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姐心裏裝著太子殿下。


    大約是從皇上讚她人淡如菊的那天開始的。


    風吹過,在太子麵前落了一方錦帕。


    他看了一眼臉紅的小姐,或許是怕她受驚嚇,沒有靠近,點了個下人過來幫她撿起。


    失了帕子的是小姐。


    撿帕子的是我。


    小姐私下誇讚太子端方守禮。


    尤其是不隨便跟女子親近,這一點,他比風流恣意的大少爺好太多了。


    可我瞧著不太對。


    太子是不跟女子親近。


    美貌貴女也好,半老仆婦也罷,都掀不起他眼底一絲波瀾。


    唯一能讓太子焦急掛心的,恰好就是被小姐看不上的大少爺。


    小姐受困於後宅,所見所聞都要經過夫人的許可。


    她不知道,男子之間也會有糾纏不清的時候。


    像是西水街有一家戶部官員的次子,迷戀南風館的俊俏少年,重金贖他回去做書童,在書房裏偷著胡鬧。


    被當家夫人得知,為了給兒媳和親家一個交代,便給書童灌了啞藥,打斷腿扔出去。


    那家的少爺連個屁都不敢放。


    書童是爬著回到南風館的,人家不收殘廢,他就隻能沿街乞討。


    我跟南珠說起這事。


    感性的南珠流淚不止,追問那書童後來如何了。


    還能如何呢。


    因為占了其他乞丐的地盤,總是被人毆打。


    容色衰敗之後,他的少爺更看不上他了,連接濟都沒有。


    再後來大約是病死在哪裏了,再也沒在街上見到他。


    太子和大少爺都是潔身自好的君子,身邊一個教人事的丫頭都不留。


    我悄然打量,愈發確定他們就是那種關係!


    我想起先前差點向大少爺自薦枕席,忍不住後怕——


    倘若我真成了大少爺的第一個通房,太子動怒,我的下場可能還不如那書童!


    幸好,幸好。


    21


    太子造訪蕭家愈發頻繁。


    外麵都傳他與小姐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小姐或許可以成為東宮女主人。


    這種傳言細想就知道可能性不大。


    除非老爺再立功勞,往上升官。


    太子也許把這話聽進去了。


    他開始注意到小姐,是以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而不是看好友的妹妹。


    他跟小姐品詩賞畫,做盡風雅之事,驚喜地說小姐與他誌趣相投,很合得來。


    那陣子,夫人的嘴角根本壓不下去。


    有天我照常去太子在宮外的一處宅子。


    他帶著隨從來晚了。


    我取到信件,又被他問了幾句話,有關於小姐的,也有關於大少爺的。


    小姐在府裏等得望穿秋水。


    我是跑著過去的,臉上熱得很。


    她變了臉色,尖酸地誇我麵色紅潤有光,很是嬌豔。


    我心知不好。


    若是沒了這份傳信的差事,我不但收入減少,還會失去出門的機會。


    要知道,我攢了錢就跑遍各處去買毒藥,隻想有一天攢夠了份量,把蕭家人一網打盡!


    出不去怎麽買東西呢?


    我裝得傻乎乎的,說太子是如何關心小姐的喜好,我又是怎麽跟太子誇讚小姐。


    她被我哄得高興。


    但還是扣了這次的賞錢。


    我身板好,不但臉色紅潤像抹了胭脂,嘴唇也紅豔豔的。


    而弱柳扶風的小姐離不開染唇的紅紙。


    她嫉妒女人不點而朱的唇。


    於是,我裝作夜間忘記關窗,著涼生病,開始用麵粉掩蓋天生的好氣色。


    小姐不再關注我的臉。


    她把送信的活交給了南珠。


    我帶著南珠去把路走熟。


    南珠本分,搶了我的差事讓她愧疚,非要把賞錢分給我。


    她妹妹南央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若是我妹妹還在,她們年紀差不多,應該能玩到一起。


    南央愛吃街口蔣老三做的糖葫蘆,她自己吃一串,給姐姐一串,還要給她娘帶一串。


    得知我沒有娘親,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把第三串糖葫蘆給了我。


    她讓我不要哭,說我娘變成天上的星星了,會祝我每天開開心心。


    我揉著眼睛笑了笑。


    “沒哭,隻是今天這風裏的灰塵多了些。”


