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遂安,賊尚眾多,中尉來前,我常憂喟,以之為患,對國相說:‘不把黑、西諸山穀裏的賊寇全部殲滅,恐怕早晚還會再起亂事’,相君以為然,惜乎無良將。中尉攜兵卒入境,步騎滿道,旌旗如雲,甲兵曜ri,震威揚靈,如風行電照。賊勢為之挫,民氣為之振。未及半月,略施計謀,稍微遣派了點部曲,就獲得了馬服山的大勝。高祖說:‘運籌帷幄之中,決於勝千裏之外’,斯豈中尉之方乎?定冀州者,州伯也;安趙境者,舍中尉其誰?”


    “斯豈中尉之方乎”?說的就是中尉這樣的人吧!


    閹宦家的子弟也並非全是貪婪粗鄙、不學無術之人,黃明少從師學經,及長,好文學詩賦,熹平五年,以有書畫辭賦之才,待製鴻都門下,次年外放,數遷,遂為常山國郎中令。他既然年少時學過經,長大後又好辭賦,那麽掉個書袋、說點文縐縐的話自是小菜一碟。


    文醜在知道黃明是段珪之從子後,對他頗有提防疏離之心,本不想與他多說,但見他這麽熱情,連誇連讚的,而且話裏還提到了皇甫嵩,卻不能不應,說道:“槐裏侯用兵如神,仁以惠下、威以討jiān,實國之棟梁,今被朝廷拜為冀州牧,是冀州百姓有幸。至於醜,鬥筲之才,因人成事,如何敢與留侯相比,當此‘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語?郎中令謬讚、謬讚了。”


    “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是劉邦評價張良的話,張良是漢初三傑之一,文醜現下隻是立了些軍功,備位常山國中尉,無論如何是不敢與他相比的。


    黃明哈哈一笑,語甚親近地說道:“放之天下而言,足下或稍不及留侯,對常山國的利民士紳來說,足下卻就是他們的留侯啊!”


    常山國自封國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傳襲了五代,雖然始封之王劉良是光武帝的叔父,其後裔不能與光武一脈的宗室比,於血脈上較為疏遠。也因此國中隻有五縣,算是個小國,可畢竟立國這麽長時間了,王宮裏的建築還是很雄偉華麗的,重堂邃宇。層樓疏閣,連棟結階。


    因為剛剛經曆過黑山之亂的緣故,宮中jing衛甚嚴,各處均有甲士站崗。遠處的樓上台中,近處的路邊廊間,時見衣紈履絲之奴、麗美奢華之婢,或臨高而俯觀,或捧物而趨行。宮中掘土鑿池,種木為林,秋風掠過池林。拂人麵目,極是清涼,並帶來花苑中之菊香,獸室中的獸鳴。文醜嗅著清香,隱聞著獸鳴,按劍正襟前行,目不斜視地跟在黃明身後。


    沿著宮中的大道直行,穿堂過院,來到了正殿。


    文醜略注目視之,見這正殿高大堂皇。朱欞赫以舒光,屋簷上對峙了彩繪的華雀,如翔鳳之將飛。外觀雄壯,內甚華美。盤虯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飛梁,於殿外望之,見殿內主位上坐了一人,冠遠遊冠,衣黑綬赤,配玉環。帶寶劍,座前的案上放置了一個玉印。在他身後,恭立了兩個婢女;在他座前、兩側,十幾個人或跪坐、或站立,這些人均黑衣高冠。


    殿外的階上,十數戟衛相對而立,隻觀他們的相貌、身量便知俱為猛士,一個個燕頷虎頭,魁梧雄健,椎髻戴冠,穿著精甲,手持大戟,威嚴赫赫。


    黃明笑請文醜在外稍後,入內稟報,很快就出來,請他入內。


    文醜昂首邁步,拾階而上。黃明從在其後。兩人入到殿中。


    文醜在殿外就看得清楚,殿中主位上坐的是趙王劉豫,跪坐在兩側的分別是國中、宮內的官吏,居首者兩人,一是國傅黃宗,一是國相李瑾。看見他和黃明進來,起先立在堂中在對劉豫說些什麽的那個吏員躬身斂袖,退至右邊的席位中,跪坐了下來。此人名叫何法,是國中的“仆”。仆,主諸侯王的車及馭,本名太仆,後改名仆,秩千石,是國中有數的大吏之一。


    文醜至劉豫座前趨拜。


    劉豫離席起身,下到堂上,把他扶起,嗬嗬笑道:“中尉快快請起。”


    名分上,劉豫是常山國之君,文醜等一幹國內官吏是他的臣下,但實際上本朝之諸侯王在地方上毫無權力,國中文武政事悉歸國相、中尉,諸侯王“不與政事”,但坐食地租而已。


    諸侯王不但不能參與政事,而且還受到傅、相、中尉的監督。漢律:“諸侯有罪,傅、相不舉奏,為阿黨”。東漢對諸侯王管束極嚴,除以傅、相、中尉為監督外,還允許吏、民舉報,並製定了種種的法令,以約束諸侯王,如:諸侯王不得竊用天子儀製、不得專山海之利在國內私煮鹽鑄冶、不得私出境、不得與宗室私會、不得與王的外戚私自交往、不得私賞官吏、不得收納亡命、不得招攬賓客等等,可以說,本朝的諸侯王們是空有貴爵,全無威權。


    若是州、國中的長吏厚道,諸侯王或許還能鬆口氣,不必整天擔驚受怕,過上幾天舒坦的ri子,然若是碰上一個嚴苛的州、國長吏,那諸侯王的ri子簡直就沒辦法過了。本朝明帝年間,郅壽為冀州刺史,“使部從事專住王國,又徙督郵舍王宮外,動靜失得,即時騎驛言上奏王罪及劾傅相”,傅相有監督諸侯王之責,所以王有罪,傅相如不報就會被處以“阿黨”,連坐獲罪。試想一下,諸侯王在宮內住,一牆之隔的宮外就是虎視眈眈監視他們的州從事、國督郵,無意說句錯話、無意辦件錯事都會被上報朝中,別的不說,隻這份心理壓力就受不了。


    外有刺史之察,內有傅相之監,下有吏民之督,東漢之諸侯王如何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加上劉豫的父親劉乾曾因被國相舉奏“居父喪私娉小妻,又白衣出司馬門”而獲罪朝中,“坐削九門縣”,被削去了一個縣的食邑。國裏吃過這等大虧,劉豫敬重文醜也就不足為奇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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