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這番話,令蕙蘭心中百感交集,眼眶發熱。


    慕容複離開的這些日子,端妃咄咄逼人,欲將她置於死地。


    而太後,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更是怒不可遏,嚴加斥責。


    劫難重重,風波不斷,被囚禁離宮的蕙蘭,在無依無靠的情況下,隻能咬牙應對,以求自保。


    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知未來如何。


    卻不想,在今日的狂風暴雨之後,太後終於對她露出了和顏悅色的一麵。


    太後親口認定端妃和寧安侯是奸佞之徒,對蕙蘭的所作所為表示讚賞,認為她不僅是在應對嬪妃間的明爭暗鬥,更是在鏟除邪惡,穩定後宮。


    這對蕙蘭來說,無疑是意外之喜。


    此前,因端妃的家世和她刻意表現出的溫婉賢淑,太後對她一直頗為看重。


    直到蕙蘭讓端妃對大皇子的惡毒行徑暴露在太後麵前,太後才看清了她的真麵目;


    端妃深夜闖入離宮,指使宋氏謀害蕙蘭時,一直在隔壁屋裏聽著的太後,也終於明白蕙蘭到底經曆了什麽。


    日久見人心,而蕙蘭在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過程中,曆經無數劫難,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沉默間,還是那兩個侍衛,悄然無聲地進來,恭敬地請示了太後,便小心翼翼地抬走了床上的蕙梅。


    蕙蘭追上去,摘下項間那枚失而複得的月牙形玉玨,係在蕙梅的手腕上。最後一次凝視著姐姐的麵容,隨著那兩個侍衛,送她出去。


    姐妹一場,她們曾親密無間,也曾水火不容。慶幸在姐姐人生的最後時刻,她們冰釋前嫌,依舊相親相愛。


    “就讓這枚暗含著我名字、寄托著美好希望的玉玨,代我陪著姐姐。若有來生,願姐姐平安順遂,靜好美滿,彌補這一世所受的苦難。”


    蕙蘭目送著抬著蕙梅遺體的侍衛消失在回廊盡頭,這才轉身回來。


    屋裏,靜悄悄的,隻有思冰難以抑製的一聲啜泣,良久,太後打破了沉寂,輕聲道:“時辰不早了,哀家先回去了……蘭貴妃也早些歇息吧!”


    蕙蘭強忍著淚水,對太後說:“臣妾還有一事,從端妃手裏拿到治療秋疫藥方的事,請太後一定要保密,萬不可外傳……


    至於那些患有秋疫的京城百姓,太後可暗中安排人去醫治……臣妾有個建議,溫秋實如今在京城,太後可將此任務交給他。他已不是太醫,不會引人懷疑!”


    太後愣了片刻,點頭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放心,這些,哀家都會安排好的!”


    說罷,她起身,緩緩走了出去。門口處守著的槿汐姑姑和一名內監,也都緊隨其後,隨她一同離去。


    太後前腳剛離開,宋氏便帶著些微不滿的語氣,皺眉問道:“蘭貴妃,你與太後究竟在打什麽算盤呢?要利用端妃做何事?依我之見,太後既已發話,不如見步行步,速速除掉端妃,以免夜長夢多。


    留她活命,誰知還會生出什麽事端,而且,你姐姐若知曉她未能除掉端妃,豈不是死不瞑目,這分明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蕙蘭緩緩轉頭看向她:“你莫非忘了,宮中還有端妃的黨羽?那平日與她書信往來之人是誰?又是誰走漏風聲,致使寧安侯連夜逃脫?


    本宮之所以留端妃一命,就是要以她為誘餌,將與她勾結之人一網打盡,還要利用端妃,將她父親寧安侯引來,一舉殲滅……


    姐姐之死豈能白費,故而本宮不僅要除掉端妃,還要鏟除她所有的同黨,除掉寧安侯,絕不能留下任何後患!”


    宋氏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歎息道:“是我急躁了,隻想著趕快除掉端妃,竟忽略了這些……我明白了,怪不得太後聽完會眼前一亮一口答應呢,果然是妙計!”