    22


    小姐新打了匣子,用來裝太子給她回的信。


    一個不夠用,又打了第二個。


    因為做匣子的事,大少爺發現了自己的情郎跟妹妹走到一起,鬱悶了幾天。


    他出京玩了一陣,再回來,恢複到那一副清俊出塵的死裝樣。


    他依然對妹妹關懷備至,給她帶各種小玩意兒,央求她在後宅多多照應姨娘。


    小姐嘴上答應,轉臉把東西扔到庫房。


    “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哥哥還拿小孩子的東西來糊弄我。他要是誠心把我當妹妹,就該多跟太子殿下說我的好話才是。”


    大少爺很快就帶著小姐去跟太子一起喝茶聽戲。


    我首次讀懂了大少爺的情緒。


    他竟是這樣果斷的人,從此把太子從心上摘走。


    太子意識到不妙,總是遞話題,想跟大少爺說話。


    大少爺就清清冷冷地笑著,讓小姐來應答。


    這三個人真有意思。


    忽然有一天,輪到我值夜,窗戶翻進來一個戴著黑色麵巾的男人,像是傳說中的暗衛。


    他翻看小姐與太子的書信,是南珠下午才拿回來的。


    我看見他腰後別著刀。


    不敢吭聲,假裝熟睡。


    暗衛離開時路過我腳邊,聲音很年輕,含著促狹的笑意:


    “下次裝睡的時候,呼吸放均勻。”


    我大驚!


    “這些東西我借走了,三日後歸還,你記得遮掩著些。”他說。


    我聞到他身上有股香味,是大少爺特調的香料,說明他剛才還去過大少爺的房間。


    我就覺得可能要出事。


    蕭家兄妹先後與太子有情,至今沒分出誰是真愛。


    小姐是京城貴女,做個側妃不算虧待。


    那麽大少爺呢,他……


    會跟那家的書童一個遭遇嗎?


    接著,夫人宣布有喜。


    她很沉得住氣,快五個月了才說出來,大夫說是男胎。


    大少爺忽然聽了誰的攛掇,棄文投軍去了。


    趕在皇上病重、太子監國這個節骨眼上,誰能打退邊境線上的外族,誰就是救國英雄。


    他是太子的伴讀,未來皇上的寵臣。


    他貪心了,還想要更多。


    至年關,人未歸。


    再次得知他的消息,便是從邊關送來的一箱衣物,帶著血與沙塵,底下還有他折給姨娘的沙芋草和幹花,有寫給太子的邊塞詩。


    夫人用帕子掩住上翹的嘴角,哭著說:


    “可憐的孩子,你說要保家衛國,收複失地,可怎麽把命丟在了那邊啊!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回不來,隻能立個衣冠塚……你讓你姨娘以後可怎麽活啊?”


    姨娘木愣愣的,從此沒了跟夫人鬥寵的勁頭。


    23


    太子悲痛手足知己的離世,竟然吐血昏迷,大病一場。


    那天的暗衛沒殺我滅口,卻也不曾把小姐的書信歸還。


    我再次見到他,是太子登基之後的事了。


    暗衛抱歉地告訴我,書信被人撕壞了,沒能還給我。


    我說沒關係,小姐沒發現。


    其實我記住了信的內容,模仿筆跡寫了幾封,塞到匣子最底下,小姐數著數量是對的,並沒有打開細看。


    小姐沒能成為皇後,是她自己辭了不要的。


    她總是口是心非。


    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她明明每天都跟人家通信,卻說是知己之情,兄弟之誼。


    皇上要讓她坐後位,她說自己才情不足,德容有限。


    夫人來看她的時候直歎氣,怪她癡傻,哪有這麽說自己的?


    小姐卻彎起嘴角。


    “我當然和別的女人不同,他就愛我的與眾不同!即便我不做皇後,依然是宮裏的第一人,誰的寵愛能越過我?”


