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在市局的小屋裏待了三天,三天裏我回答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包括我跟哪個明星關係比較好,他們的每一天生活的內容是怎樣的,還包括拍戲的時候男女演員上床是不是全脫了衣服,接吻的鏡頭都是不是真的……反而對於要我交代的關於做中間人幫老b弄毒品的案子,沒問多少。


    第四天,我出去了,老b動用了包括她前夫在內的一切關係來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我看得出來,她對我心懷愧疚,豁出去丟人了,我看到她這付樣子,我除了暗自後悔自己當初做了這樣的糊塗事,竟然一點埋怨的情緒也找不出來。


    我硬著頭皮跑到高原家,找高原他們家老爺子,老太太正好不在家,我心裏塌實多了。說實話,男人跟女人在對待個別事物上的看法有著與生俱來的差異,男人天性都比較寬容,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的。


    我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跟老頭敘述了一遍,老頭聽完了,沉吟了片刻,問我:“現在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得搞清楚,你的那個叫奔奔的朋友,她究竟是不是販賣毒品的,她又是從哪弄來的這種藥,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是別的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給她的,那麽這見事情就完全是個誤會,如果不是,那這可是個大案子,這個關鍵問題關係到這件事的性質。”


    我連忙肯定,說奔奔手裏的藥肯定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


    老頭又想了一會,說他晚上會給他的學生打個電話,把整件事情跟他說一說,如果真的是個誤會,應該會很好解決。


    雖然老頭這樣說了,我心裏卻更加沉重了,我第一次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嚴重的事情,奔奔做的什麽我心裏再清楚不過了,她是一部分性產業工人的領袖,同時也是一個販毒團夥的中流砥柱,這一點是無疑的,我感到很恐懼,前所未有的。


    我跑到一個公用電話的地方給奔奔的秘密手機打電話,我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敏感,我不敢在家裏打電話,老覺得家裏的電話會有人監聽。


    我跟奔奔說,趕緊回北京吧,就說藥是朋友從國內帶來的,不知道違法,送了老b一瓶兒,奔奔馬上拒絕說她不能冒這個險,她自己知道自己犯下多少事,一旦兜出來,夠槍斃的了。


    我又連忙跟她保證,說北京這邊路子都趟得差不多了,估計不會有什麽大事,回來也就是交點罰款,肯定不會有大問題。


    任我怎麽遊說,奔奔鐵了心的先在外地躲著了,放下電話,我顯得心事重重的。


    晚上回老頭老太太那,一看我媽的臉色我就知道,警察肯定也來家訪了。我媽也跟我似的,平常咋呼得特猛,一遇上事就冷靜了,不知所措。我進了屋,她先給我衝了一杯奶粉,讓我喝了回屋睡覺,光說看我最近瘦了不少,關於為什麽警察家訪的事一句也沒問。


    我原先也沒想跟他們說那麽多來著,老太太這一不問,我反而沉不住氣了。我坐到沙發上,倒在老太太大腿上,麵對著屋頂,巴巴地想了一個時候,想這件事兒應該怎麽跟他們說。


    “爸,媽,……我這會恐怕遇到麻煩了……”


    老頭老太太交換了一下顏色,繼續緘默,等著我說下去。


    “前段時間有個朋友問我知不知道哪能買到……買到一種藥,”我沒好意思說是春藥,說正負極他們也聽不明白,就說一種藥,估計他們也能想出來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的感覺,他們又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是一特好的姐妹兒,問我,我還真知道另外一個朋友那有,我就帶著她去了……後來……後來這不出事兒了嗎……”我說完了,倒沒流眼淚,我就是覺得喉嚨特堵得慌,酸酸的。


    老頭老太太都沒說話,我知道他們這會肯定都在琢磨,琢磨怎麽樣能幫我解決這破事。


    “高原說,他爸有個學生剛升上去的局長,能幫忙的話,盡量會幫……嗨,其實也沒我什麽事兒,我把情況都跟他們說清楚了,沒我的事兒了……”


