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西關回來之後,蕭絕所住的墨玉閣就時常在夜裏傳來可怕的嘶吼聲,那聲音淒厲又冷狂,像是帶著某種難以遏製的痛苦,像是要生生的把人痛成碎片,府中的人都知道,那嘶吼是二公子心上的傷,已經無法治愈。


    溫蘭和香冰立在院牆下,站了約莫有兩個鍾頭,墨玉閣裏狂劍橫掃,雜亂無章,狠厲決絕,沒有人會這般練劍。


    “小姐,再這麽練下去,我隻擔心絕兒他走火入魔。”


    香冰話才說完,院子裏劍聲停了,卻又響起那壓抑痛苦的嘶吼,那吼聲並非是咆哮,而是一種從骨子裏痛出來的嘶喊,每每都能讓香冰聞之心戚,聽之落淚!


    溫蘭的眼睛也透著紅:“我在他茶水中放了藥,可稍稍壓製他體內躁鬱之火。”末了一聲哽咽:“我也沒想到,他會用情如此深……”


    “可是他,”香冰臉色凝結起來:“愛都成了恨呐!”


    溫蘭無力的靠著院牆。


    她兒子那一聲聲沉厲的嘶吼就像是刀子樣劃在她心上。


    蕭絕渾身是汗,劍掉在地上,人也一下跌坐在牆角,靠著牆壁望著自己那顫抖的左手,那三根還帶著清晰傷痕的手指,分明愈合了,卻仿佛痛在昨天,那‘痛’撕扯著,每日每夜都讓他發狂。


    ……


    “我等了,拋下所有等你一夜,但你始終沒有走出那座門……”


    “狐狸,什麽才是你最想要的……”


    “你有我的愛,難道不夠嗎?”


    “我們的愛錯過了,不是錯,而是過……”


    “再見你我為敵……”


    “蕭絕,你簡直殘忍得讓人發指!”


    “狐狸,跟我走吧……”


    “去天涯海角……”


    “蕭絕,你越是想得到,隻會失去越多……”


    “我已經是慕容雪成的妃子……”


    “我是他的妻子!”


    妻子!妻子!妻子……


    腦海中那紊亂的不斷閃回的屬於連苼的嗓音,像是要從腦子裏跳出來,爆裂開來,蕭絕的嘶喊穿破了暗夜的雲層,讓府中人膽寒!


    “苼兒,我絕不放手,哪怕要與你玉石俱焚!”


    蕭絕哧哧的冷魅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裏都是破碎的音符,每裂開一處都是鮮血淋漓,像是他每個夜晚倍受煎熬的靈魂。


    十月二十日,楚清河被押於菜市口斬首。


    這一路過來的街道上擠滿了百姓,出動許多的官兵維持秩序。


    非議騷亂聲一陣壓過一陣,這景象人山人海,咒罵的,唏噓的,感歎的……隨著囚車走過去,便丟下身後人群中的打鬧之聲。那些人裏頭有唾罵楚清河是不孝女叛國賊,有支持太傅府,兩撥人就這麽不停的打著罵著。


    這秋後的天氣格外的晴朗,淡淡的晨陽照著楚清河削瘦了一圈的臉頰,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在人群中找尋,她知道獨孤伯顏一定會來,盡管她希望他不要出現。


    “殺了這通敵叛國的女人!”


    “殺了她!殺了她!”


    “你們看,她還懷著孩子呐,唉……”


    “一個女人罷了,真相誰知道啊。”


    “太傅大人忠賢之名人人皆知,膝下眾兒女各個出色,我看這是陷害!”


    “可憐了那肚子裏的孩子哇……”


    “罷了,三兩日的朝廷上下冤案還少嗎?”


    “可恨的是那歐陽狗賊!”


    “呸,這楚清河拋家棄國做了敵國王妃,她就是我齊燕的罪人!”


    “該殺!”


    可眺望菜市口街道的一座屋簷上,立著一道人影,暗朱紅的長衣隨著晨風飛動,頭上戴著一頂垂著紅綢紗的圓笠帽,遮盡了整張容顏,長長的紗綢及腰,輕輕的撩動,一縷縫隙中,隻能窺見一點紅唇。


    連苼稍一提氣,踏著輕功飛來,當她落定在菜市口街道兩旁商鋪屋頂上,底下攢動的官民人潮之中,先她一步殺出來一幫子人。


    即使他們都穿著齊燕百姓的服裝,也不難看出是獨孤伯顏率領的屬下,潛入了帝京來救出他們的王妃。


    唰唰唰!頓時間街頭大亂,官兵們紛紛拔刀而出,而從街道兩旁忽然衝出許許多多的侍衛,顯見是早就埋伏好,等著獨孤伯顏自投羅網的。


    這其中卻有另一批人著常服扮成百姓隱藏在街道上的,也忽然在官民紛亂之時,接二連三飛出人群,殺得官兵措手不及!


    “有人劫囚,快,看住犯人!”


    “所有劫囚者一律格殺勿論————”


    “伯顏!”楚清河的呼喊迂回在口中,她的目光急切的在混亂中尋找獨孤伯顏的身影。


    菜市口四周隻聽聞潮水般的馬蹄聲,整齊劃一的奔過來,大批大批的官兵和侍衛從四方將菜市口包圍。百姓不住的奔逃,慌叫,摔倒。廝殺格外激烈,片刻街道上就已經鮮血四濺,充滿了血腥的氣息隨風吹進各家商鋪。


    忽然間菜市口上空衣袂翻飛,一抹紅雲壓來,連苼飛落下來頓有一批官兵靠攏將她包圍,“大膽逆賊!你是何人!”