    當年信誓旦旦不肯做妾的少女,成了把寵愛掛在嘴邊、竭力展現自己被愛的女人。


    皇上確實寵她。


    寵和愛是不同的。


    我瞧著皇上每日把大少爺雕的玉佩掛在身上,就知道他為什麽親近小姐。


    因為她和大少爺容貌有相似,氣質更相近。


    最初皇上看她,是看妹妹的目光。


    接著,是看女人的目光。


    直到今天,她徹底淪落為已逝之人的替代品。


    我知道但什麽都不說。


    真可惜。


    毒草還沒攢夠,我就被小姐帶進宮了。


    我還動過刺殺皇上的念頭。


    假如刺殺成功之後我高呼一聲:“家主,柳禾為您做到了!”


    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拿蕭老爺治罪。


    我為自己的幻想笑了一聲。


    可不能那樣做。


    弟弟還在府上呢。


    24


    小姐把芙清宮的奴才都換成相貌平庸的。


    我是陪嫁來的,知道她太多事,趕不得。


    夫人也不會答應。


    早在府裏夫人就提出,在小姐孕期讓我去伺候皇上,以免外人分寵。


    小姐始終懷不上,回眸看見我,發了好大的脾氣,把皇上惹來了。


    她立刻收起怒色,恢複到清冷淡漠。


    我逃過一劫,低著頭退出大殿,去見生病的南珠。


    南珠臉色蒼白,手腕的傷痕消了又長,長了又消。


    南珠的血變成小姐的藥引,隻為了芙清宮裏降生一個男嬰。


    為什麽非得是南珠的血?


    醫女說的。


    蕭家送來醫女,說是可信之人。


    我在蕭家待了那麽多年,自有我獲取消息的辦法。


    京郊有個住在半山腰的采藥女,和南珠那個看上去老實本分的爹,有過一夜露水姻緣,生了這個醫女。


    醫女年紀比南珠小,比南央大。


    我告訴南珠,如果不想辦法先除掉醫女,遭殃的就是她們姐妹。


    南珠不忍心。


    她總是願意相信人性本善,幾次破壞我的行動。


    我氣笑了:“你看不出她眼裏的殺意嗎,就算你不想活了,至少想想你還有個妹妹!”


    醫女得到信任,宣布芙清宮上下隻有一個人適合做藥人,就是南珠。


    恰好那段時間皇上隨口說:


    “這個小丫頭,朕在蕭家見過的,總是羞羞怯怯不敢看人,現在膽子大些了,還是愛妃會養人啊。”


    他一句話讓小姐攪壞了帕子。


    25


    南珠摸摸我的臉,虛弱地說:


    “小禾姐,千萬不能讓皇上注意到你,不然就會變成我這樣……小禾姐,我害怕,我不想死。”


    那時我還不知道南珠中了毒。


    是麗妃下的毒,逼她每日把毒血滴到小姐藥裏。


    南珠死了,成為宮鬥的犧牲品。


    南央說,她要給姐姐報仇,多難都要報。


    我陪她去找皇後。


    半道上被醫女攔住。


    “你們去哪?”


    我謊稱給小姐采露水,泡茶的水快用完了。


    “露水寒涼,小姐近期要養身子,不用去了。”


    醫女瞥著我身後的南央:“以後少跟這個小賤人來往,否則下一個被取血的就是你!”


