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蔚更是麵色突變:“你說什麽!?”


    連苼道:“我們主動出擊,反歐陽超那老賊,助慕容雪成奪權!”


    楚蔚臉色發青,勃然大喝:“這是公然造反!是謀權篡位!”


    “慕容雪成本就是太子,如今齊燕朝廷不再是齊燕朝廷,而是歐陽超和那華妃的天下!”


    “你醋了!!”楚蔚大怒:“皇上一日尚在,朝廷就還是朝廷,即便是太子也不得公然舉兵奪權!那就是謀權篡位,就是造反!我們楚家世代為朝廷重臣,從無逆反之心,為父更曾起過誓言,有生之年,絕不做背叛朝廷之事!那等大逆不道之話,休得再提!”


    連苼忽然仰頭大聲冷笑,“爹!您真是愚忠!”


    “苼兒!”楚文修和楚娘等都紛紛勸阻。


    連苼卻依舊大聲說道:“整個天下都反了!這齊燕朝廷岌岌可危,若不更換血液,百姓將對齊燕朝失去永久的信任!罷了,何談永久,爹您死死忠心護著的朝廷,您死死護著的皇帝,如今被監禁在檀香山,和一個傀儡有什麽分別!在眾人傾軋我太傅府的此時此刻,我們若不率先反擊,最後隻得落一個粉身碎骨!我們垮了,慕容雪成才真成了孤家寡人!爹以為,那時候齊燕朝廷還會存在嗎?”


    “住嘴!”楚蔚一揚手額上已是青筋暴跳:“誰敢再言造反之事,我定不饒他!!”


    楚蔚腦海中不斷跳出當年那大師的預言,看著眼前直言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的四女兒,楚蔚的心中冷汗涔涔。


    八月過,九月來,秋後將到。


    樓梓比肩的帝京城籠罩在一輪詭譎的圓月下。


    一襲紅衣翩躚,在夜風中恣意翻飛,踏影攜月,踱著姣好的輕功縱行在帝京城屋簷上,飛入一座隱蔽的山莊。


    入了莊,外麵普通得毫無特色,進入地宮,卻闊然開朗,石壁上燈火明亮,寂靜無聲,便是連她飛進來衣袂發出的沙沙聲響,也可清晰的回蕩在牆壁四周。連苼飛落下來,麵覆紅紗,旋身立定,一轉身,眼前簇簇單膝跪下一片人:“我等叩見尊主!!!”


    氣派的場麵,整齊劃一的口號,讓連苼稍微有些吃不消,天鰍從座後冒出來:“嘻嘻,公子可喜歡這迎接的架勢?!”


    連苼一個爆栗敲在天鰍頭上:“臭小子,你當我是魔頭麽,搞這種陣仗!”


    底下人麵麵相覷,這都是些皈依凰門會的弟子,其中不乏武功高強的俠士,也不乏曾作惡多端的江湖惡賊,但如今都甘願為連苼赴湯蹈火,絕無二心!而這些人甚至大多數都是第一回見著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凰門會尊主,想不到……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紅衣女竟然會是如此風流韻致的好身段,這般恣意飛揚的氣質,哪怕她戴著麵紗,眾人也覺天神下凡。


    不過連苼的言行一出,頓時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好吧,這不是天神,這隻是一個頑劣的女人。


    連苼徐徐摘下麵紗,燭光映著半邊瀲灩容顏,一見似彤霞普照,豔驚滿座。


    “原來尊主果真便是那盛傳已久的,太傅大人之女,女扮男裝,戰場上以少勝多,睿智無雙,武功絕頂,當今太子殿下正妃官拜三品的大將軍!”


    哇,這人說得一口好口才,這麽一長串虧得他沒舌頭打結。


    “我等願為尊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當他們知道自己跟隨的不僅僅是個武功絕頂的神秘俠女,跟隨的不僅僅是個俠義門派,眼前的人更是人人敬仰的傳奇人物,這些人所有的熱血都沸騰起來。


    連苼負手而立,雖比底下大多數人年輕,卻自有一股風流天生的氣度:“各位都算得上連苼的長輩,自十數年前開始,連苼一直都在暗建凰門會,你們所有人的背景故事我皆了若指掌,我曾暗中幫過你們,為的不是你們的投效,而是把你們凝聚一起,凰門會隻行義事,隻為天下百姓!今日我露出自己身份,是想告訴你們,我乃是朝廷中人,若信得過我,則留下,若不願和朝廷掛鉤,則可離去!天下大亂,烽煙四起,‘紅衣’可以孑然一身,來去自如,然我‘楚連苼’但為家人,為我夫君拋灑熱血,不惜一切!”


    “公子!我天鰍誓死跟隨你!”天鰍眼裏閃爍著習習的光芒!


    底下幾乎是片刻的沉寂後,呼喝聲便此起彼伏:


    “好一個女子!就憑你太傅府世代忠賢之名,我也跟定了!”


    “天下大亂,江湖也難置身事外,隻要是大義為民之事,我們怎能罷手不管!太子妃殿下無須多說,我亦誓死跟隨!”


    “殿下區區少齡,俠義睿智大仁大義之名在外,天下人盡皆知,多少男兒不及,我等便是為了殿下死也甘願!”


