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機和順子剛換上大威和陽德的黑色長袍,東方便已破曉。


    此刻,高叢看著眼前的兩座新墳,低著頭默不作聲。就在昨夜,他的兩個同伴為太乙教戰死了,而他卻苟活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該悲傷。


    總之,他現在已經無可挽回,叛教,才是他唯一可走的路。


    梁天機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覺得高叢的情緒大概釋放得差不多了,這才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於是,三個人展開身法,在山林幽穀中急速穿行。高叢在前帶路,梁天機和順子在後麵緊跟。


    大約疾行了一個時辰,三個人又回到梁天機和順子棲身的那個山洞處。


    高叢先向梁天機二人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暫時先不要動。然後,他自己又向東南方向走了約五百米遠,再一次停了下來。


    梁天機遠遠地望著高叢,心中有些納悶,心想:“我察看過那個位置,那邊可是懸崖,怎麽會是太乙教的入口呢?”


    但既然高叢在向他倆招手,他也隻好拉上順子走過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梁天機就是這樣的人。


    三個人走到了懸崖邊,順子好奇地向下張望,頓時一陣頭暈。好家夥,壁立千仞,下麵簡直就是萬丈深淵。


    高叢看見順子似乎有些嚇傻的樣子,笑了起來。他先是衝著順子指了指自己,然後二話不說,縱身便往下跳。順子一見,以為高叢要自殺,趕緊衝上來想要去拉高叢。可還沒等他起步,便被梁天機一把拉住,“傻小子,跟著他一起跳吧!”話剛說完,梁天機也跳了下去。


    順子沒轍了,既然大哥也跳下去了,他還有什麽話說呢?於是,他也兩眼一閉,從懸崖邊跳了下去。


    沒有多高,順子便跳到了一個平台上。而梁天機已經站在一個洞口邊等著他了。


    原來,在這個懸崖下方的不遠處,有一個較為寬敞的平台。其實這個平台在懸崖頂上也能看到,但誰能知道就在這個平台的斜下方會有一個隱秘的洞口呢?並且一般人,誰敢跳到這個平台上呢?就算跳下來,又怎麽爬上懸崖頂呢?再說,如果沒有輕功身法,要是從懸崖頂上跳下去,恐怕不死也得變成殘廢。


    最後,就算有人能從崖頂跳到這個平台上,而且也沒摔傷,並且還發現了有一個山洞入口,但是,太乙教入口的守衛能放過他嗎?


    所以,自古以來,隻有太乙教的人能進入人世。而世上之人卻發現不了太乙教的藏身之所。


    “站住,口令。”


    當梁天機、順子以及高叢三個人準備進入山洞時,黑暗的洞中傳來了一聲喝止的聲音。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高叢走在三個人的最前麵,高聲地回答道。


    看來,太乙教的真實內涵,遠遠超過普通人對他們的認知。高叢所回答的“口令”,實際上是《古文尚書·大禹謨》中的一句話,全文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闕中。”這句話,最為宋明理學家們所推崇。它的意思是:人心是很危險的,道心也即天理卻總是被人的私心和私欲所遮蔽,因而幽微難顯。為此,必須精於道心並專一於它,才能使道心複明。如此,人心就會始終恪守天道。


    既然太乙教如此信奉理學和天道,他們為何還要做出殘害嬰童、殘害鄉民百姓的非人之舉呢?


    梁天機心中暗道:“這個太乙教當真是神秘之極,對外處處顯示著它的邪性和殘忍,但在其內部卻又蘊含著如此深厚的理學氛圍。這至少說明他們的大首領是飽讀詩書的人。那他們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現在梁天機簡直對太乙教充滿了好奇。


    過了洞口守衛這一關,梁天機和順子隨著高叢走進了一段長長的、彎彎曲曲的、晦暗的羊腸小道。


    細心的梁天機發現,在這條小道四周的洞壁上,不但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扣子般大小的圓孔,而且,每隔幾步,就會看到洞壁的上方或洞壁的兩邊、又或者腳下道路的表麵,會有一些較大的圓形或方形的痕跡。


