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的東西,總是最貴的。


    無論是出於哪種原因,感激?或是更加長遠的考慮。


    支付相應的代價,總沒有錯。


    一切塵埃落定後,黑香菱沒有再多逗留。


    看皇女殿下的模樣,似乎是有事要做,而她自己甚至連話都沒給封銀沙留一句就追了出來,不早些回去,難道還要在這周圍逛一圈街嗎?


    待到鳶命離去,黑香菱眸中湧現淡紫色的仙力光芒,隨後消失在原處。


    室內。


    黑香菱的身影在空中出現,她的身形由虛轉實,又緩緩落到窗沿之上。


    契約的存在讓娃娃和主人在一定程度上心意相通,對彼此的感知能力也更強。


    因此,封銀沙對黑香菱的突然消失又出現並沒有半分驚慌,因為他能感受到,香菱始終在他的不遠處。


    至於不告而別的行徑?


    這還是頭一回,想必是有什麽極其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並且思前想後,也不難估索出是跟剛才的那位月神有關。


    封銀沙早已從先前興奮的情緒中脫出,在察覺到黑香菱氣息的那一刻他轉過頭,將視線投到她的身上,少年語調輕柔,“香菱,你回來了。”


    黑香菱頷首,腳尖輕點地麵騰飛到半空中,又在封銀沙的肩頭坐下,開始介紹起鳶命的來曆,“主人,剛才那位……也是仙境的仙子。”


    “位屬靈犀閣的銀月皇女。”


    “可以說……是仙境最為強大的存在之一。”


    封銀沙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銀發少年的外貌仍舊沒有改變,隻是先前顏色過淺的瞳孔此刻變深了些,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身體已經健康。


    少年不禁疑惑,“那她……是神明嗎?”


    黑香菱沒有否定他的想法,“像他們那樣的存在,稱之為神明也不足為過吧。”


    明月、流水、時間、生命、情欲、


    那個地方的每個人都有著翻手為雲的力量。


    可以說,整個世界的存亡,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靈犀閣誓守平衡,常年中立不問世事,僅在仙境危亡之刻出手維係運轉。


    隻是……


    黑香菱不禁陷入沉思。


    他們維係的平衡,是仙境的平衡,還是所有世界的平衡呢?


    倘若有一天,人類世界被他們列入了對立麵……


    黑香菱不禁顫了顫,隻覺得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時,二人麵前鏡子卻閃過一道仙力的流光,隨後鏡中景象驟然扭曲。


    這忽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皆是一愣,待到回神之時,耳邊卻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


    成熟的女聲,帶著些陰謀得逞的意味,讓封銀沙忍不住蹙起眉頭。


    鏡中央浮現的深藍漩渦逐漸轉變為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待看清來者後黑香菱下意識拔高了音調,“女王?!”


    她瞬身護在封銀沙身前,眉眼驚慌中帶著些質詢,“仙境通往人類世界的大門早已關閉,你是怎麽來到這的?”


    先是那無人不曉的月之皇女,緊接著又來了個對人界虎視眈眈的曼多拉。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於黑香菱一個頭兩個大,都要開始懷疑封印是不是在不知覺中已經被打開了。


    不然這仙境仙子怎麽一個接著一個的?


    影像完全顯現,曼多拉那猖獗的笑聲也停了下來,她手握如意權杖,唇角勾起一抹詭譎的弧度,語調滿是哄騙的意味,“黑香菱,何須如此緊張?”


    “我……可是來幫你們的。”


    黑香菱與封銀沙相處已經有一段時日,少年也曾聽聆過仙子們來到人類世界的原因,因此對女王的名號以及事跡都略知一二。


    而眼下,這曼多拉明顯來者不善。


    封銀沙的眉頭蹙得更深,他的神情滿是警惕,“幫助我們?”


    鏡麵閃爍,隨後女王的身影從鏡中飄出,她落到地上,繞著滿身機警的二人踱步。


    “放輕鬆。”


    “曾因疤痕被無數次拋棄的黑香菱啊,曾因疾病被無數人唾棄的封銀沙啊。”


    “我能給你們想要的。”


    “無論是修複傷痕,還是重見光明,我能夠實現你們一切願望。”


    “隻要……你們效力於我。”


    疾病一事經由剛才鳶命的出手早已不在考慮範圍之內,隻是在聽到另一項條件之時,封銀沙卻忍不住遲疑。


    他知道,大戰留下的傷疤一直都是黑香菱心中的痛。


    少年將目光投向身側的苗服少女,卻隻見她朝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黑香菱麵色堅決,重重地揮了一下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曼多拉的誘惑,“別做夢了,我們是不可能聽命於你的!”