    “凰門會,紅衣。”


    連苼一襲紅衣瀲灩,袖中紅綾甩開,似蛇擊來,那些官兵連站都沒站穩,便齊齊往後飛了出去,摔得人仰馬翻!


    連苼的視線投向廝殺的街頭,與那些前來劫囚的人各自互望一眼,人群中,連苼掃見了喬裝打扮後的獨孤伯顏。


    “你們這些膽大包天的逆賊,朝廷欽犯也敢來劫!把他們通通都包圍起來!”湧進來大批的精兵,領頭的乃是歐陽昊,歐陽昊騎在馬背上,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這些逆賊當中一定有混進來的敵國細作!把他們通通拿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放箭————”


    “嗖————”


    官兵們根本不顧還有百姓在場,厲箭齊發,那歐陽昊大笑不已,十足欠揍的嘴臉,連苼見獨孤伯顏在向囚車靠近,便躍身飛起,紅袖飛招,卷著射箭的官兵甩出三丈之外,一個個又重重的摔下來。


    “快!這妖女是誰,把她給我射下來!”


    歐陽昊驚訝的看著連苼朝他飛來,慌忙朝侍衛背後躲藏。


    “孬種!”連苼鄙夷的將手中一隻箭徒手射回來,直插在歐陽昊來不及躲藏的屁股上,痛得歐陽昊大呼亂叫:“混賬!把這賤女人給我拿下!”


    連苼袖中紅綾不停的飛舞著似一條霹靂的閃電橫掃而來,擋下無數的箭雨,那些箭全都被她袖中紅綾捆著,她淩空躍起,眼神狠厲,那些箭支在半空裏甩出一道弧線,帶著疾風般的速度又射了回來!


    痛喊聲此起彼伏,官兵倒了一地,那些本事高強的帶刀侍衛緊接著齊齊攻殺上來,連苼甩動著紅綾,那紅綾如活物般帶著淩厲的內勁,專隻攻擊人最薄弱的地方,四周圍湧來的士兵越來越多。


    不過片刻的時間,這菜市口就成了血海煉獄,滿地殘兵敗將,到處雞飛狗跳,處處人聲嘶沸,官兵成包圍姿態殺進來,連苼和眾人紛紛往內退縮會期在一起,全都朝著囚車靠攏。


    獨孤伯顏飛上囚車,一刀斬斷鎖鏈,楚清河頓時淚流。


    “伯顏!”


    “清河!”這麽多個日夜,獨孤伯顏擔足了心,眼見楚清河消瘦了一圈,挺著大腹便便容顏憔悴,獨孤伯顏心痛不已,將楚清河緊緊的抱在懷裏。


    “為什麽要來,你知道這根本就是一條死路!”


    楚清河捧著獨孤伯顏也同樣憔悴的臉。


    “那就死在一起。”獨孤伯顏款款深情的看著楚清河。


    “淩兒呢?!”


    “不用擔心,淩兒很好!”


    楚清河放心的點頭。


    “我們走!”獨孤伯顏一手繞過來將楚清河抱起,囚車下便立時有四五名貼身侍衛還有那對兄妹都包圍過來,將他們的王爺王妃護在中央。


    “都撤!”獨孤伯顏喝道。


    “苼兒……”楚清河的目光瞥向那一抹緋紅。


    眾人紛紛開始撤退,連苼和凰門會的那群人自發的墊後,他們大多是武功高強者,歐陽昊所領的人馬雖然也有強弩在手,卻也還是讓他們逃了。


    這一路殺出帝京城外,在紅楓林裏,大家都碰了頭。


    “不知諸位豪俠受何人所托,今日救我妻兒於危難之中,獨孤伯顏無以為報!”獨孤伯顏雖幾乎猜得到會是連苼所為。


    “王爺無須向我們表示感謝!今日救楚家小姐,純粹是因為她乃是太傅大人之女,王爺是敵國人,到了戰場上我們還是會兵刃相見!”


    “各種忠肝義膽,曉以仁理,伯顏欽佩!”


    獨孤伯顏仍舊拱手向各人施了一禮。


    “王爺為救妻兒,孤身犯險入我帝京城劫囚也算是條漢子!”


    “多謝各位,就此告別!”獨孤伯顏看了眼臉色發白的楚清河。


    “誒,不急!”眾人中有人說道:“王爺和王妃尚且未脫離危險,既然救人,就該送佛送上西,等到了安全之地我們自然離去!”


    “尊主來了!”人中有人跳了出來喊著。


    那林子上空衣袂沙沙掠動,一抹紅影飛落下來。


    “苼兒……”楚清河豈能認不出連苼來。


    連苼沒有回答楚清河,也沒有摘下麵紗鬥笠,而是掃了一眼眾人,又掃了一眼林子四周,沉吟了兩聲,道:“那狗賊隻派了歐陽昊來,讓我們輕易將人救走,這其中不會簡單,此地不宜久留,還是速————”


    “有人來了!”


    連苼的話未說完,忽然一頓,同時也有人聽聞聲響開口道了一聲。


    眾人剛欲準備準備再作戰,誰知奔來的隻有一騎馬,連苼意外的看著馬背上的人:“明夜二哥?”


    明夜一襲黑衣勁裝,英姿不羈,但神情頗為嚴肅:“三弟,你們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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