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靜靜的望著蕭絕,他和衣半躺在軟椅上,雍容的氣質高貴不凡,又暗藏著狐狡般的邪魅。閉合的眉宇之間,籠著一層無法猜透的高深城府。修玉般精致的俊美容顏像是一塊墨玉,分明散發著令人寒噤的氣息,卻又無法自抑的想要墜進那深淵裏,那雙鳳眸,分明比女子更美,卻又令人止不住的從心底生出一股敬畏!


    錦緩緩握了握指。


    她從未嚐過此等羞辱,她知道,他在怒,在生氣,卻毫不顧她,更別說被她所吸引,所打動。


    “南星……”他醒了過來,似乎剛才休憩得很沉,忘了南星早已不在。


    “公子,讓錦服侍公子歇息。”錦忍著走上來。


    “我睡了多久?”似乎這才想起,這屋子裏原還有一人在。


    “一個鍾頭。”


    “來,你過來……”蕭絕喚她。


    錦的心撲地一跳,手心竟似微微有汗,她踟躕半秒,便已經站在他跟前,離得極近。


    他伸手,緩緩撩開她臉上黑色珍珠,露出一張清絕如霜的容顏。他的目光似探究、似玩味、似欣賞、似有一絲的冰冷和嗜血滑過,都融在他漆黑望不見底的鳳眸裏,令她手心再浸出一層細汗。但那些目光仿佛是她的錯覺,一眨眼,他臉上,隻有平靜的審視和笑意。


    “公子……”她的手要解下衣衫。


    她以為他會褪下她的衣裳,然後香帷羅帳,一夜雲雨貪歡。可他卻鬆開珍珠簾,疲倦的揉了揉麵額,“錦,下去吧,換身衣裳,以後就跟我,我自會善待於你。”他隻是淡淡的這麽說了一句。


    錦驚愕,但斂下所有思緒,點頭出了房間,她仿佛感覺到背後有一道淩厲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脊梁上,如芒刺背!


    這個人,絕對不是寧王想象的那麽簡單的。錦這麽想著離去。


    風壓燭台,風聲輕動,房間桌案上已多了個人影。


    “憐香惜玉懂不懂?如此美人,活色生香,寧王忍痛割愛給了你,你就這麽讓美人暗自神傷,太不解風情了!”連苼不拘的伸腿一腳踩在桌麵上,手裏把玩折扇,一副頑劣富公子模樣。


    “偷窺的人還敢如此囂張?”蕭絕再次躺回軟椅上,兩腿愜意擱在腳踏上,自斟了杯熱茶,看著對麵的連苼。


    “偷窺?又沒什麽好看的,本來嘛,我還以為能看到一出‘好戲’,嗬嗬,誰知道戲沒開場就散了,無聊!寧王要是知道你就這麽把他的美人打發了,怕是要嘔得睡不著覺。”


    “你要是喜歡看人在你麵前歡愛,我可以把她叫回來。”


    “我倒是願意看啊,就怕……”連苼無害的笑了笑,“唉,我就怕那錦美人化成‘蛇蠍’,蜇得你滿頭包!啊,我說錯了,現在當然不會,寧王怎麽舍得現在殺你,你們太保府可是他強而有力的後盾,他捧著你們都來不及,不就是個美人嗎,也隻是做做監視你,偶爾通風一下,報信一下的小事情,無傷大雅,你蕭公子不會在意的,多個美人在身邊,還可以賞心悅目,煖床疊被、斟茶倒酒,何樂而不為?你真是撿了大便宜了!”


    他如何不知道,寧王安排錦過來,是想監視他太保府對寧王的忠心。


    蕭絕啖了口茶,笑意深沉:“可王對‘王’,又豈會有永遠的忠心……”


    他不知不覺將心中所說低低道了出來。


    一抹凜冽的光芒,從連苼眼底瞬間掠過。


    王對王?寧王是王,他呢?他自詡為‘王’,是對自己的驕傲,還是對他未來的設想?他……


    “苼兒,你還是來了江湖會……”蕭絕收斂所有情緒,望著連苼。


    “是呀,來監視你這隻狐狸幹壞事!”風動如梭,人已蕩出窗台,徒留空桌。


    他凝著窗外皓月,將茶盞放下,當手離開茶杯之時,茶杯看似穩穩擱置在茶幾上,可他起身之時,那茶幾嗡地一聲,四裂倒塌,連著茶杯摔碎在地上。一抹孤寒肅殺之色,如黑霧籠罩他的雙瞳!