    南央要跟我劃清界限。


    我想把訴狀投到皇後那裏。


    血書已經寫好了。


    無奈麗妃和小姐各占半邊天,皇後之位幾乎虛設,大事小事多是太後的女官在處理。


    送血書的路上,就像老天爺慈悲想救我一命,我無意間聽見宮女對話。


    原來,那個輔助皇後打理宮務的女官,曾是蕭家養女。


    人血入藥,宮女慘死……


    這些醜聞是不能見天日的。


    要是被女官發現我背叛小姐,不止我和南央活不成,弟弟阿力和南央娘也不會有好下場。


    我警惕地把血書燒掉。


    南央總是睡不好,白天裝作對姐姐的死毫不在意,夜裏發愁該怎麽揭露惡人的嘴臉。


    她病倒了,臉像燒紅的蝦尾。


    我怕她說胡話,把她嘴堵了才敢開門讓嬤嬤查看。


    小姐聽說病人是南珠的妹妹,覺得晦氣,讓醫女悄悄把她拖到空屋。


    不用細心治,人死了再稟報。


    我不會讓南央死。


    當年我弄不到藥材救小福。


    今天我得救南央。


    26


    宮裏的藥不好弄到。


    可是小廚房裏有數不盡的補品。


    別人不知道我能識字,我偷翻醫書,找到一些治病補身的藥膳。


    我故意在皇上來之前打扮,被小姐撞見。


    她打發我去小廚房,不許我出來。


    “你娘當年做的薺菜肉小餛飩很好吃,你做來給我嚐嚐,要是做不出那味道,你就在廚房裏待著!”


    這個季節沒有薺菜。


    她不想我出去。


    不過幸好有這個吩咐,我擁有了專用爐灶。


    我假裝要用藥膳雞湯煮餛飩,就這樣扣下許多“做砸了”的藥膳湯,真把半死不活的南央治好了。


    小廚房裏最閑的人是張家嬸嬸,她隻負責煲湯。


    我嗅覺敏感,自從進了宮,她的湯裏就多了說不出來的怪味。


    皇上愛喝那些湯,從每天一小碗變成兩大碗。


    每月初二,去神武門探親的人就會偷偷帶給小姐什麽東西。


    那東西最後進了小廚房。


    我猜,就是它讓皇上沉迷。


    他們膽子真大,敢給一國之君下藥!


    那個關係到蕭家存亡的重大機密,就藏在小廚房。


    我終於等到了給娘和妹妹報仇的希望。


    27


    小姐,不,應該說雲妃娘娘,她讓張家嬸嬸教她做湯。


    我主動燒火。


    每到關鍵步驟,該放那種神秘而刺鼻的東西,她們就讓我出去。


    張家嬸嬸年紀大了,健忘,況且女大十八變,她竟然認不出我就是當年討要參須的丫鬟。


    她會和顏悅色地跟我說話,讓我幫她捶腰,洗菜,切配。


    我一一照辦,漸漸成了她信任的副手。


    燒火丫頭出身的我不怕髒累,廚房是我大展身手的地方,皇上常點的那幾道湯我早就學會了。


    張家嬸嬸忽然起了防備,怕我學到更多絕活。


    我表現得茫然又乖巧,退回自己灶台繼續琢磨小餛飩。


    宮中多了一位被太後青睞的娘娘。


    那位協助皇後料理宮務的女官,因為對新來的娘娘出言不敬,被太後撤職。


    後宮是皇後做主了。


    南央要去向皇後訴說真相。


    “可我沒有證據……姐姐的屍體早被他們處置了,單憑我一張嘴,要對抗兩個得寵的妃子,再加上伶牙俐齒的蘭嬪……恐怕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拖下去打死了。”


    我那天恰巧做了她愛吃的冰糖葫蘆。


    糖好,料足,比街頭小販做的好吃。


    氣氛太沉重,我們都沒吃幾口。


    南央捏著糖葫蘆看了很久,眼睛一亮:“有辦法了!”


    我問她,她不肯說。


    第二天就出了錦安公主中毒的事。


    南央走的時候,歡快得像一隻即將高飛的小鴿子。


    她是被抬回來的。


    小半個頭顱撞碎了,血和腦漿糊了一臉。


    28


    張家嬸嬸被逐出宮。


    因為卓貴人落胎一案重新審理,跟她做的湯脫不開關係。


    我送走南央和張家嬸嬸,接替了煲湯師傅的位置。


    每當雲妃來廚房找我請教,我都在強忍著用滾水燙死她的衝動。


    乖巧,恭順,忠厚,樸實……


    都是我的假麵具。


    我細心教雲妃做湯,她很容易給出信任。


    很快,我爭取到了去神武門探親的機會。


    終於再見到弟弟阿力。


    我問他這些年有沒有好好讀書。


    阿力搖頭,說他腦子太笨,要是沒有我這樣耐心的引路人,他隻能跟著稚童讀三字經。


    當年我跟翠嬸吹噓,說要供阿力考狀元。


    阿力也誇下海口——先中個秀才看看!