    “看樣子,這裏四周都布滿了機關,尤其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圓孔裏一定放滿了箭。如果不是高叢帶我們進來,一旦觸發了機關,那我跟順子肯定要變成刺蝟和血葫蘆了。”想到這裏,梁天機不由得有些後怕。


    他愈發認為昨夜沒有殺高叢,通過心理戰而迫使他投降的策略,簡直太正確了。雖然沒有高叢,梁天機最終也能找到這裏,但他肯定不會象現在這樣輕而易舉地便進入到太乙教的重畿腹地。


    就這樣,三人走了好一會兒,終於進入了一個巨大而敞闊的山洞內。


    梁天機抬頭一看,眼前好一個天然的巨大溶洞。這個溶洞的上方,是一個近乎於渾圓的穹頂,就像一個巨大的鍋蓋一樣,剛好罩住了下方的溶洞。並且,在這個穹頂上,還分布著一些大小不一的小孔和縫隙,而正是這些小孔和縫隙,為溶洞的內部帶來了新鮮的空氣。同時,一縷縷陽光也從小孔和縫隙中滲透進來,照亮了溶洞的內部。


    在溶洞的下方,是一塊很大的、非常平整的地麵。而在四周的石壁上,間或會有一些細細的水流滲透出來,順著洞壁流到環繞地麵的小溪流中,小溪流接著又通過地麵上的小洞口又不知流到什麽地方去了。


    這個溶洞冬暖夏涼,幹濕相宜,四季的溫度都相對平穩,真真是一個“洞天福地”,確實是一個安身立命、隱匿行跡的好地方。


    梁天機心道:“難怪師父說這裏可以自成係統,完全不依賴於外界而獨立生存。想必他們飼養毒蛇蟲蠱,以及耕種稼禾的地方,也不會離這裏太遠。”


    當三個人走進到這個溶洞時,有一個人正好從溶洞的另外一個通道朝他們走了過來:“高叢、大威、陽德,你們巡夜回來啦?昨夜外麵可曾有異常情況?”


    梁天機一聽說話的聲音,頓時有些緊張。因為,來人正是與他交過手的花娘。她也是太乙教的十六護教之一,她的正式名稱叫:陰德。


    怕花娘認出自己,梁天機趕緊把頭低下,讓他頭上碩大的黑色風帽把他的臉全部遮住。而機敏的順子也緊跟著梁天機低下了頭。雖然他沒有見過花娘,但既然大哥做出了反應,他照著做便是。


    高叢一見花娘朝著他們三人走了過來,心中已是叫苦不迭。但為時已晚,他趕緊掩飾道:“哦,是你呀,陰德,你將養得如何了?自從上次你受傷返教,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高叢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道。


    “我的傷還好,鬼弟受的傷更重一些。”陰德說道。


    “你們昨夜沒遇到什麽人吧?”陰德再次問道,她似乎很關心教外的動靜。可能她作為一個女人,有著比男人更敏感的直覺。


    那麽,她在擔心什麽呢?她是不是已經感覺到危險即將到來?


    “噢,教外一切正常,你放心便是,有我等三人在外巡夜,難道你還不放心麽?”高叢安慰陰德道。


    這時,梁天機為了不使陰德起疑心,也順著高叢的話把,含糊其辭、嗡聲嗡氣地“嗯”了幾聲表示附和高叢說的話。順子仍然照做。


    “高叢,你們巡夜時,一定要萬分小心。那阿奎的傳人當真是厲害的緊,他不但能以一人之力同時敵得住始擊大人、鬼弟和我,而且還能在三招之內將我與鬼弟打傷,尤其是他的聽力,簡直無人能敵。”陰德或許對高叢三人的武功不放心,再次將梁天機可怕的武功描述給高叢聽。


    聽完了陰德的話,高叢心裏在苦笑:“不用你說,此人的厲害之處,早已領教過了。”