    如果她不是太傅府的人,如果她不是太子最親近的人,如果他和她,不是站在對立的立場,也許這一份感情,他已牢牢握在掌心。而不是彼此親近著,又彼此防備著。


    隻是,他和她,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


    檀邑繁華街道上,停著一輛青蓬白簾豪華的馬車,子陽推開車門,風清揚走了進來,隻見寬敞的車廂裏,以珠簾隔斷出一間茶座,和裏頭一張軟席臥榻,墊著玉枕,而太子雪成正穿著一襲白衣,斜倚於榻間,長發未束,散開鋪陳在淡藍的絲絨上,稍息閉寐,像是一尊通瑩澈透的玉像,渾身散發優雅高潔的氣質,令人目不敢直視。


    “太子,安排的人,均已混入知州府,想必不夜便會送往……”


    雪成淡淡打斷風清揚,“我皇兄那裏,現在怎麽樣了。”


    “寧王剛招待過蕭公子,不過……”


    風清話音揚一頓,“不過寧王借此機會,安插了一名叫‘錦’的女子在他身邊,似乎對太保府有所戒備。那女子應當武功深厚,已被蕭絕收留。”


    雪成漸漸張開眼眸,瞬間這狹隘的馬車裏,似白雪飛落,亮了一室玉輝。


    “皇兄這一步,走得太急。他既要選擇與雄獅為伍,則不該觸猛虎的須。”


    “太子您說得是,太保府又豈是甘心俯首的人。對了,還有一事……”


    “什麽事?”


    “聽說王淮的女兒謝寶珠,也拿到了無名帖,來參加江湖會!”


    “謝寶珠?”雪成輕蹙長眉,似回想這名字:“謝寶珠……”


    “謝玉寒的妹妹,當年皇後選中的人。”風清揚提醒。


    “是她……,怪不得玉寒也來了檀邑,想必是聽聞了自己這妹妹闖到這江湖會來,他不放心。這些年多有聽他提及此妹妹,倒有些巾幗女豪的風範,不怪連苼會喜歡。”


    …………


    “小姐,整個落霞宮可真熱鬧,不如我們出去逛逛?”小梅端了侍女剛送來的新鮮果子。


    “有什麽好逛的。”謝寶珠立於窗台,擦著她那把弓箭。


    “去看看那些江湖上赫赫大名的俠士英雄啊!”小梅繼續慫恿。


    “有什麽好看的。”謝寶珠冷水潑下來。


    “唉呀小姐,既然你說要來江湖會,咱悶在這房間裏,多沒意思啊。”


    “要去你去。”


    “嗬嗬,不會不會,既然,既然小姐不想出去,那小梅陪小姐說說話吧。”小梅可沒那膽子,忙捧上一碗荔枝,“小姐,嚐一顆吧,是寧王特意差人送來的貢品。很好吃呢。哦,對了,小姐,你說咱們來江湖會,那以後小姐的名聲便會名揚齊燕嗎?那樣,以後老爺就會讓小姐做小姐你想做的嗎?”


    “名揚?誰想名揚了?”謝寶珠繼續擦拭弓箭。


    “啊,不是啊小姐,不是你說咱們來江湖會,要出名頭嗎?”小梅滿頭霧水。


    “出名頭?”謝寶珠斜睨一眼小梅。


    “是啊。”


    “我從沒有想過,要出名頭。”


    “那,小姐,我們來江湖會做什麽?”


    “我們……”謝寶珠忽然一頓,瞪向小梅,“多嘴。”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另一間客房裏,楚清舞一邊整理著包袱,一邊說道:“綿兒,明天江湖會上,你可不能調皮,這一次我們偷溜出來隻是想見識江湖名俠開開眼界,聽到了嗎。好了,時辰不早,洗簌後就快歇息吧,小七,服侍六小姐寬衣睡覺。……小七?……綿兒?”見屋內久不見人回答,楚清舞回頭一望,可屋中除了她哪裏還有人影。


    “綿兒!”楚清舞氣急敗壞,推門而出,卻剛巧撞上要叩門的曦雲。


    “發生什麽事了?”曦雲神情一緊。


    “還能有什麽,綿兒不見了。”


    曦雲聽之卻反而神情微鬆,“她一定在這落霞宮,你留在房裏,我去把她們找回來。”


    楚清舞先是點點頭,看著曦雲走了,可心中著實不放心,便想了想,關上門,也上外頭去尋。


    “六小姐,我們回去好不好?”小七一顆心七上八下,這裏人好多,好雜,好奇怪,怕生的小七十分難安。


    “小七,剛才那些俠士英雄,江湖高士,他們的風采談吐好讓人敬佩哦。”楚清綿一臉的向往。


    小七諾諾的道:“小七不懂這些。不過,小七在太傅府這幾年,見過的那些將軍,謀士,大臣,就像老爺,大公子,二公子,尉遲先生,元將軍、李將軍、徐將軍……他們的風采不是更引人敬佩嗎?”


    “嘻嘻,當然呀,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隻是,一個是朝堂,一個是江湖嘛。如果要我選,我更向往江湖的灑脫和自在呀,江湖中有好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不是很神秘嗎。可惜我是個女子,成日呆在府中繡花,好悶哦。”


    “可是,六小姐你從沒繡出一朵花來……”小七順口接道,說完才發覺失言了,臉色一紅,急忙揮手,“不是不是,小七,小七不是說六小姐你沒用……,啊不是!而是……是……小七意思是……”


    “小七,我餓了,我們去找好吃的好不好?”楚清綿笑嘻嘻拉著小七的手。


    “啊?”飛快的思維,毫無邏輯的話語,讓小七腦筋打結,未回過神來,已被楚清綿拉著往前走,尋找吃的去了,剛走出轉角,見花園中有一人。“等一下。”楚清綿將對方喚住,“你是廚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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