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可又想起我當時的樣子,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懦弱又自卑,又拚命說服自己打消這個念頭。可它就像泡在水裏的木塞,拚命想要按下去,卻在撤力之後,更強烈的浮上來。


    蔣天成輕促的笑了一聲,我卻覺得今天的他很不對勁,而且這笑容讓人覺得有些冷漠。


    “我以前談過一個。”


    “什麽?”


    “女朋友。”他叼上一支煙,三個字說得平靜又淡然。


    “但是後來,我害了她。”蔣天成不願意再多說一個字一樣,停頓了很久,才繼續道:“我最近很亂,剛才吻你,是想確認一些東西,沒考慮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成哥,你今晚喝酒了。”我忍著奪眶的眼淚,比刀割還難受,抿著嘴角,手指掐著大腿對他說:“你喝醉了。”


    “沒有。”他把煙掐了扔在一邊,“我今天過來也沒什麽事兒,就是看看你過得好不好,能不能適應新環境。”


    他調整過狀態,笑一下說:“結果又看到你被人揍成個豬頭,樣子還真是難看。”


    我揉了揉臉,沒吭聲,蔣天成說:“對了,那三個女孩兒給你找好了,沒問題,都是自願的,以前幹過援交,想符合要求補個膜就行,你不用有心理負擔。要是穆言的人來找你,你就給我打電話,或者讓他來找我,你放心,除了幫你解決麻煩,我什麽都不會做。”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他說的那些詞都是什麽意思,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那晚蔣天成的一個吻,把我拉過那條界限,卻又狠狠地推開,拉遠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單戀他的情緒,變得十分可笑。他心裏想著另一個人,卻吻了我,我連感情都好似卑賤的被人摔在地上撿也撿不起來。


    宿舍這個時候早就鎖門了,我沒有回去,跟蔣天成在小屋裏待了一宿,跟他說我已經交到朋友了,這個學校的老師也很好,跟初中一點都不一樣。蔣天成嗯了聲,還是讓我好好學習,還讓我考完試把成績單拿給他看,說周末放假就去找許智博,去網吧跟他們玩兒也行,跟著許智博補習也行。


    我說起家裏,蔣天成說改天回去看看,回來給我打電話。


    熬了一夜沒睡,白天一天都沒有精神,遇到過魏卓一次,但因為是被江老師叫去說話,走在一塊兒他就沒敢動,隻瞪了我一眼。江老師讓我幫忙發了一下作業本,通知同學們下午一塊兒去量尺寸做新校服。


    我點頭應著,看著江老師攤開放在一邊寫的密密麻麻的備課本發呆,聽到江老師問我:“對曆史有興趣?”


    我很誠實的搖了搖頭,“隻是覺得比別的科拿分簡單,書上記的曆史也不一定都是對的,我們都是學生無從考證,我更喜歡嚴謹的數學。”


    江老師無奈的笑,“你這孩子說話太實了。曆史不一定是對的,但你總能學到點什麽,而且你知道它有一個比數學更神秘的特性是什麽嗎?”


    我還是搖頭,好奇心也冒了出來。


    “與心靈相通的可能性。”江老師說:“數學是嚴謹的公式定理搭建,他可以有很多的變化,但隻要用心揣摩,你就會發現文字比數字更加具有探索性,特別是我們的中文。數理發展到現在,基礎類的東西很小的可能會發生變動,學數學,是你拿著所有的東西去構建自己的宮殿,而曆史不然,在這裏你成了被動方,幾句話幾個瓷片,勾勒出的就可能是一個輝煌的王國,是它們引導你去推導揭開秘密,這過程中任何一個線索都有可能將你之前的推測全盤推翻。而且正是因為人類的主觀無法將客觀的過去百分之百的複刻,所以它才顯得更加神秘。我們現在說過的話會成為曆史,寫的字會成為曆史,生活過的痕跡,在百年千年之後也會成為曆史,每一個人又都有可能改變曆史,很多東西永遠都無法被完全證實。曆代遺留下最珍貴的東西,不是鮮衣華服,綾羅金冠,而是每代人走過的智慧和思想,思想沒有邊界,這就造成了它對每個人無限的可能性。你是什麽樣的人,你就讀到什麽樣的史,這是數字沒辦法做到的,像你說的,它很嚴謹,計算中1就是1。這樣具有探索性的學科,你不覺得很有趣?”


    我腦子有點昏,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種沒有過去了就沒有答案的理解,讓我一時難以接受。


    離開辦公室,我跟魏卓又見了一次麵,是我主動去找得他,當然不敢單獨跟他相處,是當著很多同學的麵,偷偷地遞給了他一張寫好的紙條。上麵寫的是關於我得罪了穆言的事我會解決,不信等他下次回家看到穆言的人就讓他到這裏來找我,但是其他的,魏叔賭博欠的債跟我沒關係,讓他不要把這些算在我頭上。


    魏卓沒有回複,正式開始上課後,卻真的沒有來找過我的麻煩。


    第一天江老師就讓大家選了班委的成員,鄭瑩在班裏的人緣最好,成績也不錯,就自然地當上了班長,副班長是一個男生,江老師說那就是幹苦力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因為我是體育特招進來的,就讓我做體育委員,還說什麽跟我談過一些對曆史的見解,覺得很有意思,把自己的課代表也給了我做,同學們對此都沒有意見。


    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當班幹部,雖然不是什麽大官,心情卻有點緊張也有點激動,第一堂曆史課上的格外認真。江老師板書寫得很漂亮,一言一語之間講得輕鬆又不失邏輯,課堂裏安安靜靜,隻有他溫潤的聲音和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的痕跡。


    第一堂課結束,我們都把“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這句話寫在了書上,江老師說,把史讀透了,這些就都明白了,它包含了一切。


    我在心裏默默記著他的話,把所有的感悟與不明,全都寫在了周記上。


    在十一中的第一個假期,蔣天成回了我的家鄉,許智博帶我去書店買了很多套題,周末在他家裏幫我鞏固學過的知識點。


    周一開學返校的時候,我擔心著蔣天成的答複,沒想進校門先被魏卓抓住了手臂,捂著我的嘴讓我別吵,把我拉進了器材室,一進去我愣了,因為麵前站著的正是那天跟穆言一夥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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