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毛在省城過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回到祁北市,黎飛飛等得非常著急。好在清點貨物,應該購進的東西一應俱全,熊老板給的價位也合適,黎飛飛才長噓一口氣,說:“毛毛你行啊,事情辦得漂亮,下次進貨還讓你去。”


    “再說吧。”葉毛顯得情緒不高。


    葉毛在省城精心為張秋秋挑選了一款新手機,跟熊老板賒的,他甚至不知道價錢,隻是聽熊老板說不貴。


    “你看好不好,喜歡嗎?”葉毛把手機拿給張秋秋,問她。


    “你哪兒來的錢買手機?你家困難成那樣,還亂花錢?”張秋秋驚喜之餘抱怨說。


    “沒亂花錢。我最近好好掙錢呢,手機是賒的。”葉毛實話實說。


    “賒的?我不要。我又不是沒手機,誰讓你賒賬呢!”


    “你那手機樣子不好看。再說,你有是你的,這個是我買的,有我的一片心。”葉毛臉紅了,甚至額頭上汗也出來了。


    “哼,嘴還挺會說。”張秋秋嗔怪道,“我先謝謝你,你以後需用錢跟我說。”


    “沒事兒,我現在幹兩份活兒,掙兩份錢,一個手機能值多少錢?很快就能還上。”葉毛感覺自己這樣說話有點男子漢的意思。


    最近這段時間,葉毛總有想見到張秋秋的願望,一閑下來就想,晚上睡覺尤其想得厲害。葉毛不懂得這是不是愛情,反正他特別想。但能與張秋秋在一起的機會卻不多,白天要在黎飛飛的手機專賣店幹活,晚上給程劍的酒吧幫忙。有時候想起張秋秋在洗浴中心上班,有可能正陪著別的男人,葉毛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


    “你不會甭去那兒上班,幹點兒啥不好?”葉毛不止一次在電話裏對張秋秋說。


    “你以為我愛去那裏?”張秋秋語氣很淒婉,有時候帶著哭腔,“我弟弟快要考大學了,供他上學全靠我,爸媽年齡越來越大,我媽還有病,現在看病貴得很,我不多掙錢能行嗎?”


    有天晚上,郭楓隻身一人來到“絢爛年華”,向程劍借了葉毛陪她喝酒。


    “楓姐,你又一個人來喝酒?我咋從來沒見過你的作家老公,他幹嗎不陪你?”葉毛問郭楓。他是下意識的,自己也不知道為啥要問這個。


    “嘁,掃興,毛毛蟲你掃姐姐的興!”郭楓說著把啤酒杯重重蹾在茶幾上,指著葉毛的鼻子大聲吼。


    “怎麽啦,楓姐?我隨便問問嘛。”


    “不許你提他。那個龜兒子、王八蛋,不許提他!”


    葉毛看見郭楓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於是沉默。


    原來,郭楓在風月場上摔打多年,厭倦了,遇到作家海嘯,就想找個依靠,找個衣食無憂的小窩緩口氣。海嘯給她的第一印象不錯,看上去高貴文雅有氣質,特別會疼女人,把個郭楓關心得無微不至,床上的表現也屬上乘。兩人交往了一段時間,郭楓對這個男人動情了,想法也有所改變,她不滿足於做二奶、做金絲雀,在她認為時機成熟的情況下,向海嘯提出要當他明媒正娶的老婆,結果被海嘯斬釘截鐵拒絕了。兩個人目前仍處於矛盾鬥爭的膠著狀態。


    葉毛和郭楓半天不說話,隻是碰杯喝酒。喝著喝著,葉毛憋不住了:“楓姐,你告訴我,張秋秋在洗浴中心怎麽上班?具體幹啥呢?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必須告訴我!”


    “你有病呀,毛毛蟲。你問啥子不好,偏要問這個?”


    “我想知道。”


    “你腦殼進水了,不會自己想?”


    “我想不出來,請姐姐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娃兒,你坐好了,別嚇著。在那種地方還能幹啥子?說是做按摩,可真正做按摩能掙幾個錢?為了掙錢,就賣唄,把自己賣了,換幾個錢。你聽明白了沒有,瓜娃子?你姐我也是幹這個的。原先和秋秋一塊兒賣,後來姐找了個龜兒子老公,零售改批發,說到底還是賣。你啥意思,非要問這個?你腦殼叫驢踢了,叫門擠扁了,故意要羞辱秋秋,也羞辱我?我看你也不是個好娃兒,龜兒子!”郭楓眼含淚花,對著葉毛聲音淒厲,怒氣衝衝。


    葉毛無言以對。愣了半天,他才說:“姐,喝酒,幹杯!我向你賠禮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兩人唱歌、喝酒,一直到唱累了,喝得半醉不醉,郭楓說:“毛毛蟲,咱不在這兒玩了,到姐那裏去。我那兒有好酒,咱繼續喝,你敢不敢去?”


