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翩兒被殺一事,李泌細思極恐。可員俶卻對李泌的話百思不得其解。兩人對視著,許久都沒有說話。在李泌看來,那位六味帝黃丸殺伐果斷,心機過深,應對舔狗的手段也是綿裏藏針,高深莫測的可怕。


    你想啊,先前還說無事,還依靠著那隻肉杌走來走去,說著家短裏長。轉眼間,便喝令侍衛將肉杌砍做兩段……


    還是離這樣的人遠點好一些,最好一輩子不要打交道。而員俶想了又想,覺得李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說的極為隱晦。


    李泌說“自己見到聖人時”,這豈不是說自己有機會見到聖人?在員俶看來,李泌雖是人小,卻做事如長者,在他心裏,李泌的話都應該是聽的。既然李泌說自己能見到聖上,那一定能見到。


    至於見到聖上不讓說起他,那就不說好了。想通後,員俶笑了。


    李泌揮揮手,說了一聲“走”,就向門外走去。


    “去哪裏?”


    “屋裏悶,外麵走走。”


    兩人出院門,轉過街巷,不多時就走到了坊門哪裏。果然,一張有些發黃的告示貼在那裏,旁邊還站著幾個看告示的人。李泌隻瞅了一眼,就走了過去。


    宮裏隻是殺一優伶,這滿城便廣貼告示,六味帝皇玩這是給那些高端粉絲吃藥啊!


    這種殺雞儆猴的勾當,不過是最基本的帝王術罷了。


    李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心說此時的玄宗皇帝還算是清醒。


    “開市了,我們去東市嗎?”員俶問道。


    “去東市。”


    不多時,兩人到了東市。在那家熟悉的瓷器店門口,兩人看到了一幅盛景——進進出出的人如過江之鯽。


    店裏的那幾個夥計站在門口處迎來送往,竟把這條街的風頭都搶了去了。


    員俶瞪大了眼睛道:“吳道子畫的財神,果然靈驗。”


    李泌瞥了他一眼,說道:“這店主心眼活泛,人又機靈,肯用心經營,生意好是肯定的。”


    兩人站在外麵看了一會兒,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那個店主突然出來了。


    “兩位小郎君,可想死某家了。”一邊說著,那店主一邊做出一副要衝過來的樣子。


    “表兄,你想要的筆洗有了。”


    李泌看著一臉燦爛笑容的店主,淡淡的說道。


    兩人離開的時候,不僅員俶得到了一件筆洗,在這兩人身後,一個夥計推著的一架木輪車上,塞滿的麥秸裏放著大大小小十幾件瓷器。


    “此不足於小郎君為小店所惠之萬一也……”當時這店主一邊讓夥計裝車,一邊這樣說著。


    李泌和員俶百般推脫不下,最後也就順著店主的意思收下了。看著身後一整車的邢窯白瓷,員俶既興奮又有些擔心。所想不過是碗大的一件筆洗,可那車上最大的那件瓷器卻幾乎和他的身高一般。


    這就像一個討飯的叫花子原本隻想吃口餿飯,人家卻給了他一桌珍饈佳肴。這落差過大,員俶有些吼不住了。


    “李泌,可合適?”


    “合適。”


    “回家後不會被罵?”


    “估計會被打。”


    “那你……”


    “挺住這頓打,我等就是長安城裏最靚的崽。”


    “最靚的崽?”


    “對,和神童一樣。你不想做神童嗎?想就照我說的做。”


    說到神童,員俶便什麽也不怕了。因自己讀書多,且多有獨特的見解,被坊間傳為神童。可員俶明白,坊間百姓的話並不為準,舉神童還要一位官身,而且最好是五品以上的官身,且文采風流的人物推薦才行。


    李泌給了他希望,員俶打定主意以後就跟著李泌混了。


    李承休杖打李泌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小兒此舉不地道,非讀書人所為”。李泌挨打時,咬著牙一聲不出,這讓李承休打的有些無趣。


    又抽了李泌幾下後,他恨聲說道:“如此貴重的東西你也敢收,若是以後為官,搜刮起金銀來,定也毫不手軟。”說完後,他走到趴在另一邊的員俶身邊。


    “舅舅,若你打痛了我,你阿姊定要找你理論……哎呦!”


    畢竟不是親生的,李承休杖打的力道就大了些。


    “阿姊那裏我自去說,這頓打你先挨了。”


    說完,李承休又是劈裏啪啦的抽了員俶幾竹杖。


    打過後,李承休看著院中擺放在一處的那些白瓷沒了主意。退回去,可是真心舍不得啊!


    可這樣收下了,好像又有些尷尬。好在送這些瓷器來的那夥計臨走時說過,若是家中長者不收,可丟入街旁水溝中。主人說了,若非這兩位小郎君,吳博士斷不會為店中作畫,店裏的生意也沒有這般好。說到底,小郎君才真正是財神……


    機靈的夥計說了一大通,說這些話的時候,木輪車上的瓷器便一件件搬進了院子裏。總之,照那個店主的意思,不答謝恩人小郎君,這財發的就不踏實。


    日進萬錢,總要拜拜財神吧。


    李承休看著瓷器一件件擺進院子裏,隻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倒是周氏親自端了一碗水給了那個夥計。


    打,一定是要打的。不然李泌此舉有辱沒門風之嫌。


    這些瓷器極為貴重,少說也值幾萬錢。周氏被院子裏的一片類銀類雪刺的有些睜不開眼,也慫恿丈夫教訓一頓這兩個小子。


    不過,李承修讓周氏請出家法的時候,卻發現那根藤條已經換成了手指粗的一根細竹杖。


    “多時不用,那藤條早已朽了------”


    李承修狠狠地看了周氏一眼,隻好接過這根竹杖。


    李泌一直等員俶叫喊完後,才提起褲子站了起來。說實話,李承休打的並不十分狠,因為在李承休心裏,李泌那日做的事情對,李泌不對的地方是收了這許多貴重的瓷器。


    若是隻取一件筆洗,說不定他會和這兩個小子一起,圍著那件散發著柔和玉色的筆洗感歎一番匠人的巧奪天工。


    “父親大人……”李泌站在李承休麵前,少有的正色說道。


    院中的另外幾人都愣住了。


    “父親大人,今日打過後,請父親大人以後不要再打我了,從今日起,我便是大人了。”


    李承休看著仰頭看著自己的李泌,覺得自己剛才下手輕了。不然,這個隻有三尺高的小兒為何昂首挺胸,一本正經的胡說自己已是大人了?


    “泌兒……”


    “母親大人,泌兒無論多大也是你的泌兒。”


    周氏不吭聲了,眼角卻濕了。


    “孩兒受此厚禮,並非孩兒貪財。除了那隻筆洗是俶表哥所愛,可自行拿走外,其餘各件都要換做銅錢。可無論換來多少錢,我也不會私用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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