    我們不愧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弟。


    都食言了。


    我沉默許久,問他,東西帶來了嗎?


    那東西叫阿芙蓉,夫人種的。


    取了幾次之後,我察覺有人跟蹤我。


    以此為契機,我帶著阿芙蓉假死脫身,藏進皇後的宮裏。


    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遊嬪娘娘,我很驚訝。


    她應該是個灑脫裏帶著詼諧的女子。


    我聽見她跟皇後抱怨:


    “快想個辦法給我降回去吧,整天聽人說遊嬪,遊嬪,我還以為哪兒的油瓶倒了呢,難聽死了。”


    威嚴的皇後娘娘在她麵前也變了一張臉,像個溫柔的大姐姐,規勸她有點女孩子家的樣子。


    遊嬪就笑。


    “你舞刀弄槍的時候,怎麽不說女孩子家的樣子?女孩子該是什麽樣子?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咱們正常生活,該怎樣就怎樣,輪得著別人評價嗎?”


    我回去想了很久,覺得她說話很好聽,除了不適用於我。


    或許是因為她很強大,擅長打破困境,還能給敵人製造困境。


    而我太弱小。


    我連蕭家帶給我的噩夢都走不出去。


    遊嬪娘娘送給我一張麵具,我可以戴著麵具行走在宮裏,不用悶在暗室,還能得到我想知道的信息。


    讓我震驚的是,我見到了阿力!


    我弟弟……


    再也沒機會做讀書人了。


    他是新來的小太監。


    29


    我問他為什麽進宮。


    他認不得我現在這張臉,跟我說,他姐姐突然沒消息了,他來找姐姐。


    找我幹什麽呢?


    這個傻子!


    那段時間的天是昏暗的。


    弟弟在葉子上刻大字,跟我說對不起。


    暗衛怕我想不開,經常在我窗外學鳥叫。


    有時布穀布穀,有時嘰嘰啾啾。


    他叫得挺像。


    據說是跟一個擅長口技的同僚學的。


    他告訴我,同僚就慘了點,跟遊嬪娘娘匯報事情的時候,必須把每個人說話的聲音和神態學過去,逗得娘娘哈哈大笑。


    “你也該笑笑,這麽好看的小姑娘。”


    暗衛的麵巾上方泛起紅痕,眼尾如三月桃花。


    小福臨終前最想看桃花,吃脆桃。


    妹妹喜歡我,也喜歡哥哥,她希望哥哥以後給她娶個漂亮嫂嫂。


    我笑不出來。


    太監怎能娶妻呢。


    “小福不會有嫂嫂了……”我喃喃低語。


    暗衛聽不懂。


    他知道我很難過,不知道原因。


    隻能把更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送到我麵前,哄我展顏。


    皇後和遊嬪從不阻止暗衛來往於我窗前,反而樂見其成。


    有一天,暗衛說,他遇到一個很適合學武的小太監。


    暗衛有徒弟了。


    他打算辭掉差事,出去開武館,問我想不想做館主夫人。


    我說家仇未報,不能成親。


    暗衛說:“很快就報了!這趟去龍象寺,你千萬要注意安全。”


    我是重要人證。


    這比棋子好聽許多。


    30


    跪在龍象寺的禪房裏,我憤慨陳詞。


    我說了很多很多,有時候哭著說,有時候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罵起來。


    事後已經忘記大半,隻知道我的喉嚨腫到喝不下稀粥。


    暗衛在給我換降溫的濕帕子。


    他眼裏有淚光,驕傲地說:


    “我就知道小禾最厲害,你做到了!雲妃倒了,蕭靖原造反被抓,他幾個兒子都死光了!”


    我遲鈍地明白過來。


    在我暈倒之後,蕭老爺造反了。


    這些年他陸續從外麵認回來幾個兒子,都沒了。


    老天爺又站在我這邊一次。


    我扯扯嘴角卻說不出話。


    昏昏沉沉中,我看見好多笑著的臉。


    有我娘,有小福,有阿力,還有翠嬸,炒菜嬸嬸,南珠一家……


    他們跟我說:“小禾,都過去了,以後要開開心心啊。”


    車隊回宮了。


    我才知道暗衛收的徒弟就是阿力。


    這算什麽事?