    “有啥不敢去?楓姐又不吃人。”葉毛說,“姐,能不能給秋秋打個電話,叫她也去?我想見她。”


    “你打嘛。”


    葉毛打了電話,張秋秋說暫時走不開。她叮囑葉毛不要再喝酒,說她要是能走開了就去,讓葉毛等她。


    來到街麵上冷風一吹,葉毛吐了,反倒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來到郭楓的金絲雀籠,葉毛看見屋子裏十分零亂,顯然主人平常懶得收拾。


    “姐,我幫你收拾收拾。”葉毛說。


    “哪個要你收拾?讓開!”郭楓把茶幾上沒用的雜物拂到地上,沙發上的東西隨手扔開,給她和葉毛搞出一點兒活動空間,然後說,“毛毛蟲你坐下。喝啥?啤酒有藍帶、青島,洋酒有威士忌、軒尼詩,要麽來點兒芝華士,能加冰,可以跟綠茶紅茶調在一起喝。”


    “不喝酒了,喝點兒茶吧。”葉毛想起張秋秋的叮囑,他確實也不想再喝了。


    “不行,要喝,姐姐還沒得盡興嘛。”


    葉毛客隨主便。


    “毛毛蟲,你不是問海嘯那個龜兒子嗎?姐給你說。”


    郭楓和她“老公“之間的故事其實也沒地方去講,這會兒,半醒半醉的她很願意把“毛毛蟲“當做傾訴對象。


    海嘯這一年多來發財了,有兩部小說很暢銷,掙了幾十萬,有一部還要改編成電視劇,大把大把的銀子源源不斷而來。這樣,他的活動區域逐漸向外轉移,省城擋不住,經常要去更遠的大城市。這樣一來,養在祁北市的二奶郭楓對他來說成了可有可無,況且作家感情豐富到處播撒愛的火種,難免有更新、更好的女人貼上來,趕也趕不走,海嘯於是萌生了要拋棄郭楓的想法。他倒也舍得銀子,除了把祁北市這套住房贈予郭楓,還許諾再給她十萬元。


    那天,作家翹著二郎腿,叼支香煙噴雲吐霧。他與郭楓麵對麵坐著,保持一定距離,像和一位生意夥伴或者出版社編輯談業務一樣與他包養的“金絲雀“談話,期待著郭楓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大踏步前進。


    “狗娘養的,龜兒子!”郭楓突然站起身,指著海嘯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真把老娘當一隻鳥兒?當成你找快感的性工具?你龜兒子瞎眼了!老娘告訴你,我動了真感情,我不要錢。你以為你錢多?老娘不稀罕。從今以後,你走哪兒我跟哪兒,纏也要纏死你。我看還有哪個不要臉的臭婊子敢和你在一起?我告訴你海嘯,你非不給我麵子,老娘跟你拚個魚死網破!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豁出去這條小命兒,要你不得安逸!”


    海嘯自認為給予對方的條件很優惠,而郭楓這種女人拿錢完全可以擺平。他失算了。


    一場大鬧,不了了之。郭楓能感覺到她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海嘯,被拋棄的命運難以改變。她現在成了驚弓之鳥,雖然鳥籠的門開著,她卻沒有勇氣飛走,她在等待命運進一步的捉弄。


    後來郭楓點燃一支煙來抽。她的煙散發出奇怪的味道,讓葉毛感覺到一種誘惑力。


    這天晚上,張秋秋始終沒有來。


    黎飛飛再次讓葉毛去省城進貨,葉毛毫不猶豫答應了。原因很簡單,自從上次在省城熊老板那裏抽過一支特殊的香煙之後,他時不時想起那種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種普通香煙所沒有的味道,是一種讓葉毛想起來就心馳神往的味道。前幾天,葉毛和郭楓一起喝醉酒,迷迷糊糊嗅到了差不多的味道,來自郭楓所抽的女士香煙。他當時向郭楓要,她卻堅決不給,而是從冰箱裏找出一包“555“香煙扔給葉毛。葉毛不時想起那種特殊的味道,再次品嚐的欲望十分強烈,他之所以答應黎飛飛再去省城,這種欲望是強大動力。