    “對了,陽德,我還有件事要問你。”陰德此刻突然轉向梁天機。


    “今天一定是中邪了,怎麽這個陰德沒完沒了了。”梁天機止不住地苦笑。沒辦法,他隻能“嗯嗯,啊啊”地繼續含糊其辭。


    一旁的高叢一見,趕緊走了過來,攔在了梁天機和陰德的中間並把梁天機有意無意地擋在自己的身後,“哦,那個,陽德這幾天隨我巡夜,可能著涼了,從昨夜開始風寒及痰咳症狀逐漸加重,需要立刻臥床休息。大威,你還楞著幹什麽,還不扶陽德回房間。”高叢對著梁天機身後的順子小聲催促道。


    梁天機一聽高叢在給他解圍,趕緊彎下腰,故意地連聲咳嗽。而順子也機智地快步走上前來扶著彎下腰的梁天機。順子一邊伸出手去扶梁天機,一邊得體地向陰德點頭示意,做出一幅很熟絡的樣子。


    陰德見了,也隻好閃出一條道來,讓順子扶著梁天機從自己的身邊走了過去。二人跟著高叢,又走進了溶洞的另一個通道內。


    原來,這個溶洞隻是太乙教的中心和議事的大廳,在溶洞的四周,還有好多通道與這個溶洞連通,看上去四通八達,其內部結構有如迷宮一般。今日,若是沒有高叢熟門熟路地把梁天機兄弟帶進來,僅僅憑著風震二十年前的殘破回憶,梁天機即使進的來,也會象無頭蒼蠅那樣亂撞亂摸。如此,可能會使他的計劃大大受阻。


    “那陰德跟上來了麽?”一進入房間,梁天機趕緊向高叢問道。


    “沒有”高叢說道。


    “你昨夜曾說,那個什麽始擊大人已經率人出發去找我師父了是麽?”梁天機此刻突然想起了這件事,他趕緊向那高叢詢問道。


    “始擊大人帶了五位護教,昨日白天剛走。如果你們要行動,必須要盡快。否則,你們便趕不上他們了。”高叢明白梁天機的意思。這即是說,如果梁天機在太乙教的行動有所拖延,那麽等他搗滅了太乙教,再返回永安鎮。到得那時,師父風震、大壯,以及汪美珠和汪敬賢等人恐怕早已遭到太乙教的毒手了。


    梁天機當然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否則他也不會有此一問。因此,他趕緊掏出之前風震給他繪製的太乙教內部的結構圖與順子和高叢小聲地在房中商量了起來。


    按照梁天機的計劃,他將會派順子去搗毀所有太乙教飼養的毒蛇蟲蠱,而高叢則負責帶路並配合順子實施這一計劃。


    梁天機之所以首先想到要銷毀所有的毒蛇蟲蠱,是因為太乙教能橫行湘西地區幾百年,就是由於這些毒蛇蟲蠱的毒力極大地威懾著人心。


    換句話說,太乙教正是以這些毒蛇蟲蠱在當地人的心目中打造出了一幅神秘、仙人、血蠱等一係列邪教的特征和形象,其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嚇阻人們,使普通人既不敢靠近,也不敢打聽和覬覦。也唯有如此,太乙教才能在幾百年的風風雨雨中保持屹立而不倒、不滅。


    因此,隻有把毒蛇蟲蠱全部放火燒掉,太乙教才會失掉安身立命的根基。


    斬草除根,通常是防止野草重生的最好辦法。


    而梁天機本人則要找到太乙教內的藏書之所,以及安放太乙教曆代大首領的墓室。在梁天機看來,太乙教的背後實在有很多的驚天秘密。因為他想知道,太乙教為何要如此神秘並且如此的血腥?太乙教究竟在幹什麽?


    或許隻有弄清太乙教的秘密,才能永除後患。


    “梁少俠還有順子兄弟,你們從現在起,萬不可走出這個房間。今日的午食和夜食,自會有下人送到門口。等今晚戌時一過,我再來找你們。”三人商議已定,高叢再次叮囑梁天機兄弟。


    等高叢走出房間,順子方才低聲地說道:“大......大哥,你說,這個高......高叢,可...可靠麽?”