    差輩了。


    我隻能拒絕暗衛的求婚。


    遊嬪娘娘知道這事,找來阿力,指著暗衛對他說:


    “你叫他師父,他叫你小舅子,你倆各論各的,正好成全你姐姐的一樁姻緣,豈不美哉!”


    暗衛茫然中摻了驚喜。


    阿力摸摸腦袋,憨憨地笑開。


    他們約定以後每年抽一天。


    這一天裏,暗衛不是他師父,阿力可以光明正大叫他一聲姐夫。


    31


    侍衛周雲臣被處以淩遲。


    皇後說他到底做過遊嬪娘娘的兄長,讓我穿著女官服飾,帶些吃的去送他一程,以免有小人罵遊嬪涼薄。


    我知道遊嬪娘娘才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籃子裏的飯菜和酒都沒派上用場。


    周雲臣的前妻苗氏給他帶了。


    苗氏說:“你壓根不是個好東西,我也不指望你什麽,要是在天之靈能保佑,就讓我兒子璟兒考個功名吧!”


    “璟兒?不是虎兒嗎?”


    苗氏白他。


    “有什麽辦法,當爹的不中用,可不就隻能托夫子起個好名?你放心,等你那個缺德的爹也死了,我立刻讓璟兒改姓!”


    周雲臣死得淒慘。


    苗氏那些潑辣的話在市井裏出了名,襯得他更加憋屈。


    後來,雲妃也死了。


    死狀慘烈,七竅流血,如同當年被麗妃毒死的南珠。


    她做了件大事,把皇上殺了。


    遊嬪娘娘一點也不意外,和平時一樣找皇後蹭吃蹭喝。


    我懷疑事情就是她安排的。


    因為皇上駕崩沒多久,她就宣布有孕,後來果然生了個大胖小子。


    她做了西宮太後,仍是平易近人的性子,還親自出宮主持了我和暗衛的婚禮。


    弟弟阿力也來了,留在我們的武館做了大師兄。


    暗衛不再做刀口舔血的活計,他教出很多徒弟,賺夠銀錢就帶著我到處遊玩,把武館扔給阿力打理。


    西宮太後的兒子長到十歲時,東宮太後親征大漠,打了幾場漂亮的勝仗。


    從此,太後率兵坐鎮青雲關,外族不敢進犯一步!


    暗衛夫君看出我的向往,駕車帶我去看莽莽草原。


    我沒去拜見太後娘娘。


    遠遠看見她在練兵,是一支鬥誌昂揚的娘子軍。


    她們身形健美,據說都是以一當十的高手。


    真好啊。


    這樣的女子,一定有能力打破困境,擊穿苦難。


    32


    回京路上,我們經過一座被刨開的墳墓。


    爛木頭表麵有模糊的半個蕭字。


    附近的牧民說,墓主人叫蕭清淮,是京城蕭家的公子哥。


    他戰死在這裏。


    墓裏埋了他半具殘骨。


    後來他爹造反,幾個京城貴客路過這裏,一生氣就把墳挖了。


    原來這就是大少爺的長眠之地。


    我沒看見他的骨頭。


    他們說,早就被野狼叼走了。


    我問得多了些,夫君吃味,大半天不說話。


    他把車趕得飛快,恨不得拉車的馬多長出幾條腿,天黑之前就離開漠北。


    我在車廂裏搗他後背:“你慢些。”


    夫君低哼著坐到另一邊。


    我無奈,隻能拍拍肚子說:


    “寶寶,不是娘不幫你,實在是你爹不聽話,非要顛得你難受。”


    車停了。


    夫君的聲音震驚到高八度:“你你你,我們有孩子了?!”


    我捂著耳朵白他一眼。


    “大概不是你的,我這人體質特殊,吸一口氣就懷孕,誰知道孩他爹是誰呢……”


    下一秒被這隻大熊給抱了個滿懷。


    馬車慢悠悠向前行。


    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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