    我還沒說完話,我媽照著我的臉就打了一巴掌,倒是不重,可我還是覺得特堵心。


    “初曉,你多大的人了,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狗扯羊皮的,早說你,你不聽,現在找上事兒了吧……從小到大,我就沒法不替你操心……”我媽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流到我嘴裏,澀澀的,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品著眼淚澀澀的味道,心裏暗暗地想著,原來親情和愛是有味道的。


    我知道我媽膽子小,作為像我這樣一個孩子的母親,她承受了比別人家孩子的媽更多的風險,從小到大許多意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我一直以為,她已經習慣了,看來我跟高原搬出去住的這幾年沒給她找點麻煩事,她已經放鬆了這種心理承受能力的鍛煉了,所以到現在顯得這麽束手無策的。


    “從一開始我就不同意你往這什麽文藝圈兒裏混,多亂呐……要不是你鐵了心的要在文藝圈裏混個什麽名堂出來,好好在報社待著,也不至於跟小北那孩子……”我媽媽還要說下去,被我爸用眼神製止了,老頭幹咳了兩聲,說初曉,先到屋裏躺一會,讓你媽給做點好吃的……


    我看了看老頭老太太,這些年他們老得多了,特別是我媽,她的頭發少了許多,白了,她流出的那些眼淚有不少都滲進了眼角的皺紋裏。


    我感到了辛酸,一種很沉重的責備來自我的良心。


    在我媽的心裏,張小北永遠是比高原更塌實,更老實,更有責任感,更合適娶我做老婆的人。


    最早的時候,我媽說,張小北寬容,除了他沒人能受得了我的脾氣。事實上也是這樣,關於我跟張小北當年是怎麽好上的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好象那次我把他送到醫院以後,他為了表示感謝請我吃了一頓涮羊肉之後又請我看了幾場電影,之後就頻繁地到我們家來蹭飯吃,我當然也不肯吃虧,頻頻地到他們家回訪,他媽那時候身體很好,老太太做的油炸糕很好吃,包的茴香陷餃子也是我掃蕩的內容之一。常常有時候已經做好了飯,我又去了,他們家老太太還再給我包餃子吃,吃完了餃子,老太太還給盛一碗湯,說是原湯化原食,我也樂意喝,倒是張小北對此頗不以為然,常常跟老太太抬杠,說要是按照這個理論的話,那吃完了油炸糕就得喝油了。


    我跟張小北正式好了一年多,我現在想來,他的確比高原厚道,老實。從來不像高原那樣,跟條狗似的跟我打架。我的脾氣一直就這樣,說一不二的,還時不時的愛欺負人,那時候我說一個什麽事,張小北永遠都微笑著點頭,即使不讚同,也不公然反對,跟張小北在一起的日子,特別的波瀾不驚,沒有大喜大悲,有的隻是他給我的不求回報的嗬護與愛情,這些感情成為壓在我心坎的大石頭,即使現在想起來,我還覺得沉甸甸的。


    結婚是張小北提出來的,剛過完年,那天我們倆在地壇逛廟會,他買了兩串糖葫蘆,一串山查的,一串橘子的,我剛開始說我要吃山查的,咬了一口,太酸,我又說我要吃橘子的,張小北又把橘子的給我吃,吃了幾口,我覺得太甜,又要吃山查的……最後兩串糖葫蘆都叫我一人吃了,張小北給我擦了擦沾在嘴邊的糖喳喳,特樸實地跟我說:“初曉兒,要不咱結婚吧。”


    我當時愣了幾秒鍾,又看見一吹糖人的,我就說那你再給我買個糖人吧。張小北巴巴地跑過去買了一大把,我都給吃了。


    那天回去之後,我們就向雙方家長宣布了要結婚的事兒,第二天,張小北他們家老頭老太太就跑我們家串門兒來了,還給我媽帶了禮物,我媽受寵若驚的,跟張小北他媽聊得特投機。


    我常想,我媽那麽喜歡張小北,是不是也有那時候張小北他媽給她帶的那件挺好看的呢子大衣有關。我媽這人就這樣,難怪當了大半輩子領導也沒發財呢!