    她已經有了主人,重獲生命,不再被當做殘次品,那麽手臂上那道不大不小的傷痕就顯得無足輕重。


    更何況她深深的知道,和女王做交易就相當於在與虎謀皮。


    黑香菱沒有毒娘娘那麽嗜美如命。


    而此時如果鳶命還在,估計高低會吐槽幾句,治好這麽不明顯的一道傷口,就指望人家給你賣命?玩呢?


    很巧的是,黑香菱的想法同鳶命無二,若是封銀沙的眼疾和白化病還在或許還能考慮,可現在這筆交易明顯不劃算。


    黑香菱高抬起手,仙力的流光在指尖跳躍,“主人,我們別和她廢話,人類世界和仙境之間的大門尚在,她是不可能真正來到這的。”


    鏡仙子,可以說世間所有的鏡麵都歸屬於她們,大門仍未被開啟,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曼多拉通過鏡通道鏈接,朝人間投來虛影。


    隻要打碎鏡子,破除這條鏈接,這煩人的影像自然會消失。


    “葉羅麗魔法,花宴!”


    咒術聲落下,梳妝鏡的四周藤蔓叢生,先是將薄薄的鏡身包裹,在嬌嫩的花苞綻放出妖異花朵這一刻,那叢墨綠之中隨即傳來鏡麵碎裂的聲音。


    曼多拉原先悠然的神色一凝,“什麽?!”


    鏡子通道被破壞,女王的影像從實至虛,又在虛實之間徘徊不定。


    黑香菱見此情景鬆了一口氣,然而還未等她緩過來,耳邊就傳來封銀沙焦急的聲音,“香菱,小心!”


    一道不知從何處凝聚的強大攻擊直直朝著黑香菱襲去,黑香菱瞪大雙眼,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躲閃不及。


    幸而封銀沙眼疾手快,抱住空中的娃娃迅速側身躲過這一擊,卻因為慣性作用摔倒在牆角。


    疼痛感讓封銀沙眼前有些發昏,與此同時女王猖獗的笑聲再度從空蕩的房間中響起。


    睜開眼,入目的是那道熟悉的影像。


    女王的虛影重歸穩定形態,打碎鏡子並沒能如期起到驅逐效果。


    曼多拉看著狼狽爬起的兩人冷笑著,“黑香菱,你還是太天真了。”


    翠綠的法杖指著從藤蔓的間隙中掉落出的無數碎裂的鏡片,鏡片靜靜地躺在地上,倒映出天花板的倒影。


    “世間所有能留下我影像的東西,都能夠成我的媒介。”


    “你的舉動,無非是讓我多幾個分身罷了。”


    封銀沙把黑香菱往身後藏了藏,眸色冷冽,“你究竟想做什麽?”


    曼多拉見此輕嗤一聲,“封銀沙,你在人間沒有羈絆,如同無根浮萍在風中飄搖。”


    “同類的謾罵和鄙夷貫穿你生命的始終,你不想報複他們嗎?你不想讓他們嚐嚐你的痛楚嗎?”


    “我能感受到,你對人類世界失望至極,你對人類世界毫無眷戀,既然如此,為何不毀滅它?”


    “加入我吧,我將賜予你力量,幫助你實現一切。”


    一番盛情演講,得到的卻是一句癡心妄想。


    被多次拒絕的曼多拉顯然耗盡了最後一絲耐心,寶石般的眼瞳劃過狠厲的色彩,法杖重重落地,“敬酒不吃吃罰酒。”


    “既然你這麽頑固,那我收走你的視力,想必也不要緊吧?”


    女王的權杖對準那名銀發少年,深紫的光芒不停閃爍,“葉羅麗魔法,鏡子的兩麵,咒術封印!”


