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齊默就在黃花山上的這間小屋裏住了下來。


    他白天要到二師傅的店裏去幫忙,晚上還要回到山上的小院裏推石磨磨漿,淩晨幫著二師傅熬製涼粉,調製醬料,晨時送涼粉到山下古城的鋪子裏,卯時三刻前再趕回山上聽大師傅講早課。


    每過上十天半月,大師傅還要自釀幾壇壓酒,放進小院裏另一間屋子做成的酒窖裏窖藏起來,以待將來取用。這個時候,大師傅總是要齊默跟著,說這屋子裏的酒窖連二師傅也不讓輕易進來,還不時地問齊默有什麽感想和心得體會,可就是不讓齊默動手。說是時候未到,酒靈懼生,會混雜了酒性,不能做到色、香、味、性合一。


    而當每天齊默跟著二師傅製作涼粉的時候,二師傅會將磨成豆漿並且已經沉澱形成底層白*粉、中層黃粉、上層清水的清晰結構的豌豆“粉漿”,經過精心分層起出,開始分別熬煮“白*粉”和“黃粉”。


    在大鍋裏燒開相應比例的水,將“白粉漿”或“黃粉漿”徐徐注入沸水中,同時以專用的長竹鏟子快而均勻地攪伴,既要防止鍋巴翻和在涼粉裏,以影響涼粉的味道,也不能讓鍋裏出現“羊疙瘩”之類的凝結塊,待“粉漿”被攪伴均勻並且煮熟之後,視掛“牌”的情況,再起鍋翻盆冷卻待用。


    等齊默看了兩天之後,二師傅就會問齊默道:


    “熬煮‘白*粉’的訣竅是什麽?”


    齊默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二師傅說:


    “不能給它攪和黃了!”


    “那熬製‘黃粉’的訣竅又是什麽?”


    二師傅又向齊默問道。


    齊默又想了想,才又回答道:


    “就是,就是不能讓鍋給它糊了!”


    二師傅滿意地點了點頭,把長竹鏟子交給齊默,說從今天開始,齊默可以專施“攪和”的工序了。


    於是還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齊默除了掌管推磨工種以外,又完全接管了二師傅熬製涼粉時在旁邊不停地攪和的手藝。


    ※※※※※※


    漸漸地,人們現,古城這家老字號涼粉店來了一名小夥計,一名店裏唯一的小夥計。


    這名小夥計在小店裏跑堂、端茶、送水、打涼粉、調醬料,手勤腳快,聰慧機敏,迎來送往,熱情禮貌。


    看著一副認真模樣的齊默,在店裏給客人打好涼粉,再熟練地伴上蒜泥、細鹽、麻油、香醋、荊芥、豆豉醬等不同佐料,最後再淋上兩勺紅亮鮮香的油辣子,一碗香辣味濃、細嫩清爽的涼粉就端到了客人的桌上,食客們都喜歡稱這位小夥計叫小掌櫃。


    “小掌櫃,味道真不錯!再來一碗涼粉,打包回去,給我家小子嚐嚐鮮!下次還來吃!”一位大叔食客誇讚道。


    “小掌櫃,你的手藝是茅掌櫃教的吧!茅掌櫃教會了徒弟,看來,可以好好享清福了!”另一位大嬸家就在附近,也是老食客了。


    聽了食客們的話,於是齊默這名小夥計跑得更歡實了,待人更殷勤周到了。


    “小掌櫃,你叫什麽名字啊?多少歲啦?有沒有女朋友啊?談戀愛了嗎?看這模樣還真是長得英俊呢!又是個手藝人,手腳還勤快!我家姑娘也不錯哦,給你們介紹認識認識好不好?”


    一位來古城遊玩的阿姨吃完了不走,一直逗趣著齊默說道,還作勢要打電話把自家姑娘叫過來相親的樣子。


    聽了這樣的話,齊默總是有些臉紅害羞地逃到裏間去了,引得周圍的食客們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的日子裏,韶光靜好,小店裏的氣氛也總是和樂融融。


    如果中國的服務業也有給小費的習俗,那麽這名看起來很是伶俐俊俏的少年郎,也一定是可以收到很多小費的主,而且多給小費的一定是古城周圍三姑四姨這些老街坊和來古城遊玩的嬸嬸阿姨大姐姐們。


    ※※※※※※


    這一天,在古城小店的後院裏,齊默井內,有一方石幾,兩條石凳,石幾上是一套古色古香的茶案,茶案上放著剛剛沏好的陶壼,還有兩個陶製的茶杯,旁邊的圍爐上還鎮著正燒著新采不久的山泉水的鐵壼,正氤氳地冒著熱氣。


    對坐在石幾旁的兩位正是齊默的大師傅和二師傅,那位老道士和非僧非道非俗的小店老板。當齊默替兩位師傅擺好飲茶的一應用具,又出去招呼小店客人以後,看著小齊默一副耳提麵命、手腳勤快,還甘之如飴的模樣,兩位師傅都欣慰地笑了笑。


    老道士不動聲色地以手撚訣,令人無所察覺地在這個小院的天井中形成了一個可以屏蔽聲音的小小力場,也稱做“結界”,而這“結界”之外的人將無法再聽到他們的談話。


    看著老道士不經意間地小小施為,小店老板感歎地說:


    “清玄師兄,你還是如此小心謹慎!”