    我跟張小北準備了一個月,說好了第二天上午去領證,晚上我睡的很好,早上起來我坐在桌子上吃飯,外麵的太陽很好,照得一切都亮堂堂的,我趴窗戶往大街上看,川流不息,車來人往的,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在心裏決定不去了,大概我當時看到那種朝氣蓬勃的景象,到處都充滿著活力與希望,很不甘心就那麽平庸的過一輩子。


    張小北說的沒有錯,我骨子裏充滿著躁動,一刻也不能安分。


    我記得張小北那天捏了捏我的臉,傻笑著說,你這種女人,老這麽讓人不省心,不娶也罷。


    40


    在我父母家待了幾天,隨時等候政府傳喚,關於這種等待的滋味,早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寫過幾句朦朧的愛情故事,其中有一句是“等待永遠是慌亂而另人心焦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這是我自認為寫過的最有哲理和最經得起推敲的狗屁了,而在我等待警察傳喚我的日子裏,沒有慌亂也沒有心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早上起來連牙膏都被我們家老頭給擠好了放杯子上,部長什麽待遇呀?我想,也不過如此了吧。總之我的日子平靜地稀裏嘩啦,空前絕後的塌實。


    五一快到了,到處鳥語花香的,我在這一片欣欣向榮的大好形勢下徹底墮落了一把,陪我媽去了白雲觀燒香,我這種追求自由和真理的時代青年到底沒抵製得住我們家庸俗的老太太的迷信思想的侵蝕,陪著她特虔誠地跪在菩薩麵前,我腦子裏一片空,老太太嘴緊閉著雙眼,嘴裏彌哩摩勒地,把肚子裏那點不痛快全抖落給觀音他老人家了,希望沒給神仙添堵。


    回來的路上,我問老太太,都許了什麽願了,說出來聽聽。


    她白了我一眼,說初曉你算那根蔥啊,從今往後你別想再從我這聽一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和老頭都算上,我白為你們操心受累了這麽多年,一點不知道讓我省心。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正悠閑地走在小路上,一聽老太太這麽說話,我腿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地上,這是什麽世道啊,挺好一老太太怎麽不正經說話呢。


    我遠遠的看見高原他媽跟胡軍從對麵走過來了,我扭頭看看我媽,她正欣賞著路邊的花花草草,臉上的老年斑散發著青春的光華,我心裏想,這是多陽光明媚,多好的的一個上午啊,不管我做錯了什麽,上天安排這兩個庸俗透頂的老太太在這裏遭遇,這種懲罰對我來說都有點過了。


    我捅了捅我媽的肩膀,低聲告訴她,“看見沒有,前麵來了一個比你更俗的。”說完了話,我就躲到老太太身後了,像小雞跟老母雞出來散步,出門看見老鷹那樣。


    遠遠地,她向我們走過來,帶著笑,我媽看見她也快走了幾步,迎了上去,兩人一邊相互噓乎著一邊握手,還是四隻手搭在一起那種握法,有點像朱毛相會,還各自帶著一個警衛員。


    “哎,真巧,在這遇上了……”


    “誰說不是呢……今天沒事,我看天氣好就叫胡軍兒這孩子跟我出來轉轉,難得這麽好的天氣……”


    “喲,胡軍兒,這兩天變漂亮了啊,人模狗樣的你還!”我懶得聽老太太白活。


    我媽在我後腰狠掐了一把,我強忍著沒叫出來,規矩地跟高原他媽打了一招呼,“沈阿姨。”我跟她打招呼,感覺那麽別扭,我小時候我媽騎車帶我上托兒所也老這樣,遇見個人我不說話,我媽掐我屁股。


    “恩,”她點頭答應著,神情不陰不陽的,“你堂哥呢?走了?”