    葉毛來到省城,熊老板比上一次更加熱情,先不說生意上的事,而是將葉毛弄去吃飯喝酒,然後留他住賓館。


    “來,兄弟,抽支煙。”熊老板遞過來一支香煙,葉毛看了看煙盒,是本省出產的一種高檔香煙,再看看煙絲和標簽,也沒問題,於是點著吸。剛開始沒什麽異樣,可是抽了幾口,他感覺到了近來一直向往的那種特殊味道。


    “熊哥,這煙不對勁兒。”葉毛把熊老板稱作“熊哥”,很乖巧。


    “呦嗬,能嚐出來?你不簡單哪,兄弟。好抽吧?”熊老板笑得意味深長。


    “這味道怪怪的。”葉毛看熊老板皮笑肉不笑,心裏有點兒緊張,“熊哥,這裏頭有啥東西,你該不是叫我吸毒吧?”


    “怎麽會呢,你沒看牌子,明明是大家經常抽的煙嘛。你先說,好抽不好抽,香不香?”


    “香倒是挺香的,可我害怕,熊哥您不能害我,我知道毒品害死人哪。”


    “沒有的事兒。你要是害怕,哥再不給你抽了。你就抽了一支,哪怕是海洛因,也不至於上癮吧?看你這兄弟,膽兒這麽小,怎麽做生意啊。”


    “熊哥,我真的很害怕。我家快窮死了,我給熟人打個工,掙點兒吃飯錢,要是再出點兒啥事,我爸我媽不得愁死?我爸癌症晚期,快活不成了。”葉毛說。


    “啊呀,兄弟,既然家裏窮,更應該想辦法掙錢。好好好,不說了,晚上好好休息,生意的事明兒再說,要不要弄個小妞兒來陪你?……不要?看你頭搖的,傻小子!給,大哥給你留300塊錢,等一會兒肯定有小姐往房間打電話,你要是想玩,兩二百錢就夠了,甭花冤枉錢。”


    “我不要,不要。”葉毛趕忙推辭。


    “嘁,傻瓜!”熊老板把錢拍在茶幾上走了,他把剛才讓葉毛抽的那包煙也留下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對於“小姐“的誘惑,葉毛總算抵禦住了,那包香煙的誘惑對他是更大的考驗。


    半夜醒來撒尿,葉毛睡眼朦朧看見茶幾上的香煙。他一個激靈,頭腦立刻清醒了,緊接著,從心底裏湧上來一股強烈的願望,想再抽一支熊老板留下來的煙。


    這煙到底有沒有問題?葉毛有點兒犯尋思。看外包裝是很普通的香煙,假如被人做了手腳,應該能看出來,可這盒煙看不出有啥特殊性。不就是個香煙嘛,難道再抽一支就能上癮,就能出大問題?我才不信!猶疑再三,葉毛最終點了一支熊老板留下來的香煙。


    第二天一大早,熊老板來了,他漫不經心地說:“昨天我把煙落這兒了。”他趁葉毛不備數了數煙盒裏的煙,然後冷笑。


    “葉毛兄弟,昨天晚上沒玩小姐?”熊老板問。


    葉毛未置可否。他把熊老板留下的錢收起來了,不準備還他。


    “今天別急著走,明兒再回祁北。”熊老板說。


    “不成不成,熊哥,我今天一定要趕回去。”


    “給黎飛飛的貨還沒配齊。我再催催供貨的上家,趕今天晚上爭取把貨配齊,你隻能明天走。兄弟,哥好吃好喝招待你,晚上還有妞兒陪著,你急啥?再待一天,再待一天……”


    葉毛想走也走不了。


    在省城的第二個晚上,葉毛身不由己,他主動向熊老板要煙抽,一般的香煙已經不能滿足他,隻有熊老板特製的香煙才能解決問題。熊老板一臉奸笑,滿足了他的需要。這個晚上,葉毛在那“香煙“的作用下飄飄欲仙,想什麽就有什麽,美女、金錢、汽車、洋房、工作、前程、健康、幸福,應有盡有……


    這次從省城回來,葉毛在給黎飛飛進貨的同時,還給熊老板隨身攜帶了一包貨物,交換的條件是姓熊的給葉毛提供那種特製香煙。


    葉毛幫黑道上的人運送“貨物”,雖然身不由己,但他知道其中的利害,內心惴惴不安。這種事情不敢讓黎飛飛知道,更不敢讓父母知道,對程劍也不能說。葉毛忽然想起他在郭楓住處曾經聞到過類似的味道,難道郭楓也不僅僅是抽煙?


    葉毛終於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恐懼,對郭楓把這次去省城的經曆說了。郭楓聽了大吃一驚,罵他:“毛毛蟲,你找死!你個瓜娃子喲,他們讓你帶的東西有可能是毒品,你想被抓起來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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