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二嬸剛一出靜園,迎麵走來了一位戴著幃帽的女子,身後跟著一個提了食盒的丫鬟。


    二叔二嬸看了一眼,沒有在意,徑直朝外走去。女子卻主動走到他們跟前,撩開幃帽上的幃簾,恭敬的行禮道:“二叔父、二嬸娘好。”


    “哎呀,這不是未來的王妃娘娘嗎?”二叔端起在外做生意時慣用的架勢,麵帶笑容用略帶恭維的語氣說道。


    謝謹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說道:“二叔父不必這麽客氣,還是叫我碧畫吧。”


    “唉喲,使不得使不得。”二叔邊說,邊連連擺手。


    二嬸見狀上前說道:“謝謹姑娘好久不見啊。什麽時候回上淮的?”


    謝謹淡淡的笑了笑,答道:“回來有些日子了,這不是姑母生病了,我特來探望的。”


    “我們剛從大嫂那出來,她氣色好多了,你快去吧,別耽擱了。”二叔笑眯眯的說道。


    謝謹於是對他們行了禮,說:“那二叔父、二嬸娘,我就先告辭了。”之後帶著丫鬟離開了。


    看謝謹走遠了,二嬸對二叔說道:“看她似乎還有話要說,你那麽急著催她離開幹什麽?”


    二叔一甩衣袖,“哼”了一聲,說道:“跟她有什麽好聊的。”


    二嬸勸道:“我知道老爺您也因為趣兒對她有意見,但是不用表現得這麽明顯吧。”


    “我明顯嗎?我這還特意收斂了呢。哎呀,我說咱們就別為這些事操心了,走走走,回去了。”二叔說完拉過二嬸的手踱著步向徐府門口走去。


    另外一邊謝謹也到了靜園堂屋的門口,她從丫鬟手裏接過食盒、邁進堂屋。見到她的一刹,謝夫人和大姑姑表現得十分驚喜。


    謝謹向大姑姑和謝夫人行禮,大姑姑從座位上起來,走了兩步到謝謹的身邊親自扶起她來,笑眯眯的拉著她的手說:“謝謹,你怎麽來了?”


    謝謹微笑著答道:“大姑母,我來給姑母送她最愛喝的養生粥。”


    大姑姑輕拍著謝謹的手背語氣和藹的問道:“是你親自熬的嗎?”


    謝謹略微低了下頭答道:“是的,大姑母。”


    大姑姑表現的很驚喜,說道:“謝謹總是這麽有心。”


    謝謹淺笑著回應道:“大姑母過獎了,您快別叫我謝謹了,聽著不習慣,還像小時候那樣叫我碧畫吧。”


    大姑姑聽了連連點頭,親熱的說:“好啊,碧畫快來我這邊坐。”說著,拉著謝謹坐到了她方才坐的座位上,自己則坐在了旁邊。


    落座後的謝謹看到了緩緩,又站起身來行禮道:“少夫人,謝謹這裏有禮了。”


    緩緩也起身,短暫的猶豫了一下該怎麽稱呼她:世子妃?謝謹?碧畫?最後她幹脆回道:“您客氣了,緩緩這裏也有禮了。”


    兩人一番客套後各自落座,因為知道了定親的那些前塵往事,坐在大姑姑和謝謹對麵的緩緩開始仔細的打量起謝謹來。


    她盤理著複雜卻一絲不苟的發髻,滿頭精美的珠翠在穿透進屋的光線下熠熠生輝,映照著她飽滿的額頭。她畫著精致的妝容,青黛色的兩道凝眉眉形纖秀,結合著她的臉型,長短粗細都描繪得恰到好處。一對杏眼,眸光像幽深的湖水,有著讓人看不透的深邃。鼻頭微微翹起,下麵一張櫻桃小口丹唇略薄。整個人氣質十分端莊,隻是靜靜的站著也能讓人感到她的矜持中帶著一絲的驕傲。