    “哦,回了上海。”我表現的特堅挺,死扛到底,乜了我媽一眼,她的表現不錯,裝得什麽都知道,給我掙了點麵子。


    兩老太太跟首長似的,全都端著自己的架子,跟那拉家常,聽得我直反胃,我媽這人比較庸俗我知道,可是我沒想到她這麽庸俗,都快趕上高原他媽了,胡軍在一邊聽得也是齜牙咧嘴的,我朝他擠擠眼睛,弩弩嘴,他就明白了,跟高原他媽告假,“阿姨,我跟初曉有點事,要不您跟阿姨找個地方先聊著,回頭我來接你們。”


    “哎,咱還沒去拜拜呢……”她有點不樂意。


    我豁出去我媽了,把她往前一推,“媽你就陪沈阿姨上去一趟,把您沒跟菩薩說完的話再叨咕叨咕……”


    不等她們倆做出反應,我早拉著胡軍跑出八丈遠了,走了幾步,扭過身字對老太太吆喝,“玩夠了自己打車回家啊,別讓老頭著急!”我現在跟老太太說話頗有她當年訓我的風幹,說玩拉著胡軍撒丫子開溜了,她在我身後罵了句什麽,我沒聽見。


    我拽著胡軍跑朝陽醫院去了,除了他出去拍片子,都在北京的時候這是我們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了,我怎麽也得表示表示我對他的關心,順便叫他催著點他們家老爺子公安局那邊趕緊給我找人。


    夏天快到了,滿大街的姑娘們穿得像蝴蝶似的,都那麽好看,我開著車,叼著煙,穿件白背心,外麵套了一件毛坎肩,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趿拉雙旅遊鞋,別說,要擱90年代初,我這可是全國最流行的打扮了,那時候的港台明星也不過就穿成這樣,可是,現在都21世紀了,那時候聽奔奔說,這個年代裏的女性最流行的打扮就是“無上裝”,說白了就是光膀子,可惜,我“空前絕後”,恐怕一光膀子就被人以為胸前訂了兩顆圖釘。


    我對著鏡子照了照我的臉,還行,要是一深度近視還死撐著不帶眼鏡的大齡未婚多年的男青年興許還能將就著一咬牙,一閉眼把我娶了


    朝陽醫院門口,我停了車就拽著胡軍,問他,胡軍,你丫跟我說句實話,我現在能打多少分兒。


    高原跟胡軍他們老沒正經的,經常在大夏天裏坐我們家胡同口的馬路牙子上看姑娘,打分兒,有時候我也加入他們,按照他們的審美標準評判我自己,我印象當中的最高成績是85分兒,那是三年以前了,多少還有點水分,他們亮分之前,我跑了兩站地給他們買冰棍兒。


    “你嘛……”胡軍上下打量著我一個遛夠,把嘴撇得跟歪瓜似的,“看在咱倆關係還不錯的份兒,我給你個及格分兒,千萬別聲張,沒準兒我出去得被群毆!”他說完飛似的往病區跑。


    “你好好看看去吧,病糊塗了你!我操!”我在後邊罵他,他一邊跑一邊哈哈哈的樂,小樣兒的,有種你丫別跑啊,看我不廢了你!


    我緊追著胡軍進了病房,剛要進門,看他又轉身出來,剛把門關上,看見我過來,攔住我,“噓,別出聲兒,睡著呢!”


    我當胸給了他一拳,開玩笑的說,“閃開!我就是來陪睡的,床上沒我,他能睡得著才怪呢!”


    “你別嚷嚷,真睡著呢。”胡軍有點兒急。


    “誰在裏邊?”我瞪著眼珠子問胡軍,聲音不大,充滿殺氣。


    胡軍一笑,“你是做下病了吧!”