    “你我苦苦找尋不易,有些事,還是先不要讓人聽到的好!”


    老道士端起茶案上的陶杯,品了一口熱茶說道。


    “師兄,你是說,此子有可能聽到?”


    小店老板有些驚異地問道。


    “師弟,前日他入睡以後,我已經仔細檢查過他的根骨,的確是天賦異稟,而且正處於覺醒之中!”


    老道士不動聲色地說道。


    “真的天生神胎麽?唉,生而築基,能輕易趕你我數十年修行之功,實在是令人羨慕啊!再想想你我兩人窮極修持,要更上一層樓實在是難之又難,真是有些遺憾啊!”


    小店老板再一次感慨道。


    “這是天命所歸,千萬中無一,有什麽可羨慕和遺憾!自從那地方逃了出來,這幾十年裏,你還堪不破這個道理麽?”


    老道士看著小店老板,寵辱不驚地說道。


    “師兄說得是,瀠之受教了!”


    小店老板聳然動容,站起身來,向老道士深深一個俗家禮節,誠懇地說道。


    “師弟不必如此,你隻是有心結未開,經時日久,自然會開解地!”


    老道士擺了擺手,給小店老板的茶杯裏再次斟上了茶,淡然地說道。


    “我和師兄還真是比不了,想當年多少達官顯貴奉請師兄,師兄卻嫌紅塵氣太重,而是到了黃花山這間小小的叢林廟來清修,是真正踐行了‘清靜無為’、‘離境坐忘’的境界!”


    小店掌櫃感歎地說道。


    “可別捧我臭腳了,這話你已經說了幾十年了。我可沒有那樣的境界,還不是為了與你相互護持!”


    老道士看了小店掌櫃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


    “所以,我真心地感謝師兄啊!這話我也說了幾十年了,而且還要繼續說下去,隻要師兄你不嫌煩就好!”


    小店掌櫃繼續說道,兩人相視一笑,深感慰藉。


    “清玄師兄,你看此子心性如何?他真是那位前輩卦象中應驗之人嗎?”


    小店老板再次坐了下來,向老道士請教道。


    “從一切跡象看,應該就是此子了。當年專程下山,曾助過他一臂之力,可惜小家夥看似不認識我了,也不知道這小家夥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


    老道士搖頭苦笑著說,又向小店老板反問道:


    “而你不也曾為他護法過嗎,你觀此子又如何?”


    “此子看似憊懶,實則心性純良,而且心竅通透,誌向高遠!”


    小店老板想了想,審慎地回答道。


    “有你如此評價,看來,等了近一個甲子,你我兩脈終將有傳承之人了,而且,我們也能不負那位前輩的托咐!”


    老道士欣慰地說道。


    “那未來呢?未來真會是天算之卦中顯示那樣嗎?”


    小店老板再次有些擔憂地問道。


    “嗬嗬,未來之事,天算之卦也未能推衍得清楚明白。但我知道,如能引入正途,此子未來的高度將不可限量,而且,因為他心底的迷惑,為了強大起來,為了解惑,他必然會在此道上走得更遠才可能達到。我們也希望他成長起來,這樣才能不負那位前輩的托咐啊!”


    老道士感慨地說道。


    “那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他,我看他既然能尋來這裏,也不會不答應啊!”


    小店老板再次不解地問道。


    “嗬嗬,師弟,你可知當年我們答應那位前輩的時候,那位前輩後來曾囑咐過,不到時機,機緣不現,不能道出實情,更不能強求他與那位前輩的師徒緣份。天衍傳法需要順其自然,方能領悟緣法。而且,沒有一番磨礪,又怎能讓我們確信此子就真是那應驗之人呢?”


    老道士再次透露出幾十年前的秘辛。


    “這也是此子需要先修習你我兩脈傳承的原因吧!以兩脈傳承為基,而後方能更好地修習天命之算!所以,我們不讓他正式拜師以行師徒之禮,是因為有一位更好的師徒傳承,正在等待著他啊!”


    小店的老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感慨地說道。


    “正是此理!不然,哪裏用得著我們如此大費周章!我們其實是為那位前輩代師收徒罷了!”


    老道士認同地說道。


    “師兄,看來我們還得抓緊了,也好早日開始傳承授法!想想這一天,還真是很期待啊!”


    小店老板一掃擔憂之色,再次正色地說道。


    “不止是你我,我想,那位不知道現在身在何方的前輩,肯定也很期待吧!”


    老道士也滿心期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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