    “哈哈哈,女娃,從今而後我們的命就是你的!”


    “我們願意追隨太子妃殿下!”


    當年剛來到這,初初成為孩童時期的楚家小姐,連苼就以過人的現代智慧看清這經曆了數代的皇朝已經埋下許多隱患。既然命運讓她生存在這種環境之下,她便要為自己日後綢繆打算。這麽多年精心建立,總算沒有白費她的心機。


    懷仁十六年九月,南隱國與齊燕的交戰處在僵持階段。其餘周邊小國,也紛紛乘機搗亂,隻有位於北方雪原之國的聿雲國尚且未有動靜。


    齊燕周邊戰火不熄,齊燕內部分崩離析,歐陽太師掌控著皇帝,把持朝政短短的數月,朝廷已經腐敗不堪。


    接連有賢臣忠君遭逢陷害,但凡不畏奸佞直言反對的人,明裏暗裏均受到壓迫打擊和殺害,舉國動亂,一有風吹草動聞之變色。


    雪成和連苼迫於各種無奈,許多事情無法施展,東宮地位堪虞。以太傅楚蔚為首的勢力逐漸被歐陽太師和蕭太保一明一暗在瓦解,楚蔚在忠義上徘徊,眼見形勢危急,始終無法走出連苼所說那一步。


    懷仁十六年十月,齊燕朝黑色的一月!


    清晨的草木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霧,連苼披著一件迤地的披風,走出殿外,隻見那白玉欄杆外,立著穿著單薄的雪成,他一襲白衣如霜,隨著晨風飛動,好似將他那阡陌的背影染得更具氣魄。


    太陽透出一線微光,落在他俊挺的輪廓上,有著說不出的魅人。


    “不用早朝,怎麽起這麽早,看你站了許久了吧,落了一身的霧水。”


    連苼從背後靠上來,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抱著。


    她的臉貼著他有些冰涼的背,卻覺得心安。


    “很久沒認真看過日出,想看看。”雪成伸手握著他腰上的柔荑,緩緩的摩挲,溫馨的氣息彌漫在兩人之間,又帶著一種彼此都無力的惆悵。


    “在想你父皇嗎?”連苼記得,以前福喜極愛嘮叨慕容雪成小時候和皇帝之間的父子之情,福喜說煬帝愛摟著小小的慕容雪成,看太陽從雲端升起,見證著皇朝一日又一日老去,見證皇朝的興衰。


    “自從父皇去了檀香山行宮,母後就病了,身為太子,沒有實權,我們能做的事情太少,眼看這慕容王朝遭佞臣奸賊所害千蒼百孔……我甚至無法保證,哪一日醒來,是否還能陪著你看日出。”


    “曆朝的太子都是最難做的,他們處在刀刃之上,進不得退不得,重不能輕不可,稍不留心,便是引火燒身。做為太子,這麽多年你為百姓付出了很多,至於日出,我會一直陪著你看下去……,不論這天下怎麽變。”


    朝陽漸漸透出雲層,淡淡的色彩,染就了金台殿闕。


    白玉欄杆外,連苼抱著雪成。


    一緋一白的兩個身影,成了這皇宮最永恒的畫麵。


    涼月之下,楚清河頭發披散,以草根微微紮起,穿著樸素陳舊的囚服,靠著冰冷的牆壁坐著,撫著隆起的肚子,楚清河削瘦的臉頰上浮上溫柔的笑意:“孩子,跟娘一起走,娘不會讓你在黃泉路上孤單。”


    肚子裏的孩子像是聽見她的說話,小腳兒踢了她一踢,楚清河的笑容更深,帶著從未有過的平靜。


    鐵門打開的聲音很清晰,腳步聲沉重,楚清河的眼神微微一動,眼底泛起隱隱的淚光。這麽多年,她爹的腳步聲她總是會聽得出來。


    楚蔚穿著黑衣,帶著鬥篷,一張臉掩蔽在厚厚的蓬帽下。


    牢門被人打開,楚蔚走了進來。


    “……幾個月了?”片刻的沉默後,楚蔚的目光落在楚清河的腹部上,嗓音帶著滄桑後的一點慈愛。


    “八個月。”楚清河緩緩的起身,跪在楚蔚跟前,叩了三個響頭:“清河有負爹的教養,不孝女不求原諒,隻願爹身體安康……”


    見著曾經驕陽般熱烈的女兒,如今消瘦得這般,楚蔚心中忍著一陣酸楚。


    “明日午時斬首示眾,為父……送你一程。”


    楚蔚背轉身去,那曾經可為子女擋風遮雨的背影,落在楚清河眼中。


    “清河沒想過能再見爹最後一麵,心願已了卻一件,謝謝爹……”


    楚清河跪在地上,淚水濕透了眼眶。


    “爹!”


    看著楚蔚踏出牢門,楚清河忽然喊了一聲:“賜給女兒腹中孩子一個名字吧,哪怕下了黃泉,至少不是個無名的鬼!”


    楚蔚袍子下的手攥緊,許久後歎息:“就叫他(她)……憶楚吧。”


    憶楚————這兩個字,頓時讓楚清河淚流滿麵。


    她知道她爹已經原諒了她。


    “女兒拜別爹爹!”楚蔚踏出牢房,楚清河淚落兩行重重叩了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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