    “是個美人”緩緩在心中默默想著。


    這時謝夫人說道:“碧畫啊,我想起來件事。前幾日你大姑母在我這裏喝茶,對清茶園的茶讚不絕口,以後你記得每年也給大姑母也送上些。”


    “好的姑母,我記下了,以後新茶下來我就安排給大姑母府上送過去。”謝謹立即答道。


    “那多不好意思,還是我安排人去茶園采買吧。”大姑姑笑道。


    謝謹則立刻答道:“大姑母有所不知,每年到了時節,最好的茶是初萌的小茶芽,這種纖嫩茶芽尖銳如槍,形狀如旗被稱作“旗槍”。旗槍都是被采摘下來經由最有經驗的師傅蒸青後安排送給親朋好友、高顯雅士的。外人在市麵上采買到的,即使最貴的也並非茶園裏的上品。難得清茶園能得大姑母認可,能給國公府供茶也是我們茶園的榮幸。所以說,大姑母完全不必客氣。”


    “嗯,是這樣啊。”大姑姑被這一番恭維中帶著親近、又兼顧了麵子的說辭熨帖的十分舒心,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她說道:“要我說啊,什麽品類的茶都比不得我們這裏的綠茶。上次我品這清茶園的茶便感歎,毗鄰皇家禦茶園的清茶園的確名不虛傳,這茶就是比別家園子的色更綠、香更鬱、味更甘、形更美。”


    謝謹說道:“一聽便知大姑母是行家,咱們這一帶占盡天時地利,產出的茶品相好,聞起來是豆粉香或蘭花香。再往細裏說,眾所周知禦茶園的選址必是優中選優,在一旁的清茶園自然也不會差。我們清茶園的茶山終年雲霧繚繞,澆灌的水是山泉水,盡得好山好水之靈氣,加上我們園內茶樹大多是老樹種,別家的茶是香幽,我們就能做到更綿長的馥幽。”


    “嗯”大姑姑和謝夫人聽得連連點頭,謝夫人更是直言道:“話都說到這裏,不啜飲上幾口清茶園的茶都說不過去了。”於是她又喚來人安排將茶幾、茶和茶道器皿都搬了來。


    一應物品都放置好後,大姑姑笑道:“不知今日我是否有福氣喝到碧畫點的茶啊。”


    謝謹站起身行了個禮說道:“碧畫榮幸之至。”隨即她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客氣的問緩緩道:“不知少夫人可有與我一起之意?”


    “她不懂,還是碧畫你來吧。”大姑姑毫不客氣一帶而過的說了出口。


    謝謹聽了愣了一下,繼而借著起步的動作迅速低下頭隱藏起她訝然的表情。


    本來緩緩不是爭這些東西的性子,但是在曾經差點和徐趣訂婚的女子麵前,她覺得很不適。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隻對茶道有一些粗淺的了解。茶自周時起便在祭祀禮上用來佐飲,《詩經》中稱茶為荼,是唐時玄宗在《開元文字音義》中將荼改為茶,茶聖陸羽著有《茶經》,對茶史、源流、生產技術以及飲茶技藝,茶道都有記述。三國時咱們江南飲茶便已成習尚,舊時飲用的茶多為緊壓茶,需將茶葉蒸後搗碎,製成團塊狀,飲時用水烹煮。咱們這裏采茶的最好時候是清明或穀雨前,成茶俗稱“明前”或“雨前”。茶采摘下來要當年飲用,品的是一個鮮字。……”


    緩緩停下講述,因為謝謹暫停下了纖纖素手下行雲流水的動作,抬頭看了緩緩一眼,眼神中滿含疑惑,似乎在說:這不是很懂嗎?


    這一來,反而顯得大姑姑在說謊了,大姑姑的臉色也由最初聽到緩緩一番講述時的詫異變成了氣惱。她於是說了一句:“碧畫,你這個嫁妝清茶園真是個響當當的靠山啊。”


    聽了這話,謝謹嫣然一笑,說道:“這不是全仰仗父親對我的疼愛嘛!”


    這一笑,似乎在緩緩的心上戳了一下,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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