    思冰扶蕙蘭在床邊坐下,蕙蘭淡淡道:“太後自然會同意,如果按她所說,此時下令處死端妃,搜尋寧安侯,那麽找到寧安侯後,又該如何處置?直接處決,顯得太後冷酷無情;等皇上回來再處置,等於將難題拋給了皇上。


    榮威將軍此刻正在西北,與皇上齊心協力,浴血奮戰,抗擊匈奴。而宮內,卻處死他的親妹妹,大肆搜捕追殺他的父親,他知曉後,會有何感想?榮威將軍乃朝中少有的文武雙全的忠義之士,切不可讓他在失望與憤恨之下,對皇上心生異心。


    因此,本宮與太後的計劃,便是利用端妃,引寧安侯入宮,然後布下天羅地網,將他當作刺客,一舉拿下!”


    迎著宋氏和陳同驚愕的目光,蕙蘭繼續說道:“如此一來,從表麵上看,端妃給大皇子下毒,屢次加害本宮,又與父親寧安侯勾結,在青岩山林家別院囚禁豢養家丁仆婦,讓他們的家人成為為他們賣命的死士,寧安侯更是劫持本宮的父母,致使本宮的父親慘死土匪之手……這樁樁件件,皆是死罪。


    可太後卻看在榮威將軍的情麵上,網開一麵,僅下令囚禁端妃,將林家人收監,甚至放任寧安侯逃脫不予追究,可謂仁至義盡……是寧安侯得寸進尺,私闖後宮,自尋死路。即便榮威將軍歸來,也無話可說。


    屆時,再讓皇上下令,赦免林家其餘老小,榮威將軍便不會再心懷不滿,隻會感激皇上的寬厚仁慈……太後是慈母,與皇上母子情深,自然會讚同本宮的提議,為皇上解除後顧之憂,為他籠絡住一名忠臣良將!”


    聽完蕙蘭的這番話,宋氏頻頻點頭:“蘭貴妃深思熟慮,果然考慮周全……隻是,寧安侯怎會上鉤?即便他得知端妃重傷,難道還會來救走女兒不成?”


    蕙蘭麵沉似水,鎮定自若地說:“當然不是,能讓寧安侯鋌而走險的,並非端妃性命垂危的消息,而是端妃命垂一線時遞出的口信……


    本宮之所以讓太醫全力救治端妃,就是要讓寧安侯知道,他的女兒還活著,但很可能不久於世。端妃既然能傳出消息讓寧安侯連夜逃走,自然也能傳出消息,讓父親在她臨終前,來離宮見上一麵……


    畢竟,端妃手裏,不僅握著林正修治療瘟疫的珍貴藥方,還掌握著寧安侯太多的秘密……所以,隻要端妃發話,寧安侯一定會來的……”


    陳同滿臉疑惑地問:“娘娘,以端妃的現狀,即便能暫時保住性命,恐怕也是昏迷不醒……又如何能發話讓寧安侯……”


    蕙蘭意味深長地說:“她自然是不能,即便清醒了也不會。但我們可以替她……她和寧安侯,又不是直接聯係的!”


    說到這兒,蕙蘭突然靈光一閃,猛地頓住,問陳同和宋氏道:“對了,端妃今晚那封沒有遞出去的信呢?”


    陳同一愣,趕忙回答說:“在微臣這兒呢,太後看完,讓微臣給收起來了……這可是最重要的證據!”


    蕙蘭沉思片刻,斬釘截鐵地說:“這不僅僅是證據,還是誘餌!”


    宋氏渾身一震,恍然大悟地問道:“蘭貴妃的意思是,物歸原主,引魚上鉤……隻是現在會不會晚了?”


    蕙蘭聚精會神地說:“今晚,端妃剛把信放到西牆根的磚洞裏,就被你給拿回來了。然後,姐姐……就去找了端妃……既然姐姐是在西牆根附近遇到的端妃,本宮猜測,端妃應該是想去看看取信的人有沒有過來,結果在路上被姐姐攔住了……


    須臾,離宮便喧鬧不止,直至適才才恢複平靜。與端妃聯絡之人,聞得離宮之異動,定然不敢前來。


    故而,此刻速速將那封信放歸原處,應當為時不晚!”


    陳同旋即起身:“微臣這便前去,將信放回原處,而後再遣人暗中監視……但凡有人前來取信,即刻將其擒獲!”