    “切!”我白他一眼,順手把門推開,張萌萌坐在床頭的椅子上,眼睛紅紅的,高原好象剛發過脾氣,像個刺蝟似的,頭發都豎著。


    “你來了。”高原一看見我,招呼了一句,“提前怎麽沒打個電話過來。”他一點不慌亂,語氣平和,一邊跟我說話一邊把床上的被子往裏拉了拉,張開雙臂,讓我坐過去。


    我做了兩個深呼吸,咽下了一口氣。斜了胡軍一眼,這突如其來的時間顯然叫他也不知所措,我瞪著他,想殺人。


    “……別看我。”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


    “……你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胡軍說的無可奈何的,也挺沒好氣地看著高原,眼睛都是不滿。


    我看到胡軍的表情,感到一絲欣慰。


    “沒事,沒事,你們都別瞎琢磨!”高原特不耐煩地朝我揮手,使喚我,“倒杯水喝。”


    我還真有點蒙了,難道他最近功力進步這麽快,連我都不怕了?我又看看張萌萌,丫眼睛跟燈籠似的,又紅又腫。


    “怎麽了你們?”我提出了一個疑問,沒理會高原要喝水的請求,看看胡軍,他跟我一樣疑惑。


    “沒事,沒事,跟你說沒事了。”高原不耐煩地看著我跟胡軍,“快點,我喝水!”


    高原待醫院這些日子胖了點,也白了,一著急,整個麵部表情特像個很多褶兒的肉包子。他的病床上放著七龍珠和阿拉蕾等漫畫,和挪威的森林等充滿低級趣味的書,還有一本我極力推薦他看的餘秋雨先生寫的《文化苦旅》被放在枕頭邊上,從書的折舊程度上看,他至少已經看過了三遍,看來這小子多少有點進步,擱以前,這樣的書他打死也不看,每當我充滿景仰地提起餘秋雨這樣我喜歡的學者,他都不屑一顧,地白我一眼,然後不冷不熱地甩過來一句,“可悲呀你,看他的書,那是個情壓抑者。”最後還強調一句,“不折不扣的!”好象他什麽都懂似的,特會裝大尾巴狼。


    我看著他,站著沒動,胡軍推了我一把,“倒水去呀!”


    “憑什麽呀!”我叨咕了一句,“我他媽的該他的?慣得他毛病!”


    張萌萌這時候搖晃著小屁股,給高原倒了杯白水,遞到高原跟前,高原剛要接,我大和一聲:“不許接!”這一聲吆喝得特響亮,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們三個人,六隻眼睛跟聽見首長喊立正似的,齊刷刷地看著我,高原看了一會兒,把杯子從張萌萌手裏接了過來,剛要喝,我又喊了一嗓子“你他媽的敢喝?!不許喝!”


    胡軍又從背後捅咕我,我抬起腿照著他腳麵子跺了下去,胡軍一下躥了起來。


    “不許你喝她倒的水!”我又說了一句,是真怒了。


    我看的出來,高原猶豫著,他想跟我較勁。


    有那麽半分鍾的沉默,他把杯子放到嘴邊,喝了一大口,我真覺得心涼透了,高原啊高原,我們這回真完了,你為什麽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你愛我我知道,你怎麽就不能哄著我點兒!


    我一跺腳,轉身就要離開,剛要走出門口,就聽身後“撲”的一聲,高原把喝到嘴裏的一口水給噴了出來,噴到我胳膊上,恐怕不光是水,還有口水。


    “我吐了,我吐了……你看你看,初曉,我沒喝下去!”高原在後邊跟機關槍似的放了一大串兒,同時,我聽見胡軍特誇張地捂著肚子開始大笑,一邊笑一邊指著高原,“你個傻b,哈哈哈……”


    我在門口的地方,又轉回身去看高原,他正眼巴巴地看著我,見我轉身,仿佛塌實下來了,鬆了一口氣,罵了一句“操,你幹脆一刀殺了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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