    辛靈被複製的封印之咒,能夠封存一切咒術與物品的術法。


    好在身後的黑香菱反應極快,幻境之力驟然發動,一深一淺兩道相異的仙力光輝相互對抗。


    曼多拉通過媒介投下虛影至人間無法發揮出全部實力,可變為玩偶之身被封印力量的黑香菱明顯更處劣勢。


    大仙子的底蘊,在變成娃娃第一次昏睡又醒來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如煙雲般消散了,甚至比其它曾經同等級的玩偶更加虛弱。


    至於原因?她不清楚。


    隨著一聲劇烈的響動,黑香菱被一陣強大的氣浪掀飛,直直撞到了牆上,這也彰示著對決的失敗。


    深色吞噬淺色,封印咒如期發出,擊中了無法躲閃的封銀沙身體。


    封銀沙悶哼一聲,被仙術打到的地方隱隱作痛,但比起身體上的疼痛,他更加害怕視力的完全喪失。


    少年驚慌地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仍舊能看到東西,一切同先前沒什麽不同。


    封銀沙:?


    正當他疑惑之際,曼多拉神色驟然一變,驚恐地後退了幾步,隨後看向二人的眼神,莫名地從盛氣淩人逐漸變得微妙,“你的身上,怎麽會有她留下的法術?”


    靈犀閣的第九位閣主,月之皇女留下的祝福。


    那個人,雖然沒有正麵與之交鋒過。


    但光憑製服了狂躁期的金王子,幾次將夢境國度攪得天翻地覆,還讓夢境和火焰這兩位仙境有名的人物,消失了近千年之久就不難知道。


    除了絕不是個善茬以外,能力還不是一般的出眾。


    而現在……這個人類的身上不僅有著那位的祝福,並且這祝福還是剛下不久的樣子,在仙力的壓製下能夠抵消掉她的封印咒不說,搞不好還會驚動月之殿的人。


    為了安插一個眼線,同幾大聖級仙子作對?


    顯然不劃算。


    等等,可究竟為何那名人類少年的身上能有仙境仙子的法術?


    忽略掉他們是否相識的問題,沒有媒介做傳導,即使是那名月之皇女也不可能做到在封印仍在的情況下,隔著一個世界予人祝福的才對。


    除非……


    曼多拉忽然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意識到什麽的她的眼神亮的嚇人,唇角漸漸揚起一抹令人驚恐的弧度。


    除非,那位皇女殿下現在身處人間。


    如此一來,她的手上就必然掌握著能夠無視封印和詛咒!自由跨越人類世界和仙境的方法!


    想到這,曼多拉原先心底的陰霾盡數消散,她看向不明所以的二人冷哼一聲,“今日暫且放過你們,黑香菱,我們還會再見的,哈哈哈哈——”


    話語落下,女王的虛影也緊接著消散,可那令人心悸的笑聲卻始終縈繞在屋內,久久不散。


    危機暫時剔除,封銀沙扶著胸口長籲一口氣,隻是曼多拉走時留下的話語卻如同長鳴的警鍾,不斷擾亂他的心緒。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黑香菱安慰般地將手放在封銀沙的衣服上,“沒關係的,主人。”


    “月神大人在你身上留下的術法讓女王忌憚,隻要神隻一日尚在,她便不敢隨意對我們出手。”


    的確,畢竟仙子的祝福可不是會隨意降下的東西。


    都說月之皇女性情頑劣又多變,做事張揚不記後果。


    誰知道這祝福的術法是她一時興起隨手丟下的,還是真對那個人類有所上心而刻意留下的警示印記?


    若事實是前者,那當然好,可若是後者呢?


    誰能保證那位殿下不會動怒,誰又能猜想到她會做出什麽過激反應?


    對鳶命的忌憚,是曼多拉沒有繼續動手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封銀沙聞言,緊蹙的眉頭這才逐漸舒緩開來。


    月光的孩子掙脫了命運的束縛。


    於此,篇章翻目。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此時,在此刻,一個他們所熟稔的地方,正在上演著一場更為有趣的戲目。


    葉羅麗娃娃店。


    身著水藍色修身校服,頭戴愛心發飾,麵容清秀的少女被一陣花瓣吸引到了偏僻的街角,穿過狹窄的小道,月光照拂昏暗之地。


    穿出屋子間的縫隙,入眼的是一家橫裝瑰麗的洋屋。


    背著書包的少女見到麵前的景象,看直了眼睛。


    王默不禁發出感歎,“好漂亮的娃娃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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