    蕙蘭搖頭:“確需派人盯著,但現下尚未到收網之機,不可擒獲……欲擒故縱,讓他取走信,順利離去……端妃在信中責令那人設法讓秋疫在宮中蔓延。


    是以他見信後,定然還是故技重施。緊盯他,而後順藤摸瓜。便能查清除了此取信之人,宮中是否還有端妃其他黨羽。


    同時,讓太醫救治端妃,然,留她一口氣即可,無需令她恢複神智……再將碧霄殿原掌事宮女景心傳入離宮,由她照看端妃……


    切記,必須放出風聲,讓端妃的同黨們知曉,端妃尚且活著,且太後極為重視,並未怠慢於她……唯有他們打心眼裏認定端妃依然堅如磐石,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方可順利施行。


    至於今夜究竟發生何事,端妃因何受傷,真實緣由,僅限於我們幾人、值守的侍衛以及太後和她身邊的心腹知曉,萬不可泄露……故而對外,必須編造一個合理的借口……”


    宋氏麵色沉靜,語氣沉穩道:“既已讓景心來伺候端妃,那她必會看到端妃脖子上的傷口……如此,便可對外宣稱,是我刺殺了端妃,就說我無意間得知,端妃在撫養大皇子期間,虐待大皇子,對大皇子下毒,故而衝動之下,欲取其性命。此理由說出去,必無人懷疑!”


    蕙蘭深深地看了宋氏一眼,頷首道:“委屈你了……待景心來了之後,還需你演一出戲,讓她對此說法深信不疑。”


    宋氏微微頷首:“此事易耳,尋人將我門鎖起,而後我便在屋內發發瘋,砸砸東西,罵罵端妃……


    這樣吧,陳同將信於我,我對那磚洞熟悉,時辰不早了,需盡快放回原處,以免露出破綻!”


    蕙蘭讚許道:“如此甚好,你等兵分兩路,陳同去正門口,交代今晚值守的侍衛,讓他們緊閉其口……同時安排人手,暗中盯緊西牆根一帶!”


    陳同應著,將信遞給宋氏。宋氏接過信後,細心地將紙箋撫平,將上麵沾著的灰土撣去。


    遂與陳同一前一後,快步離去。


    宋氏和陳同出去後,思冰趕忙走來,扶蕙蘭躺在床上,心疼地念叨著:“娘娘,這都夜半了,趕緊歇息會兒吧!”


    蕙蘭一言不發地倒在床上,微閉雙眸。雖早已是精疲力盡,卻仍無半點睡意。


    她腦海中,一刻不停地思慮著、籌謀著眼前的這盤大棋。


    任何一個環節都不容有失,否則,不僅會前功盡棄,還會弄巧成拙,遺禍無窮。


    正想著,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便到了近前。


    蕙蘭霍然坐起,對思冰沉聲道:“思冰,去開門看看,可是宋氏或陳同去而複返?想必是有要事。”


    思冰匆匆奔至門口,一把拉開門,探頭看了一眼,又迅速回過頭來,一臉驚愕,壓低聲音道:“娘娘,是候公公來了!”


    “候公公?”蕙蘭亦是詫異,他是慈寧宮的掌事太監,必是太後所遣。


    “太後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這會兒又遣候公公來,所為何事?”


    不及細想,蕙蘭匆忙下床,整理衣衫,肅立於門口。


    須臾,候公公已步入房中,一見蕙蘭,便滿臉堆笑,恭恭敬敬地道:“蘭貴妃萬安,太後命奴才將此匣送與您!”


    那是一個小巧的木匣,蕙蘭伸手接過,一時茫然,不明太後此意。


    候公公喋喋不休道:“奴才還道這夜半時分,恐擾了娘娘清夢,太後卻讓奴才放心前來,言您定然未眠……


    果如太後所言,既已送達,娘娘早些歇息吧,奴才也好回去向太後複命了。”


    送罷侯公公,蕙蘭捧著匣子回到屋裏。


    那匣子乃是精致的紅木所製,上麵還雕著栩栩如生的纏枝蓮花。


    她堅信,其中必是太後賞賜的首飾,遂小心翼翼地打開。


    然而,她卻呆住了。匣子裏放著的,竟是兩封未曾開封的信箋!


    蕙蘭定睛一看,刹那間,隻覺熱血湧上頭頂。


    封麵上,是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蘭貴妃親啟!


    再熟悉不過的字體,正是……慕容複的筆跡!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微微顫抖著,緩緩拿起其中一封,迫不及待地拆開。


    看到開頭的“蘭兒”二字,她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濕潤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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