    “傻小子,現在討論他是否可靠還有什麽意義?我們不是已經好端端地被他帶進太乙教內部了麽?如果他要是不可靠,那我們剛才走那條羊腸小道時,早就被射成刺蝟了。”梁天機摸摸了順子的頭,輕聲說道。


    “還有,那高叢自從帶我們進來,表麵上很輕鬆。但我注意到他的手中始終緊緊地攥住他的大鐮刀,好像要時刻動手,這說明什麽?”梁天機繼續問道。


    “這說明,一旦我...們被太乙教內部的人看...穿,他就會立即擊殺...那些看穿我們的人。”順子很聰明,馬上明白了梁天機的意思。


    所以,按照高叢的叮囑,整個白天,梁天機與順子再也沒出過房間。而且,似乎並沒有太乙教的其他人來打攪過他們,除了送飯的下人。


    而給他們送飯的下人,竟然是一個走路飛快的盲人。


    戌時一到,高叢準時來找梁天機和順子。


    他先是低聲說道:“二位穿好巡夜鬥篷跟我來吧。”


    緊接著,他又站到門外提高嗓音說道:“高叢、大威、陽德,奉命巡夜。乞望聖教,平安無事。”


    這時,梁天機聽到,從這山洞的四周,傳來了附和的聲音:“聖教平安,萬代永輝。”雖然沒看見一個人,但是,聲音嘈雜,四處回響。


    “想必,這一定是太乙教的入夜儀式吧?等我們出去巡夜,其他人便可以入睡了。”梁天機心道。


    四周又重歸於寧靜。


    於是,三人依次從房間裏出來,經過之前的巨大溶洞,走過羊腸小道,最後來到了洞口。與洞口守衛交割今夜口令。再往外走,就是懸崖峭壁。再從懸崖峭壁上到懸崖頂上,今夜的巡夜就算開始了。


    到現在梁天機才算明白,白天之所以沒有人來打攪他和順子,可能是太乙教的人以為他們在睡覺。隻有晚上巡夜,白天才會睡覺的。隻有別人以為他倆白天在睡覺,才不會來打攪他倆。


    “難怪高叢白天叫我們哪都別去,搞半天就是為了這。”直到現在,梁天機才終於肯定,高叢的確叛教了。


    在此之前,雖然他在順子麵前很肯定,但其實他對高叢是否真心反水,還是有些吃不準的。現在,他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實施自己的計劃了。


    黑夜中,三個人雖然上到了懸崖頂上,但是並沒有去巡夜。


    他們在等。


    等什麽?


    等夜深人靜。


    夜深人靜,才能神不知、鬼不覺。


    外麵,雖然星空燦爛,可是,卻一點光亮也沒有。因為今天是月底,月亮躲到黑暗的背後去了。


    子時二刻,大概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梁天機率先從崖頂再次下到了下方的平台上,隻不過這次,他並沒有直接跳下去,而是攀著繩索下去的。因為,跳下去的聲音會比索降的聲音大得多。而且,他也沒有穿太乙教的黑色鬥篷,而是穿著自己專屬的夜行衣。因為太乙教的黑色大鬥篷發出的摩擦聲音也會比他自己緊身的夜行衣要大很多。


    梁天機輕飄飄地下到了平台上,他先是豎著耳朵聽了聽太乙教的洞口處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動靜。在確認一切正常後,他便貓著腰,如黑豹一般向洞口疾奔了過去,一點聲音也沒有。


    由於梁天機白天在進入洞口時,根據守衛發出的聲音,他已經鎖定了守衛藏身的位置。因此,他能很快地在漆黑的夜裏準確無誤地摸到守衛的身邊。


    掏出一塊事先準備好的手帕,梁天機迅疾地從守衛的身後出手,一把便穩穩地捂住了那守衛的口鼻。同時,他又用左手將守衛的兩隻胳膊迅速地向後別住。那守衛雙手被別在身後,導致上身無法動彈,而口鼻又被捂住,難以呼吸。所以,瞬息之間,那守衛便窒息倒下了。


    這種方法是梁天機慣用的“偷營”方法。這種方法他屢試屢驗。被捂住的人由於窒息,通常在醒來以後,也會茫然無知,很難回憶起自己曾經遭受過偷襲。既然被偷襲的人什麽也想不起來,那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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